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我还有要事,得吃饱一些,才好干活。”
程招娣一听,这礼部果然忙碌,才当值没两天,竟然都忙到回家还得做公务,她给杜袅袅夹了好些菜,“慢慢吃,多吃点,夜了若是想喝梨汤,我去给你熬。”
“谢谢程姐姐。”杜袅袅扒着饭,心想梨汤清新爽口,可消解肉食的油腻,实在是加班好伴侣。
礼部两日,唤醒了职场打工人骨子里的烙印,这项目不做下来,拿出满意的答卷,简直都对不起她在人力岗位混的那些年。
系统如今升级到5.0版本,皇城地图已解锁,在京的朝廷官员无一遗漏的收录在信息库里,按照行政机构的部门划分,列得整整齐齐,每个人的姓名、职位、品级、所属部门,一目了然。
系统还提供筛选搜索的选项,也就是说杜袅袅想筛出某一品级以上的官员,也就是一秒钟的事儿。
至于兴龙节的议程,她下午已经从祠部员外郎范轩那里,要到了前两年的文书,系统简历显示,范轩是个耿直的人,为人清廉正派,做事细心,而他的上司苟郎中,却是个职场老油条,像这样的节日庆典,活儿大都是范轩来干,功劳都揽到了苟能达身上。
范轩见她虚心讨教,毫不保留地将之前的资料以及注意的要点告知于她。杜袅袅听的用心,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一派的纯真热情,倒让范轩想起来自己年轻时想要报效朝廷的时候,免不了又多提点她几句。杜袅袅都认真记下。
议程虽有现成的,但每年情况不同,不能完全照抄,每个环节衔接需紧密,因地制宜。
这里面涉及到的地点,相国寺的法会斋宴、尚书省大厅。杜袅袅没去过,凭空想象不出来席位座次,但系统本就自带地图,版本升级后,地图也成了全息式的,可以身临其境地全方位沉浸式体验,杜袅袅将界面调到这两个地点,仔细对照范轩给她的资料,脑海里预演着庆典举行的场景。
完成项目的过程是充满鸡血的,第二日,天蒙蒙亮起,汴京城还在沉睡中,杜袅袅已骑马到了御街,轻快地迈入礼部的官署。
她提前了半个时辰到,本以为会成为最早上值的,推开门进去时,却见她公案上静静地放着一枝清新淡雅的月桂花。花瓣沾了点晨露,显是刚摘下不久。
杜袅袅拿到鼻尖细细嗅了嗅,很香。
她捏着花枝,恬淡愉悦地坐下,为整理出来的议程和官员名录座次表,做最后的校对。
待到苟能达懒洋洋地挪步到公案前,屁股刚坐下来,杜袅袅一个箭步上前,将写好的文书呈到他面前,“苟郎中,兴龙节参加相国寺法会斋宴的枢密院及尚书省官员名录,还有他们的座次,官家在尚书省大厅宴请的官员名录以及座次,及这些事宜的议程表,下官已经做好,还请郎中过目。”
苟能达:……
他揉了揉眼睛。难道是起猛了,才过了一天,他居然看见杜袅袅把这些东西交给他,万万不可能啊。
就算她拿到了去年的文书做参考,一年时间,官员调任、致仕、升官贬职,名录会出现不小的变化,便是他来梳理,也需要不少时间,更别提还要论资排辈,这座次的学问可大了去了。
相国寺年初还进行了修缮,法会斋宴的地方有变化,去年的座次不能简单套用。
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完成,他只能想到一种可能,那便是照抄。
此时正是清晨上值的时间,礼部其他人陆陆续续赶到。杜袅袅交文书的声音明朗,恰好够大家清楚的听见,众人不由自主地将视线投过来。
苟能达翻看着她起草的名录和座次表,正想斥责她不动脑子,只想着图省事儿,照搬去年的清单。翻着翻着,他的眼神顿住了。
这绝不是照搬的,因为去年的没有写到如此之细。
书写工整娟秀的名录,按照官职大小逐一排列,确确实实是按今年的情形撰写,座次表更是考虑周详,让他这个老郎中也挑不出毛病来。
他琢磨半晌,好不容易鸡蛋里挑骨头,找到了一处疏漏,他拿捏起前辈的架势,深色眼眸睨向杜袅袅,指着宴席的名单,语气略冲,“这里面,你漏了至关重要的一位,宁太尉,他可是位列三公,你把他给漏了,你这员外郎的位置还想不想坐了。”
“小小年纪,还是多学着点吧。做事快,不代表做的好。急躁,反而生错。”
他正说的洋洋自得,头头是道,杜袅袅出声道:“宁太尉前两日已向官家提出告老还乡的申请,官家准了,也就是说他业已致仕,下月的宴请,他应当不会参加了。”
苟能达呆住:“致仕?我怎么没听说。”
“杜员外郎消息灵通啊,官家昨日准了宁太尉的申请,杜员外郎所言非虚。”数米之遥,主客部的郎中陈霖道。
苟能达:……
昨天的消息这小娘子就听说了?
他竟然还不知道。
说好的对朝廷之事一概不知呢。
第75章 官家寿辰
苟能达着实惊了一惊。
这些升迁致仕的消息, 每隔一段时间吏部会整理出来,礼部遇到举办典礼仪式的事宜,可亲至吏部索要名单。但若在朝中人脉深广的, 对于这些变动, 往往能早先知晓。
主客部的郎中陈霖四十多岁, 本在吏部任过职, 那边的官员与他相熟, 因此他这么快得到消息并不奇怪。
可杜袅袅, 她是如何得知的?
从昨日他分派任务到今早, 短短一日的时间, 她就能干成这么多事, 若说是她自己一人之能,苟能达是不太能相信的。
为官的敏锐, 让他陷入思索。
想想这位小娘子的来历, 莫非她与某位皇亲国戚有交情?否则官家为何偏偏钦点她为官。说不定, 她背靠哪棵大树,连手头这些名录都是由大人物委派人替她代劳。
他思来想去, 觉得这种猜测最贴合实际,眼神从震惊渐渐转为带了点鄙夷的意味。
“这么多文书,都是你一夜之间做出来的?”
他说话的声音拿腔拿调,反问的语气让屋里每个人都能听出来他的质疑。
礼部共十一名官员,三个分支部门的官员在一个大的屋子里, 礼部尚书、侍郎及其直属的郎中、员外郎则在另一排屋舍里办公, 中间隔着宽敞的院子。
苟能达正是仗着屋子里没有比他职级更大、资历更深的同僚,故而能拿出前辈的姿态, 大声质问杜袅袅。
杜袅袅目光淡然,似乎感受不到苟郎中的猜疑, 只实事求是答:“是下官亲自做的,想请教郎中,这些文书可是有不妥之处?”
她话说软软糯糯的,不急不躁,就像在简单求证一件事情。
苟能达噎了噎,手中的材料他目前为止看不出什么问题来,但他今日必须要挑出问题,否则怎么挽住颜面,气势上更是不能输了。可恶这杜袅袅脑子迟钝,连好赖话都听不出来,倒让他一拳打在棉花上似的。
“我得细细看过,仔细校验核对,才知有无差错,哪像某些人,粗枝大叶地交过差便了事,这样办事迟早会出岔子,这要是出在礼部院内便罢,若是舞到官家和百官面前,轻则罚俸禄,重则下狱贬官,可不是小孩子家家闹着玩儿的。”
杜袅袅虚心受教,“苟郎中所言甚是,这些文书麻烦郎中过目,若有何差错,还请务必指出,下官一并修改。敢问郎中,复核这些文书需要多久,下官还得按大人吩咐的,召集教坊官妓,为兴龙节的表演做准备。“
苟能达愣了愣,他年纪大了,做事慢慢悠悠,周围同僚也都习惯了,这些年过去,他被人催还是头一遭。
他面容一滞,略迟疑道,“一两日吧。”本来他想说三五日,但他刚刚才鞭策了杜袅袅,总不好明摆着给自己太过宽松。
杜袅袅信服地点头,躬身道:“既然郎中复核需两日之多,想必会核对的非常细致,丁点儿错漏也不会有,苟郎中鞠躬尽瘁,下官学习了。官家寿辰涉及事务颇多,事不宜迟,下官先去教坊筹备表演之事,待苟郎中校对完,下官恰好赶回,聆听郎中的高论。”
她端正地行礼,随即快步走出官署大门。
苟能达攥着文书,心里怒火早蹿了上来。
什么叫核对细致,丁点儿错漏也不会有。这是在敲打他呢,内涵他做事情耗时长,若是到时候出了什么疏漏,他作为复核方,头一个遭殃的便是他,虽然文书是杜袅袅拟的,可谁让派活的是他,检查的也是他呢。若是追责,上头不会挑杜袅袅的毛病,只会认为他办事不力,还用了个不该用之人。
左右都是他的不对!好气。
他神色郁闷,手头的纸张往桌上一摊,视线追随过去,想到两天时间,要复核这么多材料,真是更气了。又气又难受。
不想干活的念头梗在他心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他叹了口气,将大部分的文书分给范轩,“往年这些事宜你比较熟悉,帮忙分担一些,早日将议程、名录定下。”
范轩倒是未推辞,他方才听着两人的对话,便已对杜袅袅一夜之间准备的文书兴起了浓厚的好奇,此时接过来低头一看,时间是仓促了些,可这些文书写的一点也不仓促,便是他花上几日,梳理出来的也不过如此了。
他想到杜袅袅潜心请教的姿态,这些必是耗费了她一夜的心血,而且还必须有与之相辅的资源,才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做出这样的成果。
后生可畏啊。
他脸上浮现出点点夸赞之意,抬起头瞥见苟能达唉声叹气的模样,唇角不由翘起,看他这位顶头上司吃瘪,倒是挺叫他愉快的。
午时,不见杜袅袅归来,想来还留在教坊忙碌筹办演出事宜。
主客部的员外郎贺祯在用完午食后,悄咪咪地跟自家郎中大人打探,“大人,早晨你为何会出言帮杜员外郎,卢侍郎对杜员外郎似乎不喜,苟郎中为难杜员外郎,说不定是有侍郎大人的授意。”
他与陈霖同在主客部任职数年之久,这对上下级平日里有事儿没事儿,就爱聊些朝堂的趣事,关系十分融洽。
“你有没有觉得,杜员外郎看着有些眼熟。”陈霖提点道。
贺祯闻言“嘶”了一声,转动脑子回想,“大人是说,该不会是……”他脑中灵光骤现,想起了流民被厢巡检的人围在一隅,拼命反抗,一位美丽的女子怀中护着孩童,与厢巡检及当时还是礼部侍郎的陶大人出言相商,为民请命的场景。
“是她!”贺祯恍然大悟。
当时他和陈霖还有徐尧,跟随陶大人前去,街景惊鸿一瞥,这位女子给他留下极深的印象,只是后来陶大人指示徐尧去担负接下来的事宜,他便没参与后续了。据传徐尧因此掉了层皮,但也因祸得福,官升一级,做到了礼部郎中。
想清楚此节,贺祯脑子转的飞快,当日他就觉得陶大人与这位女子定有渊源,此时看来,这里面暗藏玄机啊。
陈霖见他黑漆漆的眸子来回转动,温笑道:“官家钦点,那么多职位,为何偏偏挑礼部。”
贺祯瞠目结舌,“难道,她和陶大人……”
“我不说,就知道你会想岔。”陈霖白了他一眼,“你可知,方象国的郑工来大颂兴修清河渠,是谁立下的功劳吗?”
贺祯摸不着头脑,“这怎么又扯到方象国了……”
陈霖凑过去一阵耳语,听罢,贺祯眼眸瞪的直直的,“竟有此事。”话本都不敢这么编!
他尤为佩服地看着自家大人,要说这些年他还是个员外郎升不上去呢,输就输在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办眼前那点公务。
陈霖见他明白过来,“杜员外郎绝不是你表面看到的那样简单,陶大人、官家,哪个不比卢侍郎大,这人,我们定要结交,苟郎中给她使绊子,便是我们结交的好机会。”
他说的有板有眼,实则这些事儿也就是他陡然想起杜袅袅看着有几分熟悉,散值后跟人吃酒,打探来的,没比贺祯知道的早多少。
贺祯深以为然,连连点头,“郎中提点的好,下官省得了。”
且说杜袅袅奉命去教坊召集官妓,准备兴龙节的表演曲目。期间她回了官署几次,想问苟郎中对她拟定的那些文书,可有修改。
苟能达连同范轩看了两日,没挑出什么大的错漏,倒是在誊写、格式上吹毛求疵地改了一通,杜袅袅浑不在意,苟郎中愿意改便改呗,受累的也不是她。
她依旧早晚到礼部报到,露个面便去了教坊。教坊那些歌舞曲艺的教头,祠部的官员都熟识,知晓每年的节目大同小异,便由得杜袅袅折腾,她不在礼部待着,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如此过了数日,转眼便到了兴龙节,礼部负责的大小事宜,皆稳扎稳打条理清晰地推进着,比往年更加井然有序。
各部官员在参加庆典时,赫然发现很多小细节,都透着人文关怀和用心。
比如去相国寺的路上,马车中皆备了温热的菊花饮子,清凉解渴,法会时听经的蒲团,软硬有度,跪久了也不觉得累。
皇帝宴请百官是在晚上,人数众多的官员被分成批次,岔开时间分批入厅就座,避免往年挤挤嚷嚷的场面,要知道这种场合,众人穿的可是最隆重的朝服,服饰厚重,官帽戴着并不轻松,再赶上人群密集,少不得便挤出一身臭汗,实在不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