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要不忘初心。”
“我不是爸爸最重要的吗?”
姜明章哈哈大笑,抱住他最重要的宝贝女儿。
程之不知道父亲的初心是什么。她逐渐长大,会听爸爸和妈妈讲一些政治没有绝对的正确、一个决策的正确与否,要用长久的时间来验证,不能现在就简单地判断说是对还是不对。决策者,也只能比百姓多看几十年而已。
是了,他一直是个相对论者。
程之忽然惊觉,自己最开始受周于吸引,除了他超脱于身边雨中同龄男性的外貌与气质外,也是因为他身上有父亲如出一辙的可靠、理性。
只不过,周于更能放得下。
而父亲不是,他说人活在世上,受很多掣肘,无法完全遵循本心。
每当程之说父亲是最为民着想、最好的官时。
他就会笑着纠正,不是。
滚烫的泪水承载不住痛苦与思念的重量,不停地砸落在鲜红的封皮上。
程之终于翻开,夹着的不是照片与发黄的薄薄纸张。
而是好几新的文件纸折叠起来,厚重显眼。
她展开折叠在一处的纸,是父亲的笔迹。
“我原自命不凡,也曾有一番雄心壮志,以为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终究是败在太过理想化。无法两袖清风,更无法全心为民。
说身不由己如今看来也是自我粉饰的笑话。
现写明以李正德为首的政治利益集团,多年来利用职务便利敛财,谋取权益。
28年前在北城时我经手操办的违规事件,一一列明。
28年后我与李正德等人因理念不合,自请调离北城。逐渐退出李集团的核心团队。但多年来牵扯甚多,无法彻底割席,依旧会参与一些事情。
名单与账目明细皆在,可一一核实。
我自知坏事将近,唯愧我的一双子女……”
周于到这的时候,程之捧着毛选蹲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看到他时本立即停了哭声,嗓子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表情纠结,终于控制不住,双手张开向他。放声大哭,竟比刚刚动静更大。
周于三步并两步,赶紧上前把人搂到怀中。
没问她怎么了,只半跪在她面前一下下地抚她的后背,亲吻她因为哭泣而汗湿的额角。
此时痛哭流涕的程之狼狈的不成样子,是他也没见过的可怜模样,好像从头到脚随时包裹着她的美丽外皮都被她亲手扯下。
头发散乱,涕泗横流。实在不是得体的模样,可周于却觉得此时的程之可怜又可爱极了。
不知程之哭了多久,才沙哑着声音开口:“我爸爸他是做错了事,可是……”
“嗯,事情没有绝对的对错。”
更何况坐到那个位置上的人。
他一直觉得姜明章够聪明,但不够幸运,不够干脆。
他明明看出事情的不对,能割舍的下权利中心、更高地位,自请到祝安那样无法有大作为的地方。
可是却无法做到彻底的割席。
周于也曾经以为干脆利落是很容易的事。
可直至今日,才明白姜明章当初的顾虑与无法干脆。是因为有牵挂,才会有顾虑。
就像晚上,李正德气急败坏地打电话给他。
他竟然也像他曾讨厌的人那样虚与委蛇起来。
原来有牵挂,才会无法干脆。
第110章 飞奔
在周于过分低调又暗渡陈仓操作下,当生产线合同全部敲定完成后,李正德才收到消息。
他自以为最能威胁到周于的手段也没有杀伤力了。
干脆撕破伪善脸皮,直接在电话里就恐吓起来:“只要我在任一天,你还在这个行业混一天,你别想好过!”
“就算我退了,也有能力让你周于处处不痛快。”
周于没什么反应,甚至把手机拿远了。那张很少出现多余表情的脸上有了抹轻蔑感。
他不喜欢情绪不稳定的人,更不喜欢一旦发现自己稍处劣势后就气急败坏的人。
没出息。
却在听见他下一句的威胁时皱了眉。
“程之是不是觉得我现在拿她没法子?”
“她那个弟弟,真以为瞒得那么好?也太小瞧我李正德了。”
周于语气软和下来。“您说的哪里的话。高中时候就常听好好指着电视说,这是李伯伯。”
“我哪能不感恩,当初要不是您的赏识,我也不能这么顺风顺水一路。”
终于一通话把李正德顺了毛,又恢复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隔着手机都能想象到他的那副嘴脸,仰着脸鼻子哼哼。“你知道就行。”
“我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好好也是我看着长大,要不是这丫头太倔,也闹不到今天这地步。”
“周于,你是懂人情世故的,人也够聪明,不像她,从小就被她爸爸宠坏了,脾气大。”
“帮我劝劝她,你们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交出来大家都好过,我也还是她的李伯伯。”
周于已经走到了晚饭的地方,今天约了和当地一帮教育系统和建设局的人吃饭。
程之兴冲冲地要做这做那,虽然是慈善,也要和这些人打好关系,推行下来才能更快也更方便。
他想早点儿把这些事落实下来。一是分散她的注意力,二是,他感觉得到,程之最近实在是有些不开心。
下午的时候,她一反常态地热情。甚至要翻身自己来掌控频率。虽然是笑着的,表情也愉悦且投入。
可滴滴汗水都像是在发泄一样。让他心疼又自责。
是他能力不够,就算如今还是无法护着她。甚至要她自己去冲锋陷阵,让她无法肆意过活。
以前负气般觉得她父亲太过看不起人,可现在他自己也看不起自己。他没有做到姜明章要求的万分之一。
西部的天空和沿海地区不一样,更高更远更空旷。高高的树枝横在眼前,人在大自然面前都显得渺小。
一阵风吹来,卷起路边小孩儿随手扔掉的雪糕包装纸。风沙扬到面前,周于咳了两声。
忽然觉得有些累。这么多年孤身打拼下来,从没有疲惫的时候。却在接完李正德的电话后,第一次感觉疲惫。
以前姜易好问他,“你不会觉得累的吗?怎么每天只睡几个小时精力都这么足啊。”
他也无法解释。
现在也无法解释突如其来的疲惫是因为什么。
周于走向酒店,冷菜才上完便以有事为借口,向大家自罚喝了三杯。将接下来的事交给和手下。
他快步走出酒店,打电话给程之。却无人接听。
他此刻很想很想抱着她。
漫无目的地往城市喧嚣处走去,手机响起。
“周总,我是宋朝阳,我刚刚送程之去老书记以前住的地方,似乎听见她在里面哭。”
“我不方便进去,您……”
“位置发我。”
下一秒,周于穿过人群飞奔起来。
第111章 亲密无间
程之在周于怀里许久才慢慢止了哭泣。
发丝黏在脸上,久未打扫的房间里尘土厚重,沾在她的衣角上、手上,程之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此时的状态糟糕。
周于爱怜地亲吻上她红肿的眼皮,小心翼翼地手托着她的膝盖,抹去灰尘。
胸前的衬衫早被泪水浸湿,像是在他胸前凿出不规律的河道。是让人难以承受的重量。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嗓子发紧,柔声安慰着:“没事。”
程之一直揪在手中的纸张他看得清楚,更明白那是什么。
“你想怎样做都可以。”
接下来的几天,周于不管是去视察工厂生产线还是应酬,都把程之带在身边。
她多数时候也不说话,就安安静静地待在一旁看着周于忙碌。偶尔他转过脸来观察她的状态,她回以微笑。这几日都素面朝天,简单服饰。雪白纤细,竟更显脆弱,让周于心痛又自责。
在回北城的飞机上,温柔的机上广播提醒道:“我们的航班即将下降,请打开遮光板……”
周于探过身来,打开遮光板。阳光从小小的舷窗透进来的时候,程之突然睁开眼睛,“我想重读大学。”
周于露出了然的笑,把她身上的薄毯提高:“好。”
她略一思索,表情稍变,他就将她的担忧率先说出口:“我现在不会像以前一样事事过问了,适当放权给下面人,激发他们更多创造性。”
“我可以每周飞去看你。”
“你学习、我工作,周末就当是我们各自努力的奖励。”
程之本纠结的表情突然松懈下来,被他逗笑,“什么呀,又不是小孩子,还要奖励的。”
周于手伸过来,隔着笨重的座椅间隔牵着她的。
“你以前不总是和我闹着要奖励,考好了周末就要休息。”
“那时候我就想,你果然是娇生惯养出来的,一点儿苦吃不得。稍微有一点成绩就闹着要奖励。”
程之低下头去,玩他的小指,这才发现他的小指关节都有点变形。他多年的努力,在他身上的每一处都找得到痕迹。“那你是不是很讨厌我,觉得我很烦。”
“不是,那时候是在烦恼怎么才能让你一直被娇生惯养着,我有没有这个能力。”
程之忽然笑了,“我爸问过我,如果你将来是个一事无成的穷小子,或者是你努力之后还不能如愿,我会不会喜欢你。”
“你怎么答?”
“我说,我喜欢你的时候,你就什么都没有。所以不在乎你将来怎么样。”
周于眉头微拧,幻想着自己一事无成的模样。可下一秒程之的话就让他哭笑不得。
“可是现在想想,是那时候太小,太过天真。”
“如果放在今日再问我,你是个碌碌无为的。”
“我会说,那你也不会是我喜欢的人了。”
“权当是当年就看错了。”
舷窗外阳光热烈,周于转身看向程之,认真道:“好好,你父亲很爱你。”
她语气理所应当,“我知道的呀。”
他笑了下,解释道:“说实话如果没有他推我一把,我到不了今天的高度。”
“甚至于,多年前创业初期太过艰难,也有过想要放弃的时候。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就会想起他和我说的话。”
“他说,在我成功之前,你在我心里永远排不到第一位。”
“我承认,野心之下,贪欲难填。你父亲看人太准,他不会允许把女儿交给一个没有权势地位的普通人,他更不允许把你交给不把你放在首要位置的人。”
“你别看我。”
他突然将程之揽在怀中,用身体挡住她的视线。他远没有她想象的那般好,他甚至没有勇气在她的视线下剖析自己。
“可能有许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来粉饰当年的事,但是离开你的决定是我做的。”
“是我先放弃你。因为我无法否认你父亲说的话。”
“好好,对不起。”
万米高空,只有飞机的轰鸣声,程之握着周于的手,无比安定。
耳边是他沉稳的心跳声,呼吸间是他的味道。
原来,这才是亲密无间。
第112章 你忘刮胡子了
程之回北城见的第一个人就是孟来。
以前只觉得脾气相投年纪相仿,在一块儿玩得舒心。
大半年间都经历了不大不小的风波,这一番下来,竟真的有些交心。
圈内的人惯会见风使舵,避嫌也是最拿手的。可孟来,却在她正处于风口浪尖的时候也与她照常在网络平台上互动。似乎完全不介意与程之交好会让她丢掉一部分路人缘。
程之坐着周于的顺风车停到某商场的vip停车场,不一会儿就有一辆白色保姆车缓缓停至他们边上。
程之主动送上亲吻,有些急迫地漫不经心。
唇被胡茬刺得退后。
她皱眉,“你忘刮胡子了。”
周于调笑着看她一眼,按住程之要解安全带的手。
“不是忘刮,你是不是忘了你前几天说了什么话?”
说了什么话?程之狐疑地抬起眼,却在他含笑的眼神中恍然大悟。
他那天兴起,用胡茬蹭着她的颈窝、背脊,肩膀。竟是和亲吻大不相同的感受。
皮肤上稀疏而软的汗毛在他刚刚冒出的坚硬胡茬中疯狂起舞,像贫瘠的大地上忽如一夜春风来,激起她整片肌肤的战栗与温热。
她难耐时说了一句,“这样好舒服。”
却不料一句话让他更卖力,直转着下巴在她身上作乱许久才罢。
一场欢爱光是前戏就用了大半个小时。
后来程之力竭睡去,早忘了自己这无意间的感叹之语。
此时被周于郑重其事地提起来,她反倒红了脸。扔下一句:“有损你形象”就赶紧下车,跨到一步之隔的保姆车上。
孟来探着身子和周于挥了挥手,“借你的真爱一天!”
周于早就降下车窗目送着程之像个小兔子般仓皇害羞的背影,也向孟来挥挥手。
“别太晚还我。”
话还没说几句,车子刚驶出一个路口,司机边看向后视镜边说:“有狗仔跟拍。”
孟来拍拍驾驶座,“前面停下。”
后面跟着的商务车也随之缓缓停下,孟来打开车门走过去。
敲敲车窗,“拍我呢拍她呢?”
降下的车窗后冒出一颗贼兮兮的脑袋,和手中直到此时也没有关机的摄影机器:“嘿嘿,都拍。”
孟来扭身,做了几个动作,笑道:“站你窗前来了,还不多拍几张特写?”
咔咔声响起。
她俯下身去,胳膊搭在窗棱上,头探进车窗撒了个娇:“就别提她了。”
她调皮地眨了下眼睛,“哦顺便给你们个消息,我马上进组郑导的电影,就是那部票房冠军的第二部 。”
程之安坐在车里,这种事孟来见得多,应付得来,她并不担心。孟来弯着身钻进来的时候她伸手接了一下。
“谢谢。”
“我们之间还用说这些吗?”
孟来让继续开车,这才说今天要见面的主要原因:“你准备进组吗?我明天见郑导,可以带你一起。”
程之安静了许久,直到七十秒的红绿灯数完。
车子前行,她终于出声,“忙了这么些年,一直攒着股劲儿想要赚钱,想要赎罪,也怕有一天身世被爆。”
“你别笑话我,刚有点小红的那阵子我常常惊醒,做自己变大明星的梦。梦见我被扔菜叶,骂是贪官之女,不配当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