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杜柒柒闻声而动,盲杖矫如腾蛇,没等这些人挨到姐姐,一杖抽飞,几乎没让他们有机会沾到地,浮空中接连抽打,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中,直将人活活抽飞出院子。
杜袅袅:……哇哦。
一阵惨绝人寰的叫声加重物坠地的声音,引来街坊鸡鸣狗吠。
“什么人擅闯民宅!拿下。”只听院外马蹄步伐声紧密,似是引起了巡查的注意。
程招娣和杜老太太受到惊扰,穿上衣服出来,“出什么事了?”
“你们先别动,我去看看。”杜袅袅打开院门,向京城巡检解释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回来后,她安抚其他人宽心,自己回到屋里却低头沉思,赵家欺她到这种地步,或许,是时候该反击了。
不知怎的,京城中暗暗流传起赵太傅种种枉法事迹,说的有鼻子有眼,起初还止于民间,渐渐的,便传到了御史耳朵里。
随后,各地官员向赵家行贿的清单名目被人贴了出来,其数额之巨,令人瞠目结舌。
几位御史综合种种罪证联名上书,弹劾赵太傅,称他纵容家丁扰乱市场,哄抬度牒价格,害得无数人折本,此为罪一;
赵太傅驱使护院当街强掠民女,私闯民宅,此为罪二;
收受各地官员贿赂的珍宝,卖官鬻爵,此为罪三。
其女嚣张跋扈,欺压百姓,赵太傅管教无方,德行有失,此为罪四。
而此时,赵太傅买通杀手行刺陶玠欲嫁祸滑龙寨之事的证据,也递到了官家手中。
总总罪行累加,官家勃然大怒,御旨下,将赵太傅贬为岳州转运使。
赵太傅原以为自家妹妹在宫中贵为淑妃,深得圣宠,赵氏一族在朝中关系甚广,官家怎么也会网开一面,却没料到竟将他贬为七品官员,直直降了六级,还要贬到岳州那种偏远之地。
赵钰知晓后,一双眼睛都哭成了桃子眼,“爹爹,为何会如此啊,爹爹,女儿不想去岳州受苦。”
第43章 樊楼之宴
赵太傅膝下有一子一女, 女儿是他的宝贝心肝,哪能舍得女儿去跟他受罪。
“钰儿乖,这次官家没有株连他人, 说明他对我们赵家还是网开一面的, 宫里有你姑母, 京城还有你祺王表哥, 你就在家待着, 等你兄长回来, 没人敢拿你怎样。”
他现在已经醒悟过来, 之前是低估了杜袅袅, 这绝不是一个简单女子。
别说寻常的坊间传闻, 就是拿着罪证去汴京府尹那告他,多半也会将状告之人先打上七十大板, 打得半死不活, 再丢一句于法无据, 概不受理。
而这一次,导火索虽来自民间, 证据却是真真切切递到了官家手上,若非如此,只是那几个讨人厌的言官,写几道折子,又能拿他如何。
究竟是谁在背后推动?他摸着胡须思忖。
早年他也曾看上蔺崇的娘子, 那王氏芸娘长得模样水嫩, 娇滴滴的好不惹人生怜,就和杜袅袅如出一辙, 他一贯爱慕这样的女子,动了心思, 设下计谋占了芸娘的身子,那滋味销魂的让人食髓知味。
只可惜芸娘是个烈性子,回去便自尽身亡,蔺崇后来也闹了一场,不过区区武将嘛,有勇无谋,他不过略施手段,就让蔺崇下了狱,后来刺配流放。
这些年过去,官家也不知是怎的,竟忽然想起此事来,还让礼部派人将蔺崇招安回来。或许是滑龙寨为祸一方,闹得凶了些,传到了官家耳里,但就算召回来又如何,这不马上又打发蔺崇去了边关,但凡远离京城,就算再有建树,这官必是做不起来的。
赵太傅深谙此道,所以他一定要想办法重回京城。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钰儿你记着,此番我们赵家遭了难,你一定收敛性子,谨言慎行,勿要让人再抓住把柄,待来日爹爹东山再起,我们再一并清算。”
赵钰哭哭啼啼,梨花带雨,“女儿知道了。爹爹,女儿会乖乖待在府中,等兄长回来。”
赵太傅点头,“在你兄长回来前,千万别再去招惹那个杜袅袅。还有,断了对陶玠的念想,你姑母与圣人素来不睦,赵陶两家隔着千沟万壑,陶玠根本不是你能肖想的,他绝非良人。”
赵钰心有不甘,似懂非懂,“为什么呀,爹爹。女儿是真心喜欢陶玠。”
“你喜欢他,那公主还喜欢他呢,京城贵女哪个不渴望嫁他?但她们能嫁,你不能嫁,你姑母也不会同意。”赵太傅叹息一声,语重心长道。
赵钰好容易止住的泪光又浮上眼眶,低低啜泣,哽咽道:“是,女儿听爹爹的。”
过了两三日,到了赵太傅该启程去岳州的日子,奉命的仆人在他临行前传来消息。
“禀太傅,打探到了,杜小娘子来京城前曾与陶侍郎、蔺将军结识,她到京城后住的院子,便是陶侍郎名下。”
“哦?果然是他。”赵太傅阴沉着脸色,眉丝微动。
陶家,好一个陶家!
既已宣战,那便瞧瞧,究竟是谁笑到最后。
樊楼,灯红酒绿。
优美典雅的环境,富丽堂皇的陈设,杜袅袅携妹妹、祖母和程招娣、妙医堂的几位大夫一起于此欢聚。
卢灵均兑现了此前宴请的承诺,杜袅袅便建议叫上大家一起热闹,卢灵均欣然同意。
樊楼的掌勺厨子闻名京城,水平一流,就连官家都曾微服私访来此品尝过,平日里京城的达官显贵、富豪子弟经常出入光顾。
卢灵均显然也是这里的熟客,早早定下了位置上佳的包间,酒博士们端上白银铸造的酒盏、碗碟,一套餐具就得值上百两银子。
上菜时,行菜者左手托着三碗,右臂至肩膀驮叠着十几个大碗,跟玩杂技似的,一一放置到餐桌上,罗列的有条不紊。上菜也有专门的次序,按照御厨的体式,如果客人饥饿时先上易饱腹的食物,饱的时候则上不易饱的菜品,给人宾至如归、无微不至的体验感。
杜袅袅上次受人追逐,都无暇欣赏樊楼的美妙之处,此时赵家之事了却,心无烦忧,连笑容都透着轻松惬意。
桌上放置着百味羹、决明兜子、假蛤蜊、白肉、胡饼、盘兔、炒蟹、莲花鸡签、三色团圆粉、银鱼炒鳝等汴京名菜,色香味俱全,令人味蕾大开。
曾大夫闻了闻樊楼自制的酒酿,馋虫被勾了出来,拉着黄大夫、卢大夫举杯畅饮,好不痛快,没一会儿,几人便喝的脸色微红,兴致高昂,正说着话,旁边包间传来的声音竟是比他们还要激动。
“这赵太傅的罪行,可不止外界传的那几条。官家将他贬谪岳州,那是便宜他了。”
“怎么,他卖官鬻爵,这犯的罪还不够大?”
“哪止啊,大约五六年前,住在我对门的街坊,家中小娘子生的貌美,被赵太傅看上了,直接将人掳了去,那家父母前去求情,生生被打死被赵府门前。那小娘子被糟蹋后听闻父母死讯,也投井自尽了。”
“啊……竟有此事。那姓赵的真是罪大恶极。”
“不止陈兄提及的这些,我有一远房亲戚,是个富商,偶然得了成色极佳的翡翠观音,被赵太傅知晓了,便以礼佛之名前去观摩,想求购这尊观音,我那亲戚也是个死心眼,不肯割爱,没过两日就被官府寻了个由头抄了家,全家流放青州了。唉……”
“这姓赵的当真可恨,此番不知是哪路神仙出手为民除害,我要是知道了,得去这神仙门口烧烧香,磕头感恩。”
“对对对,扳倒这个大奸臣可是利民利国啊,官家早年重用他,真不知坑害了多少朝廷忠良,此次拨乱反正,惩戒奸佞,不少青年举子对朝堂又重拾信心啊。”
“十年前被赵家迫害的蔺将军听闻又重归朝堂了,若是这般兴利除弊,江山社稷海晏河清,指日可待啊。”
众人听着隔壁的议论,感慨万千。
杜柒柒白着脸,后怕地勾住姐姐的手臂,声音坚定地说,“柒柒保护姐姐。”
杜老太太和程招娣亦是抿唇不语,脸色极不好看。
“没事的。”杜袅袅握住妹妹的手指轻柔道,“姐姐这不是好好的嘛。”
饭桌上的其他人尚不知晓这段时日杜袅袅与赵家的纠葛,只本能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
卢灵均问道:“可是有何不妥?”
程招娣直言道:“如若不是袅袅机敏,恐怕会步了那小娘子的后尘。”
众人瞠目结舌,曾大夫意会过来,“这隔壁说的神仙,该不会就是杜娘子吧。”
“应当不是我。”杜袅袅近日也在揣摩此事,“我虽使了些手段,但真正的神仙应是另有其人。”
此事说起了由头,众人便发散开去,程招娣将赵家派人尾随乃至入室掳人的情形描述一遍,众人皆惊出一身冷汗。
卢灵均面色逐渐浓重,眸色深沉。
此先他从未想过争权夺位之事,哪怕母亲再三为他谋划,想让他去争一争那爵位,他也未曾放在心上。
可是此时,他却隐隐动了心思。
如若他能像陶玠那样,成为卢家掌权者,是否就有能力保护心中之人。
樊楼之宴过去后,杜袅袅很快将赵家抛诸脑后,终于又可以将注意力集中到开店上来了。
耽误了一个多月时间,白得了一间铺面和两万多两银子,倒是比划算的买卖。
铺面装修妥当,杜袅袅绞尽脑汁想了两三个晚上,才想出店铺的名字——智能直聘。
有才能智慧之人才,皆可来店铺一试。只是这伙计的人选却迟迟没有眉目。
系统:【叮,请宿主接受任务:替自己新开的商铺招揽伙计。任务奖励:白银七十两,铜钱十贯,织锦绣花地毯一块,青釉印花茶具一套,制香图谱五份。】
这送的东西挺特别,还都是时下用得着的。
杜袅袅跃跃欲试,眼眸亮莹莹的,给自己店铺招人还能有任务奖励。居然有这种好事儿。
系统:【宿主的店铺也是京城商铺之一,招人当然算做任务啦,不过宿主不能随意糊弄,招来的伙计须得满足工作年限不短于五年,擅长与人打交道的条件。系统会进行判定,宿主加油哦。】
杜袅袅:得嘞。
从系统的信息库里搜罗合适人选,成了杜袅袅的日常,就算系统不提,她对同事的要求也是极高的,先前相看的几个,都没能入她的眼。
这一天,她窝在房里浏览简历,院子突然来了不速之客。
门外站着头戴帷帽白纱覆面的贵妇人,身后丫鬟的穿着都比杜袅袅一身装束贵重。
“请问这里是杜娘子家吗?我们来找杜袅袅。”贵妇人微微撩开垂下的白纱,彬彬有礼道。
看起来不像是来找茬的。
杜袅袅温婉道:“小女子便是。不知贵客此来所为何事。”
“你就是袅袅。”贵妇人面露欣喜,上下打量她,越看越欢喜,“蔺将军是我妹夫,他去边关前特意嘱托我,说你们一家到了京城,让我多加照拂。”
原来是自己人啊,杜袅袅赶忙将人迎进屋,煮上好茶招待客人。
来人是户部尚书的夫人王氏,蔺崇之妻王芸娘是她的亲妹妹。
王氏进了屋,杜老太太和妹妹收拾妥当,到堂中坐定。
王氏也不将她们当外人,先是追忆往昔,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了自家妹妹惨遭赵氏毒手的悲惨事,十年前,她官人还只是个七品官,一家人眼看蔺崇被流放,也不敢想报仇之事,如今做到了尚书,依然无法与赵氏抗衡。
而今赵太傅被贬,她官人给蔺崇去了书信,又从陶侍郎那打探到了杜袅袅的住址,还有这些天杜袅袅与赵家纷争之始末,迫不及待地便赶了过来。
有这么一个机灵的女子替她妹妹报了仇,王氏心下快意,看着杜袅袅是越看越顺眼。
“五日后家中举办赏花宴,芍药牡丹开的正好,袅袅和柒柒不若来家中做客,赏花品茗。”王氏微笑着邀请。
杜袅袅想着她店铺要是做起来,免不得也会接触些达官贵人,早认识些也好,便笑着应下了。
为了体面,杜袅袅斥重金买了两套像模像样的衣服,给她和妹妹装扮上,家里有的首饰也是挑贵重的戴,程招娣替两人梳头上妆,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才算完成。
户部尚书的府邸离她们现在的住处不算太远,本可以走着去,但为免身上的衣裙被弄脏,杜袅袅还是雇了马车,载着她和妹妹到了尚书府。
王氏带人迎在门口,笑意浅柔地交代下人要好生招待她们。
不多时,宾客纷至沓来,杜袅袅牵着妹妹在花园找了个亭子坐下,这里位置尚佳,举目便能看到入场的女眷。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点开这些贵女的简历,吃着瓜子观摩如云美人,杜柒柒坐在她身侧,小手攥了块点心,像松鼠一样小口小口吃着,旁边忽然传来议论声。
“快看,那是谁啊?穿的跟叫花子似的,怎么也来这赏花宴。”
杜袅袅:?叫花子?
这两套衣服可是花了她三百两银钱,你管这叫叫花子?
“那个瘦瘦巴巴的丫头看起来是个瞎子,京城哪家贵女会有这样的女儿?”
“没听说,该不会是混进来偷吃东西的吧。”
杜柒柒耳里极佳,她放下点心,小声道:“姐姐,我们换个地方吧。”
杜袅袅站起来扶住妹妹,“我们去看看王夫人。”
“好。”杜柒柒握紧盲杖,走了一段便自觉松开了姐姐的手。
花厅人来人往,杜袅袅有些不放心,正想牵住妹妹,打旁边走来两位摇曳生姿的美人,其中一人忽然“哎哟”了声,抖了抖衣衫,向着杜柒柒啐道:“小瞎子,小心着点,我这绯云纱可贵重着呢。”
杜柒柒看不见发生了什么,拘谨地立住,“我没有碰到你。”
发难的女子乃是安宁郡主,金枝玉叶,她见杜柒柒并没有卑躬屈膝,反而不卑不亢,顿时扬起音调,“还不承认了?你这么瞎,不是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