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两家衣袍打成一片,其中熟悉脸庞有落凡星与沅芷,李开心不知所踪,应当也是被热情的百姓拉了去。
落凡星自袖中抽出一张符纸,其他人也都跟着抽出,沅芷不喝酒,便充当喊话的。
符纸被两指夹住,沅芷手一挥,喊道:“三、二、一!”
当一落下时,众人手中符纸齐齐燃烧,燃烧速度不一,有人的符纸一下子就烧完,有人火力控制得差了些,最后才烧完。
最后烧完这符纸的,当然要受罚。
众人目光聚集在落凡星身上:“落兄!喝!”
落凡星不好意思挠挠脑袋:“哈哈,当然,当然!”
说罢,倒了杯酒一口闷,喝完便剧烈咳嗽起来,脸被呛得通红。
当众出臭,洛家人哈哈大笑:“哈哈哈!落兄该不会第一次喝酒吧!”
落凡星立马否认:“才,才不是!只是太久没喝,有些不适应……”
还真给他们猜对了,落凡星平时几乎不怎么沾酒,如今倒是头一回。
司遥在门口看着,被他那模样逗乐了,轻笑出声。
落凡星一个转头,就看见正在笑的司遥,他朝司遥招手:“唉!司遥,温兄,快来一起玩啊!”
二人对视一眼,司遥问他:“要玩吗?”
温如蕴:“可以一试。”
闻言司遥拉着温如蕴凑近。
司遥朝落凡星问道:“怎么个玩法?”
落凡星从袖中掏出符纸:“符纸你们总有罢?”
司遥转身从温如蕴袖子里掏出一叠黄符:“有。”
为防万一,仙门道家子弟入世时,总会随身携带些未曾用朱砂画过的空白黄符。
一来用作防身,二来可根据不同处境临时画出所需符纸,以破困境。
例如遇见的邪祟恰好是火属性,这时就可辅以灵力在符纸上作咒文,画出一道冰符,用来对付这种邪祟极为方便。
落凡星开始解释:“很简单,画几张火符出来备用,咱们就比烧火符,最晚烧完的那个人要自罚一杯!”
“当然,前提是不能一下子就把整张符纸烧完,引燃火符后需得立即停下灵力输送,任由它自己燃烧。”
这么说来,其中还有些赌运气成分。
司遥看向温如蕴:“如何,你能喝酒吗?”她至今都忘不了温如蕴喝酒后的模样,又呆又安静,格外听话,以及……诱人。
司遥垂下眸,长长的羽睫挡住眼中沉色。
温如蕴道:“能。”
“太好了,来来来,用灵力画太浪费了,这里有朱砂!”落凡星将桌上小盒推到二人面前。
温如蕴拿过狼毫笔,一口气画了二十多张火符,将笔重新放回毛搁,直接分了一半递给司遥,司遥乐得空闲,毫不犹豫接过。
辛辛苦苦画的一半火符说给就给,对家弟子见了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赞道:“壕!”
三清派弟子却早已见怪不怪。
沅芷拍拍手,道:“好了好了,开始了,准备!三、二、一!”
司遥催动法力引燃火符,温如蕴手中火符也开始燃烧。
纵观火符在众人手中燃烧得参差不齐,司遥的火符最先燃尽。
最后燃完的是洛家一名弟子,不待沅芷开口,他便倒了杯酒,一口饮尽,随后抹干嘴唇,道:“继续!”
新的一轮开始,这会儿倒霉蛋成了温如蕴,众人开始起哄:“喝!”
“一口闷!不闷不算男人!”
司遥也拍手跟着起哄:“喝一杯!”
温如蕴看着司遥,无奈摇摇头,找来新杯子,酒倒满杯便一口闷。
“咳咳!”酒水入口辣嗓,温如蕴手虚握成拳,捂唇轻咳,脸都被呛红了。
司遥赶忙替他拍背顺气,待到温如蕴不再咳嗽,才松手。
洛家弟子忍不住打趣道:“看来这位道友也鲜少碰酒。”
面对调侃,温如蕴一笑而过,道:“总归要适应,继续罢。”
后面几回司遥运气好极了,一回也没轮到,倒是落凡星与对家一名弟子轮到最多,酒都不知喝了几回。
温如蕴也轮过两三回,这一次又轮到了他,杯酒下肚,酒劲上脸,温如蕴的耳根、双颊与眼尾都晕上了胭脂粉,这副模样在一群人中倒是独有一份。
一眼瞥去,眼中朦胧,似有雾气氤氲,左眉尾下方那颗痣愈发明显,也极为勾人。至少在司遥眼中是这样的。
后续温如蕴与司遥一次也没轮过,手中火符也用得差不多。
第80章
日色渐晚, 金城白日挂着的灯笼此时全部点亮,满城灯火辉煌,连客栈内也亮起了灯笼, 原本昏暗的空间豁然明亮。
温如蕴似乎没多少精力, 手撑侧额, 一直耷着脑袋。
烧火符这个东西,刚开始确实新鲜, 可玩的时间久了,也着实单调。观四周人,唇角平平,眼中呆木, 连喊的声音也有气无力,明显看出兴致已近阑珊。
不知是谁先开的口, 大家纷纷停下,收回手中符纸, 叫小二上好菜, 准备就着酒盏下菜。
这下氛围才算重新热闹些许。
温如蕴酒劲上来了, 抬手忽然拍向桌子, 砰地一声响。客栈内顿时鸦雀无声,众人视线齐刷刷朝温如蕴看去。
落凡星试探性道:“温兄?”
温如蕴甩了甩手, 慢条斯理将额前碎发撩到耳后:“我没醉。”
众人面面相觑:“温道友这是……喝醉了?”
司遥扶额,扯过温如蕴手拉着他站起来:“抱歉,我师弟喝醉了,我这就带他回房。”
落凡星:“司遥, 那你还来用斋吗?”
司遥:“我就不凑这份热闹了, 诸位,再会。”
话是冲着众人说的, 温如蕴却神色端正,朝司遥点头:“嗯,再会。”
让在场众人忍俊不禁。
司遥怕他又做出什么惊人壮举,忙拉着他上了楼。
温如蕴全程低着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嘴角止不住翘起:“喜欢。”
司遥朝他看过去,温如蕴正笑得开心,她问道:“啊,喜欢什么?”
闻言温如蕴抬头,眼神明亮又纯粹:“嘘,不能说,说了我就不要了。”
温如蕴这句话有些颠倒,司遥听得迷糊,又问道:“什么你不要了?”
温如蕴止住脚步,认真冲她道:“不能说,说了就不要我了。”
司遥还是没听懂,想问谁不要他了,不料回廊尽头大敞的窗户吹来一阵风,身旁灯笼里本就微弱的烛火被吹得七仰八倒,最后滋啦一声,灭了。
这一段回廊陷入黑暗,温如蕴后背绷紧,掌心也出了汗,他道:“阿遥不怕!”
语毕,拉着司遥朝前冲去,颇有朝前一头扎到底之势。
后又猛地在尽头停下,周围总算有了光,温如蕴左一张望,就要朝旁推门而进,司遥拦住他:“另一边,另一边!”
温如蕴肯定道:“不对,是这边。”不顾司遥阻挠,还要推那边门。
司遥干脆圈住他两手,一脚踹开身后的门:“你看,是这里,里边没人!”
回过头,却见温如蕴又盯着自己的手在傻笑,不再纠结于回哪边门。
“……”
这次醉酒的温如蕴比上次要闹腾些许,不过也在司遥能忍受的范围内。
把人拖回他房里后,温如蕴终于安静了,他坐在凳子上,目光寸步不离司遥身。
等司遥倒好茶递给他后,温如蕴蓦地抓住她手掌,接着扣住人肩膀,拉着她往对面椅子摁。
司遥顺着他乖乖坐好,将茶杯塞进他手中,想让他醒酒:“来,喝杯茶。”
这一塞,温如蕴就着她手不放了,反而将茶杯置到桌上,司遥想抽回手,试了一下发现拉不动。
下一刻温如蕴带着她手来到唇边,轻轻呼气,还不忘伸手揉搓。
接下来一句话,让司遥即将脱口的疑问卡在喉间。
“阿遥乖,吹吹就不痛了。”
温如蕴神色虔诚,眼中尽是认真,将她两只手每一处都仔仔细细呼上一口。
吹完后,他又起身,在床榻处一阵翻,翻出个小铁盒,献宝似的把盒子捧到她面前。
铁盒面皮陈旧,四角隐隐发黑,是火烧过的痕迹。
司遥认出,这是温如蕴在丞相府里翻出的盒子,他一直宝贝得紧,去哪儿都要带在身上。
如今他拿着这个盒子,来到司遥面前,宛若剖心般打开了铁盒,放眼一看,里面满满当当是纸折的,吹得鼓鼓囊囊的小兔子。
温如蕴把小兔子全部倒在桌子上,兔子有大有小,新陈不一。
再把铁盒子往后一扔,双手在桌上一圈,满满当当的纸兔子全都被推到司遥面前。
他说:“阿遥,兔子,你的。”
司遥心中五味陈杂,温如蕴神色满是认真。
司遥问道:“什么时候折得?”
温如蕴拿过一只泛黄陈旧的兔子,道:“这是小时候阿遥折得。”又拿过一只新兔子,“这是阿遥昏迷时我折得。”
最后一把抱住司遥,闷声道:“全都给你,阿遥不怕。”
司遥喉中干涩,盯着温如蕴依旧泛红的耳朵,问他:“你觉得我怕什么。”
温如蕴:“疼,还有黑。”他声音正了几分,“黑很可怕,我怕,阿遥被埋在里面肯定也会怕,不过阿遥不怕,我把你挖出来了。”
最后一句,言语中有几分求表扬的意味。
司遥眼眶干涩:“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再也醒不过来,你先前做的努力就白费了吗?”
温如蕴突然抽身,捂住她的嘴:“嘘!不许胡说!”
司遥余光瞥家温如蕴虎口有一处撕裂的伤痕,已经痊愈,却留下了不浅印子。
虽然没问,心下却明了,这是温如蕴为了把她从废墟堆里挖出来留的伤。
温如蕴,我真是,拿你没办法……
司遥抽过他手,试探性问道:“阿蕴,我不再做你阿姐好不好?”
温如蕴突然红了眼,猛地站起来,吼道:“不要!!为什么不要我?!!”
司遥赶紧安抚道:“不是不是要你,是……”戛然而止,司遥顿住,是什么?我接下来想说什么?我怎么会说出那种话来?
不做阿姐,那做什么?司遥不敢去猜那躲在雾后隐隐约约的字。
明明没碰酒,我怎么才像醉的那一个?
温如蕴还在咄咄逼人:“是什么?阿遥就是不要我了,将军府那回也是,在梧栖山也是,刚来金城也是!你就是不想要我!!”
他眼眶通红,下一刻,泪水成串而下,温如蕴哭了。
他缓步朝司遥走来,小心翼翼,轻言细语,唯恐惊了司遥:“阿遥,别丢下我好不好?我、就。”
犹如溺水的人猛然抓住浮萍,温如蕴道:“你说过,要答应我一件事,不要丢下我,我就要这个,好不好?”
司遥:“……”
窗外忽然传来敲窗声,伴随着熟悉的声音:“大人,大人?”
这道声音来得准时,令司遥松了口气,她仿佛有了充足的理由般,反手朝温如蕴脸上一挥,温如蕴眼一闭,朝后倒去。
司遥及时接住他,将他放到床榻,看了眼桌上乱糟糟的兔子,司遥烦躁的抓了把头发,走到窗前,猛地推开窗。
“砰!”
“哎呦!”范七惨叫声传来。
司遥探出头朝窗户两旁望去,没有人,又朝上探,也没人。
“大人,下面,下面!”范七躺在地上,捂着脑袋朝她轻喊。
司遥:“……抱歉,我手重了些。”
……
司遥坐在客栈屋顶,身旁是盘着腿的范七,他从乾坤袖里将温如蕴的匡正剑抽出,递给司遥:“大人,这是陌玉神君的匡正剑。”
司遥接过:“多谢了。”
范七:“这是我该做的,月神大人转递的判官笔,我已交由阎王殿。就是不知为何,判官笔自人界回来后,就变得焉哒哒的,工作也不甚热情了。”
司遥抱着剑,望着空中,神游天外,范七的话听得七七八八:“哦。”
范七:“大人,您的大劫好像过了。”
司遥:“嗯。”
范七:“判官笔也找回了,那您要归位吗?”
司遥听这话,仔细思索一番:“……嗯。”
好像也没什么理由不归位,司遥干脆拔出匡正剑,往心脏一捅,再拔出。
血喷到范七脸上,他面无表情抹了把脸。
魂体脱离肉身,透明魂身逐渐凝聚,显现,直到司遥重新塑造出肉身,看向倒在屋顶的尸体。
尸体的脸与自己一模一样,顿觉诡异无比,司遥压下心中诡异,抬手将尸体焚烧殆尽,不留丝毫痕迹。
做完这些,司遥才道:“你先回去,我再留一阵子,很快回来。”
范七没多嘴问,道了声好,便没了身形。
脱离凡身,身体轻盈无比,司遥回去将温如蕴桌子上的兔子重新装回铁盒子。
中途,手揽纸兔子的手忽然停顿一瞬,她悄悄抽了只兔子,小心的,不着痕迹的塞进乾坤袖。
瞥了眼沉睡的温如蕴,将铁盒子塞回原处,退了出去。
翌日,客栈早早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耳别粉花,身着绿衫,披散着头发,左腕绕了一根红线,末端搭在尾指,还朝下延伸一小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