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真正经。
“还好。”他说。
女孩握了握脖颈暖和的围巾,“哦。”
马路上的红绿灯不停地闪烁着秒数,交换一次又一次。霓虹灯在雪夹雨中晕出了圈圈点点的五彩斑斓,行人在身旁错过,通行了无数波。
时间总是流逝在无数个不确定的缝隙之中。
“梁晚,回家吧。”
“注意安全。”
-
深夜
雨雪纷纷,骤冬不停。
雪从空中飘落,每一分每一秒都降得缓慢,渐渐地,它化成了雨。
无数滴雨,它们滴在屋檐上,乱乱麻麻,敲落成一曲乱乐。
浴室中,暖气不断往里灌,雾气上升,将镜面完全笼罩着,像是一层烟雾薄纱,看不清,摸不到。
梁晚站在镜子前,头顶的热水滑落在肩头,胸前,再往下。
她闭上眼,手不断往下落,脑海中是暗里谢程里的那张侧脸,挥之不去。
雪花耐不住温,似乎只有轻轻一碰,它就会立刻在掌心化成一滩柔水,会被掌心的温度暖化而不自知,颤颤巍巍得发抖。
热水的温度好似不断上升,脑子开始缓缓浑噩。
梁晚迷乱地睁开眼,看向镜子中的自己。
他冰壶秋月、清风似茶,如果知道她此刻想着他的模样在做什么,他会怎么说她呢?
恶心吗?
第45章 02:46
九中新开学的那天, 宣城下了一场瓢泼大雨,将冬日里的那场雪意的余迹一并冲刷干净。
枝头探出新冒的嫩芽,空气里是雨后泥土的芬芳, 清新朝气。
水流在道路两旁汩汩往下,自行车从碾压而过,在校服裤卷上留一片水渍。
经过一学期的相处,各个班里的人都比上一学期开学时熟悉了不少。
新年不见, 大家都各自聚成一团交谈说笑。
有人在赶作业, 有人吹牛皮,整个教室乱成各聚的蚂蚁,叽叽喳喳中时不时地传来一阵开怀大笑。
梁晚伏在桌面上, 右手写字的速度不断加快, 今天早上整理作业的时候才发现她的英语作业忘抄了一个单元。
眼看着就要八点半了,她手速都快飞起来了。
王天驰那个傻缺一个劲儿地在她耳旁给她打气:“加油!加油!加油!”
听得她恨不得找根针线把他嘴巴缝起来。
张菲是英语课代表,收作业收到她那里的时候, 有意无意地等了一会儿。
梁晚埋头苦干,抽出个缝隙抬头说:“五分钟!马上就好。”
“嗯。”张菲转头,不太自然地应了声。
坐在梁晚身边的王天驰听着不免挑了挑眉, 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说一不二的灭绝师太传人张菲同学, 居然肯给梁晚通融?
说是五分钟, 梁晚就真的卡着五分钟最后一秒交,从第一组收到他们最后一组了,张菲整理好未交的名单拿给陈季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王天驰往后看了两眼,心里疑惑, 怎么班组代理上学委的工作了,见谢程里的座位上空空如也, 随口问了句:“哎,怎么这个点了都没看见学委人呢?”
两个女孩子几乎异口同声地回答他:“参加竞赛去了。”
市级的生物竞赛,他代表九中出场,三天前就走了,赶不上开学回来。
说完,三个人都不禁顿了顿。尤其是王天驰,他扯着嘴角抽了抽,是他的错觉吗?怎么感觉这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梁晚也朝身后的女孩看了两眼,那人却垂下了头不再说话。
她整个寒假三天两头地和谢程里在一起,自然知道,不过陈季为什么知道?因为是班长?
没容梁晚多想,李芳就已经走近了教室,刚才还闹得像菜市场的一班此刻瞬间鸦雀无声,仿佛刚才交头接耳的不是这群人一般。
一班还是一班,丝毫的转折空间都不给大家留,直接进入课程主题。
只是很多人都难以从假期模式中转换过来,虽然说新学期新气象,但一个上午过去,大家似乎都有点集中不了精力。
老师大概也看出来了,提醒大家快一些调换状态。
柳苏苏他们和梁晚约好了中午一起出校门吃饭,说是那位前些日子辗转各大音乐节的新星今儿难得回校一次。
黎之行他们还打趣来着,说统共一个寒假,就没见过辰靖嘉一面,以后要是真想见一面,怕不是得花钱买票,辰靖嘉只觉得他们太过夸张。
他们这群人本来就是年级里的风云人物,平时走在一起就够打眼的。今天再加上一个辰靖嘉,光是从教室走到校门口的那一段距离,就有无数个打望的人跟在身后,有的还拿着手机偷偷摸摸地拍。
搞得黎之行他们都有些不自在,说下次上哪儿都得给辰靖嘉备一个口罩了。
辰靖嘉对此似乎已经对此见怪不怪了,能悠然自得地做到不去理会别人的目光,那些关于他的讨论也能充耳不闻。
“怎么就都夸你一个人帅?”
辰靖嘉手指快速地滑动着屏幕,另一只手半抄着兜,听着勾起唇角,漫不经心地答一句:“有目共睹而已。”
“草。”
走过马路,李柳山回头时,见梁晚还站在他们的对面,距离他们一大截,拿着手机也不知道在跟谁打电话,都打一路还没说够。
“晚姐跟谁打电话呢?”
柳苏苏闻言回:“你说能跟谁?小情侣之间的把戏罢了。”
“真在一起了?”有人问。
大家摇头,表示不知道。
马路对面,梁晚远离了前面的大部队,独自一人站在人行道口等红绿灯。
“真的幸亏我补完了,你都不知道我手速有多快!”
电话那头,“你不是跟我说你做完了的吗?”
开学前一个星期,谢程里就清了一下她的作业,梁晚那时满是肯定地跟他讲做完了的。
被他这么一问,女孩心虚极了,握着手机没有说话,随后试图打马虎眼:“我以为我做完了。”
谢程里没有过多责问,只是承诺她:“下次我会一科一科帮你清。”
梁晚听着这话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看能到第几轮。”
“谢程里,我怎么感觉你去了好久了。”女孩伸手探出伞外,雨滴在她掌心中聚集一团,透骨的凉。
那边明显迟疑了一下,才回:“梁晚,今天是第四天。”
“哦。”
听着他那边传来老师叫人的声音,梁晚没有再多打扰,说了句让他好好比赛后就挂了电话。
他们先进了饭店,柳苏苏怕梁晚一个人找不到包厢,于是特意在门口等着她。
见她挂完电话过后,便一把揽着女孩的肩,一脸八卦地好奇问道:“打完了呀?说什么了?”
“能说什么。”
他就那点吃饭时间有空,每天都只能掐着这十多分钟打,她想聊多了都不行,怕耽误他。
“我才不信呢,肯定说什么肉麻的甜言蜜语了,是不是什么早安午安晚安,亲亲么么哒,宝贝baby······”
梁晚伸手捂着她那张口出狂言的嘴,佯装凶神恶煞:“柳苏苏,你再说!”
柳苏苏连忙:“好了,不说了!改明儿我也去找一个,秀死你们。”
她刚说完,身后从洗手间回来的人就阴阳怪气地损了一句:“你打算找谁啊?给你送薯片那叮叮猫啊?”
柳苏苏不用转身,都知道说这话的黎之行此刻是一副多么欠揍的表情。
她回头半插着腰,伸手拖了拖下眼皮,做了个怪相,“找谁都行,反正又不找你。”
“谁稀罕似的。也不知道哪个人这么倒霉。”男孩装模作样地学她声调。
雨势丝毫没有转停的迹象,乌云翻滚着一卷又一卷,雨丝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
打伞的行人缩着脖颈,脚下的步伐加快,行色匆匆地离去。
他们吃完饭回到学校时,已经响过午铃了。
梁晚怕李芳来个突击检查,进了校门后就朝教学楼的方向飞奔而去,风大,伞跟着风势往后吹。两个女孩奔跑在风里的身形有些好笑。
黎之行一群人没她这么忌惮,老师也不会像李芳那样抽查,所以稍稍滞后地回。
正笑梁晚和柳苏苏跑起来像两只企鹅时,有人忽然出声问道:
“去哪儿?”
雨里,辰靖嘉的身影与他们背道而驰。
他撑着伞,往学校的超市走去。
“买水。”
风声呼啸中,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刷清了那条林荫道下的青石板路。
光滑的石板在绿叶下衬出碧幽的光,冬日里的落叶树下堆积着,渐渐腐化成泥。
玻璃窗上的雨点斑驳,像是罩上一层密麻的透明光圈,隐隐绰绰。
陈季站在超市的楼梯口檐下,裤卷的边缘被雨滴渗透,浸得皮肤冰凉。
她靠着墙,看向面前这场了无终际的大雨,平静的面容之下是一阵无奈。
万籁俱寂,雨声敲打着冰冷的地面,犹如覆上了一层寒霜。
小腹处泛着隐隐约约地阵痛,并不明显。她往外探出一步,鞋尖一瞬就感受到了雨滴凉意。
正当她抬眸之际,便恰好与不远处走来的人相对视。
辰靖嘉穿了件黑色戴帽卫衣,高瘦的身形透着股阴雨天独有的懒散。他单手撑着伞,那张流畅英俊的轮廓面孔在伞下随步伐轻轻晃动时浮现。
更像是雨后一棵青松,将这个年纪的魅力散发到了极致。
看见陈季时,他微微含首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女孩滞愣,眼睫轻颤,或许是没想到会遇到他,也没想到他会记得自己,一时微诧。
擦肩而过之时,陈季垂在身侧的手背感受到一瞬的风意。
她垂下头,看向地面。
她一直都是一个运气不太好的人。开学的第一天,她月经忽然提前,慌张买好卫生巾后,放好的伞却被人误拿,只能困在这里等待。
灰蒙的天空,没有一丝生命迹象,滚滚乌云,看不见天光。
雨滴从树叶的脉络上滑落,滴在地面,累积千千万万。
她听得认真,心中依旧在担心迟迟未归的事,挣扎一番后,她似乎下定决心。
于是双手合上举过头顶,迈出步子便朝雨中跑去。
刚跑出两步,胳膊传来一阵力将她拽回,转身之际,她愣怔茫然地看向辰靖嘉。
他撑开的雨伞盖过她头顶,乌云在伞下不见分毫。
水雾氤氲着,潮湿的雨声中,她听到他说:
“撑伞。”
伞柄往上,陈季抬头看向他,然后木讷地接过他递来的伞柄。
雨丝冰冰凉凉,她握住的伞柄往上一些,仿佛还残存着片刻前他停留过的温度。
等她回神过来,辰靖嘉已经撑着那一把方才新买的伞走远。
陈季看着他的背影,脑海中想起了去年晚夏初秋,她站在梧桐树下远远注视着他父母来接他的景象。
那时她下意识地驻足停盼。与生俱来的自信从容远比他出众的外貌更加吸引人,这种气质是靠金钱与时间堆积而来。
像太阳,是旁人仰望时深知有着遥不可及的距离,会被它耀眼的光芒照射得躲闪,只余下暗暗羡慕与自卑。
第46章 02:46
谢程里离开宣城的第三十一天。
梁晚从来没感觉到原来一个月有那么久, 比她赶的每一次作业,考的每一场试都还要漫长。
要不是偶尔她还能打电话过去问候,她甚至都怀疑这个人已经消失在了她的生活轨迹了。
一开始, 她只以为那人最多一两个星期就回回来。
可时间拉长,她问到他什么时候回来时,总能得到他明显迟疑延缓的不语。
她不知道为什么一场竞赛会办这么久的时间,他就不怕回来学习跟不上嘛, 就不怕老师有了其他扶持的学生嘛, 就不怕她哪天就不打电话过去了吗?
再细细一想,这些日子都是她主动打电话过去问,他从来都没有打过一通电话给自己, 心下难免抑郁烦闷。
不过没两天她就自己把自己安慰了, 谢程里竞赛这么忙,哪有时间管她呀,要是真每天都想着联系她, 那样也显得太不务正业了吧。
一直到五一的前一晚,她深夜接到他的电话。
后来梁晚想,那好像是这么久以来, 唯一一次收到他的主动联系。
她原本睡得半梦半醒, 摸到正在震动的手机时还有些咿呀的怒气, 接通后放到耳边, 听到那熟悉又久违的声音,顿时有些一触放空。
“睡了?”
“没。”
夜晚寂静,月明星稀,窗外的星星点点借着微弱的光亮透着别样的安宁。
女孩半个脑袋露出床被, 两眼炯炯有神地盯着天花板看,随后唇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了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