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仔细包好月事带,走到男子身边,“公子需要我推荐几款吗?”
“不用了,我已经挑好了,将这几件包起来吧。”他声音平淡,反复做的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赵怀意一只手拿着新买的衣裳,另一只手端着刚熬好的生姜红糖水,一进门就看见齐书怡靠在床架上,脸色苍白。
他默默地将东西放在几案上,声音轻柔地问道:“怎么站着?”
“买的什么?”齐书怡颔首问道,她也想坐着,可是她害怕弄脏客栈的床。
“给你买的衣裳,”赵怀意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别扭,“你早点休息。”说完,他就像逃一样地离开了房间。
齐书怡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有些疑惑。他跑什么?
齐书怡小步挪到几案旁,轻轻打开那个被他带来的包袱。瞬间,她的心跳如同猛烈的鼓点,脸上烧得如同火烧云。
她的手像是被烫热的铁链,欲盖弥彰地盖上了那包袱。然后,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瞥向了紧紧闭合的房门。
他知晓了。
那么私密的事被他知晓了。
这个想法如同一道闪电,在齐书怡的脑海中闪过。
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在加速,血液在沸腾,仿佛有一股热流从心底涌出,冲向她的脸颊。她试图压制住内心的慌乱,但那种感觉却像是一股无法阻挡的洪流。
她呼出的气息都是热的。
手指蓦地碰到温热的碗,她目光移过去,片刻后小心翼翼地捧起碗,小酌了一口,有点儿呛,但更多的是甜,味道比她之前喝的那些药膳好多了。
摇摇晃晃的深红水面,朦朦胧胧地倒映着齐书怡的脸。她手腕微微转动,悉数喝了下去。
齐书怡将碗放下,又看向那个包袱,做了一会儿建设,再次打开了。
身上那股黏腻的感觉着实不好受,她想沐浴,想换一身干净的衣裳。
齐书怡走到门口,打开门,看见倚栏站着的赵怀意,指尖微动,“你,还在啊。”
赵怀意身体微微一僵,不自然地别开视线,嗯了一声,问道,“皎皎有何事吗?”
“我想沐浴。”齐书怡低着头,瓮声瓮气道。
赵怀意站直了身子,轻声道,“进屋吧,我去替你吩咐。”
齐书怡哦了一声,默默走进屋子,很快便有人提着水进来。
等人全部退出后,她盘好头发,褪下衣物,浸湿帕子仔细清洗着。她不敢在木桶里多待,很快便起身了。
齐书怡拿出赵怀意买的衣裳,是一件月白色的长裙,上面绣着精致的花纹,布料也十分柔软。穿上身的时候才发现,尺寸意外得合身。
她打开门找人收拾木头,这次赵怀意不在外面了。
赵怀意此时坐在房间里,手上把玩着茶盏,“今日是什么日子?”
竹久愣了片刻,呆呆回道,“晦日。”
赵怀意点点头,默默记下了。
竹久站在一旁,他的眼神有些闪烁,双手紧握在身侧,仿佛在犹豫着什么。终于,他鼓足勇气,开口道,“太傅逝世了。”
赵怀意手指微顿,茶盏里的茶洒了些许,他放下茶盏,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知晓了。”
他死了啊。
那个禁锢了他多年的人,死了。
赵怀意说不出来什么感受,赵老太傅养育他这么多年,吃穿用度不曾亏待,但确实给他灌输了不少自以为是的思想。
他纵然有野性,想像狼鹰一样生存,可赵老太傅给他的影响太大了,他手中捏着一道枷锁,死死钳制在他的脖颈,让他无法动弹。
如今他死了,最好的事莫过于,他可以随心爱着齐书怡了,不带一丝杂念,不用考虑任何得失。
第28章
◎只想要公主殿下。◎
夜深人静,熄灭了灯,赵怀意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他想到,他曾经是真的想抢一抢那把龙椅,自己去当皇帝的。
那日,阳光斜斜打在宫墙上,深红陈旧的宫墙被照得有些鲜艳。
地面上有两道相近的影子,那是赵怀意和赵老太傅。那时的赵怀意已经长得很高,身材修长,面容俊朗,可以预见到他未来的英俊模样。
然而,他那时候的气质却远不及现在这般温润如玉,反而有些阴郁,眉宇也总是微蹙,叫人瞧见了,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赵老太傅虽已白发苍苍,但面容严肃,眼神犀利,他站在那里,挺直的背脊就如同一座山。
“公子,知道这是哪儿吧?皇宫,您真正的家。”赵老太傅目光炯炯的望着面前的宫门说道。
赵怀意望了一眼高大的宫门,沉沉嗯了一声,这句话他听赵老太傅说过太多遍了,几乎是从他记事起,他就在他耳边念叨了。
长此以往,赵怀意便不会忘记,也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属于他的东西。
赵老太傅不知是第几千次的开口说道,“公子,您才是正统!齐广老儿不过只是代为监国,这天下是赵氏的,眼看您就要到舞勺之年,您一定要在刻苦一点,早日夺回大权啊!”
赵怀意依然是嗯声。
倏地,他看见宫门后一闪而过的俏丽人影,鬼使神差地问了句,“太傅曾说,天下都是我的,那我登基后,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赵老太傅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心里不由得疑惑起来,公子莫非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
他怔愣片刻,然后嗫嚅着回答:“对,天下之物都是公子的,金银珠宝,古玩美人,只要公子想要,应有尽有。”
他说完之后,便仔细观察赵怀意的表情,试图在他的脸上找出一点线索。可是,赵怀意的表情却像是湖面一样平静,他的瞳孔甚至连细微的颤动都不曾有!
赵老太傅完全拿不准他到底想要什么。
赵怀意没答话,眸色深深地望着那道宫门,他不想要什么,只想要公主殿下。
一阵风轻轻吹过,带着点儿海棠花香气。因着齐书怡喜欢海棠,皇宫特地清了一座宫殿,种了满满一殿的海棠。
刚刚的风就是从那片海棠树林吹过来的,赵怀意刚刚看见的人影便是齐书怡,想来是去看海棠了。
赵怀意吸了一鼻子的海棠花香,惊了神,五指陡然握拳,他刚刚在想什么?他竟然想要公主殿下!还是,还是那种禁锢在自己身边的那种。
赵怀意咳了一声,松开手,心道,那可是公主殿下,纯洁的,善良的公主殿下。
赵老太傅听到他咳嗽,连忙关心道,“公子,这风渐渐大了,吹多了容易着凉,便先回去吧,您的身体精贵。”
赵怀意抬眼扫了他一下,没反驳他的话。
同年,二皇子齐书煜进了国子监,彼时的他还比较顽劣,静不下心,又喜欢整日舞刀弄剑,带得国子监里一众子弟也整日带着佩刀佩剑,下课便挥着比武,好不热闹。
学生们是舒服开心了,先生们可就头疼了。他们敢责罚朝官子弟,却不敢真地斥责皇子,可如此一来便失之偏颇,责罚也没有效果了。
无奈之下,先生便上请皇帝,让齐书煜晚一年入国子监,至少要等他收了心性再入学。
皇帝无奈,只好请了先生在皇宫教授他,但偌大的皇宫只有齐书煜一人被授课,未免太过孤独。听闻赵老太傅的嫡长孙是个性子静的,便命他从国子监转入宫中伴读了。
这日下课赵怀意依然跟在齐书煜身后,齐书煜刚开始还有些不习惯,身后莫名其妙跟了条尾巴,玩得也不尽兴。
但几日下来,赵怀意并未阻挠过他什么,做了几次会惹怒父皇的事,也没听父皇那边有什么动静,想来不是父皇派来监视他的。又记起他在国子监被人排挤的样子,更心软了,便由着他跟着了。
左右赵怀意落钥前便会离宫。
跟了齐书煜这么久,今日还是赵怀意第一次看见齐书怡。
齐书怡此时正在海棠树林中荡秋千,玉秋在身后推她,每一次都荡得很高。
她紧紧攥着缰绳,一双杏眼明亮夺目,秋日余晖照在她的脸上,绒毛都清晰可见,偶尔几次荡高她还会惊呼出声,显然很兴奋。
“皎皎!皇兄带你去钓鱼!”齐书煜刚一进殿便挥手高喊,赵怀意默默跟在他身后,一双眼睛无意识柔情起来,稳稳落在她身上。
秋千缓缓停下,齐书怡还坐在上面,歪头看了看齐书煜身后的人,只见他一身墨色长袍,黑发高高束起,默不作声地跟在身后。
齐书怡觉得他有些眼生,心道,莫不是皇兄新招的侍卫?只是侍卫都找这么俊俏的吗?
她慢慢收回了视线,问道,“皇兄去何处钓鱼?莫不是又是御花园池子里的?”
齐书煜嫌她墨迹,一把揽住她的手臂,拉着她就往外走,“哎呀,哎呀,钓就是了!”
齐书怡:“那可是母后养的招福锦鲤!”
齐书煜:“你又不是没吃过!再说了,有皎皎招福就好了,几条锦鲤,再养便是。”
齐书怡莫名觉得气有些不顺。之前吃过,那还不是因为之前不知道这是招福锦鲤!皇兄分明是馋那鱼肉嫩肥美,要拉她去垫背!
上次父皇母后不计较,那是念在他们确实不知情,可这次就是明知故犯了!
齐书怡摇了摇头,“不行,我不去。皇兄分明是怕事后被父皇知晓,拉上我分担怒火。”
齐书煜一顿,他是有这个心思的,齐书怡惯受宠爱,非原则性问题,父皇母后一般不舍得打骂她。
可齐书煜就不一样了,他完全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又是正顽劣的年纪,你打骂了他,他便笑眯眯承受了,保证下次不再犯,结果第二天更变本加厉。
若是二人一起犯了错,皇帝皇后往往都会轻拿轻放,但若是只有齐书煜一人,那估计就是被二人轮流抽打。
齐书煜松开手,捂着心脏,后退半步,睁大了眼睛颇为受伤般,“我哪有!皇兄好苦啊,皎皎尽是这般想我。”
哭闹完,齐书煜又搂住齐书怡的胳膊,带着她往御花园走,“皇兄给你烤最大最肥的,撒辣椒粉!”
齐书怡嘴里不自觉地分泌出津液,她上次吃过的,二皇兄烤鱼的手艺确实一流。
她一时有些犹豫,拒绝的话没法立马说出来,就这么被齐书煜带到了御花园。
御花园里没有人,齐书煜从花簇中翻出他事先藏好的钓竿,他一个,赵怀意一个。
齐书怡看看赵怀意,又看看自己两手空空,有些愠意,皇兄给侍卫都准备了钓竿,为何不给她准备?!
“皇兄!皎皎的钓竿呢?”齐书怡跺了跺脚,两颊鼓了起来,语气充满了委屈和不满。
齐书煜瞥了一眼赵怀意手中的钓竿,有些不敢看齐书怡,心道,坏了。
他正要赔上笑脸去哄她,就见赵怀意走到齐书怡身边,将自己的钓竿给了她。
齐书怡这才满意,斜眼睨了齐书煜一眼,哼了一声,意思是看看人家,也是皇妹我大度,不跟你计较。
齐书煜看她没打算闹他,松了一口气,用眼神对赵怀意表示感谢,然后沉浸钓鱼中了。
齐书怡初接触钓竿,有些不得要领,几次三番将鱼线弄成一团,脸颊又气鼓了起来。
一旁的赵怀意宠溺地笑了声,轻声道,“我教公主。”
赵怀意弯下腰,食指飞快地解开一团得鱼线,在钩子上挂上鱼饵,他向齐书怡示意,“抛。”
齐书怡愣愣哦了一声,手往前一杵,鱼线挂在了横栏上。听见赵怀意刻意压低的笑声,她轻轻扇动眼睫,觉得有些不自在。
赵怀意走到横栏前,取回鱼线,“公主的力气不够,动作也不得要领,可否让我带着公主钓一次?只是动作会亲密一些。”
赵怀意弯下腰,与齐书怡平视。齐书怡看着潋滟柔情的双眼,下意识点头。
赵怀意站到她身后,一手握着钓竿,只是手放在了齐书怡的手前三指的位置,一手从齐书怡身侧穿过,抓住鱼线调整位置。
不论从哪看去,都像是赵怀意从背后抱住了齐书怡。
齐书怡刚到赵怀意肩膀,他低头时甚至碰不到她的颅顶,只能看见她挺立的鼻子。
他轻声道,“用力,抛。”
齐书怡这次很聚神,赵怀意话落她立马就抛出去了,可能也不是她抛出去的,毕竟还有赵怀意的手。
鱼线正正落在池子里。
齐书怡惊喜地回头看,赵怀意早已退至正常的距离,但是齐书怡没做多想,她惊呼道,“抛出去了!”
赵怀意弯了弯眉眼,冲她点点头。
许是如同齐书煜所说,齐书怡真的很招福,明明比他抛竿晚,但比他早有动静。
齐书怡:“动了,动了!”
齐书怡双手握住鱼竿,往上拉,不得要领颇为费劲,赵怀意走上前,手放在原先的位置,用力一拽,一条又肥又大的锦鲤在空中划出一道光线,立马落在地上,扑腾起来。
“皇兄!你看,我比你钓上来得快!”
齐书煜看看一脸兴奋的齐书怡,努努嘴,往右走了几步,换了个地方继续钓。
第29章
◎没关系,我不觉得脏。◎
几近黄昏,齐书怡三人拎着刚钓上来的几条锦鲤回到海棠树林。齐书怡二人上次就是在御花园烤鱼被逮了个正着,这次是绝对不敢再在御花园生火了。
夕阳的余晖透过花枝的缝隙洒落下来,映照在齐书怡的脸上,暖绒绒一片。她蹲在一旁数着桶里的锦鲤,她钓上来两条,一大一小,大的那条归她自己,小的那条给“侍卫”赵怀意。
“侍卫”赵怀意将脚边的落花轻轻扫开,清理出一块空地,齐书煜捡来几堆树枝,做了个简易的木架。
齐书煜拍了拍身边的空地,眉毛上扬,“皎皎,坐这,皇兄给你烤鱼。”
齐书怡坐在他和赵怀意之间,目不转睛地看着齐书煜的动作。
齐书煜不愧是出了名的除了读书不行,样样都行的人。
他熟练地将鱼插在处理好的树枝上,然后放在刚搭的木架上。
树枝在地上烧得噼啪作响,齐书煜的目光紧紧跟随着跳跃的火光,双手及时地翻转,以免烤焦。
鱼烤好了,齐书煜细心地将它取出来,递到齐书怡的面前。那香味扑鼻而来,让齐书怡不禁感到腹中饥饿。
“吃吧,皎皎。”齐书煜的语气温柔而宠溺。
齐书怡轻轻咬下一口,眼睛瞬间眯成一条缝,“真好吃!皇兄的手艺又精进了不少!”
齐书煜闻言,洋洋自得地臭美起来,“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可是齐皎皎的皇兄,自然厉害。”他摇晃着脑袋,若是有尾巴,此刻估计都要翘到天上去。
说完,他还特意去瞄了一眼赵怀意。赵怀意察觉到他的视线,眼睫扑闪,慌忙挪开黏在齐书怡脸上的目光。
齐书煜却只是像只骄傲的孔雀,抬了抬下巴,轻哼一声,似是在说,看,我有妹妹,你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