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没聊几句便分开了,毕竟孟锦怡他们还赶着去下一场呢。
只是临走时,孟锦怡那男朋友眼神还没从梁晚身上挪走,敢情这一眼一排瞧过去,柳苏苏那种甜妹不是他的菜啊。
柳苏苏瞧着他那眼神,都忍不住替梁晚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十点左右,他们一群人才散场。
几个人不同路,打不着一辆车,像梁晚那种离家近的,压根也不需要打车。
本来黎之行和柳苏苏倒是顺路,不过柳苏苏闹了一会儿说不跟狗坐一辆车,黎之行多喝了点,听着这话直接架着柳苏苏上车,吓得司机还特意问了好几遍他们到底是不是朋友。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司机才开车离开。
深夜,原本热闹拥堵的街道渐渐越来越静。
人潮散去,原本嘈杂的街头一些遗留的垃圾被风吹到马路中央,略显萧条。
今夜的天黑得太反常,或许是因为没有月亮,云层笼罩了一层又一层。
还是刚才那家烧烤店,梁晚和半醉半醒的李柳山站在巷口处。
路灯幽暗,少女的面庞在夜色并不具象,她手里也不知道把玩着一个什么小玩意儿,时不时地作响。
“说说呗,你那没说完的故事。”她靠着墙,挑声说道。
李柳山一时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不过在望见女孩那双格外清亮的双眸时,他想他应该是没听错的。
原先看她态度还以为她不感兴趣,此时特意把他留下说这事儿,李柳山一时搞不懂她了。
一段尘封的往事,那是并不太能坦然说出口的记忆。
可能那时候太小了,心智还没成熟,每每提及此事的时候,他都还是有些后怕。
所以李柳山也没把这事儿和其他人说过,要不是因为怕梁晚着了别人道,他今天也根本不会说起这件事儿。
记忆不算太清晰,毕竟好几年过去了。
可谢程里精神不正常,这是他唯一能肯定的。
等李柳山说完,两人一时都好一阵无言。
有人说起此事时还惊恐未定,不过有人却在听及此事时暗暗兴奋。
血液里像是一瞬流转着激动愉悦的蛊虫,悄悄萌发破壳,冲击着大脑的每一分每一秒。
要不是因为光线太暗,李柳山一定能看清那时她脸上那强忍不住的阴暗笑意,那是他不曾了解过的梁晚。
“李柳山,别跟别人说,懂吗?”
其实她不确定李柳山刚才说的真假,但他总不至于拿这种事儿骗她。
良久,风过巷涌,男生冷不丁问了句:“梁晚,你在护他?”
少女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身离开。
她背着挥挥手,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等走远了,李柳山才若有似无地听到一句:“谁知道呢。”
第26章 02:46
秋季宣城多雨, 阴雨绵绵的天像是笼罩着一层灰色的蒙面布纱,好似只要多看上几眼,就会油然滋生出一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强烈压迫感。
自从那天在洗水间里, 梁晚跟谢程里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之后,她就没去主动找过他了,无论是中午还是放学后。
两人像是恢复到之前的关系一般,本就是两条不应该相交的平行线, 连多说句话仿佛都显得奇怪。
谢程里猜是她那点喜欢捉弄人的新鲜劲儿已经过去了, 不管是对人还是对事,她都不是专注的。
只是他偶尔也会感到不习惯,或许是因为这复旧如初的安宁让人觉得还有些许不适。
午后斜风细雨, 乱雨在风中飘摇不停。
他停下笔的时候, 不经意间看向对面的椅子,空空如也。
今天这天气,明明很适合猫打盹才对。
这似是充满着雾霭的天气, 只待天色稍稍一暗,便会有夜雾沉溺着整座城市。
霓虹在夜雨阑珊里倒影,大雾散开, 光影迷糊朦胧, 车声人气寂静萧条。
偏僻的老旧居民楼里, 今夜的一切都显得格外安详, 或许是因为冷风乍寒,少了几丝该有的人气。
墙缝里,探出头的草被雨水无情地敲打着,最后垂下它那宁死不屈的头颅。
陈季提着手里的垃圾口袋, 正准备下楼倒垃圾。
楼梯拐角的灯换了跟没换没有什么区别,劣质的灯泡钨丝用不了两天就会发黑, 昏暗的光线有些怖人。
风吹过时,灯泡随着摆动,连带着光都是恍惚不定的。
她刚走到拐角,还未来得及踏下台阶,便发现那用尽全力搀扶着锈迹斑驳的栏杆不停往上移动的少年。
他看上去狼狈极了,整个瘦削的身形都掩匿在暗光之中,碎碎的刘海下,那双浅色的瞳孔此时猩红又惨烈,尤其是淋过雨后,脸色惨白至极,锁骨以下的淤青紫红在被雨打湿后的白衫下一览无余。
像鬼。
陈季看见谢程里的那一瞬间,一时被吓得窒息住,连手里的垃圾都松开顺着楼道滚过了下去。
袋子里残羹污秽发着馊恶的味道,在泥泞的雨气中难闻得生理性反胃。
女孩站在台阶之下,久久没能平复自己的心情,直到谢程里倒下的那一瞬间,她本能地冲过去将他扶起。
那时她才感受到少年身上那发烫得不寻常的温度。
“谢程里!谢程里!”她伸手探去他额头,试着喊了他几声。
雨水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街道,雨夜寂悄,罪人大概最爱这样的天,因为所有代表着肮脏的证据都会被冲去。
可是那些身体上留下的,停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它们都会被保留,反复摧残折磨着人的意志与心灵。
夜深了,她一个人带不了他去医院,刚想开口唤人来,手腕就传来痛感。
那双瘦骨嶙峋的大掌用力地捏着她的细腕,想都不敢想,那十六七的少年沙哑的声音如同被毒哑了声带一般。
“别叫。”
陈季只以为是他不肯麻烦别人,于是着急地和他解释说理:“你在发烧,得去医院!”
谢程里像是听不到她说话似的,几乎是苟延残喘的方式从她臂弯里起来,每一个动作都极其吃力,他自顾自地往上走,明明双腿打颤得随时都能跌落下来,却倔强得怎么也不肯服输。
他的背脊明明弯曲地不能再弯,却给人一种任怎么捶打都不会被折断的错觉。
陈季看不下去,咬着唇鼓起勇气追上前去,抬扶着谢程里的胳膊往他家一步步走去,这是她第一次没有问过他的允许,可她知道谢程里不会拒绝。
明明只隔了一层楼,却让人觉得漫长痛苦得仿佛走在荆棘之上,每一步都痛得五脏六腑都要裂开一样。
尤其是谢程里止不住咳嗽的那两声,陈季觉得他好似下一秒就会晕厥过去或是咳血而亡。
他会不会死?
玫瑰总是盛开在荆棘之上,或许是因为美丽总需要付出代价,也或许是因为只有附有极其魅惑的外表才能吸引得了人主动送命。
他哆哆嗦嗦开门的动作,陈季一时没看得下去,她刻意偏了偏头,等到听到那声“咔哒”声后,才继续扶着他进家门。
她不是第一次来了,所以清楚地知道拉灯线在哪里,只是手还未来得及伸出去,就听见他虚弱地说:“别开。”
陈季的手顿在空中,只得放下。
雨水澄清透明,路灯在雨中折射出丝丝亮光,铁窗边上的栏杆时不时地发出声响,摇摇欲坠。
初秋之后的不久,就会迎来严冬,肆寒的气体像是毒气,将会啃食着他每一块骨头与鲜肉,今年又该怎么熬?
日子过得很慢,时间是清晰,清晰得他能记下每一个难捱的瞬间,昼夜像是没有极限,看不到尽头。
摸着黑,陈季艰难地将他扶上床后,又去给他倒了热水和洗了帕子,她上次来只在客厅里待过,不清楚他家里每一个细节位置,加上夜里黑,她又着急,所以弄出不少的声响动静。
好不容易忙活完之后,她静静地蹲在谢程里床侧。
柜子上的那杯热水也已经冷了下来。
退温的那张帕子湿敷了一遍又一遍,每次她换帕的时候都会特意避开他的肌肤,他不喜欢别人碰他。
陈季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可是谢程里家里没药,她家里也没有,这里太偏僻附近没有药店,他又不肯去诊所和医院,她不知道除了这样之外还能怎么办了。
“你、得罪人了吗?”陈季忍了好久,还是问出了口。
看他这伤痕累累的身躯,她竟然忍不住地想要哭,嗓子眼像是被人用棉花堵住了一样,喘不过气来。
为他震惊,亦有同情与怜惜。
她看着都揪心,他又该痛成什么样子。
陈季记得自己发烧的时候会难受得睡上一整天,只是睡梦中也仍然能听见父母不辞疲劳的争吵,那样的感觉并不好受,所以她尽可能地保持着安静。
可每每看到谢程里躺在床上的样子,那双眼眸死寂得像是不会眨眼,除却胸前偶尔微弱的起伏之外,与死人无疑,所以她最终出声还是问了。
“陈季。”
她惊愕,因为他从来没叫过她的名字。
他们穿着同样的校服坐着同一班公交车,也走过同一条狭窄的巷道,她在身后看见过那重映在路灯下的身影总是交叠,无数次共同抬头望向黑板,日与夜,朝与夕,他知道她的卑堪,她也见过他的狼狈。
她屈膝靠着柜子,回过神来后连忙应声:“嗯?”
或许是喝过热水过后,他嗓子恢复了一些,却也掩不住浓浓的病气与倦意。
“你说,那棵桂花树明年还会开吗?”
楼下那角落的桂花树原本长得很好,每年都开得茂盛,只是树大招风,惹了些旁白怨气,末夏的那几天里被雷劈了,入秋之后,连枝桠都慢慢枯萎了,虫蚁啃食着它的根茎,哪怕外表看着还是郁郁葱葱,可是内里早死了。
楼里的人怕它哪天倒了,最近都在商量着什么时候找时间把它砍掉。
风刺啦刺啦地吹动着窗户,客厅里的风声是微弱的,却又是明显的。
黑暗里,感官在无限放大,清晰得可怕。
“会的,明年会种上新的。”她安慰说。
他扯着裂开的唇角,似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
“可是不公平,它明明很努力地在活。”
就算明年种上又怎样,就算明年那棵新种上的开花又怎样,再也不是今年这棵了不是吗?
天灾人祸,总有避无可避的借口,它教会人们学着逆来顺受,但是凭什么?
仇恨的种子一旦被埋下,它就会发芽,只要给它破土的机会,它就能肆无忌惮地生长,像是斩不断的藤蔓,缠绕混搅。
*
要周末了,两天假期近在咫尺,加上下个周学校要开秋季运动会,学生们都躁动不已。
哪怕是一班的学生近来上课都有些精神恍惚,反倒是更期盼遥遥的松愉。
梁晚撑着脑袋,耷拉着眼皮子看向黑板,注意力不在老师的讲解图示上恶,而是眸光锁定着黑板的左上角:请假人谢程里。
说来还真是奇了怪,她原本以为像谢程里那种人只怕是临死之际都会拖着病躯来上最后一节课的,没想到还会请假呢。
她有些好奇缘由,等到下课的时候佯装无所事事地问了句王天驰:“哎,今天怎么没看见学委。”
他是副班,请假的事儿归他管,他应该是知道的
王天驰那时正好在做作业,回答得也是极为敷衍:“请假了。”
梁晚顿感无语,趴下身子打算睡觉,结果没眯一会儿又起来了,暗自嘀咕几句之后烦躁地再问他:“我问的是为什么请假?”
王天驰抬起头,看了梁晚好几眼才作答:“他说是发烧了。”
梁晚没再多问了,她偏了偏脑袋望向窗外。
初秋的雨不如盛夏那般暴烈至死,却渐渐褪去了热气,随之侵袭而来的是渗入体内的寒意,不易察觉。
换季的时候,人总是容易生病感冒的。
周五很快过去,梁晚原先最期盼周末的,可自从肖女士给她搞了一大堆没用的补习班之后,她就觉着有没有周末都不重要了。
反正都一样,还不如在学校呢,至少学校里还有她想见的人,想做的事儿。
周末两天梁实秋都有空,就受肖何蓉所托亲自送梁晚去补习。
梁晚总觉得梁实秋有些疲惫,开车的时候晃了好几次神。
梁晚还特意问他是不是感冒药吃得太多了,有副作用。
他说可能是前两天一直出外校交流的缘故,出题出得有些心劳。
说实话,比起肖何蓉来说,梁晚还挺体谅他的,毕竟一中年男人劳神费力地养她们母女俩,关键女儿还不是亲生的,她有时候都觉得梁老师这人看得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