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后一发烟花结束时,时绰启唇,音色低沉,清冷但动听,好似一块被雪山精灵珍藏多年的蓝碧玺:
“抱歉,这次有些没控制住。”
顾倚风抿唇,忍不住细想。
他提到了“这次”。
那是不是说明,在之前的某天,还存在着她不曾注意到的“上一次”。以及,会在假以时日的将来出现的“下一次”。
念头攀爬至此,她眼梢一挑,心绪又开始紊乱。
没了继续追番的心思,她索性按灭了屏幕,呼出一口气,半个身子都靠在车门那边,以一个充满戒备的姿势对着他。
时绰无奈地笑笑,道:“放心,在没有征得你的同意前,我不会做什么越轨的事。”
顾倚风哼了声,漫不经心地玩起自己的头发:“那可难说哦,谁知道时总有没有哪天趁我睡觉的时候偷偷亵渎仙女。”
又是一个红灯,而且比上个路口的长出一倍。
将手从方向盘上拿下来,时绰再度朝她看过去,严谨地回复了那个词:“我不是喜欢自娱自乐的人。
“如果可以,还是希望能被仙女回应。”他又补充了一句。
审视着他的五官,顾倚风的嘴角努了努。
她严重怀疑,刚刚时某人开车了。
可貌似没有证据。
啧,都怪满脑袋的黄色废料。
但……也怪他,说话就说话,眼神这么专注、声音这么好听干什么!
吉普车停进花园后面的老洋房时,已经超过了十一点。
这个点下车,顾倚风只有两条路。
要么回家接受制裁,然后面壁思过并且上交千字检讨。要么干脆不回去,找个别的地方潇洒,直接把这一晚上挨过去。
换做以前,她果断选择后者。
但现在……
悻悻地瞄了眼神色泰然的某人,她咬牙:“待会儿就说我们去市区顶楼看的烟花,千万别说上山了。”
上首微俯,时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瞳仁里的恳求与焦急,有些哭笑不得:“你之前经常一个人去?”
顾倚风点头:“我爸妈总是把我当小孩,觉得我不能保护好自己,可我都二十三了。”
她言辞切切,语气透着几分惆怅。
像极了一个被家里担心早恋,然后每天郑重承诺的高中生。
时绰忍俊不禁,握住了她的手:“以前你是自己去他们当然会不放心,可这次是我们一起去的,不一样。”
手背的凉气被他的举动轻易驱散。
顾倚风一愣,有些意外,但又不舍得甩开。
好奇怪啊,明明都没有带手套,为什么他的手就这么暖和。
她如是想着,眉心一动,好奇心成了驱动力,让她下意识地去回应他,甚至,逐渐贪恋起这份柔和但直白的暖意。
事实证明时绰是对的,甚至看到他们“这么早”回来,顾如海还有些意外。
小老头坐在沙发上,身后的电视播放着一些老一辈爱看的影视剧,他没脾气地看了眼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又摇摇头。
很铁不成钢之意险些移出来:“连外公我的夜间消遣都才刚刚开始,你们怎么就回来了?”
顾倚风一愣:“可这都快到十二点了,您不是不喜欢我们大晚上出门吗?”
顾如海:“我不喜欢你们‘一个人’出门,抓重点,一个人!”
顾倚风:“……”
好嘛,原来这几年遭受的冷言冷语都是因为没有带对象回家啊。
回到房间后,顾倚风拿着浴巾和换洗衣物走进浴室,等忙活完一圈出来,早就超过了十二点。
看向坐在床上的时绰,注意到他额前还没有干透的发丝,有些不好意思:“那什么,习惯了。还好你机灵去楼下洗了澡。”
放下手机,男人的视线由上至下,停在了她新买的睡衣上。
之前的珠光白换成了宝石蓝,但娃娃领和泡泡袖却被保留了。
而且在领口处还多了一些孩子气的设计。
跟她那张明艳非凡的面孔具有很强的反差。
时绰莞尔:“新睡衣?很漂亮。”
顾倚风挑眉,想起之前在周礼梅那里时他说的话,果断将只有三个字的夸赞拆分成几十份:“是嘛?那是睡衣漂亮还是人漂亮?”
她笑意粲然,故意的靠近让两人的距离再度减少。
时绰发现,她好像很喜欢这种在警戒线前后反复横跳的试探,明明没有勇气迈出下一步,却又青睐用一些暧昧的词句令他心神不宁。
就像是一个微醺的人,在享受陷落的同时又不敢沉溺。
没有落入她设计好的捕兽夹,时绰满脸纵容地揉了揉她的发顶,只柔声道:“都漂亮。”
顾倚风不爽地撇撇嘴,掀开被子的同时不忘痛骂狗男人敷衍。
托了生物钟的福,顾倚风沾枕头没几分钟就睡着了。
她睡意很沉,没有察觉到半夜骤生的雨。
直到——
一声惊雷劈开夜色,巨大的声响将梦旅人拉回现实。
她怔怔地睁开眼,深棕色的眸染上一层水雾,罪魁祸首不是交加的雷雨,而是被陡然中断的噩梦。
后怕地又闭上眼,她不自觉地朝某个方向缩了缩。
“顾倚风,手别乱放。”
男人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原本的睡意与惧意被双双驱散,她咻地睁开眼,视线与不远处的眸直直撞上。
倒吸一口凉气,顾倚风赶紧收回手,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究竟干了什么!
她结巴地解释:“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就、就屋里太黑了没看见。”
“这算被我抓到你占我便宜了吗?”静默半晌,他又道。
男人的话步步紧逼,仿佛化身成了尖锐的利箭。
莫大的心虚在心口凝聚成火团,顾倚风不敢做声,掩耳盗铃似的用被子蒙住脸。
在狭窄漆黑的空间里,她双颊滚烫,一时间说不清楚究竟是因为什么。
似笑非笑地看着鼓起来的被子,时绰咬字:“嗯?姣姣。”
“啊……”
总算舍得发出声音,隔着厚厚的被褥传来,瓮声瓮气的一声,还拖着长调,发牢骚似的。
她将小脑袋探出来,一双深色而炯炯有神的眼睛,在此刻亮得不可思议。
她小声地抗议:“不许你这么喊。”
时绰:“为什么?”
两只手十根指头绞着被子,顾倚风拧巴地说:“这是小名,是只有最亲密的人才能喊的。”
“我们是夫妻。”
他指正完,一只手臂从黑暗中抬起,绕过她的脊背腰窝,将她整个人都向上一提。
“这也不行吗?”
顾倚风定定地看着他,男人深邃的面部线条在夜色中尽是原始美感,因为洗过澡,他身上萦着很清新、很清爽的气息,越过鼻腔,直达心口最深处。
此刻的时绰与白天的模样几乎割裂开,不再那么高冷漠然,恰恰相反,多了几分她形容不出的性感。
答案几乎脱口而出,理智及时鸣笛拉线。
男人本身已然成为漩涡,势必要将水面上的小船拖入深海。
不久前的噩梦涌入脑海中,与那些阴郁、寒冷截然不同的,是来自他身上的温暖。
一瞬间,顾倚风百感交集,却又不想逃避。
她承认,自己并不讨厌他的靠近。
反而,有所期待。
很期待。
已经逃了很多次了,要不,就试一次?
她咬牙,音若细蚊:“你闭上眼,好不好?”
以为她又要像之前那样,用躲避对视来拒绝回答,时绰的心沉入谷底,那是名为怅然若失的情绪。
所以,哪怕他做了怎么多,哪怕把所有的情愫都摊在明面上给她看,也不够吗?
是因为上一段恋情?因为时泽?
这个名字突然跳出来,连他自己都被吓一跳,随即皱着眉头迅速清扫干净。
他苦笑一声,但依旧闭上了眼睛。
半秒后,柔软的触觉从唇上传来,以野火燎原之势侵占他的四肢百骸。
他错愕一瞬,可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这个吻,一切又消失殆尽。
蜻蜓点水得太快,湖面连涟漪都未曾展开。
乌睫轻颤,时绰重新看清她的面庞。
很近很近,近到他稍微一动,他们的鼻尖就能撞在一起。
两双眼睛在黑夜中对视,谁都没有说话,谁都没有退让,像是两位于沙场博弈的将军一般。
不动如山,却气势磅礴。
好一会儿过去,时绰才哑着声音问:“你知道你刚刚是在做什么吗?”
顾倚风的心脏在发抖,不是惊恐,而是兴奋。
吞咽一口,她态度强硬道:“不知道,要不你跟我说说?”
话音刚落,纤细娇气的手腕就被桎梏住。
他上身前倾,把她整个压到床上!
第34章 告白笺
屋外雷势、雨势疯狂肆虐, 水珠撞在大面积的玻璃窗上,发出清脆的白噪音。
不等她出声,男人的唇便压下来。
态度强硬, 不容置否。
背后是柔软的大床, 胸前是男人结实的胸膛,他的气息将她完全笼罩,连后腰也被他抬手扶住。
可与其说是扶,钳制更为贴切。
顾倚风下意识闭上眼睛, 唇齿间的触觉更为清晰, 于隐秘的昏暗中,两人的呼吸声混在一起, 有什么不知名的火苗被煽动, 愈演愈烈。
牙关被他的舌尖撬开,半点抵抗的意图都没有。
原本撑在两人之间的手悄然挪动, 最后攀上了他的肩颈。
他的唇很烫, 险些将她点燃。
换气的间隙, 时绰稍微拉开丝毫距离, 眸光沉沉, 嗓音喑哑。
“别拒绝我, 好吗?”
最后一层理智崩塌粉碎, 顾倚风缓缓睁开眼,他清隽的面庞映入眼中。尤其是,那双色泽浅, 情愫却浓的眸。
一瞬间, 浑身的力气消失无踪, 她心甘情愿坠入他给予的潮漩。
双手在他颈后相交,她咬唇, 无法给出答案。
旖旎暧昧的气氛逐渐升腾,汹涌的攻势恨不得将她整个击散。
有些跟不上他的节奏,顾倚风呜呜咽咽地回应着:“你别咬我呀。”
薄唇勾起:“好,我慢些。”
松开了皓腕,继而捧住她的后脑,让这个缠绵悱恻的吻更加深入。
慢慢的,大手又继续朝下。
指腹燃着热意,顺着睡衣的裙摆,抚到了她的膝盖往上。
感知到危险的意味,顾倚风猛地清醒:“不行!”
随着这两个字蹦出来,她也终于抓回神智,稍微清醒一些后赶紧从男人的怀里躲出来:“到这里就可以了,真的,不能再继续了。”
言语间,往日的神采奕奕被涂上一层惊慌,她垂下脑袋,眼睫也低低敛着,像个犯错的孩子。
时绰默了默,没有强求:“好。”
强忍着胸口的悸动,顾倚风钻回被子里,侧躺的姿势把自己包裹成一个蚕蛹,只露出小小的脑袋,以及散乱的发丝。
她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当眼前归于黑色,方才的难舍难分就立刻浮现。
凌乱的呼吸,动情的抚摸,以及令她半推半就的话语。
啊……
居然真的跟时绰接吻了!
羞耻心炸开,她用被子捂住脸,甚至没有回头去看他反应的勇气。
胆怯的念头刚冒出来,被子突然就被人从后面掀开,她立刻瞪大眼睛,却不敢有动静。
连呼吸都变得轻缓且绵长。
很快,那只肌肉紧实的手臂越过她的腰肢欺上,虎口正对准她的下颌,把她整个人圈都在他胸口前。
下意识嘤咛了下,顾倚风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她试图挣脱,可腰刚动了动,罪魁祸首就冷冷出声:“姣姣,你再乱动的话我可不保证不会做什么了。”
他又这样喊她。
与上一次的温柔询问不同,此刻的时绰多了分霸道。
被他有效威胁到,顾倚风吃瘪地吸了吸鼻子,的确不动了。
她还是有些难以适应,尤其是听到那个小名从他口中念出来时。
他的存在太过特殊,她无法像平时那样直视这两个字。
他的气息、他的咬字,甚至是一个眼神,都像是一支火把,丢到原本荒芜的干柴上,眨眼间便不可收拾。
一个大胆的猜想从心底最深处爬出来,她想要假装看不见,但身体的本能又逼迫着她去为其灌溉。
房间内一片漆黑,可即便如此,她也能清楚地在脑海中描述出男人手背上的疤痕。
鱼尾状的青色,与他的青筋交叠而生,错落有致。
小时候外公告诉她,人身上的一切疤痕都是上帝的偏心,因为这个人实在太优秀了,上帝不忍心他淹没在芸芸众生中,才特地为他添上一道记号,然后记住他,并且给予下辈子的荣华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