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攻城容易守城难,得知羌国已反应过来,正调遣大军直逼丰宁的消息,安宁郡主坐立难安。
传来的消息称,羌军有六万人马,领军的主将还是呼延家族冉冉上升的将星,呼延宗瀚。
安宁郡主少时好读一些传奇,舞刀弄枪军事方面的书籍涉猎不少。
这位呼延宗瀚本身就武力超群,从小跟着父亲和祖父打仗,算是武将世家培养出来的天才。他能在人才辈出的呼延家族中脱颖而出,因他年少便立下的赫赫战功,他曾经率领五千精骑,击溃北伐的颂军两万余人,协助其父出征大小战役,成功遏制了颂军北上的步伐,这次一出马,就将蔺崇逼的退无可退,只能死守晋州城。
要知道,蔺崇在战场上能文能武,算是大颂能排到前三的将帅,诚然此次是因呼延宗瀚带的兵多,蔺家军以少对多,不得不退守,但也说明,呼延宗瀚真的是不好对付。
安宁郡主掐指一算,发现根本不用掐指,用脚趾头想想,人家六万骑兵,对他们五万,况且这里还是丰宁,又不是大颂的丰县,怎么算都是他们占弱势。
万一被人家瓮中捉鳖,死都死无葬身之地。
她带着亲卫急匆匆赶去议事厅,想了解己方的对策,却见大厅里一个人也没有。
“眼下十万火急,议事厅里为何没人?去,速速打探,监军和将军他们都在何处?”
亲卫兵领命去了,不一会儿折返,支支吾吾道,“郡主,要不还是您亲自去看看吧。”
安宁郡主心存疑虑,随着带路的女兵走到了丰宁城最大的茶楼。
颂军占领丰宁后,并没有过于干涉百姓的生活,只是派兵把守住城中各个要道,接管了军事方面的物资。
“杜袅袅,你竟然在这里品茶。”安宁郡主迈上二楼,横眉冷对,“你知不知道羌军很快就要打过来了。”
杜袅袅将倒好的奶茶放到妹妹面前,面色淡然,“郡主别急,先坐下尝尝丰宁的奶茶和风干牛肉,消消火气。好不容易来这一趟,总得体验一下当地的美食和风土人情。”
安宁郡主瞥了眼滑嫩乳白溢满奶香的茶饮,还有一看就是咸香极有嚼头的牛肉。
“你们是怎么做到安心在这里吃东西的?羌军打过来,我们好不容易占领的丰宁城就要被夺走了。”
杜袅袅抬起眸,慢条斯理道,“打过来就打过来呗,这丰宁城本来也是羌国的属地。”她剥开瓜子壳,将饱满的瓜子仁放进嘴里,嚼了嚼,“嗯,香。好吃。郡主要不坐下一起磕。”
安宁郡主涨红了脸,“你是监军,官家嘱你督查将帅,你就这样怠慢。”
杜袅袅:“郡主,你也说了,我是监军。制定作战计策一事,将军心中有数。”
安宁郡主又把视线对准一脸茫然只知道闷头喝茶的杜柒柒,“还有你,身为校尉,不去为战事做准备,却在这里吃吃喝喝。”
“姐姐说没事,那就没事。”杜柒柒睁着好看的美人眼,手上剥瓜子的动作丝毫未慢下来,“何况现在也没有仗让我打呀。”
安宁郡主:……
说得很对我竟无法反驳。
“行,你们不急,我去找别人。”她就不信了,人人都像杜家姐妹这般淡定。
她先去跑到程招娣面前投诉了一通,希望程大夫能以姐姐的身份规劝杜袅袅专心备战。
“袅袅做事一向有自己的主张,况且有陶将军坐镇,全军上下准备充分,郡主无需过于忧虑。”程招娣声音柔柔的,如是道。
安宁郡主见她只顾忙着煎药治伤,觉得有必要给这位程大夫普及一下呼延宗瀚的厉害。
程招娣耐心地听她说完,忖道,“带领五千骑兵以弱胜强,打败两万余人,听起来是个有能耐之人。”
安宁郡主终于找到久违的认同感,“你也这样认为是吧。”
“不过,陶将军和袅袅在碧泉山,带领三千禁军击溃敌军三万人,他们好像更厉害一些。”程招娣总结陈词,“所以郡主就不用担心了。”
安宁郡主:……
话虽如此,但好像有哪里不对。
等等。
“可是呼延宗瀚这次带的是六万人,全是精骑兵……”她话没说完,程招娣已经走远了,又去忙着给人瞧病。
程大夫太忙了,不适合听她长篇大论,看来她得换个人倾诉。
安宁郡主带人在城中转悠半天,发现这些兵像是随了将领,全都是不慌不忙井然有序的样子,一点也不见马上就要兵临城下的慌乱。
就连杜袅袅那个看起来不怎么聪明的亲兵胡三有,也是该干啥干啥,眉宇间不见丝毫烦忧或是畏惧。
安宁郡主不信,这些人怕是浑然不知自己将面临的是什么。她走到胡三有跟前,一顿旁敲侧击,问他对于备战的感受。
“上头让做什么,照着办就是。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胡三有有一说一。
安宁郡主深吸一口气,循循善诱,“据说羌军已经在回防的路上了,而且是骁勇善战的呼延部落,可能用不了几天就到。”
胡三有:“然后呢?”
安宁郡主迥然有神地看着他,“难道你就没有感到焦虑或是害怕?”
胡三有:“主将和监军也没说,需要感到害怕啊。我那边还有活儿,郡主,我先失陪了。”
安宁郡主:……
她果然是高估了这厮的脑子。
跟随她的女兵有些看不下去,就这么晃晃荡荡大半天,显得她们挺闲的,陶将军可是说了,军队不养闲人,有好多事儿还等着她们去做呢。
“郡主,要不算了吧,咱们还是回监军那,听她的命令办事。”
官家给她们的任务是保护杜袅袅,可没让她们插手战术。
安宁郡主放缓呼吸,调整半晌,露出标准化的微笑,“好,身为护卫长,我当然知道应该做什么。”
风平浪静地过了两日,军队终于有了大动静,所有人整装出城,直奔渡口。
安宁郡主骑在马上,回望越来越远的丰宁城门,再看看士兵身上用于渡河的装备,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面。
“监军,我们这是要……撤离?”她停顿了下,将到嘴的“逃跑”改成了撤离。
杜袅袅理所当然道,“郡主前两日说的极有道理,呼延宗瀚乃羌国猛将,太难对付,我们还是走为上策。”
安宁郡主一噎,“可是,即便敌人强大,我们也不能畏难逃走啊。”何况这打还没打呢,哪有先跑的,简直丢大人了。
“俗话说,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杜袅袅道,“何况郡主先前不还说敌军如何威武,让我们务必小心。”
安宁郡主:“我……我那是让你们重视,可没让你们逃跑。再说了,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去安远城。”杜袅袅眼底含笑,“再不跑,难道等着被呼延宗瀚关起门来痛打吗?”
安宁郡主:“……你最好告诉我,这只是你们的计策。”
“郡主英明啊。”杜袅袅目瞪口呆,仿佛在说“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安宁郡主:……
当你说英明的时候,表情可以不必这么浮夸。
“所以这真的是计策?逃跑的计策?”这是哪门子对战方法。她从未听过。
杜袅袅但笑不语。
直取丰宁的作战计划,是在大军出发前便定下的。
一则是为了围魏救赵,也是杜袅袅拿来说服颂景帝的说辞;二则她还有更深层次的目的——升级系统。
踏足羌国后,系统升级至6.0版本,羌国的一切在她眼前可算是透明的了。
想当年,汉武帝在派兵出征匈奴前,派遣张骞出使西域,目的是为了联合大月氏,更重要的是了解西域的地图。
行军打仗时,如果对敌国地形地貌、军事要点一无所知,两眼一抹黑,就好像蒙住了眼睛与人比剑,危险可想而知。
因此,了解羌国地貌,搜集信息,是第一紧要之事。
好在陶玠也支持攻打丰宁的作战计划,他作为使臣曾多次出使羌国,很快便制定了一条能避开前线的行军路线,对于羌国的将领,他从小耳濡目染,有很深的了解。
颂军顺利地攻打下丰宁城,杜袅袅马不停蹄绘制了羌国地图,并且翻阅了系统中记载的羌国武将的信息,得出一个结论,羌国虽尚武,但也并非所有的军队都坚不可摧,就像十个手指头伸出来,各有长短,羌国军队之间也有高低优劣,且部族之间的关系并不是特别融洽。
“羌国名将辈出的四大部落,分别是呼延部落、阿氏部落、萧氏部落以及拓跋部落。其中拓跋部落常年驻扎上京城,负责守卫上京的安全,阿氏部落早年辉煌,现如今实力最弱,子孙驻守河西,此次带兵从东西两路南下的将领分别是萧氏的萧天泽和呼延家族的呼延宗瀚。”
“呼延宗瀚带领的精骑兵个个勇猛善战,为保存实力,最好不要与之正面对敌。”
听完了杜袅袅的介绍,陶玠指着手绘的地图,“他们从晋州赶来丰宁,最快的路线是走这条。咱们在丰宁城,可以西渡宁江,拿下安远,将呼延宗瀚带领的军队甩在身后。”
“我正有此意。”杜袅袅勾唇浅笑,“阿氏部落的军队分散在河西路各大城池,咱们这次就来一回以多欺少,专捡软柿子捏,先解决了阿氏分散的兵力,牵制住呼延宗瀚,蔺叔叔那边就能腾出手来收复失地。”
安远城,城主府,阿释逊正焦灼地如热锅上的蚂蚁。
丰宁城破,他兄长阿释掖被颂军杀了祭旗,他侥幸逃出城,夜渡宁江跑到安远城投奔叔父,这还没消停几日,颂军居然又到了。
这是追着他打啊。
“叔父啊,您赶紧想想办法啊,那帮颂军真不是好惹的。”阿释逊急的面无血色,嘴唇都白了。
阿占庭慵懒地靠在铺着柔软皮毛的躺椅上,手里镶嵌红色宝石的金杯装满了鲜红醉人的葡萄酒,满手的宝石戒指尤为醒目。
“急什么,不就是颂军嘛,我们阿氏的汉子戎马一生,真刀真枪打下的江山,区区颂军,有何畏惧。“
阿释逊眼看叔父只顾着喝酒,心中更忧,“这次来的绝非普通颂军,而是陶家军,他们攻陷丰宁城时我亲眼看见了,这绝对是一支装备最为精良的颂军。若不是我骑快马绕道逃走,定会和兄长一样被斩下头颅,叔父,您赶紧去点兵迎战,难道您想步兄长的后尘吗?”
闻言,阿占庭搁下酒杯,坐直身子,“陶家军?哼,那有如何。待我调集人马,将他们拦在城外。别以为这里是丰宁,安远城容不得他们造次。”
阿释逊欣然点头,两只手紧张地交握,尤其是当熟悉的攻城声、呐喊声响起时,他来回地在屋内走动,心急如焚。
“叔父能不能守住啊,叔父可一定要守住啊。”
他祈祷了半日,只见叔父急急忙忙回到府中,一贯威严的脸庞显出老态的疲色和狼狈,声音也不如之前洪亮了,手指发抖。
“你的那匹快马还在吧,快随我速速从西门出城。”
“出城?”阿释逊惊愕住。
“来不及了。再晚颂军就要破城了。”阿占庭着急忙慌哆嗦着手,把值钱的金银财宝、玉器首饰装进包袱里,腿软的差点没被台阶绊个趔趄。
阿释逊:“叔父,你要弃城?”
阿占庭:“你先前也没跟我说,这支颂军攻势这么猛,还愣着干什么,快来帮忙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噢……”
数日后,呼延宗瀚率军抵达丰宁城下,全军严阵以待,气势汹汹,长途奔袭虽然疲惫,但他们迫不及待地想撕碎这支恼人的颂军,赶路时积攒的怨气在此时到达了顶峰。
呼延宗瀚:“全军将士听令,势必夺下丰宁城,所有颂军,格杀勿论!”
“是!”
“杀啊……”
就在羌军士气高昂之时,丰宁城楼上却扬起了羌国的旗帜,几个探头探脑的羌人大喊道:“欢迎将军归城。颂人跑了,大军还没到,他们就闻风丧胆,丢盔弃甲落荒而逃了。”
“哦?”呼延宗瀚粗眉挑起,抬首向着城墙上问,“此言当真?”
该不会是颂军唱的空城计?
“将军不信,可派人进城一探虚实。”
呼延宗瀚示意副将带一队人马入城,等了约半个时辰,副将来报,“将军,城中空空如也,未见颂军踪影。”
呼延宗瀚驱马进城,左右环视,发现果然如此。
“这支颂军有胆子偷家,没胆子对敌。”他轻哧一声,“哼,真懦夫也。”
副将道:“许是将军威名远播,呼延部族的名号吓坏了他们,这才遁走。”
呼延宗瀚嘴角上扬,“算他们识时务。派人把守好城门,清点城中物资。再派人去打探这支颂军逃到了哪里,他们人数众多,应该跑不远。”
“是。”
副将领命,待到大半天才回转,急匆匆入内禀报。
“将军,不好了。逃窜的颂军往西渡过了宁江,攻下了安远城,城主阿占庭携家眷弃城而逃。”
“什么!”呼延宗瀚惊地从主座上站起,喃喃道,“他们攻占了安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