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老人缓慢坐起身，嘴微微歪着，口齿不清地道：“今日看着高兴。”
春樱盈盈笑了笑，“遇到个贵人，也许以后咱们家能过上好日子。”
虽然闺女嘴上不说，但做父亲的还是能感受到女儿这几日心情极度低落。
“好，好，有盼头就好啊。”老爷子道。
次日，春樱早早到了馥香阁。
尤三娘精明的眼神围着她打转。
这丫头看着模样不错，温柔和善，会让顾客心生好感，眼眸清亮而不天真，笑容甜美而不憨傻，一看就是个机灵的伙计。
她本来都做好了预期，以为来的是个没甚本事的，偏生杜袅袅推荐的还真是个宝。
这真是意外之喜！
其他报名的人选也有几个，往那一站，都被春樱给比了下去，更不用提言谈举止和卖货经验，春樱简直是鹤立鸡群。
尤三娘满意的不得了。
“真不愧是杜小娘子选中的人。非常好。”她简直等不及想让春樱加入他们。
“分店的事情还在张罗，这些日子，可以先让春樱来总店帮忙，熟悉我们的货品，等分店开张了，就去负责分店的生意，每月固定的银钱，我们会给到最优，凡是经手卖出去的货，一律给万五的抽成。”
万五？抽成！
春樱眸子亮盈盈的。
之前那家店给她的月银虽不低，但没有抽成，只在逢年过节发点店里滞销的货品算是奖励，就算业内大的店铺愿意给抽成，那也不过是万一、万二，哪里有万五这样豪气。
有了这一条，她可以豁了命地卖货，一定好好干，给杜娘子多赚一些钱报答她。
“多谢二位大恩。”春樱鼻尖一红，眼眶湿润跪了下去，“春樱没齿难忘，定会尽心竭力报答。”
“哎哟，这是干什么呀，赶紧起来。”尤三娘热情地将人拉起，高高兴兴带到一旁介绍店里的货品，两人相谈甚欢。
系统：【恭喜宿主完成任务，除常规的金钱积分和道具奖励外，京城任务完成后，还会附赠一项声望值。此次任务积累二十点声望值，宿主可在个人信息界面查看。】
杜袅袅：声望值？这是什么东西？
系统：【……嗯，简单来说，声望累计到一定数值，会触发特殊事件，对宿主以后的发展产生有利影响。】
杜袅袅端起茶杯慢悠悠品了品。
有利影响？虽然摸不清是什么，总归不是坏事。
系统：【请宿主选择下一项任务。】
杜袅袅：先不急，还有更重要的事。
祖母的病要接受长期治疗，总住在客栈也不是办法，是时候找一个离医馆近的像样居所了。
反正也不用她自掏腰包。之前她抽中了系统的奖品，一年租金，只要在规格内的房子随便挑。
在颂朝租房子叫做赁屋，朝廷管理的公租房统一由店宅务（1）管理，看房结契一条龙服务。除了公租，还有一些私人的，通过赁贴，也就是租房小广告，或是房牙子，也就是现代的房产中介打听房源。
看起来和现代也差不多嘛。
杜袅袅到店宅务转了两三天，又在附近找了几家靠谱点的房牙子，看得眼花缭乱。
即便怀揣足够的租金，要找到满意的住所也不容易。
店宅务临着铜锣街，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淹没在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叫卖声中。
“大人，我好像看见了杜娘子。她在这儿干什么呢。”徐尧骑在马背上，风呼呼的，声音送不太清晰，陶玠回身反问：“什么？”
“没什么……”这种小事儿，大人哪能放在心上，就当他没说。
“吁～”陶玠勒马停住，“走，过去看看。”
徐尧：……
见他翻身下马，徐尧赶紧跟上，两人找了个地方将马拴住，人群中寻寻觅觅，在一个街角听见杜袅袅在跟人打探赁屋的情况。
思及此前杜袅袅不知是真没看见他，还是装没看见他，陶玠不由放轻脚步，驻足在转角处，黑眸凝在杜袅袅身上，侧耳倾听。
徐尧本以为自家大人会大刀阔斧上前打招呼，谁知他竟然停住，微微偏头，像是在搞偷听。听着听着，他脸上浅带笑意，向徐尧嘱咐，“你去办点事儿……”
杜袅袅并未察觉被听了墙角，她满心满脑在想如何找到合适的房子，店宅务管理的房屋虽然廉价，但位置偏远环境欠佳，房牙子介绍的又摸不准底细，好几天了也没能把这事定下。
夕阳西斜，她埋头往回走，想着明日再来看看，后面忽而追来一位老妪。
“小娘子，我看你转悠半天了，是要赁屋吗？老婆子有套闲置的宅子可以看看。”
这套宅院在汴京城顶繁华的地段，离妙医堂隔着三条街，院落整洁干净，种的桂花树和海棠长得茂盛舒展，房屋看着也新，六间空房，她们几人住绰绰有余，总结下来就是一套极完美的居所。
这种好房源必须拿下啊。
杜袅袅清了清嗓子，觉得是时候显摆自己的财大气粗了，“这宅子一个月房钱多少？”
老妪面露迟疑，眼珠左右转了转，“嗯……这个数。”
她伸手比了个五。
“一个月五贯钱！”杜袅袅满脸震惊，这么好的房子，她还以为一个月要十贯钱甚至更多，没想到要价这么低。
老妪见她反应，暗搓搓想是不是要价太高了，赶紧改成了三，“小娘子看一个月三贯钱行吗？”
杜袅袅：……？
还有这种好事儿？
“好，就一月三贯钱。”
杜袅袅主动上前，一把握住老婆子的手，用力握了握，春风满面，双目炯炯有神，只差没洋溢出社会主义的幸福笑容，拍拍肩膀道一句“感谢同志啊，给我们送来了温暖整洁的房屋”。
老妪也如释重负，满脸堆笑，攥着杜袅袅白嫩的柔荑，亲切道：“小娘子和家人搬过来，免不了要收拾打扫，这样吧，我再给你们免一个月房钱，等都收拾妥当了，下个月再付不迟。”
杜袅袅：……！！！
这是什么神仙级别的优惠礼遇。
第33章 开业大吉
春日熙光透过窗户洒进宁谧的静室, 在陶玠的鬓间墨发和脸庞棱角淬上点点金色。
染墨的笔尖龙蛇腾跃，行迹如执笔之人一般俊逸舒展。
“大人，事情办妥了。”徐尧一路小跑进来, 打破了岁月静好的画面。
“大人真是料事如神, 她果真要了房主的房契地契细细查看, 还好咱们早有准备, 不然就蒙不过去了。”
徐尧脱口而出一长串话, 顿感口干舌燥, 抓起桌上的茶水灌了几口。
陶玠缓缓搁下笔, 唇畔浅笑, “披着兔子皮的狐狸。”
徐尧放下茶盏, 那句“大人您才是狐狸”顺着茶水咽下去，没敢出口。
“大人, 您向来不喜多管闲事, 这次怎么把宅子借给杜娘子, 万一她要是发现了，还误以为您对她有意呢。”
眸光敛起, 陶玠慢条斯理掀起眼皮，睨向徐尧，“手头上的公务都办完了？”
“没、没有。”徐尧闲散的姿势瞬间收起，“我也就是一时好奇。”
陶玠面无表情，“祖父对杜景升尤为赞赏, 认为他针砭时弊、清廉不阿, 对他的后人，能帮则帮吧。”
“原来如此, 大人恪守孝道，一言一行皆是我辈楷模。”徐尧赶着时机奉承, 并未留意到陶玠渐渐染粉的耳垂。
话分两头，且说租房的事情定下，众人皆大欢喜，花了些时间收拾房屋，按喜好略微调整了布局和陈设，迫不及待地搬进去做了第一顿饭。
杜老太太这段时间精神好多了，便张罗着亲自下厨，做了道老少咸宜的雪花酥，一道汴京城极受欢迎的盘兔。程招娣也露了一手，做了东华鲊，杜袅袅乐得给她们当帮手。
满满一桌菜肴带来浓浓的幸福感，众人围着四方桌欢乐举杯，庆祝她们在汴京有个像样的家了。
住的问题解决，家里又有程招娣照看，杜袅袅可以甩开手放心做任务。
时间一日日流逝，转眼到了馥香阁分店开业的日子。
馥香阁的分店选在福善坊，紧邻川流不息的街道，店面虽比不上总店阔气，货品却很全。
开业这日赶上万里无云的好天气，明朗的光线照在挂了红花的牌匾上，格外喜庆。
尤三娘人逢喜事精神爽，见谁都眉开眼笑，热络地招呼客人。
春樱站在一排货品前，手里拿着最热销的香脂，驾轻就熟地推销产品。
店铺内人声鼎沸，全是议论香脂水粉的，客人的购买热情十分高涨，杜袅袅转了一会儿，便也投入了卖货的队伍，介绍货品的香味、用处，不一会儿就卖出好几盒。
等了片刻，店门口传来舞狮子的声音，看热闹的人更多了。待到歌舞上场，只听得周围凌乱的脚步声，客人们都跑去看表演了。
台上歌声曼妙，舞姿翩然，围观宾客无不欢颜。
欢声笑语间，忽有一道极其尖锐的声音不合时宜地搅扰进来，“别跳了，别唱了！馥春阁的香脂不仅不好用，涂了它还会容貌尽毁。”
台上的歌舞伎们受到惊扰，纷纷愣住，几名身高体壮的侍从簇拥着赵府千金赵钰，以极其强横的姿态出现在台下。
“把她们给我哄下去。”
赵钰扬着下巴，眼神飞扬跋扈，带着身旁一位蒙着面纱的姑娘，大摇大摆走上台。
“我的婢女前些日子到馥香阁买了这瓶香脂，回去涂抹到脸上，原本好好的肌肤竟溃烂至此。”
她猛地一拽那女子的面纱，一张布满瘢痕和痘印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人群中有胆子小的，甚至倒吸一口凉气。
“这脸怎么毁成这样？”
“真是用馥春阁的香脂变成这样的？”
“不管真的假的，还是小心为妙。这脸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刚刚买了三瓶，能不能退了。”
“我们一起去退，馥春阁总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赵钰唱的这出显是有备而来，如平静的水湾投进一颗深水炸弹，引发一片轩然大波。
尤三娘上一刻钟还欢喜今日的货卖得好，此时见此情状，心里比谁都着急。
她朗声安抚客人激动的情绪，“大家稍安勿躁，此事还尚无定论。单凭赵娘子的只言片语，如何能认定这瓶子里装的是我们馥春阁的香脂？”
赵钰轻蔑一笑，亮了亮瓶身上三个黑字，“这瓶子是馥香阁特有的，上面写了店铺的大名，掌柜的看不见吗？还是说你们弄花了我丫鬟的脸，想要赖账？”
“就是。斗大的字看不见啊？这瓶子除了馥香阁，哪还有别家。”
“我看馥香阁就是不敢认账，今日这货退定了。”
“对，这种货可不敢买，我们一起退，看馥香阁能怎么着！”
尤三娘按下心中焦急，仰头问道：“敢问这位戴面纱的娘子，你是何时经何人之手买的这瓶香脂？”
那满脸痘疮的丫鬟畏畏缩缩立在台上，小声道：“我、我是五日前买的，卖给我胭脂的人，就是她。”
她怯怯地抬眸，逡巡的视线在人群中锁定，抬手朝春樱一指。
“是我？”春樱惊愕呆住。
尤三娘赶忙抓住春樱的胳膊，“是你卖给这位小娘子的？你可还记得？”
春樱心口突突地跳，白着脸努力回想，“每天的客人实在太多，春樱也记不清了。”
赵钰：“记不清？”
她嗤笑着，把毁容的丫鬟往前一推，“你好好看清楚这张脸，就是你把她害成这样的。”
春樱站的离舞台极近，这一推，蓦然放大的皮肤和五官清晰地印入她瞳孔。
“我、我不是……我没有。馥春阁的货品每天那么多人用，从未听闻过这样的问题。”
“事到如今，你们还想否认？”赵钰抱着臂，咄咄逼人，“之前你不是满口信义道德，怎么，事情出到自己头上，就翻脸不认了？你们馥香阁的信用呢？被狗吃了！”
她煽动的语气很快点燃在场客人的怒火，台边，有人开始大声斥责，骂馥香阁是黑心商铺，有人嚷嚷着要马上退货，馥香阁的店员被围住，推推搡搡间春樱站立不稳，几乎要跌倒。
此时，有人从身侧及时扶住她，给了她有力地支撑。
春樱扭头一看，差点没哭出来，“杜娘子。”
杜袅袅朝她露出鼓励的笑容，“没事吧。”
春樱红着眼眶摇摇头，“我没事。”
“没事就好，不用担心。”杜袅袅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看着情绪逐渐失控的人群，高声肃然道：“《颂刑统》有云，诸于城中无故伤人者，杖八十，斗殴而杀伤旁人者，流三千里。”
颂朝刑罚严苛，平民百姓无不生畏，众人只听得“杖八十、流三千里”便为之一颤，纷纷自觉收了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