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迢迢,山一程,水一程。
道阻且长,风一更,雪一更。
数日蹉跎,一行人终于在一个万里无云的午后到达京城。
大颂的都城汴梁,又称汴京、东京,是颂国人口最为繁阜之都市。那里雕梁画阁,绣户珠帘,雕车竞住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金翠耀目,罗绮飘香。(1)是当之无愧的华胥之地。
杜袅袅透过马车窗帷瞻仰都城盛景,鳞次栉比的街道,精巧雅致的河坊,大官豪客的府宅,无一不让她感到新奇。
“隔了这些年,我这把老骨头又回到了京城。”杜老太太悠悠道,看着窗外优美缱绻的景色,眼神复杂而怀念。
“祖母,您不老。”杜袅袅甜甜说了句,引得车上众人纷纷打趣。
【叮,恭喜宿主到达颂朝京都汴梁,系统升级至3.0版本,解锁京城任务地图,请宿主及时查看完成任务。】
杜袅袅点开系统光幕,果真看到汴京城的城市布局图,四四方方的城,略有点像菱形。由外城、内城和宫城组成。任务地点大都集中在内城,四散在各个区域,密密麻麻重叠着。
看来这里经济发达人.口.活跃,就业机会很多嘛。
杜袅袅试图通过地图,辨认她们行走的方向。
翠柳如烟,马车驶入热闹的街巷,在一排浮雕画栋的客栈前停下。
驾车的车夫恭敬道:“这条街上都是酒楼客栈,食宿方便,各位就在这边下吧。”
众人道了声谢,将行李卸下。
杜老太太立在街边,仰脖看见客栈的大字,神色一变,“袅袅,这里太贵了,换间客栈吧。”
杜袅袅和程招娣对视一眼,知道老太太这又是心疼钱了。
“祖母,这一路长途颠簸,大家都疲倦的很,不如先就近找家舒适的客栈好好休息。银子的事,您不用担心。”
她话音刚落,临近的商铺传来喧闹声。
“小娘子,这款胭脂最称您肤色,若是涂上了,春日宴上定能将其他家比下去,陶公子眼中就只有您了。”
陶公子?
杜袅袅下意识抬眸看去。
只见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手捧一盒胭脂,献宝似的捧给旁边一位衣着妍丽的年轻少女。
少女应是颇有来历,满身的珠光宝气,神态高傲,轻抬下巴,“那就来一盒吧。”
“这盒玉树琼花是我排了许久才轮到的,凭什么你们一来就抢走。”旁边一位穿着朴素布衣似是出自平常人家的小娘子,委屈巴巴地看着那盒胭脂,就在刚才,她欣然接过伙计递来的最后一盒,正准备付钱,转眼就被这对主仆夺走了。
“你说这盒玉树琼花是你的?”那少女轻嗤一声,“你叫它一声,看它答应吗?”
“你……你这人怎么这样?”
“怎么说话呢?”丫鬟怒斥道,“知道你眼前之人是谁吗?这可是赵太傅家的小娘子,拿你一盒胭脂怎么了。你改明儿再买不就行了。”
被呵斥的布衣小娘子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敢怒不敢言。
丫鬟得意洋洋,拿着胭脂准备结账,柜台后的伙计是个十八九岁的姑娘,生的清秀可人,漾着两个甜甜的梨涡,从丫鬟手里接过胭脂,客客气气道:“这位贵客,刚才小的看的真切,确实是左边这位小娘子先来的,咱们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嘛。”
这伙计倒是个明白人,杜袅袅饶有兴趣地查看了几人的信息。
颐指气使的少女名叫赵钰,是当朝赵太傅之嫡女,丫鬟名叫巧言,是赵钰贴身的一等婢女。而那名长得不错的伙计,名叫春樱。
大约是没想过付钱会被拒绝,丫鬟横眉冷对,“你说什么?你知道我们小娘子……”
春樱微笑:“是赵太傅之女。不过越是达官贵人,越应该讲理不是。这款玉树琼花是店内热销的款式,今天刚到的货,没一会儿就卖光了,这位客人排了一个时辰,总不能让人空手而归,二位说是不是这个理。”
“什么理?我们小娘子就是理。”丫鬟大约是没少仗着自家主子耍威风,作威作福十分老练。
春樱继续耐心沟通,“其实我们店内还有其他款式的胭脂,润滑肌肤修饰妆容,都非常好用,赵小娘子要不再看看,总有适合您的。”
赵钰丹凤眼中流出不屑,红唇轻启,“我今儿还就要那款玉树琼花了。你待如何?”
周围人看到这,都以为这伙计定会趁机服软,赔个不是,谁知春樱将胭脂用心包起,主动接过布衣小娘子手中的银钱,将胭脂递给人家,“客人您要的胭脂,拿好。”
一套操作一气呵成,众人全都看傻了眼。
眼见布衣小娘子拿着胭脂道了声谢走出店铺,春樱对愣在一旁的赵氏主仆摆出职业式的笑容,“不好意思,您要的玉树琼花已经售磬,您可以看看别的款式,或是明日再来。”
赵钰回过神思,怒极反笑,“好大的胆子!你很好!”
她细眉高高挑起,似动了真怒,“掌柜的,你招的好伙计。”
掌柜闻讯火急火燎赶来,跑的帽子都掉了,也没赶得及阻止有眼不识泰山的伙计惹下大祸,“春樱!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不快向赵千金道歉。”
春樱直视吹胡子瞪眼的掌柜,坦言道:“就算是千金小姐,也不能夺人所爱啊,我没做错,为何道歉。”
“你你你……”掌柜一张脸气的煞白,“好,你不道歉是不是,以后别在这干了!”
他转头低声下气向赵钰赔罪,“您大人有大量,别跟这丫头一般见识。她已经不是我们店里的伙计了。等新一批玉树琼花到了,我第一个给您送去,要多少有多少。您消消气。”
赵钰对于掌柜的处置十分满意,勾了勾唇,“看在你这么识趣的份上,我就暂且饶过你们。至于她,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不然我连你们店一块儿拆了。”
“是是是。”
待赵氏主仆走远了,春樱面色惨白,“掌柜的……”
“别叫我,我已经不是你掌柜了。赶紧收拾东西走人。”
“掌柜的……”春樱表情急转直下,“掌柜的,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她眼圈泛红,“我们家的情况您知道,至少、至少让我找到新的差事,再赶我走。”
掌柜的嫌恶又不耐地睨她,“你刚才不腰杆挺硬的吗?触怒赵家时,怎么不想想你卧病在床的父亲,行行,你正直,你无私,我们这庙小,供不起你,走、走,快走吧,晚了我们店连生意都做不成。”
“姐姐,这位小娘子平白丢了差事,好可怜。“
杜柒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唤回杜袅袅的视线,不再去看春樱强忍着眼泪,失魂落魄收拾东西惨淡离开的情景。
程招娣亦是心有戚戚焉。
“她明明没有做错。”
“你们说的对,她没做错。相反,她守住了底线,会得到回报的。”杜袅袅调出系统界面,在新增的任务上选择了接受。
“系统,我们在京城的第一份任务,就从这里开始吧。”
第31章 当街冲撞
太阳像个咸蛋黄似的挂在空中, 汴京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市列珠玑,户盈罗绮, 好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民间富足了, 闲来便喜欢听段子侃大山。巳时, 茶坊里的常客早早就坐, 点上紫苏饮、两碟果子, 边吃边聊。
“对面这妙医堂, 自从出了事, 登门看病的人是越来越少啰。”
“可不是嘛, 洛神医是金紫医官, 多少人冲着他的名号来的。另一位老大夫医术也顶高明,听说出事时受了刺激, 如今也不坐堂了。”
“洛神医悬壶济世, 谁曾想落得这么个下场, 听闻医铺的大夫都走了多半,这往后怕是开不起来了。”
“哎, 洛神医不是还有个徒弟吗,卢大夫医术不错,至少能撑上一段日子吧。”
“他呀,救自己师父没救回来,消沉了好些日子, 好多天没看他出诊了。”
“这么看来, 妙医堂怕是难啰。”
“请问,妙医堂怎么走?”
杜袅袅搀着杜老太太, 温声问路,身后跟着程招娣和杜柒柒。
茶坊客人伸手朝对面十几米处一个门可罗雀的铺面指了指, “那儿呢。”
“多谢指点。”
杜袅袅弯眸笑了笑,正欲搀扶老太太往那儿去,指路那人叫住她:“小娘子与家人可是初来汴京?妙医堂现如今可没什么像样的大夫。”
她们方才来的晚,茶客们的谈话只没头没脑听得最后一句,也未放在心上,此时被人提点,不由心中纳闷。
杜袅袅:“您这话是……”
“我就是好心提醒你们,别白跑一趟。”那人转回头去,没了往下说的意思。
杜袅袅轻蹙眉,没再多问,扫了茶坊一眼,小心扶杜老太太走过街巷,迈进妙医堂的门槛。
诺大的医馆空空荡荡,光线阴暗,只看到一个清理药柜的老叟,还有位正给人开药的大夫。
找了个地方坐下,程招娣轻声道,“那不是我们昨日见到的卖胭脂的伙计吗?”
杜袅袅扭头望去,还真是春樱。
一日不见,她好像没了初见时的精气神,眼睛红肿,神色发蔫儿,怔然地立在柜台前,接过大夫递来的药包。
“大夫,我家出了些变故,药钱……我能不能晚几天再送来。”春樱难为情地抿抿唇。
柜台后的大夫身材矮小,大约三十多岁年纪,八字胡,长得贼眉鼠眼怪磕碜的,心地倒善良,他和颜悦色道:“药钱不打紧。是老伯的病情加重了?要我去看看吗?”
“不,不是。”春樱面上感激,不太敢看大夫的眼睛,低下头,“我爹吃着你们的药,一切都好。是我,我弄砸了差事,所以手头比较紧……”
她顿了顿,复又抬起头,明润润的眼睛闪着光,“谢谢黄大夫,我找到新差事后,一定会尽快把欠的药钱还上。”
“没那么急。药吃完再过来拿。”
眼见春樱急匆匆走了,杜袅袅心里对妙医堂的好感多了几分。
古代买药可是大头,有个伤风脑热都能拖累整个家庭,这位黄大夫竟能大方地让病人赊账,倒是极其少见。这里大夫的医德,比之仁和堂可谓高尚不少,不过患者怎么这么少呢。
程招娣显然也很诧异,立在堂中举目张望。
她原本和杜袅袅商议了,若是妙医堂的洛神医真有传闻中医术那般高明,她便投在妙医堂,想办法拜师学艺,可如今看来,这里却过分冷清了。
“请问,洛神医在吗?”杜袅袅试探问。
老叟从药柜前转过身,“什么?白蔻衣?有这味药。你要多少?”他声音极大,很怕她听不清似的。
杜袅袅暗暗好笑,走到柜台前提高嗓门:“我没说白蔻衣,我是问洛神医在吗?”
“啊?不要白蔻衣,那要什么衣,凤凰衣,红衣?”
杜袅袅:“我说洛神医!”
“落什么?”
“洛神医。”
“什么神?”
“实在对不住,我师父他耳朵不太好。”黄大夫满脸歉意,将还没来得及填完的药簿合上,走到老叟身旁,“师父,我来吧。”
“好,你来,交给你我放心。”老大夫自顾自言语,往里间走去了。
待他走后,黄大夫憾声道:“实不相瞒,洛神医前阵子过世了,各位恐怕空跑一趟。”
众人闻言,目瞪口结,“过世了?”
一阵沉闷,杜袅袅道:“我们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只因我祖母的劳病,瞧过的大夫说只有洛神医才能治好。既如此,妙医堂还有其他大夫能治吗?”
黄大夫闻言,给杜老太太号了脉,沉声道:“这病,我只能调理,并无把握根治,你们不如去别家医铺瞧瞧。”
杜老太太听到这话,叹了声,“老身命该如此。”
“祖母……”
气氛正凝重间,忽而从内室传出一道冷冰冰的声音:“我来瞧瞧。”
门帘被掀开,一位神色清冷面若刀裁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
明明长得挺顺眼,杜袅袅却从他脸上看到了“厌世”二字。
黄大夫一见他竟主动出诊,喜出望外,介绍道:“这位是卢大夫,洛神医的徒弟,现在妙医堂的主事。”
他笑着让出坐诊的位置,错身时低声说了句,“你终于愿意出来了。”
卢灵均未答一词,面色如水地给杜老太太诊断。
到底是神医之徒,程招娣从旁观摩,心里又燃起了希望。她拉着杜氏姐妹低语,“我瞧这位卢大夫行医用药颇有大家之风,老太太的病说不定有转机。”
姐妹俩听了这话,一波三折的心总算平复,待抓完药,程招娣便坦诚将自己的来历、想要学艺的事说了,希望卢大夫能同意她留在妙医堂做学徒。
卢灵均并未直接拒绝,而是道:“妙医堂原本门庭若市,但现在,你们也看到了。在这里做学徒没有前景,我劝程娘子还是另谋高就吧。”
说罢便又进了内室,留下黄大夫讪讪道:“其实卢大夫是菩萨心肠,只因洛神医突然离世,我师父和他都受了不小的刺激。我师父的耳朵也是那时候变得时好时坏。还望各位海涵。”
“无事。”程招娣并不灰心,“我们改日再来。”
老太太的病卢大夫答应治了,便说明他不是铁石心肠之人,每七日一疗程,她还有机会。
杜袅袅知她心思,“程姐姐,你确定要留在妙医堂吗?”
程招娣:“这位卢大夫应是得洛神医之真传,我想再试试。”
杜袅袅轻点头,“我会帮你。”
诊病之事暂告一段落,回客栈休憩一晚,次日杜袅袅便以拜会行老之名,赶往京城最大的胭脂水粉铺——馥香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