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高出名前,也是卖不出去一幅画,结果呢。
“放心,交给我。”
少年流露出欣然的笑意,重重的点点头。
梁颀,梁府嫡子,师从画院山水画大师李承源。
杜袅袅浏览着系统中的信息,她带着孟希到画院报名,没想到冤家路窄,刚来就碰上了此人。
梁颀很快认出了孟希,调笑着走近,“哟呵,这不是中途辍学的孟希吗,怎么,夹着尾巴跑出京城,绕了一大圈,又想回画院?”
孟希微低着头,不想搭理他,“杜娘子,名册已经填好了,我们走吧。”
“别急着走啊,这出去一圈长出息了,带回来这么一个美貌小娘子。”梁颀邪魅笑道,抬手便要勾杜袅袅的下巴,跟在他身后的几名青年子弟都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杜袅袅也笑,在梁颀的脏手快碰到自己时,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反手一扭……
“我还以为画画之人,当是德才兼备,没想到却混进你这等污秽之人,你这手如果不想要,我不介意帮你。”
“噢……痛痛痛,快放开……啊,好痛,小娘子饶命。”梁颀被扭的疼得受不了,朝他几个兄弟使眼色,“快上啊,帮我教训她。”
几个青年子弟一看他那龇牙咧嘴的样,再一看杜袅袅狠戾的眼神,纷纷畏畏缩缩地犹豫不前,倒是梁颀,叫的更大声了,吓得众人缩了缩脖子。
梁颀见无人帮他,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嘶哈着认了错。
“杜娘子,算了吧。”孟希担心此人秋后算账,牵连了杜袅袅。
杜袅袅慢慢松开手,“今日且饶了你。”
“是是是,多谢小娘子高抬贵手。”梁颀面上应着,待人走后,他神色阴鸷,“孟希回来了,看来这次画试,又多了几分悬念。”
他已年满十八,本欲凭借这次机会入选,此后半生不愁,但现在看来,有力的竞争者又多了一名。不过好在,他已提前探知了此次画试的考题,一个月的时间,他准备起来绰绰有余。
众人见他露出微笑,似胜券在握,“梁兄画技高超,还怕一个孟希不成。”
“他那画风,早被你师父否认过了,论比试,他定然画不过你。”
“梁兄乃天之骄子,佼佼者是也,若是喜登龙门,切勿相忘啊。”
梁颀勾唇,“好说,好说。”
回去路上,杜袅袅觉得孟希的表情有点奇怪。
少年脸颊微红,时不时地浅笑,露出两个小酒窝,清泓动人的眸子,还有作为画师特有的文雅……就,有那么点戳中她的审美。
“你笑什么?”她忍不住问。
孟希温柔地低头,“你打架时的样子很有趣。”
“闹了半天你是在笑话我。”杜袅袅瞪眼。她总是潜意识将自己当作三十岁的大姐姐,看着孟希便是个小孩,却忘了自己的外表也才十七八岁。
“我不是笑话你。”孟希忙解释,“我这人不太会说话。”
他时不时地低头,无时无刻不透着自卑。
杜袅袅道:“保持好你现在的气质,绘画大家嘛,总是需要些距离感。”
孟希:……
本以为接下来一个月,杜袅袅会给他分派些事项让他做,却没想到——
杜袅袅:“你什么都不用做,等着一夜成名。”
孟希:……还有这种好事儿?
经过杜袅袅蒙头研究资料,苦思冥想,要捧红一位画师,总共分三步。
第一步,讲好故事,制造人气。
京城最大的几家画铺,近些时日,总有些学画之人来店铺里转悠,打听一个叫“孟希”的画师。
“这里可有孟大师的画作?”
孟大师?店铺老板表示没听说过。
来人紧接着面露不屑,“孟希乃当世绘画名匠,老板竟不曾听过他的名号?”
老板:……还有这号人?我竟然孤陋寡闻了。
来人啧了一声,面带不耐,却还是缓和音色介绍道:“孟希乃绘画天才,相传他出生时,村子附近的山一夜之间树木枯萎,颜色尽失,盖因整座山之灵气都集于他一人身上。他画出来的画,栩栩如生,色彩之丰富,当世绝无仅有。”
老板:是有那么点意思,怎么听起来似曾相识呢。
来人说完这些,临走前还要嘱托道:“孟大师年少便入画院,跟随名师学习数年,出师后云游四海,尤擅山水画作,传闻他已来到京城,若是哪家店铺能买到孟大师的画作,还望老板多加留意,鄙人愿高价求购。”
老板:求购啊,高价!得,赶紧去打听打听,弄上几幅转卖。
如此过了大半个月,京城画铺的老板都如饥似渴地寻觅孟大师的画作,却发现市面上竟然一幅真迹都没有。就在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孟希本人求购时,京城的达官贵人率先见到了孟希面世的第一幅画作——
《牡丹亭春宴图》
有了故事和人气,杜袅袅的第二步便是让孟希为名人作画,提高身价。
《牡丹亭春宴图》画的便是尚书府赏花宴的场景,杜袅袅只是将当时的盛况描述给孟希,又带他见了见陶家兄妹、谢家姐妹和宋凛,他便将当时鲜花环绕、众人在亭中下棋的场景完美还原。
此画一出,立即得到了陶珊及谢家姐妹、世子爷等人的追捧赞赏,世子爷高价买入,达官贵人们有幸在世子府宴上观赏此画,皆为画工之精美,人物之生动折服不已。随即便生出了请孟希作画的念头,无数人争相邀请,有爱美的小娘子见春宴图上的女子画的这样美,更是欲掷千金,想请孟希为自己画一幅小样。
物以稀为贵,这些需求自然都被杜袅袅婉拒了。
画铺老板和达官贵胄们正失望时,市面上突然冒出了据称是孟大师亲手画的团扇扇面。
一石激起千层浪。
扇面画的图案乃是兰花,清香雅致,恰恰迎合了文人雅士附庸风雅的喜好。
文人们喜欢,京城贵女们更是蜂拥而至,一把团扇拍出了九千两银子的天价。
画院里,梁颀听到价格时画笔都掉了,整个人呆若木鸡,“谁?卖九千两?”
“就……孟希啊。”说话的青年也止不住地冒酸气,这么多银子,泼天的富贵哦,他实在是过分嫉妒。
“九千两……他的画居然能卖这么多钱。”梁颀靠坐在椅子上,愣愣的,“我要振作,画试上我一定要打败他,我的画就能卖一万两!”
旁边的青年睨着他,画能不能卖上一万两先不提,精神状态咱是不是得保持好了,至少不能先疯了。
另一边,孟希听见自己画的团扇卖出了这么多钱,对杜袅袅道:“钱都给你吧,那把扇子原也是画给你的。”万万没想到杜袅袅拿去卖了。
“你若嫌小的话,我再给你画幅大的。”
杜袅袅:……这人看起来对自己暴涨的身价还没有正确认知。
她开玩笑似的指了指,“你看我店里的墙壁,要不空着的地方,你给都给我来一幅?”
孟希扫视一眼,认真点头,“好。”
杜袅袅:……
有了前两步的积淀,第三步便是打造风格,一鸣惊人。
苦苦等了快一个月的京城各大画铺老板,近日收到了一条激动人心的消息,孟大师最为擅长的山水画,最近有一幅要出手了。
只有历史悠久、有底蕴、规模最大的几家画铺,受到了特制的邀请函,光是那函笺就做的充满巧思,意蕴优雅,这几家老板盛装打扮一番,被请到了樊楼的包间等候。
他们焦急地摩挲手掌,伸长脖子,往隔壁包间张望,孟大师每次只请一位入内,单独展示画作并请画铺老板报价。
这种方式就跟现代的投标一样,每一位老板出来,其他人都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蛛丝马迹,比如画有没有被买走,花的价钱是高是低,可这些商人都老奸巨猾,谁也看不透谁,有耐不住性子的老板,在外等的时间久了,备感折磨,往往直接出到能给的最高价。杜袅袅再从中挑选。
玉缘轩和集粹斋的老板见到孟希本人时,悔的肠子都青了,要知道这位少年就是孟大师,当初怎么也得把画作给买下来。现如今他们就是出再高的价格,孟大师也不会与他们合作。
孟希的《秋山图》最终以一万五千两的价格成交,京城哗然,一夜之间,汴京的百姓都知道有这么一位传奇的少年画师。
帮孟希清点银子的杜袅袅表示:接下来便是准备画试了。
第52章 御用画师
颂朝经济繁荣, 内库充盈,从文臣武将到皇室权贵,皆好鉴藏之风, 玩赏绘画亦见隆盛。
颂景帝犹爱收集古画, 画院每有新作, 必第一时间呈上, 供其鉴赏。
他将绘画分为人物、宫室、龙鱼、山水、畜兽、花鸟、墨竹、果蔬八类, 每一门类在画院皆有其代表人物及流派。颂朝立国几十年, 艺术风雅传承, 画界气运兴隆, 名家巨擘接踵辈出。
其中山水画研习之人最多, 最为兴盛。
画院的山水画分为两大流派,号称山水格法始备, 前无古人, 后无来者。各家有入室弟子二三人, 彼此争锋。
李承源,就是梁颀的师父, 绘画的笔法、位置深得古意,自成一家。下笔时喜用淡墨勾勒,创立了远近透视之法,画卷明暗交错,峰峦峭拔, 林木秀挺, 意境幽奇。
另一派,则是以画师董慎为代表, 山水水墨着色苍郁,树枝以点缀而成, 墨气淋漓,他笔下的落日图,远景、峰峦、溪流、村庄皆笼罩夕阳之色,写实中又别具风韵。
杜袅袅浏览完这些信息,抿了口茶,调出董慎的个人简历。
既然李承源作为孟希曾经的师父,并不能给他助力,反而会成为阻碍,那要通过画试,必定要从董慎入手。
董慎,性温厚贤达,喜革新。
她细致地钻研董慎的生平和代表作,系统提供清晰的图画以供观赏。看着看着,她发现董慎极其爱好前朝诗文,很多山水画作,都是受了古诗名句的启发,笔迹清润,布景自然纯真,意境中透着生活的平淡恬静。
系统还详细记载了董慎惯用的作画手法,比如他画的山景,山上有雪,脚下多石,作画时需先用淡墨扫屈曲为之,再以淡墨破之,他还喜欢以胡粉填充水色天空……
杜袅袅看的不是很懂,只能一股脑把看到的硬生生背下来,以打探到的消息为名,尽数告知孟希。
孟希越听眼眸越亮,听到最后他迫不及待地拿起画笔站起身,“我明白了,杜娘子。”
杜袅袅:……哦,这就明白了。她这背诵的人还没整明白呢。
不过这些不重要,离画试只剩几天时间,她还有些重要的准备工作要做,比如邀请喜爱孟希画风的达官贵胄、画铺老板到场观摩,以防止徇私排挤之事的发生。张罗的差不多时,画试之日也到了。
此时已至夏日,画院门口的绣球花开的极美。
四方画人纷至沓来,背着画板,带着画笔,怀揣成为宫廷画师的梦想踏入画院大门,还有前来观摩的爱画、品画之人。
杜袅袅托了世子爷和陶珊的福,不仅能在前排雅座观赏画人作画,还有大大的凉伞能够遮阳。当然,这是世子爷宋凛特意差人安排的,其他人只能顶着太阳暴晒。
画师李承源眯缝着眼睛,在六月晴朗的日光下宣布了此次的“画题”。
以“嫩绿枝头红一点,恼人春色不须多”(1)为题作画一幅。
李承源公布画题时瞥了自家弟子梁颀一眼,梁颀是他的大弟子,年岁与孟希相仿。要说当年,他更赏识孟希的才华,但孟希刚愎自用,在绘画的见解上一意孤行,他这做师父的即便声色俱厉地训斥,也难以劝说。
孟希离开后,他便把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梁颀身上,世家子弟中,梁颀算是天资聪颖,但与孟希相比,始终少了几分灵气,让他这个做师父的意难平。尤其是这些天孟希名气大噪,盛极一时,更让他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原本弟子到了十八岁,便该学有所成,梁颀跟随他多年,怎么着也该捞个宫廷画师的职位,梁府也送了贵重的礼物,希望他这做师父的能提携一二。画试的题目都是官家钦点,敕令于一月以前便下达至画院。他原本没想将题目透露给梁颀,但转念一想,若梁颀考不上宫廷画师,丢的也是他这当师父的脸,便旁敲侧击地提点了两句。
刚才他宣读题目时,梁颀露出志在必得的神色,只等他读完,比试的锣敲响,提笔便画。
这还能不夺得画试第一?天理难容啊。梁颀心想。
他画到一半抬起头,望见孟希才将将勾出了轮廓,顿时更觉得意,嘴角上扬,挑了挑眉。
孟希啊孟希,你的画卖出天价又如何,一会儿还不是我手下败将。
硕大的凉伞下,陶珊目不转睛地盯着在场的画师,倏尔,她道:“世子爷,若是要你作画,你会画些什么?”
宋凛摇着扇子慢悠悠道,“自然是对着诗句作画了,嫩绿枝头嘛,画个春风吹拂的柳枝,红一点,再画一枝杏花。”他顿了顿,想到后半句,“再画两只燕子吧。”
陶珊抿唇轻笑,转而道:“杜姐姐,你觉得呢?”
杜袅袅这段时日绘画行业的资料看多了,无形中有了点粗浅的认识,她想了想,“画画重意不重形,这句诗更多的是表达春愁,我不会画画,但我以为作画之人应该体现出愁绪。”
“正是。杜姐姐说的好。”陶珊朝宋凛挤了挤眼,“这次的画作,十之八九都难以入画师们的眼。”
不多时,铜锣再次敲响,“时辰到,停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