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揽明月——舟舟侧畔【完结】
时间:2023-12-06 14:37:27

  她贵为公主,自小便受宠爱,她每日接受不同人的示好,真好假好她也无暇去分辨。
  但同时,她也会不被允许接触很多事,比如曾经的老先生不会教她君子之道,用兵之术。
  而赵怀意是老先生亲自推荐的授课先生,齐书怡自然认为他与老先生一样,只会教她一些身为公主该掌握的常识性知识。
  那日是赵怀意第一次给齐书怡布置课业,也是他第一次在齐书怡面前表现出怒意。
  齐书怡手上提着刚从宫外买来的糕点,抬头就看见坐在她书案前的赵怀意,他眉宇间的阴霾如乌云压顶,叫人喘不过气来。
  齐书怡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她放慢了脚步,紧紧攥着糕点盒,小声喊道,“先生。”
  赵怀意看着惴惴不安的齐书怡,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公主,我是不是说过要抄写《周易》。”
  齐书怡点点头。
  “那你为何不抄?”
  齐书怡张了张嘴,为自己辩解道,“老先生说我不用学这些。”
  “如今我是您的先生,您应当听我的。”赵怀意顿了顿,“在我这里,没有用不用的说法,只有您想不想学。”
  “您若不想学,我今日便可向圣上请辞。您若想学,我必定倾全相授。”
  “公主,您现在只用告诉我,想或不想。”
  齐书怡看着他的眼睛,心脏如同被人重重敲击,发出一声声响动,平生第一次,没有人给她套上无形的枷锁。
  她轻轻点头。
  “过来。”赵怀意接过她手上的糕点盒,放置一边,他的动作轻柔,但说的话却让人倍感压力,“今日抄写两遍,抄完再下课。”
  齐书怡乖巧坐在他身边,不敢反驳一个字,执笔的时候,余光瞥见赵怀意面前的宣纸,力透纸背的“静心”二字,足以证明他之前有多么恼怒。
  ……
  齐书怡被他一路拽着,直到快要到了客栈门口,她才回过神来,她扯了一下赵怀意的衣袖,“等等。”
  赵怀意侧眸看着她,“怎么了?”
  “我不能就这么被找到,你能不能即刻启程南下,带我出襄州?”齐书怡攥紧了他的袖袍,眉宇中满是焦急。
  赵怀意听了突然笑起来,一双桃花眼弯得像月牙,心想,公主还会利用他,真好。
  “好。”他回道,声音如同泉水击石,清脆动听。
  齐书怡听后松开手,低头跑向楼上。
  她坐在铜镜前,端详着自己的脸。皇宫暗卫是有等级的,并非所有暗卫都见过她的脸,所以他们手中必然是有画像的。
  只是不知道那画像有几分像她。
  齐书怡从包袱中拿出一盒胭脂,在左腮重重抹了两层,又用眉笔画出了眉毛,点了一些雀斑。
  她不能再用自己的真面容示人了。
  齐书怡有些庆幸她昨日戴了面纱,而且昨日用膳时,她也是背对着柜台,人影幢幢间,不一定有人能注意到她。
  况且,她昨日还与赵怀意演了一出兄友妹恭的戏码,外人眼里大抵是真的兄妹。
  唯一见过她真容的便是晨间的小厮,只要她动作快一点,在暗卫查到这之前离开便好。
  齐书怡系上面纱,拿起包袱出门,等在门口的赵怀意抬头看见她的眉毛有些错愕,“这是?”
  “乔装打扮了下,以免一眼就被人认出来。”
  赵怀意没再说话,伸手去拿她的包袱,却被齐书怡不着痕迹地避开。
  她声音低沉,问道,“走吗?”
  赵怀意垂下手,默默点头,“走吧。”
  赵怀意昨日只付了一日的房钱,现在离开无需清点退钱。齐书怡和赵怀意,竹久三人走的水路,其余人按照原定路线继续南下。
  他们沿着小路疾行,很快就来到了码头。
  码头此时船来船往,热闹非凡。齐书怡扫视着那些停泊的货船,很快就看见了停泊在角落的一艘客船。
  齐书怡示意赵怀意看过去,“那儿。”
  赵怀意走上前去,先行踏上客船,再扶着齐书怡上船。
  最后上船的竹久给了船夫银两,说道,“去广州城。”
  船夫接过钱袋,在手中颠了颠,然后目光在他们三人身上扫了一圈。他眼见三人行色匆匆,却无慌乱之色,想来不是放了什么大错,收了钱袋默默掌舵去了。
  齐书怡倚着船舷,盯着江面上一圈圈的涟漪,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她倏地抬眸,却撞入赵怀意目光深邃的眼睛里,她顿了顿,轻轻说道,“谢谢你。”
  赵怀意问道,“谢什么?”
  “谢谢你不计前嫌地帮我。”
  赵怀意挑起眉头,“这有什么好谢的。”
  “要谢的。你在朝中已是颇受父皇猜忌,却还愿意承受父皇盛怒的风险帮助我。待此事平息,我一定会好好答谢你。”齐书怡望着他,语气里满是真诚。
  赵怀意低头笑了一下,俯身靠近她,他的眼眸里带着缱绻情意,“皎皎现在就可以答谢我。”
  “你再唤我一声便好。”
  齐书怡清澈的双眼里带着些许疑惑,“什么?”
  赵怀意索性将话说得再直白一些,“皎皎再唤我一声哥哥便好。”
  四周安静,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空气中的暧昧气息也在逐渐浓郁。
  齐书怡的脸颊有些发烫,她睫羽抖动两下,“这算什么谢礼。”
  赵怀意笑了下,他本就没想从她这索取什么,如果说真的有什么想要的,那便是,她能允许他一直陪在她身边。
  更贪心一点的便是,她能多在乎他一点。
  “算的。”赵怀意低声道,“若是皎皎不愿意,那便算了。只是日后我便不会这般好满足了。”
  齐书怡望着他,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赵怀意迟迟没得到回应,轻轻嗯了一声,似是在逼迫她。
  齐书怡咬了咬下唇,仿佛下定决心般,开口道,“哥哥。”
  声音如同银铃般悦耳,赵怀意的心弦被轻轻拨动。他看着齐书怡,满眼愉悦和满足。这一瞬间,他好像又看到了幼时经常喊他哥哥的小女孩。
  齐书怡看了他一眼,总觉得颇为羞赧,她是有兄长的人,而且两位兄长也没被她唤过哥哥,如今倒是三番两次地叫他哥哥了。
  齐书怡不好意思再看他,从包袱里取出地图,铺在小几上认真规划了起来。她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滑过,认真的模样如同在抚摸心爱的古琴。
  赵怀意坐在一旁,沉稳如山,他转动着扳指,眼神深邃,他沉声问道,“你是想从岳州北上?”
  齐书怡抬起头,眸子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她沉吟片刻道,“嗯,从岳州转去庐州。”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决心和期待。
  “然后呢?皎皎不妨说说,我替你参谋参谋。”赵怀意心道,如此也方便我去寻你。
  齐书怡并未听出赵怀意的话外音,“然后回去徐州吧,去往徐州再往北就到塞北了。”
  赵怀意赞同道,“这个路线可以。”
  “真的吗?”齐书怡抬头,面露惊喜。
  “嗯,真的。”
  京城近日都在下雨,纷纷扬扬,淅淅沥沥,连绵不断。雨水击打着屋檐,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让人颇感烦躁。
  朝官也人人自危,公主失踪的消息终究还是走漏了,皇帝近日的阴晴不定也有迹可循。更让人惶惶不安的是赵老太傅逝世了。
  赵老太傅年近八十,门下学生众多,上至前朝三任帝王,下至百县守令,甚至当朝皇帝也曾是他的门生。
  可他欺君罔上,偷偷抱养了前朝遗孤,还给他安排了嫡长孙的身份,谋了一个好官职。
  皇帝每每思及此,便如鲠在喉,以至于朝官都在揣测圣意,无人敢去赵府吊唁。
  为了此事,陪行巫玄数日的齐书珩特意回了宫。
  巫玄等人常年生活在高寒之地,天气多霜寒大雪,很少经历过连绵春雨,总觉得丝丝细雨有着透骨的冷意,是以雨日他们不喜出门。
  这也让齐书珩放心回宫。
  御书房的气氛有些凝固,一如那无声飘落的香灰,带着沉甸甸的阴霾。皇帝犀利的目光从奏折上抬起,紧紧盯着齐书珩。
  “父皇,儿臣知道您心存介怀,可赵老太傅毕竟当过您的先生。如今他逝世,您作为一国之君不去吊唁,百年之后的史书如何写?百姓如何议论?”齐书珩的语气坚定,脊背笔直,如同一株青松。
  皇帝的眸光闪烁,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少时确实很尊重这位太傅,虽行为古板,却言辞犀利,评事往往一针见血,授课也极为尽心。
  如今想来,估计他的严苛尽心只是因为他们都是皇子的陪读罢了。
  皇帝还困惑过,他继位时赵老太傅不过五十有余,为何不愿留在朝堂辅佐他,原来是他根本不认可他的身份能力,始终认为赵氏血脉才是正统。
  齐书珩见皇帝久久不语,又开口道,“父皇若是放不下,可派儿臣前去,总好过漠然视之。”
  皇帝听着他的话,心中不禁动摇。他的肩膀开始微微颤动,仿佛承载着千斤重担。最后,他松下肩膀,疲惫地靠在椅背上。
  他低声说道,“便依你的吧。”
第27章
  ◎他知晓了。◎
  月上梢头,天色渐渐暗下来,像是被墨色缓缓吞噬,星星如同碎银般缀在空中。
  齐书怡静静站在船头,遥望远处一点点亮起的灯笼,突然捂着小腹脸色惨白地躬身。
  一直在后注视着他的赵怀意疾步向前,伸手揽在她的肩膀,眼神中充满了焦急和担忧,“皎皎!”他大声喊道,“靠岸!快靠岸靠岸!”
  船夫听见了赵怀意的呼喊,迅速地操舵,让船向着最近的岸边靠去。船在湖面上划过一道深深的痕迹,如同在河面上钩织出一条银色的绸带。
  齐书怡无力地倚在赵怀意怀里,手搭在他的小臂上,呼出的气都是断断续续的,“无事。”
  赵怀意看着她苍白如雪的脸色,他心中的焦虑如同被狂风肆虐的海洋,无法平静,“怎么会无事?!”
  齐书怡虚弱地摇头,疲惫地不想说话。是真的无事,只是来了月事。
  从前她在宫中,生活起居有玉春玉秋照顾着,身子也有太医院调理,来月事时还真没有什么感觉。
  只是这半个月她心中忧虑甚多,又是舟车劳顿,又是连夜赶路的,大抵是身体吃不消,月事提前几日来了,小腹还疼。
  虽然难受,但也不至于死人,没必要这么上心。
  齐书怡缓了口气,嘴角勾起一抹笑,“真的无事,不用靠岸,按原路线走,赶路重要。”
  她的声音虽弱,却充满了坚定和执着。
  “齐书怡!”赵怀意紧紧握住她的手腕,“这是你自己的身体!”
  齐书怡抬头看着他紧锁的眉头,微微一怔,对啊,这是她自己的身体,所以她知道无事,只是头一次经历腹痛下意识捂着罢了。
  她自己都不焦急,他为何这么恼怒?
  月光透过云层,将湖面映照得银光闪烁。船身轻轻撞上了岸边,船夫跳下船来,拴好绳子。
  赵怀意轻声说了句得罪了,小心翼翼地抱着齐书怡上了岸。他看着齐书怡苍白的脸色,心脏如同被针扎了一般,对紧随其后的竹久说,“去找大夫。”
  赵怀意抱着齐书怡进了一家客栈,他神色焦急道,“麻烦开两间客房。”
  客栈老板娘的视线在二人身上流转,齐书怡埋了埋脸,觉得有些羞耻,她小声道,“放我下来,真的没事。”
  赵怀意并没有放下齐书怡,他觉得她的身体很虚弱。
  老板娘秉着职业操守,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将门牌交在赵怀意手上,他抱着她齐书怡迅速向楼上走去,将她放在床上,然后出门等竹久。
  竹久很快寻来一个大夫,赵怀意引着大夫去给齐书怡把脉。大夫把完脉后深深地看了赵怀意一眼,然后说道,“女郎身体不曾有什么大碍,只是近日思虑过多,疲劳过度,多注意休息便好。”
  赵怀意道,“真的只是思虑过多?真的无事怎么会脸色苍白,小腹绞痛?”
  大夫看着赵怀意严肃的表情,又看了看羞赧的齐书怡,叹了口气,颇为头疼,“真的无事,多休息几日,补补身子就好。”
  赵怀意再三确定,可大夫依然以无事敷衍他,他最后只能送大夫离开。
  出门的时候,大夫突然停了脚步,“不知道公子与女郎是什么关系?”
  赵怀意顿了顿,说道,“兄妹。”
  大夫点点头,“想来公子不曾研习女子之事,刚刚看女郎为难,老夫就没当面说出口。老夫确实没有诓骗公子,女郎身体并无大碍,腹痛也只是因为来了月事。”
  赵怀意耳尖微动,开口问道,“每次月事都会腹痛吗?”
  大夫:“这个说不准。”
  赵怀意:“那有什么法子止痛吗?”
  大夫回答道:“有一些方法可以缓解疼痛,比如喝生姜红糖水,可以暖胃驱寒,缓解腹痛。此外,注意保暖,别碰冷水,吃食也要忌口,少辣少凉,也会有所改善。”
  “多谢大夫,您慢走。”赵怀意转身走回客栈,瞥见坐在柜台前的老板娘,脚下一转,“老板娘,可否借用你这都厨房?我想煮点生姜红糖水。”
  老板娘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公子外来的吧?”
  赵怀意点点头,“对,老板娘好眼力。”
  老板娘放下手中的瓜子,淡淡笑了笑,“倒不是什么好眼力。”
  她身子微微前倾,低声道,“小女郎来月事了吧?哪家当地人来了月事往客栈跑啊?”
  赵怀意一愣,心中有些惊讶。他没想到老板娘会如此直接地谈论这个话题。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点了点头。
  老板娘又道,“不知公子女郎出门前可带了月事带?”
  赵怀意眼神闪烁,这他还真不知道,齐书怡的行李一直是她自己收拾的,他也没身份去询问。
  他试探着开口,“不知老板娘这可有多余的?”
  “有是有,只是我们平时用的布料粗糙,女郎未必用得惯。我建议啊,公子还是趁未宵禁,赶去成衣店里买些吧,再替女郎买套干净衣裳,她今日的衣服明日必然是不能再穿了。”
  赵怀意谢过老板娘,去街上找女子成衣铺了。
  “欢……”成衣铺的老板娘看见赵怀意愣住了,她有些不知所措地开口道,“公子,我们这是女子成衣铺,买男装请去前面那条街。”
  男子微微一笑,弯下了眼角,“我是来买月事带的,顺便挑几套衣裳。”
  老板娘呆了一下,然后一边取月事带,一边看着这位男子挑选衣裳。
  心里不禁有些疑惑,没记错的话,今日的太阳是打东边升起来的,那怎么有男子替女子买月事带?还是如此俊俏的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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