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菱舟【完结】
时间:2024-01-03 21:29:04

  那双眼睛实在太恐怖,施鸿荆紧紧闭着眼,拼命地往后退:“又……又不是我杀的你!你找我做甚!!!”
  文女突然掐住他的脖子,话语中满怀恨意:“你用的是我们的命!我们姐妹十三人骤然惨死,还将我们的魂魄打散,死后都不得安宁,无法超生!”
  “而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文女的指甲陷进他脖子里,指缝间有血丝渗出,“我们死不瞑目,你却能心安理得地享受一切,凭什么!”
  施鸿荆被掐得喘不上气,用力捶打她的手,文女却不为所动,像是感觉不到痛。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掐死时,文女突然松开手,捧着脸笑盈盈道:“我不杀你。”
  空气钻入口鼻,施鸿荆躺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眼前的女子疯如妖魔,他并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看着地上如蛆虫般扭动的男人,文女眼中划过嫌恶,她撑起伞,冷漠的嗓音让人如坠冰窟:“你不会死。”
  “我会夜夜入你梦中,让你饱受折磨,生不如死。”
  说完她不再看他的表情,起身离开,走至门边时,她漠然开口:“父亲呢?”
  施鸿荆神情恍惚,听到她的问话,他下意识道:“襄城……”
  将施府交到鸿荆手里后,他就去了襄城过上闲云野鹤般的生活。
  他做了那多伤天害理的事,心里没有半点悔恨不安,还能在城外逍遥自在,过着悠然舒适的日子。
  真是荒唐。
  文女换了张面孔,眼神清澈如水,她站在庭院前,轻轻叩响门扉。
  “来了――”
  有人应和着匆匆跑来,透过微张的门缝,她看见年迈的父亲步伐踉跄地跑来,沧桑的脸上布满皱纹,岁月在他身上留下深刻的痕迹。
  随着“吱呀”一声,木门打开,他望着门外年轻的女子,有些愣神,接着露出疑惑的表情:“你是……?”
  伞下的容颜温婉清秀,眉眼间有种莫名的熟悉之感,但他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文女轻微转动伞柄,杏色的伞面瞬间多了十二位女子的画像,她将伞面对着他,脸上的笑容温柔又和善:“父亲。”
  男人瞳孔骤缩,“嘭”地一下把门摔上,他堵上门栓,手中不自觉渗出冷汗。
  假的,肯定是假的。
  府邸内布着铺天盖地的法阵,她们不可能逃脱。
  想到这里,他松了口气,暗笑自己疑神疑鬼,他使劲甩着头,试图将那些古怪的想法摒出脑外。
  随后他转身想回屋里去,却看见那女子竟施施然站在院中,手中撑着诡异至极的纸伞,飘逸的裙摆无风自扬。
  男人双腿瞬间一软,他用手抵在门上,才不至于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神情惊恐,说的话语无伦次:“你你…我…不是…你……”
  文女并不在意他要说什么,她略微抬高伞面,一步一步朝他走去,嘴角的弧度愈来愈深。
  “你…你别过来!”男人眼神四处乱瞟,似是在找藏身的地方,“你是鬼!我……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你!”
  文女摇头叹息:“这么多年来,你竟无半点悔改之心。”
  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仰天大笑:“悔改?我为何要改!我救活儿子的命,让施家的香火得以延续,我何错之有!”
  听到意料之内的回答,文女心里没有半点波澜,她走到男人身边,俯身凑到他耳边:“可惜,你放在心尖的儿子,已经命不久矣。”
  “你说什么!”男人心下骇然,神色惶恐不安,他想去抓文女的衣领,却被她轻松躲开。
  “不过没关系。”文女笑得残忍又恶劣,“毕竟你很快就要死了,相信过不了多久,你们就能在地下团聚了。”
  “你想干什么!”见她不像是在说笑,男人陷入深深地恐惧,“我…我是你父亲!”
  文女倏然将伞尖顶在他心口:“你戳我眼、断我骨时,可曾想过你是我父亲!”
  声声泣血的指责包含着无尽的怨恨,教他一时说不出话来,眼珠子咕噜转溜,他态度软了下来,试图让她放下戒心:“我错了…都是我不好……我…其实我也很后悔的……”
  装都装不像。
  文女嗤笑,不再理会他虚伪的话,手上一个用劲,伞尖戳进他心口,腥红的血液溅出。
  男人低头瞧去,眼睁睁地看着锋利的伞尖划开他的胸膛。
  下一秒,院中传来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啊――!!!”
  文女面上笑容依旧,眼见着鲜血顺着他的身体流淌下来,她将食指抵在唇间,小声地“嘘”了一声:“父亲,您的声音太大了,当心吓到别人呀。”
  她敛眸低笑,然后一根一根,抽掉了他的骨头。
  作者有话说:
  见月篇有三条线,分别对应三位施家女,三条线穿插着写,所以此篇多为回忆形式,具体后面还会解释哒ovo
第52章 起卦
  ◎困卦,四大难卦之一,主大凶。◎
  嘶喊声响彻庭院, 杏色纸伞掩盖住他的残破的躯体,空中风雨淅沥,冲刷着地面的血迹。
  身体被撕裂的疼痛清晰传来, 几次他都以为自己要疼晕过去,但意识却格外清醒, 剧烈的疼痛一阵接着一阵, 让他生不如死。
  文女将沾着血的骨头拿到他眼前,当着他的面,纤长的手指一松, 细骨“啪”地落在地上,血肉混在一块,很快就被雨水冲走。
  男人的嘴唇艰难翕动着, 仔细辨认能听出他说的是:“让我死……”
  “急什么?”文女淡定一笑,“就这么让你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说着,文女又在男人身上挑挑拣拣,抓着他的腿骨用力抽出, 飞溅的血迹落在她的裙摆, 她视若无睹, 认真地打量着手中的骨头,像贪玩的孩童一样露出好奇的眼神。
  “啊――!!!”
  男人歇斯底里地哀叫着, 四肢不自觉抽搐起来,他感受着腿骨被抽离身体, 剧烈的疼痛压得他喘不过气,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怎么还不死?
  犹嫌不足, 文女又凭空变出骨锤, 将骨头放在地上, 一点一点砸了起来。
  “咔咔”的声响在庭院中响起,男人看着她把自己的骨头砸碎,两眼发黑险些吓晕过去,但不知为何,身上一痛他就能瞬间清醒过来。
  文女举起碎骨,微笑着问他:“父亲,这场面您觉得眼熟么?”
  男人躺在地上不停喘着粗气,连开口回答的力气都没有,风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不用看都能想象到,他的身体必然是血肉淋漓,恶心不堪。
  “好像还缺了点什么。”她勾唇轻笑,两指虚虚点着他的眼睛,“是了,还有眼睛。”
  男人神情惊恐,深深的恐惧感快要将他淹没:“你想做什么……”
  文女歪着脸,像是陷入沉思,半晌后她抬起手腕,指尖在空中打了个旋儿,两根木棍大小的粗针落在掌心,她轻描淡写地道:“当然是,戳瞎你的眼睛,免得你死后还要回来报复。”
  当年他说的话,如今终于能一字不落地还给他。
  雨水落在脸上,男人已经分不清是雨还是疼出的冷汗,寒风吹过断裂的碎骨,他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吐气间浑身都泛着疼。
  他能清楚感受到身上的每一处疼痛,生命一点点流逝,他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
  为了给鸿荆换上正常的命格,他拼命地纳妾,生了十三个女儿,她们温柔孝顺,会跟在他身后甜甜地叫父亲。
  心里不是没有纠结过,但见到鸿荆气息奄奄地躺在那时,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将女儿全部杀害。
  那点微不足道的愧疚,很快便消失殆尽,看着鸿荆日渐康健,他被欢喜冲昏了头脑,开始不停地杀人换命。
  如今落得这般下场,都是他罪有应得。
  熟悉的脸庞倒映在眼中,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想抬手去碰她的脸,似是想将她的样子刻进脑海:“如……郎……”
  文女仿若未闻,信手翻出张罗帕,仔细擦拭着指间的鲜血,待那只手靠近,她漠然拍开,将粗针狠狠戳入他的双眼:“忘记说了,我现在不叫如郎,我叫文女。”
  男人的嗓音嘶哑难听,已经叫不出声来,眼睛的剧痛刺激着所有感官,他想伸手捂住眼睛,却发现自己连手都抬不起来。
  “我从不是你托付期望的器物,也不曾怨恨过自己是女儿之身。”文女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就因为我们是女子,就要遭受这无妄之灾,世间没有这样的道理。”
  “你既唤我郎,那我偏叫女。”文女语气坚定,“我活得清白坦荡,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不必居于人下,被别人支配命运。”
  “而这一切,都与你无关。”
  污秽的血弄脏鞋尖,她提起裙摆站到屋檐下,看着他的身体浸泡在雨中,看着他身下血迹如妖花绽放,看着他躺在地上痛苦□□。
  渐渐地,男人不再动弹,扭曲的身体摆在院中,任由雨水冲刷,连带着那浓重的血腥味也被寒风吹散。
  不远处的沿廊下,文女的身影逐渐变淡,很快就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天地重归寂静,只剩地上血肉模糊的尸体。
  透过那柄十二女伞,庭院内发生的事尽入时聆眼底,她倚在床边,手中的古书久久未翻。
  世间众人皆有着自己的命运,就连天上神明都不能擅自更改,如今文女连杀两人,若是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思及此,阮娘愁绪不断:“姑娘……”
  “随她去。”时聆知道她在担忧什么,随手翻过一页纸张,慢条斯理道,“天塌下来都有我顶着,你怕什么?”
  阮娘还是放不下心:“若是那边派来人问……”
  时聆盯着古书,眼都不抬:“我自有说法。”
  没过多久,文女笑吟吟地走进昭阳殿,裙角还沾着零散的血渍,她朝着时聆的方向俯身叩拜:“文女大仇得报,多谢姑娘这十几年的庇佑。”
  时聆支起身,胳膊撑在软枕上,向阮娘使了个眼神,让她将人扶起:“之后可有想法?若你愿意,可长住魍离山。”
  文女却摇头道:“留在这会让我想起在施府的日子,我想到别的地方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时聆默了片刻道:“也好,可想好去哪了?”
  文女道:“襄城。”
  “襄城是个好地方。”时聆笑道,“那里热闹繁华,民善和蔼,想必你会喜欢。”
  文女跪在殿中,再次深拜:“那文女就此辞别。”
  …
  盏中的茶已经凉透,茶盏冰冷的温度传到手心,时聆这才回过神来。
  当年她初次离开襄城时,那里还是一片繁华,后来襄城覆灭,文女也未曾离开,只等那里重建成如今的宜关。
  时聆也留意过,自文女之后,施府仍有女孩会莫名消失,但她们没有文女那样好的运气,能以鬼魂之身能逃出施府。
  那个地方藏得太深,时聆没办法进去,也不知她们的尸体被扔在何处。
  直到前些时日在河边捡到一息尚存的云湄,她才顺着摸到些线索。
  和当年看到的景象一样,换命之处常有回声响起,隐约能猜出是个广阔空旷的地方。
  还有那声极低的神吟,到底是谁在回应?时聆思索许久,也没想起与哪位神君的声音相似。
  包括施怀仁那句“神明在上”,又是在谢哪位神?
  此时季陈辞已将法器还回宗门,他走入殿中在时聆身边坐下,询问道:“可有什么发现?”
  听到他的声音,时聆撩眼望去,想起先前他在院中掷币的动作,看上去有几分本事,于是她提议道:“要不你起个卦?”
  “算什么?”季陈辞面上浮现一丝茫然。
  时聆抿了口凉茶:“这位邪神,究竟是邪是神。”
  是九天之上的神明?
  还是以神之名的邪祟?
  “那便以色起卦吧。”季陈辞斟酌再三道,“白裳黑面,上卦兑,下卦坎,异卦相叠,困卦。”
  困卦,四大难卦之一,主大凶。
  兑为泽在上,坎为水在下,泽水困,天下大灾,困境难通。
  倒是极符合他们当下的处境,举步维艰,迷雾不断,百般才智皆无法施展,实在棘手。
  至于那作恶的邪神……
  季陈辞怔了片刻,继而又算了两遍,还是相同的结果:“亦正亦邪?”
  时聆眉头紧皱:“什么叫亦正亦邪?”
  卦象扑朔迷离,阴阳难分,季陈辞一时想不到该如何解释,只能道:“算不出来。”
  装模作样算了半天,结果什么都没算出来,时聆气得牙痒痒:“真是高估你了。”
  季陈辞也不反驳,淡定地给自己斟了杯茶。
  眼前忽然闪过一抹嫩绿身影,时聆故作高深道:“你猜我方才见到了谁?”
  季陈辞问:“谁?”
  “柳儿。”
  “柳儿?”
  时聆把玩着盏上的茶盖,凝神思索起来,施怀仁的近侍只有张叔一人,除他之外,走得最近的就是柳儿。
  按照云湄的回忆,她尚未出生时,张叔便已是施怀仁的心腹,想必在施府待了很多年,知晓施家之事并不奇怪,不然也不会让他处理施夫人的尸体。
  可柳儿不过是个捡来的孩子,为何能进入那个地方?时聆思前想后,只想到一种解释――
  因为她是个哑巴。
  不会泄密的,除了死人,就是哑巴。
  哑巴不会说话,无论看见什么,都不会说出去,至于是天生就哑,还是后天被毒哑的,都没有太大干系。
  柳儿深受施家恩惠,自然是忠心耿耿,又不会说话,就算知道施家秘辛,她也不能怎样。
  时聆微微一笑:“只要有了柳儿,就能知道那个地方在哪,又是如何进去的。”
  想到柳儿和施家的关系,季陈辞不免担心:“若是她不肯,又该如何?”
  面对他的疑问,时聆甚是不解:“打晕不就好了?能用动手解决的事,为何要想那么多?”
  季陈辞:“……”
第53章 阵眼
  ◎“你居然敢把阵眼埋在这种地方?”◎
  山色冥蒙, 树影婆娑,案几上棋局未破,时聆捻在指尖的棋子久久未落, 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对面的季陈辞见她连错两子,这会又举棋出神, 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时聆被这声惊了一下, 回过神来,看都没看一眼,手中的棋子直接落下:“无事。”
  这步棋下得可谓是一言难尽, 季陈辞无奈轻叹:“你输了。”
  时聆神情恹恹,心烦意乱地把棋子都收回奁中,还有几颗白子混入黑子中也没发现。
  昭阳殿内传来细碎的动静, 时聆抬眼瞧去,是花枝扶着云湄在殿中缓慢行走,在小鬼们无微不至的照顾下,云湄的伤势逐渐好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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