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新鲜的鲈鱼,刚蒸出锅的。”杜老太太端着菜肴招呼道,“还有水晶脍、羊白肠、虾包儿。全是你们爱吃的。”
餐席和往常一样设在正厅,但却多了把椅子、一副碗筷。
玫娘尝了尝蒸出的米饭,香甜软糯,晶莹剔透,吃了一口就想吃第二口。
杜柒柒吃了块姐姐夹的鱼肉,觉得滑嫩细腻,滋味正好,“玫姐姐,鱼很好吃,你尝尝。”
杜袅袅给玫娘夹了块虾包儿,“来,这个好,趁热吃。”
程招娣和杜老太太各夹了一筷子菜送到玫娘碗里,“多吃点。”
众人相视一笑。
玫娘看着堆的满满当当的碗,眼里含着明亮的光,“谢谢,谢谢杜娘子把我带回了家。”
也许这里,真的会成为她的家。
第48章 授人以渔
杜袅袅开的店铺, 入室的大堂留出一大块宽敞的地方,以便上门的客人有足够的空间,家具挑选的是接近现代的款式, 高脚桌椅、屏风, 装裱起来的水墨字画高高挂起, 她找人专门定制了软垫搁在木制座椅上, 主打的就是一个舒适, 又挑了些别具一格的灯具, 拼凑起来倒有些像新中式的风格。
玫娘第一次跨入这里, 觉得耳目一新, 门口的牌匾上用隶书写着“智能直聘”四个大字, 木制的对联,左联写着“有才能者皆可入门一试”, 右联写着“三十六行总有一行适合”。
话虽直白, 意思倒是有趣, 玫娘走进店里看了看,“杜娘子这间铺子的摆设, 倒是新奇,瞧着怪别致的。”
杜袅袅莞尔,“我再带你去里面瞧瞧。”
里间并排着共有三间房,一间大的作为茶室,选用一整块实木的长条茶桌, 上面摆放着煮茶的工具, 周围点缀了盆景、字画,案几上摆放檀香。
“当来的客人比较多, 又比较重要时,便用这间。“类似于公司里的会议室。
她一边说着, 玫娘一边用心记下。
“这一间也是会客室,但适用于身份较高又比较私密的客人。”她打开一间面积较小的房间,这里的陈设更为雅致,红木的座椅一看就价格不菲。
“剩下一间,用于堆放杂物,还放了一张床,若是累了,可用于休憩。”
玫娘点点头,“那我先把铺面打扫一遍,干干净净迎客。”
她负责店面整洁,杜袅袅则是将余下要用到的物件采买齐全,间或她会向玫娘讲解作为人力基本的知识和技能。
前世她已做到了总监级别,对于如何带人自有一套心得,玫娘久经尘世,杜袅袅只需稍加点拨,她便能很快明白。
一切准备就绪后,在一个天气晴朗的早晨,“智能直聘”开业大吉。
在开业前,杜袅袅已找了些途径传播新店开业的消息,开业的上午,又是舞狮,又是宣传,动静也不小。但京城行老已自成体系,市场已成定势,要在这块蛋糕里划出一角,并非易事。
开业一整天,除了零星两个不着边际的人上门询问,这店是做什么的,一个正经的客人也没见着。
周边的店铺见这店是两个年轻貌美的小娘子开的,倒是多了些旁的揣测。
“两个小娘子来做牙人,还真没见过。该不会是打着牙人的名头,做些旁的吧。”
“谁知道呢?这店远看像间茶坊,近看可就说不清了。”
“环境倒是清雅,瞧着摆件都挺贵,寻常人谁敢上门啊。”
“就是,真要找差事,谁找他们呀。行老哪个不是饱经风霜才吃上这碗饭的,别说嘴边没毛,办事不牢了,她们连胡子都没有。”
玫娘出门买午食,听见的便是左邻右舍的闲言碎语。
她回来悉数告知杜袅袅,“难怪没有客人登门,原来他们是这么想我们的。”
万事开头难,这样的状况也在杜袅袅预期内。
“女子行商,风言风语难免的,假以时日,他们会看到我们是做什么的,也会改变看法。”杜袅袅淡淡道,“现在没有客人主动上门,我们便辛苦些,多跑跑吧。”
玫娘见她戴上帷帽,“我们要去哪儿?”
杜袅袅:“鹤沣码头。”
虽然店铺名声未响,没有客源,但杜袅袅还有系统发布的任务,并不愁经济来源。
招揽伙计的任务完成后,系统马不停蹄发布了新的任务——
系统:【请替鹤沣码头招揽帮工,人数要求两百人,完成任务将获得白银两百两,铜钱二十贯,上品东珠十颗,声望值五百点。】
可能因为涉及的人数比较多,这个任务给的银钱和声望值尤其高,现下店铺无事,正好先做任务,也可为店铺积累声誉。
杜袅袅带着玫娘到鹤沣码头调查了一天,码头上要招聘帮工的船舶、商户不止一家,空缺的职位很多,但能给出的报酬低廉,通常是一日八十文钱,甚至还有五十文的,折合下来搁在现代也就够吃一顿麻辣烫,还不能点羊肉毛肚的那种。
码头上干的都是体力活,运输货物修补船只,风吹日晒,一般人都吃不起这个苦。
就算她能找到几个合适的,勉强推荐过去,系统任务要求的是完成两百个,这么大的人数缺口她上哪儿找补去。
杜袅袅想起了她玩游戏刷称号时要在海边击杀两万个倭寇的日子。这种奖励丰厚的任务,果然都没那么简单。
累了一整天,她带着玫娘从码头往内城折返,在进城门口的那家茶铺里歇脚。
玫娘伴在她身侧,眼见杜袅袅如何与各家商户、船老板打交道,常在不经意间就能套出有用的信息,一日下来,码头上的大部分商户都愿意将招人之事交给杜袅袅去做,虽然同时也雇了别家行老,但这种本事已是让玫娘深感佩服。
她喝了口茶水,“现在码头那边倒是同意了,但别家也在找人,咱们如何能抢在他们前头。”
“山人自有妙计。”杜袅袅答着,眼神却朝外瞟去。
玫娘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茶铺外是京城的一条东西向的主干道,道路很宽,此时却被搭起的棚子占了一半,这棚子显然是出自有钱人的手笔,连搭的毡布都是极好的布料,防水防潮,码起的柜台前站了年轻的男女,皆细皮嫩肉,穿着宫廷的服饰,柜台后放着几个大桶,密密排着碗勺,还有一大摞高高摞起的蒸笼,里面放满了热气腾腾的馒头。
柜台前排着熙熙攘攘的长队,都是来领馒头和稀粥的流民,衣着褴褛,面黄如土,各个头发脏乱,有年轻力壮的,也有老人和小孩。
“是柔嘉公主,在给流民施粥了。”玫娘的声音,唤回了杜袅袅的注意力。
“柔嘉公主?”
“就是坐在棚子里靠椅上的那位。”玫娘指了指。
杜袅袅这才注意到,帐篷里的柜台后面,透过忙于施粥的宫廷侍者,能看到一张长长的铺着软垫的躺椅,躺椅看着做工精致,上面靠坐着一位穿着宽袖长袍,外罩长纱裙和披帛的女子,她身上的花形珠钗、珍珠项链、腰间坠下的玉玦,无一不彰显着华丽与贵气,这般隆重又张扬的打扮,杜袅袅还是在赵府千金赵钰身上见过。这要是参加赏花宴,定能把全场的女子都比了下去。
作为公主,穿的贵气些自然是理所应当,只是在这施粥的棚子里穿成这样,还慵懒地靠在躺椅上,有一个侍女从旁打扇,一个侍女端茶擦汗,场面倒是有些违和了。
正看着,一辆马车驶过,遮挡住了杜袅袅的视线。由于棚子占了大半的街面,这辆宽大的马车驶过去时便有些费劲,正和前面赶着出城的牛车碰上,一时间两方谁也腾挪不开,黄昏渐近,进出城的人多,来来往往的,很快堵的水泄不通,进退两难。
“怎么回事?”马车上,安宁郡主发问道。
马车的窗幔被撩开,很快又放下。丫鬟瞥了瞥外面的街景,禀告道:“回郡主,是柔嘉公主,她在这里施粥,占了大半条路,对面来了牛车,所以堵上了。”
“柔嘉?”安宁郡主扯开马车的门帘,探出头看清了帐篷里的情况,也看到了挡在她正面的牛车上坐着的满是辛劳的农夫,焦急地赶着出城。
她轻哼一声,拉上了门帘。“柔嘉这又是在给自己树立贤名了?在这么个地方建这么大的棚子,是嫌京城不够乱吗。”
丫鬟小声道:“公主是为流民着想,才在这里施粥吧。”
安宁郡主翻了个白眼,“她做这种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哪次不是雷声大雨点小,装装样子,博个名声,流民要是真靠她那点稀粥就能吃饱肚子,那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丫鬟垂着首不敢搭话。
“京城巡检这帮人也是吃干饭的,堵了这半天也没见有人疏导。”郡主不耐烦的抿抿唇,等了会儿,摆手道:“罢了,我们让吧。”
豪华马车往旁退让,直直贴近茶棚,才给牛车将将让出条道,车上的农夫头一回见着这样的贵人,连声感谢。
“这马车上的贵人竟会主动让路,这可难得一见。”玫娘赞叹道。
杜袅袅盯着那马车,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走,我们过去瞧瞧。”
马车驶过,她带着玫娘走到帐篷边,打量的目光看着每一个来领粥的人。他们有的年纪并不大,却穿的破破烂烂,饿得浑身无力,强撑着排队领到馒头,莫不是狼吞虎咽,大口大口吃进肚,才缓回一口气,很快眼神又变得肌饿,眼巴巴盯着后来排队的人手中领到的食物。有饿急眼的,甚至抢夺他人的食物,人性的不堪和狼狈在生存面前展露无遗。
杜袅袅想着某种可能性,站在街边挨个查看排队人的简历。
玫娘不知道主顾为啥站住不动了,但也安静地跟在旁边,就在这时,她听见帐篷里的谈话。
“我让你派人把流民在此聚集的消息散出去,把陶侍郎引来,怎么天都快黑了,还没看见他过来。”柔嘉公主质问道。
“回公主,奴婢已经按公主的吩咐把消息放出去了,陶侍郎他应是知晓了,只是为何没见人,奴婢也不清楚。”
“不清楚?他若不来,我这些不都白做了吗?”柔嘉公主的声调高扬,颇有些气急败坏的前兆,引得玫娘转头望去。
就在这时,骏马一声嘶鸣,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在接近拥挤的城门口时逐渐放缓。
“来了。陶大人来了。”有张望的侍女赶紧来禀报。柔嘉公主立马从靠椅上坐起,整了整衣冠,“快,快给我围上。”
侍女们七手八脚,将她长长的衣袖用特制的带子绑起,显出利落的样子,又在身前围了个跟其他侍者一样的围裙,长柄汤勺和碗递到她手中,将她扶到最显眼的位置,动作一气呵成,看的玫娘都傻了眼。
马背上英俊的男子恰在此时勒马经过,看见如此多的流民,他果然将步伐放到最缓,侧眸观望着施粥的情况,驱马走到队伍尽头,他凝眸顿住。
柔嘉公主立在柜台后,露出甜美温柔的笑容,亲手将舀好的粥送到流民手里,碗很烫,她端着吃力,却丝毫没有显露。
陶玠的视线从柔嘉那里一扫而过,落在了痴站在街角的杜袅袅身上。
她为何在此处?
他驱马往前慢走几步,唇角微微动了动,凝视的目光引起了玫娘的察觉,却完全没影响到专注的杜袅袅。
罢了,先去京城巡检,使臣进京在即,流民之事须得让巡检尽快妥善安置,万不可在此时引发敌国猜疑,若是让敌国知晓了水患和流民之事,边关怕是又有一场动乱。
他这般想着,“驾”的一声,绝尘而去。
待他走远,棚里的侍女喜道:“公主,刚才陶侍郎看了你好几眼。”
柔嘉公主放下碗勺,揉揉发红的葱白手指,嘴角噙着娇羞的笑,“我知道,他看我的眼神我都感觉到了。”
玫娘瞥了眼还恍若未知的杜袅袅,心想陶侍郎分明看的是我家杜娘子,只是杜娘子站的离公主施粥处比较近罢了。
她虽只在关扑店见过陶玠出言维护杜袅袅,但阅人无数的直觉告诉她,陶侍郎必定对她家杜娘子不同寻常。
“杜娘子,天色不早了,我们走吧。”她实在站的双脚酸麻,忍不住轻声道。
杜袅袅依然凝神望着流民的方向,直到有什么人像一个炮弹一样撞到了她的怀里。
杜袅袅恍然惊醒,低头一看,一个脏不拉几衣不蔽体的小男孩,抬起乌黑的眼眸怯怯地望着她。
“对不起……”男孩怕生生的看着她裙子印上的脏手印,害怕不安地捏着手指,刚才他的馒头不小心掉了,滚到了这里,他光着急捡了,没想到撞到了人。
杜袅袅将馒头捡起来,仔细地把脏东西拿掉,轻轻吹了吹,蹲下身去递给他,“没关系,饿了吧。这个给你。”
“谢谢。”男孩见她没有怪罪,放心地接过来,咬了一大口。
杜袅袅轻言细语问:“你叫什么名字?你爹娘呢?”
“我叫小豆子,我爹娘在那呢。”他往队伍末尾指了指,“这是我三叔给我的,他说我是小孩,不能饿着。”
“你三叔说的对。”杜袅袅笑道,“你可以给我指一指,你三叔在哪儿吗?”
“在那。”
两人说着话,帐篷里柔嘉公主已脱去围裙,准备回宫了,“既然陶侍郎来过了,你们明日再施一天,便都撤了吧。大热天在城门口晒着,也是辛劳,结束后每人都去领二两赏钱。”
“是,多谢公主。”侍者们躬身答应。
小豆子吃着馒头,忽然停住,低声问杜袅袅:“她说的意思,是说我们快要没有吃的了?”他年岁还小,并不能很好的理解听到的话语,但也本能地感到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