“你和谁一起的？”
周于瞥她一眼，“我在三楼，商务会谈。”
一直到回去的路上，程之才忽然想到另一个问题。
“你说的结婚是什么意思？”
周于低笑，手握成拳抵在嘴边。单手转着方向盘拐过一个弯，直到程之又羞又恼地“喂”了一声，他才慢条斯理道：“吓吓他。”
却不想被吓到的不止一人。
红楼梦终于如约播出，前几集是秦可卿的高光时刻。多情又貌美，更有未明说的禁忌之情。除了对新红楼宝黛钗扮相的审判，引起讨论最多的就是秦可卿了。
不可避免的，程之又赚了一波关注度。
有关于“落马高官”的子女做公众人物是否合适的讨论出现。
之前程之身份被爆时，因为周于的光速认爱，大部分注意力被他们之间童话故事一样的爱情吸引去。
再加上程之的回应，坦诚而诚恳。就算有不怀好意的人，也执着于去探查她所做公益的真假，而忽略了最开始的“身份”问题。
有类似声讨“落马高官之女不宜为公众人物”的言论不太能被听到。这次或许是有人故意推波助澜，或许是大家逐渐觉察出，上次是一次堪称完美的危机公关应对，在众人毫无察觉的时候就转移了焦点。
程之被热烈讨论的时候周于正在西部考察能合作的工厂，第一时间打电话过来。
第103章 你喜欢吗
“你怎么想？”
“公关团队的意思是，舆论站队一半一半，情况不算太差。让我停下手里工作先避一阵子，过一段时间再看。”
周于似乎把手机拿开，听筒里传来呼呼的风声。他又重复一遍：“你怎么想？”
只不过这次声音更低，像诱哄一样。
“姜易好，再做一次这个错题？”
“姜易好，我们把这张试卷订正完再吃饭。”
程之忽然想抱抱他。
抱抱对她无比温柔又有耐心的周于。她鼻尖酸涩，有些无助和委屈。“我也不知道，以前只想着好好赚钱……”
“我暂停工作的话收入骤减，支撑不了我的固定支出。除了正常资助贫困学生，还有帮扶十几个城市的孤儿院，前一阵我以为今年能赚很多钱，又出资建了一所希望小学，日常开支都是我这边负担。”
她说着说着声音坚定起来，“我不能停下来，那么多事情还等着我去做，如果没有我的资金支持。”
周于打断他，“基金会已经开始落实项目了，这些事都会以你的名义去做。你以前一直在做的事情也可以用我的私人账户打款。”
“我……”
“好好，你可以完全地依靠我。你想做的事情我都会支持你，所以我只需要知道你怎么想？”
程之沉默了一会儿，在周于的绝对自信面前她羞于开口。
“我不知道我还可以干什么，专业扔了多少年，现在再让我画设计稿我是一头雾水，也没有年轻时候的创造力了。”
“当初只想着要快点赚钱，做了点微调就急急忙忙进娱乐圈，这几年演技也进步一点了，好像做演员真的能成为安生立命的事业。”
“你喜欢吗？”
喜欢吗？其实并不。
她不喜欢事事被讨论，不喜欢时时刻刻被聚光灯照到隐私的角落。以前没什么人知道她的时候还好，她只需要安静演戏，出行从不用戴口罩。
可前几天与孟来一起逛街的程之已经意识到，越来越多的年轻人知道她了。
那天孟来在H家买包时，接待的sales认出她来，直接笑着问：“程女士不用看看吗？您男朋友在我们店买喜马拉雅送您的那次，也是我接待的。”
甚至程之因为忘记账号密码已经登不上去的ins和facebook，学生时代的旧照都被人翻出来。
放大到每个角落，研究“高官之女”时的姜易好，生活是怎样的光鲜。而有合照中两个少年时期的朋友，因为长相与现在差别有些大，而被po到八卦小组内放肆嘲笑。
宋歆同婉转地告诉她，有人希望她能费心找一下账号，把旧照删除。
个人空间被过分地挤压，这是让程之十分不适的。
主动分享在其次，但过分的窥探已经让她感觉不满。她微博上分享好物的图片也被拿出来做对比，有人评价，成功傍上金主后，她拍照的背景都宽阔亮堂许多。
“不考虑其它，想想你想做什么。”
这样的话周于以前也问过，问的是：“不考虑我，你想去北城的学校吗？”
“你说过那里熟人太多。”
那个时候她答不出来，因为她觉得，怎么能不考虑呢。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毫无长进。他那样清晰自己的未来，她却是被生活逼着走。
程之以前对周于除了爱意还有慕强、敬佩的心理在。
第一次羡慕他。羡慕他那样清楚想要什么。
以前的姜易好，想要的是能和周于在一起，爸爸工作不那么忙，妈妈每天都幸福快乐。
现在的程之，想要的是什么？
“或者，想再回学校吗？”
程之的喉咙哽住，说不出话来。羞愧、感动，多种情绪紧紧地裹挟住她。
原来他一直清楚自己在这件事上的自卑感。
第104章 实报实销
程之长时间的沉默已经给了周于答案。
他会心一笑，提出建议：“你要是累了，可以来我这边歇一阵？”
“新建的希望小学在哪？”
程之回：“安阳。”
周于想了下，给出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离我这两个多小时的车程，程女士要来亲自督工吗？”
她终于笑了，尾音扬起，像是动物翘起尾巴撒娇：“那周总要报销吗？”
“实报实销。”
程之走之前和宋歆同约了个下午茶，地点定在临子麒的私人会馆。他特意留了个环境最好的包房给程之。
宋歆同一见到程之仍是那副泪眼婆娑地样子，握着她的手：“你怎么样？”
程之失笑：“这不是好好地在你面前吗？”
她仔细地端详着程之，连黑眼圈都没找着，才又叹又惊：“你是真不一样了，我还担心得不行。”
“也是你们娱乐圈的人见惯了风波，要是我呀，”宋歆同捂住心口，“想想都要憋屈死了。”
“网上言论你别去看啊。闹心。”程之反过来安抚她。但其实再过分的言语攻击她也不会有什么心理波动了。
宋歆同还是千娇万宠的小公主，当然无法想象。
程之让宋歆同转达受她牵连的旧友，“发邮件联系ins和fb了，他们正在核实我是该账号的所有者，个人用户主页已经不会再被搜到，三个工作日内应该就会注销掉账号。”
“但还是请你帮我表达歉意，需要经济赔偿的话我也接受。”
宋歆同“哎呀”一声，又替程之不平起来：“怎么合照这么多人，就她们俩受影响啊，还不是因为整天炫富，立白富美人设。嘁，其实大家现在都瞧不上她们。好好日子不过去卖脸卖人设。”
“哪哪都整了，不被嘲才怪。旧照又不是只有你那个落灰了的账号有……”
她突然止住话头，不好意思地一笑：“我不是说你啊。”
程之大大方方，“没事，我本来就是因为没有好好的日子过了，才去微调卖脸。”
她调皮地眨了下眼。
宋歆同却安静了半天，好久才冒出一句话。
“好好。你和以前真的不一样了，以前你一定会因为刚刚的事和我生闷气。”
程之也笑，回想着：“那时候和你生气，赌气半个月不理你。最后还是你低头主动来找我。”
而后，关于程之身份的讨论很快又被一对明星情侣的绯闻盖过去。公众人物只是普罗大众的生活调味剂，茶余饭后的谈资。不真正触及自身利益时，没那么多人会揪着不放。
程之接受团队的建议，暂停手中的工作，专注公益事业。就连本来定好要上的几个广告，也暂时延期。
她直接坐七个多小时的高铁去安阳。
第一所希望小学选择建在安阳其实也有她的私心。
这是父亲第一次外派工作的地方，也是她记忆最深刻的地方。
说实话安阳的环境不太好，天干气燥，紫外线又强。一旦有风，张嘴就能吃到沙。但那时候父亲的工作也没那么忙，她在那儿度过了最愉快的童年时光。
安阳以前是真的穷，父亲到任后实打实地为民做事，为了拉动当地经济发展，铁血手腕整治当地匪盗频生的不良风气。
更落实了多项利民政策，注重教育、带动当地人民发展本地特色经济。
直到现在安阳人也唏嘘，说不论姜明章做了什么，但对于安阳人民来说，他就是个好官。没有姜明章就没有如今安阳的发展。
虽比不上经济发达地区，但起码人人过得上富足的生活，更是西部的领头羊。
程之特地去搜过，在浏览器中只要输入安阳，就有“安阳姜明章”的词条。甚至因为她的出身而被议论时，网络上也有不少安阳人现身说法，为父亲说话。
她在高铁上做了个梦，梦见父亲在她新买的手表被偷了而哭着回家时教导她。
“人无完人，没有受过教导的人更不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因为他没有手表，好奇、羡慕，才做错了事。可是好好也知道，学校没有人戴手表，你把手表戴去学校是为了什么呢？”
她羞愧难当：“我想向同学们炫耀表盘上会跳舞的公主。”
程之被乘车员轻声叫醒时，恍惚了半天。她还记得，表盘上是穿黄裙子的贝儿公主。
刚出站就有人迎上来，热情地与她握手：“程女士，我是您捐赠的小学校长。”
他情绪激动，刚说完竟哽咽起来，被风沙割出一条一条深色褶皱的脸上出现悲戚与感动的神色。
“当年……”
“当年也是您父亲在安阳任职时的司机。”
第105章 想你了
程之伸出去的手在听见这句话时有些颤抖。
像是身体突然被投入沸水中，随着水的剧烈汽化而忽上忽下。
父亲当年被查时事出突然，家里房子和所有物品都被查封了。等她终于被接回国时，连旧时的一件物品也找不到。更别提父母的衣物用具了。
父亲的一切似乎就只变成新闻里的寥寥几行，也不再有人会提起他。
她无忧无虑的多年生活，只是记忆里的一场梦。没有任何实物来寄托记忆。
这么多年，终于再一次见到与父亲有关联的人和事。
她连忙低下头来，挡住眼中热意。
她记得，父亲在安阳的司机姓宋。“宋叔您好，不好意思我当时还小，没认出您来。”
“你当时就这么一点儿，也比现在黑。”
宋朝阳举起手比划了下，虽是笑着，但还是极快速地擦了下眼角。
前些日子听自己女儿说，女明星程之是姜书记的女儿时，他开心的不得了。自请担任没人想做的希望小学的校长。
他感慨着：“不知道书记见到你现在这个样子，该有多高兴！”
程之投资的希望小学是安阳县第一所公益性学校，教育局很重视，还特意派了女性工作人员作陪。
这座希望小学建在偏远乡镇里，因为离主城区最远，又隔了一条河的原因，一直没怎么发展起来。其他地区经济尚可，只有这个桑下镇，竟还是十多年前的经济水平。
简单用了午饭后，程之便婉拒了在县城最好的四星级酒店休息的提议。
“我不累，直接去看看吧。”
她笑着，“我也想看看现在到什么进度了，顺便监督一下投出去的钱有没有落到实处。”
女性工作人员素面朝天，大概是为表重视，穿了一身不太合身的黑色西服，素面朝天。刚见到程之时不免因她的外貌而有距离感，现在终于松下劲儿来。
笑着接话：“您放心，宋校长认真负责，几乎天天都在那蹲着。”
宋朝阳在副驾上嘿嘿笑着，不好意地摸摸脑袋。
“你要做的事，我一定上心，把这事当自己的事一样。”
”也是缘分。终于有机会让我报答书记的恩情。”
他今天很是感慨，旧年记忆清晰地一件件浮现在眼前，“书记好多年前还回来过一次，也是我接待的。老班子们都高升了，只有我是土生土长的安阳人，一直在这。”
“这么多年安阳县的老老少少都念着他的好，他当年住的屋子还是原样，一点儿没动。书记住的房子还在呢。”
程之只是笑着听着，车驶入乡间小路，突然颠了一下。
她再开口时声音发紧：“您说，我父亲好多年前回来过一次……是什么时候？”
一种可怕又大胆的想法，像黑夜中被月光拉长的影子一样，在她心中逐渐扩大。
宋朝阳回想着，“是元宵节附近，我记得我们还去以前常吃的饺子馆吃了饺子。然后……”
他看着程之的脸色，声音低下去，“就是那年，就出事了。”
程之放在膝盖上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她装作拿包遮挡着。
“要四十分钟才到是吧，我先眯一会儿。”
思路逐渐清晰起来，父亲没理由在元宵节特地回安阳。那么多年没回来，却在出事前特地跑一趟，一定有他的理由。
她捂住在胸腔中砰砰跳动的心脏，突然明白为什么自己在给希望小学选址的时候，心中有一个强烈的声音，一直指向安阳。
是冥冥中的指引。
程之打开手机，给周于发去消息。
“你什么时候来安阳陪我？”
“想你了。”
第106章 我等你
收到程之消息的时候，周于已经在来安阳的路上。
路况并不好，一路颠簸惹人烦躁。他早上就赶着去工厂签合同，连午饭也没吃，出差对他来说早已成常事，一天内奔波四个地方也不在话下。
只是这次，周于竟然在这天高气燥、自然景观辽阔壮美而更显人渺小的西部，久违的有了晕车的感觉。
饶是如此，看见程之发来消息的时候还是愉悦了一瞬。
心有可依，心有所牵。以前觉得感情会是枷锁与累赘，做大事的人哪里需要情情爱爱，他追求的是实现个人最大价值的人生。
现在才知道人生的意义不止在于创造价值。情情爱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满足。
他输入，“导航预计一个半小时后到达安阳。”
又删除。
“想你了。”
“一个半小时到安阳。”
程之很快打过来电话，惊喜显而易见：“你已经过来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