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颠簸,到达碧泉山安营扎寨,杜袅袅立在平旷的草地上,举目望去,这看起来和电视里演的围猎,也没有什么不同嘛。
大大小小的帐篷拱卫着,核心区域的行宫别院里住着皇族,外面有围猎区,有游玩区,晚上还能燃起篝火,炙烤猎物。
满眼的绿色,空气清新,水草丰美,还没有案牍之劳形,是带薪休假的好地方。
可惜的是,她风头太盛,免不了要应酬。
这不,她刚一冒头,就被同样身穿便装的安宁郡主盯上。
“杜袅袅,我就知道你会来。走,我们打马球去。”安宁郡主上前,一把搭上杜袅袅的肩。
杜袅袅挑了挑眉,一转眼望见了崔娘子、谢三娘、陶珊等人。
再往不远处一看,高官贵胄的家眷们,陶夫人、王夫人、崔夫人、谢夫人……
女眷们花枝招展的打扮,晃的她眼花。
这简直是比王夫人家的赏花宴还要可怕的存在。
她抖了抖肩,推辞道:“郡主,下官不善马球。”
安宁郡主凝着她,“真的假的?你不会打马球?我不信。你打给我看。”
她二话不说,把杜袅袅往马球场那边拽。
杜袅袅为难不已,这不会打马球有什么稀奇的,她会骑马,会打高尔夫,可是现代人也没有个骑马击球的常规运动啊,不会岂不是很正常。
但这些无从跟郡主解释,安宁抓着她,硬将她带到场边,“上马吧。”
杜袅袅摆手,还是被塞了球杆,推上场去。她散步似的骑在马上,手里的球杆怎么握怎么感觉不适应,一球飞过来,她本能地一击,马球直直飞出去,非常巧合地穿越过球门。
“杜袅袅!你还说你不会。”安宁郡主叉着腰,气鼓鼓地叫道。
杜袅袅:……这事儿解释不清了。
谢三娘:“郡主,杜姐姐好像击错了方向,是你们那队得了分。”
安宁郡主左右看了看,坐在马背上,笑得前仰后合,“妙啊!打得好。”
杜尚书打马球闹出的笑话很快传遍,她似乎真的不善马球,不是出杆时摸不着边际,就是给队伍添堵,好不容易进了两球,还都是帮对方球队进的,到最后,干脆懈怠地纵马在场上散起了步。
才打了半场,安宁郡主妆都快笑花了,主要乐趣已经不在于进球,而是看杜袅袅出丑。
崔娘子和陶珊打得倒是不错,崔夫人远远望着,面上有光。想着自家闺女待字闺中,为了意中人,苦等了这些年,好歹也得探探陶家的口风。
她款款走到周氏身旁坐下,喝着茶,想着客套几句,抬眸瞥见周氏头上碧蓝的簪子,张口夸赞道,“陶夫人头上这琉璃簪,倒是稀罕物。”
周氏微微扶了扶缀着的珠子,含蓄又不失骄矜道,“一位晚辈送的,说是炼丹炉里偶得的宝贝,沾了仙家之气,戴上能延年益寿,倒是有心了。”
崔夫人顺着周氏的动作,注意到下面还缀了颗明润的东珠,看那珠子的大小,一时间暗想,哪家晚辈这么大手笔,这两样东西,哪样都不常见。
第92章 端王谋反
崔夫人浅浅笑了笑, 好奇问道:“莫不是族里哪位有孝心的孩子,送了这样贵重又罕见的礼物。”
周氏勾了勾唇,“倒不是族里的, 是杜尚书, 那孩子与我们家渊源匪浅。”
“原来是杜尚书。”崔夫人神色微滞, 挂着笑迎合两句, 又试探道:“陶尚书这些年在朝为官, 政绩斐然, 不过, 算起来, 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岁, 不知陶夫人,可有替令郎相看合适的人家?”
她这话说的露骨, 原是因为崔娘子是个死心眼, 陶玠出了名的冷心冷情, 她早劝过女儿多少回了,崔娘子就是不听。她也不想再绕弯子, 干脆直接跟陶夫人把话挑明,若是无意,她家那个傻闺女,也该死了这条心。
周氏从她过来时,便隐隐猜到她此来谈天的意图, 当下不温不火道:“陶玠那孩子, 主意大的很,儿大不由娘噢, 这些事由他自己做主。”
崔夫人道:“婚姻大事,哪能由得儿女胡来, 陶夫人若有喜欢的小娘子,便是替陶尚书做主,选了儿媳,也并无不可啊。”
周氏心想,很快就不是陶尚书了,说不定得改称陶校尉。
一想起这茬儿,她心里就堵得慌,干脆回道,“他心悦的女子,位高权重,我呀,还真做不了这个主。”
崔夫人顺着周氏的视线望出去,恰好看到马球场上那个耀目的女子,明明球技生疏笨拙,却被众星拱月,轻而易举赢得所有人的关注,连安宁郡主都言笑晏晏地看着她,俨然将她视作姐妹。
位高权重的女子。
这暗示再明显不过了。
他们家闺女,终究没这个福气。
打发了崔夫人,周氏注视着场上杜袅袅慵懒闲适的身影,宽大袖袍下手指缓缓握紧,以她对儿子的了解,从军这件事,怕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了。
她徐徐叹了口气,闭了闭眼,若是如此,她只有想办法,尽快将儿子的终身大事定下来,总不能让儿子为国效力血溅沙场时,连个后人都没有。
女眷们歇息之处,往旁走上数十步,便是世家子弟聚会宴饮之所。
高台上,支着大大的遮阳伞,桌案上摆放着瓜果点心。年轻的俊秀们聚在一处,吃吃喝喝,远远观望着马球比赛。
世子爷宋凛笑的月牙弯弯,一双亮亮的眸子围着马球场上的杜袅袅打转。
科举改制那次秋试,他发奋读书考了功名,官家给他封了个翰林院的闲差,他爹纪王为此大摆了七天流水席。
此次他跟随前来春猎,倒不是因为他官阶在五品之上,而是基于他世子的身份。
世子爷平日里就喜欢凑热闹,他站起身理理衣袍,正想去球场边找杜袅袅玩笑,纪王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阴沉着脸。
“去哪儿?明日就是围猎,不想着好好操练骑射,又要去做甚?”
宋凛俊脸一垮,“父王,我就去玩一玩,明日骑射,本来也不是我擅长的。”
纪王背着手,威严道:“混账。你是世子,这皇家春猎,你拿不出像样的成绩,丢的还不是我的脸。”
宋凛低着头嘀咕,“就知道叨叨我,自己怎么不上。你不也是皇族嘛。”
“嘀嘀咕咕说什么呢。”纪王吹胡子瞪眼。
宋凛抬头,“我是说,父王说的对,可儿子就是烂泥扶不上墙,这骑射也不是一天能练出来的。”
纪王气鼓鼓地指着他,“你、你真是要把我给活活气死。真该娶个厉害的媳妇儿,好好管管你。”
宋凛闻言眼神一亮,“父王,我喜欢杜娘子,要不,父王去帮我说了这门亲事?”
他话音未落,周遭陡然多了数道注视过来的视线。
纪王瞥了眼看热闹的众人,感受到桌案后陶玠射过来泠冽如冰的眼神,心里把宋凛骂了无数遍,这个孽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敢这么口无遮拦。
“你也不照照自己是个什么德性,也配得上人家杜尚书。”
宋凛非常自信且有自知之明,“我配不上,我们王府配的上啊,杜娘子要是嫁给我,做了世子妃,我肯定把她当菩萨一样供着。”
纪王如芒在背,周遭的寒意越来越深,真想拿布把这个孽子的嘴给堵住。
他瞪着宋凛,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是让你娶媳妇儿,没让你上天。”
“父王说什么?”宋凛眼神里透着清澈。
纪王:……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我懒得管你。”他实在受不了这个蠢儿子,大袖一拂,转身离去,连背影都透着扎心的气恼。
宋凛乐悠悠的,“谢父王。”
他三两步跳下高台,朝马球场跑去。
场上气氛透着欢快,令崔娘子十分不解。
明明她炫技进了好几个球,却没人关注她的表现,全盯着那个不断出糗的杜袅袅哈哈笑。
打到后来,她也有些懈怠了,反正这也不是什么正经的比试。
她骑在马上侧过头,想看看陶玠的视线有没有望过来,回头的霎时间,她耳边“嘭”的一声,吓得她浑身一颤,转过眼时只见杜袅袅挥出的球杆挡住了她迎面而来的马球,但因为距离太偏,杜袅袅整个身子都悬了出来,倾斜的球杆在和马球相击的同时震飞出去。
杜袅袅球杆脱了手,捧着右手呼痛一声。
“姐姐,你没事吧。”杜柒柒在围栏外着急。
“没事吧?”安宁郡主驱马而来,看到杜袅袅发红的手指,责备的目光凝向一旁的崔娘子,“刚才怎么回事?”
崔娘子脸颊发热,刚刚她扭头去看男宾那边,望见陶玠正垂眸与旁边的官员交谈,一时走了神,忽略了传给她的球,这才导致杜袅袅偏移击球受了伤。
“我……我刚刚一时不察……”
她支支吾吾说着,脸色羞的通红。
“我只是手指受了点伤,没什么大事。你们接着玩。”杜袅袅顺势下了马,“我让柒柒陪你们玩吧,别扫了大家的兴致。”
她满脸歉意地换妹妹上场,捧着右手“嘶”“哈”地往外走,跟受了多大疼痛似的。众人见她这样,也不好勉强。
待走出马球场,她掸了掸衣袍上的尘土和马毛,活动活动手指,抬手遮住眼睛,望了望晴朗的蓝天,心情舒畅地往回走。
总算摆脱了女眷,她还是待在自己帐篷里安全。
她气定神闲地迈出两步,宋凛打着扇子殷勤地凑上来。
“杜娘子,这天儿晒得慌,我们去那边坐吧。”
他满眼亮盈盈的,扇的凉风来得恰是时候,杜袅袅实在不忍拒绝。
两人在草地上慢慢悠悠走着,宋凛道:“其实打马球没什么意思,容易引起冲撞,还是捶丸投壶更为文雅。不过,既到了碧泉山,最好的还是泡泡温泉,欣赏如画美景,品尝茶饮果子,犯不着去马球场上冲杀。”
“说的对啊。”杜袅袅深以为是,眼里露出严重共鸣,“世子,你的主意我十分欣赏。”
两人一拍即合,找了个清净偏僻的地儿,宋凛招呼侍者送来茶饮美食,聊着聊着,他留意到杜袅袅红肿的手指,“杜娘子,我还是请医官过来给你看看,明日狩猎,你这样怕是拉不开弓了。”
杜袅袅心道,拉不开弓正好,本来她也没想参加狩猎。
转念一想,趁此机会将程招娣叫来,说说话也好。
“那劳烦世子把程姐姐请过来给我瞧瞧。”她柔声道。
宋凛立即起身,“我这就去请。”
虽说是跑腿的事,但世子爷干的挺起劲,至少杜袅袅从他的背影里看起来是这样。
这地儿人少,视野开阔,她闲情逸致地喝着茶,等了一会儿,抬眸见卢灵均背着药箱出现在她眼前。
“卢大夫?”她皱了皱眉。
卢灵均将药箱搁在一旁,“师妹她忙不过来,叫我来看看你的伤。世子爷……王爷派人将他叫走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消肿的药膏,涂抹在她发红的手指上,轻轻吹了吹,“疼吗?”
杜袅袅摇摇头,要是来的再晚点,伤势都快康复了。原本她也只是借这个由头脱身。
涂完了药,卢灵均却没有要走的意思,眉目里带了些别样的意味,他入太医院以后,许久都不曾见她,如今他已继承爵位,有些话也是时候说开了,是以,他特意跟程招娣讨了与她独处的机会。
“袅袅,你现在身居高位,往后可有什么打算?”
杜袅袅觉得这话问的蹊跷,“打算?好好当个好官,清官?”
“除了当官呢,女子,总是要嫁人的。”卢灵均徐徐道,“你就没想过嫁人?”
杜袅袅狐疑,“你想说什么?”
卢灵均深深吸了气,凝着她,“想必你也听说了,我继承了爵位,算是做了卢家的掌权人。你如果愿意,我可以娶你。”
杜袅袅杏眸睁大,微微张着嘴,怔了怔,“卢大夫,你怎么会突然跟我说这些?”
这两年没怎么打交道,这人难道完成了自我攻略?发生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吗,怎么一见面就说要娶她?
卢灵均耳廓泛红,“其实,这些话我埋在心里许久,原本我该让人上门提亲的,想着,先问问你的意思……”
杜袅袅恍然大悟,她就说怎么程招娣没出现。
缓了缓,她面色沉静道,“卢大夫,我无意于嫁人,你的好意,我很感激,但我的志愿是做个好官,造福百姓。说起来似乎有些宏伟,遥不可及,但我确实是这样想的,对不住了。”
卢灵均亮起的眸色渐渐暗下去,“你是个好官,你说的这些,我明白。也算不上多么的遥不可及,因为你已经在做了。”
他落寞地整理药箱,黯然转身离去。
杜袅袅被这么一搅和,心情也变得不那么和美。她垂下眸,想着自己是怎么变成如今的心性。
她上辈子,总共有过两朵桃花。一次是在大二,那时她和同龄人一样,对爱情充满了不切实际的幻想,看到喜欢的男人会主动出击,她追求中文系的一位学长,跟他有说不完的话,事实证明,是她剃头挑子一头热,早晚发信息嘘寒问暖,就换来他的一句:“杜袅袅,你是不是没男人不行。”
她勾起嘴角自嘲,呵,没男人不行?
她转头就将这人拉进了黑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