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三人的关注点则在赵平贵失踪之事上,杜袅袅思忖道:“多谢胡大哥告知,这件事确实对我很重要。我在京城也得罪了赵家,两件事说不定有所关联。”
胡三有想起那刺客,“难道刚才埋伏之人,便是出自赵家的手笔?”
杜袅袅道:“或许是,或许不是。我现在做的事,牵连甚广,也不知是哪方势力找的杀手。胡大哥,你是怎么发现他的?”
胡三有道:“我今日刚到京城,先去了妙医堂,我想你们一家定会去那求医,到那一问,大夫们都知道你家住所,便给我指了路。我到了巷口,天色已暗,忽然察觉有人埋伏在树上,我疑心是冲你来的,便候在一旁,果真等到他出手。”
众人厘清了情况,皆陷入沉默。杜老太太道:“袅袅,不管是哪路派来的,他们一计不成,定会再施一计,你还是让柒柒陪着吧。万一出个好歹,我们可怎么好。”
胡三有:“对方来路不明,从明日起,我也都跟着。我在附近找个旅舍住下,你们出门时唤我便是。”
他说走便走,喝完了茶,抱着方戟跨出院门。
第六日,出行的队伍赫然壮大。
人虽然都是徐尧认识的,但也够令他吃惊。本来他还欲揶揄杜袅袅小题大做,接下来的流民比起初时也没剩多少人了。待到玫娘给他说了昨日遇刺之事,他双目瞪直,直接风驰电掣回了礼部,找陶玠要了能打的护卫若干,全程守卫杜袅袅,连夜里都在杜家院门前站岗。
礼部虽然不养打手,但是陶家有的是啊。这节骨眼儿,杜小娘子,不,杜家姑奶奶,可万万不能出半点岔子。
大半日过去,刺客卷土重来再一看,嚯,怎么杜袅袅身边无端多出这么多人。
第七日,清晨,天微微亮,去往法云寺的必经之路,六七名刺客埋伏在两旁的屋檐上。
“大哥,不就是杀个女人吗,用的着这么兴师动众?把哥几个全叫上了。”
“你懂个屁,这女人要是不除,你大哥我的威名怕是要毁于一旦。”接了差事这么多天,也没能拿下杜袅袅的人头,她身边的护卫还越来越多。
“你们几个,分批引开她身边之人。”
“大哥,她身边所有人都要引开吗?那两个小娘子呢?”手下指了指玫娘和杜柒柒。
“这两个不足为虑,我自来对付。”
“是。”
于是乎,他们轮番上阵,逐一引开陶家的护卫,接着又把胡三有给引走。
终于没人了……刺客唇线微勾,亮了亮手里白花花的长剑,胸有成竹气势万钧地朝杜袅袅头顶刺去。
“噌”地一声,一根棍棒似的东西倏然挡在杜袅袅身前,不偏不倚隔住了他的利刃。刺客目露讶然,还没看清出手之人,“砰”的一声,盲杖正中他胸口,将他击打的倒飞出数米之远,喷出一大口血来。
昏过去前,他只有一个念头,怎么这儿还有一个……
时间飞逝,转眼到了第九日,几百名流民,只剩下几十人还未有着落,曹巡检和钱府尹浑然惊觉,赶到法云寺巡视时,看着空荡荡的大殿,一整个呆住。
曹巡检愣了半天,直呼:“这怎么可能?”
守门的官兵看着他,欲言又止。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该从何说起呢。
总之,大人你来晚了啊。
钱府尹缓了片刻,才慢慢接受大势已去的事实,怪只怪他们太掉以轻心,以为几百名流民,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实现妥善安置,这些天疏于了解,才造成了此番局面。
“那个杜娘子,我们终究是小瞧了她。”钱府尹道。
曹巡检至今不肯相信看到的事实,“大人,此事蹊跷啊,单凭她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到。只可能是陶家,定是陶家在背后推波助澜。”
一旁的官兵实在看不下去,“禀大人,这几日,陶大人都未曾露过面,只吩咐了徐大人协助杜娘子,但以卑职所见,徐大人也是听杜娘子的。”
曹巡检:……
钱府尹问,“这么多流民,她都带去哪儿了?该不会是另找一个地方,就算安置妥当了吧。”
官兵:“杜娘子每日点几十、上百人带出去相看差事,一日日下来,找到差事的人多了,他们自然而然就走了,走的时候还挺高兴呢。”至少小豆子还吃上了冰糖葫芦,拿在手里别提多开心了。
钱府尹:……
曹巡检回过神,“大人,这可如何是好?满盘皆空啊。”
钱府尹沉静半晌,“为今之计,只有在剩下几十人身上做文章了。
这天夜里,不知从哪儿传来的消息,说是剩下的流民皆为老弱病残,既无体力,也无技能傍身,杜娘子无能为力,已经在跟礼部和巡检商议,不再管他们的死活。
寺庙大殿中聚集的三十多人,作为被挑拣到最后的,本就惴惴不安,胡思乱想,只剩一天,便是决定他们命运的时刻,但凡有风吹草动,都会引起轩然大波。
经过大半夜的发酵和有心人蓄意引导煽动,拂晓前,这些人终于忍耐不住,冲出了寺庙,要去杜袅袅家找她问个明白。
守门的官兵早受了曹巡检的知会,象征性地抵抗一二,任由这些人扬长而去。
抱着“我活不了,其他人也别想好过”的心理,几十流民一路打砸,所经之处闹得沸沸扬扬,偏偏避过了京城巡查,顺利找到了杜袅袅的居所。
门口的护卫双拳难敌四手,很快被推搡地无处可退,还不好还手,院里所有的房间都亮起灯,杜袅袅穿好衣服刚出门就被护卫挡着,让她快回去。
“外面太危险了,杜娘子。”
杜袅袅看了看院子的围墙,“柒柒,你能带我飞到那上头去吗,让他们能看到我,听见我说话。”
杜柒柒揽住姐姐的胳膊,把她带上了屋檐。
杜袅袅一看门外的乱战,“住手。你们要找的人是我,我就站在这里。”
“杜娘子,你说,你为什么把我们剩下,那么多人,你都替他们找了差事,为何独独留下我们。听闻你已经在跟官府商议,要置我们于不顾。”一个老叟撑着拐杖盛气凌人地朝围墙上喊道。
“就是,凭什么把我们剩下。”
“我们也要活!”
杜袅袅已然猜到,必是有人在背后使绊子。
“我没给你们推举差事,是因为你们操劳半生,原就不该再如此辛劳。找到差事的那些流民,和你们都是同乡,我已与他们商议好,每人会从自己所得中拿出一点钱,积少成多,用来成立组织会,供养你们。银钱由小豆子的爹和三叔保管,每月会给你们送一次钱,刚开始组织会不富裕,我自己拿了钱替你们赁好了宅子,明日只管搬过去,后续的吃穿用度,组织会都会关照你们。那几百人有饭吃,你们就有饭吃。差事不用你们做。”
老叟手中的拐杖嘭地一声落地,双膝扑通跪了下来,涕泪如织,“活菩萨啊,我们错怪了活菩萨。”
其他人也是纷纷懊悔刚才的行径,跟着磕头跪拜,杜袅袅看着这般场景,哪能受得住,手忙脚乱就想爬下围墙,奈何这围墙过于高了,她左右试了试,模样倒是挺狼狈,翻墙却未果,急的她问道:“柒柒,怎么下去啊?”
杜柒柒:……
原本听到演说激情澎湃满目敬畏的护卫:……
流民之事彻底平息,曹巡检和钱府尹非但没摊上一寸功劳,反而因懒政、暴行,撺掇流民闹事等罪状被御史参奏,曹巡检被贬到涿州任小小的长史,钱府尹则被贬到琼州天南海北之地任主簿。两人都成了九品芝麻官。
临别京城时,二人在长亭相遇,感慨万千,老泪纵横。
钱府尹抱拳道:“涿州风干物燥,天气严寒,曹巡检多保重啊。”
曹巡检抹了一把辛酸泪,“琼州湿热多瘴,还要渡海,钱府尹……千万要活着回来啊。”
钱府尹:……
第50章 智能直聘
京城的说书先生, 这一日是文如泉涌,个个激情饱满,酒楼茶坊里多的是被他们表演吸引的看客。
“要说前些日子的打砸, 街坊们都知道吧。那可是起于河北路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洪涝, 道路桥梁农田屋舍, 全都被冲毁。成百上千的村民流离失所啊, 家被洪水洗劫得分文未剩, 这些侥幸捡得性命的村民, 看着已毁于一旦的家园, 大家说他们能去哪儿呢?”
有人说:“往没有洪涝的地方跑啊。”
还有人说:“哪里能活下来就去哪儿。”
说书先生笑道:“对啰, 哪里有活路就往哪里去。咱大颂朝什么地方最繁荣, 当然是京师了。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 这些流民长途跋涉, 从河北路沿着官道一路南下, 本想来京城谋个生路,可是, 到了京城他们才发现,有人不让啊?”
观众也很捧场,“谁啊……”
说书先生精神矍铄,说起故事来抑扬顿挫,赚足了看客们的眼球, “俗话说,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这曹巡检和钱府尹在京城养尊处优多年,他们过得逍遥日子, 自然不知百姓早已是水深火热呀。这两人,一个贵为京城府尹,一个是手握实权的厢巡检,流民入京本在二人统辖之内,谁知他们拿着俸禄,一来不思及时安置流民,防患未然;二来不思为民请命,只想着将人赶回原籍,囫囵了事儿;三来,对那些不想回去活活饿死的流民,扣上冲撞官兵的帽子,逮住了就要当街砍头啊。”
众人不由“啊”的一声,面露惊恐。
“那后来呢?杀了吗?”
说书先生对于这个断点很满意,喝了口茶,慢悠悠续道:“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我们礼部的陶侍郎及时出现,制止了这两人的暴行。”
众人长舒一口气,交头接耳地说陶侍郎真是好人啊。
“可流民如何安置,却是悬而未决。”众人听到这,心又提起来了。
“这里就不得不说起我们今天传奇故事的主角——杜娘子。说这杜娘子,乃已故杜御史之长女,她爹爹在世时便是朝廷的清流,杜娘子受其父教诲,心系黎民疾苦,自愿协助朝廷安置流民。别看她一介女流,却是博闻强识,极有能耐,在京城新开了家铺子,叫做智能直聘。”
“智能直聘?”
“对。”说书先生双目炯炯有神,“这里面就有说道了。所谓智能直聘,意思是只要有才能有智慧的人才,到她那去,一准能给推举好的差事,从此鲤鱼跃龙门,财源广进吃穿不愁啊。”
有人问:“有这么神吗?”
说书先生顿了顿,接话道:“这位还真别不信,咱就说这成百上千的流民,到京城来,朝廷都得头疼,可是杜娘子仅用了十日,就将大几百的流民安置的妥妥当当,替他们找到了养家糊口的差事,流民有钱了,有饭吃,有衣穿,你说他们还会为祸京城吗?”
“自然不会,可我怎么听说,流民打砸就是冲着杜娘子去的呢?”
“这位公子问到点子上了。”说书先生扇子一指,“刚才说到杜娘子为安置流民亲力亲为四处奔走,眼看大部分流民都已有了好的去处,天大的功劳就要落到这么一个小女子身上,曹巡检和钱府尹能坐得住吗?他们坐不住啊,这不,就挑唆了剩下的流民,让他们去找杜娘子的麻烦,皇城司已经查证,前几日闹得京城家喻户晓的打砸案,便是出自他们的手笔。”
“这两个当官的简直坏透了,我们家门口的花架子就是被流民给砸的,原来是他们在背地里捣鬼。”
“这两人就应该严惩,让他们下大狱。”
说书先生示意大家稍安勿躁,“各位,有道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官家圣明,收到皇城司呈递的罪证,现已将此二人贬谪到边陲之地,降为九品小官,他们的家产一律查抄,用来赔偿打砸案给京城百姓造成的损失。按照大颂律例,凡是教唆案,主犯当从重,从犯和胁从犯当从轻,那些被利用的流民皆是老弱病残,一时冲动犯下罪过,官家怜悯,特令皇城司将犯事者收监十日,令其悔过自新。”
“官家圣明啊。处断公正合理。”
“官家圣明……”
众人对故事的结局感到舒畅,心满意足,有人走出酒楼前陡然想起,“先生,杜娘子开的店叫什么来着?”
“智能直聘。”
“你打听这干什么?”旁边的人好奇道。
“我那不学无术的儿子,整日游手好闲,我早就想让他找个正经差事了。”那人道,“先生,当真是什么样的人,杜娘子都能给找到差事?”
说书先生眯着眼睛意味深长道,“才能小者,赚的少;才能大者,赚的多。无非是这么个理。”
“智能直聘,我这就让我儿子去试试。”
“哎,等等我,我也去!”
皇城,文德殿内。
颂景帝批改奏章的桌案上,左边摆放着皇城司调查法云寺行刺一案的案情报告,右边则是两位御史参奏柔嘉公主德行有失、欲草菅人命的奏折。
这位年近四十的皇帝,面色沉郁,凝着案几上的折子,良久,吩咐道:“去把柔嘉叫来。”
伺候的太监恭敬地应了声,端端正正退下,不多时,便将柔嘉公主请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