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商户,还是罢了。”
姜姒妗被噎得不行,不由得推了她一下,云晚意一点都不怵,如常和表姐嬉闹:
“商人重利,怪不得我瞧他眉眼都仿佛含着算计,表姐可不要和他走近。”
见表姐还在看她,云晚意眨了眨眼,忍不住笑道:“你是我表姐,自不需要和别人相较而言。”
云晚意是真心不愿让表姐嫁给商人的,姜家本就经商,家中又只有表姐一个独女,一旦是那种心不好的,两家再有利益掺和,最终很容易分扯不清。
说罢,云晚意转身看了眼表姐身后的侍从,轻眯了眯眼:
“表姐这两位侍从看着和奉延有的一拼。”
话是这么说,但那一身气度可不是简单的侍从能比的,要知道奉延说是侍从,却是管着表姐外面的嫁妆。
云晚意心中有疑惑,看来表姐在京城的经历不知表面那么简单。
姜姒妗偏过头,顾左右而言他,没回答云晚意这个问题,叫云晚意一阵痴缠:“表姐进京城一趟,都不疼我了!”
在姜姒妗被缠着时,裴初愠也不得闲。
贤王妃的生辰,大摆宴席,小皇帝都下旨送上了贺礼,其余人自然是不敢不赴宴,当日,贤王府前门庭若市,好不热闹。
卫柏跟着主子到了贤王府,他抬了抬眼,脸上瞧ʝʂց不出神情,但总归不会是高兴。
卫柏扯了扯唇,低下头,掩住眼底的讽刺。
对于昭阳郡主,卫柏没什么话说,但对于贤王妃,他也是不怎么瞧得上,甚至有点厌烦。
要是贤王妃觉得是裴府牵连卫氏,所以在裴氏倒台后,一直不肯见主子,甚至有时遇上,都只当主子是透明人。
她要是能一直这么对待主子,卫柏好歹敬她一分。
但偏偏不是,主子得势后,她却是在主子生辰时送来一双鞋,道是她亲手做的,给主子的生辰礼。
卫柏被恶心得够呛,但主子却是在沉默许久后,给了贤王府殊荣,甚至后来还替昭阳郡主请旨,让昭阳郡主及笄后另外开府。
否则,贤王一个先帝在时都不受重视的王爷,怎么可能在新帝登基后还能被封亲王,有如今的殊荣?
全都倚仗自家主子罢了。
卫柏也姓卫,便可看出他的出身,他看不惯贤王妃,全然不过是她将自家主子当做登云梯,也只当作登云梯。
裴府落难时,主子尚未及冠,所有血脉亲人一夕间全部殆尽,仅存一位贤王妃。
卫柏阻止不了,也不能阻止主子向贤王妃靠近。
卫柏抬头看了看贤王府的牌匾,他不由得想起昭阳郡主的话,又想起那位如今身处衢州的姜姑娘,他心底倏然冷笑一声。
主子如今在世上孑然一身,盼着亲情不假,却也和往日不同了。
如果主子非要寻一个吾心归处,相较于贤王妃这个所谓的亲人,卫柏倒宁愿是姜姑娘。
至少姜姑娘从不曾利用过主子。
第57章
贤王府,今日是贤王妃的生辰,往来宾客络绎不绝,正厅内,昭阳勾着唇,掩饰住不好的脸色,她皱眉看向陈婉柔,心底的恼意都快要溢出来。
母妃到底在做什么!
她都说了表哥和陈婉柔不可能,怎么还要把陈婉柔带在身边?
许是察觉到她的情绪,陈婉柔抬头看了她一眼,冲她温柔地笑了笑,昭阳淡淡点头,算是应下。
贤王妃也顺着陈婉柔的视线看向她,若无其事地掩唇笑了笑,道:
“你这丫头,真是闲不住,和你表姐一起出去吧。”
四周命妇彼此对视一眼,都听见了她口中那声表姐,心底清楚贤王妃是在给这位陈姑娘做脸,只不过有点纳闷,这是闹哪一出?
不管心底怎么想,昭阳都不好明面上拒绝贤王妃,她只好按住心底的不情愿,笑着道:
“陈姑娘跟着我来吧。”
纵是应了,她也懒得应那声表姐,情绪终究散出了些许。
众人瞧出异样来,不由得挑了挑眉,彼此对视时不由得眼神闪烁。
出了正厅,昭阳将人带到女眷所在,她要和陈婉柔各自分开时,陈婉柔忽然叫住她:
“郡主。”
昭阳转过头,冷淡地看着她:“陈姑娘有什么事?”
陈婉柔咬了咬唇:
“郡主是不喜欢我么?”
昭阳终于肯认真地看向她,陈婉柔生得不错,规矩也向来得体,温柔大方,如今轻轻蹙眉,眉眼拢上一抹不解,很容易就惹人心怜,但昭阳见过另一位更招人怜惜的女子。
最重要的是,她知晓表哥的心思在谁身上。
许久,又或者是片刻,昭阳坦诚道:“我不讨厌你。”
她和陈婉柔一无旧怨,二无近仇,她有什么好讨厌陈婉柔的?
陈婉柔要说什么时,被昭阳打断,她语气很冷淡,态度也拒人千里:
“不讨厌你是一回事,但也不代表我宁愿给你做梯子。”
陈婉柔终于不说话了,她皱着眉,不解地看向昭阳,许久,她斟酌着语句:“但是王妃……”
昭阳知晓她要说什么,直接表明态度:
“母妃是母妃,我是我,陈姑娘还是不要混为一谈的好。”
昭阳把态度表明,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
陈婉柔的一颗心不由得沉到了谷底,裴府的这门婚事,是她母亲和贤王妃都有意的,陈婉柔也乐见其成,殊不知那是裴阁老,即使昭阳郡主,如今的尊贵和被人追捧也不过是沾了光罢了。
陈婉柔怎么可能不心动?
要是只论家世,陈婉柔很清楚,她没有什么优势,往日喜欢裴阁老的沈吟秋,家世都要压她一头。
但不知发生了什么,又或者是许久得不到回应,沈吟秋终于放弃对裴阁老的想法,听说沈府也有了替沈吟秋相看亲事一想法。
陈婉柔和母亲来了贤王府数次,今日会这般郑重打扮,也是清楚王妃今日设宴是作何。
裴阁老看重贤王妃和昭阳郡主,这一点,京城人人皆知。
有贤王妃和昭阳郡主相助,才叫她添了三分信心。
但陈婉柔唯独没有想到,贤王妃和昭阳郡主居然没有商量好,也不是一条心,尤其是昭阳的抵触和排斥,让陈婉柔很难不觉得慌乱。
昭阳郡主为何这么抵触她?
陈婉柔不由得怀疑难道昭阳郡主知道点什么内情?
可惜没人给陈婉柔答案,昭阳说完话,就径直转身离开,总归陈婉柔的身份摆在这里,在贤王府中不会有人对她不敬,也省得她操心。
陈婉柔不禁有点头疼,她再有谋算,遇到这种情况,也难免生出了点埋怨。
既有对昭阳郡主的埋怨,也有对贤王妃的埋怨,昭阳郡主既然不愿,贤王妃何必叫昭阳郡主带她出来,叫她落得好一个没脸。
在陈婉柔犹豫是要去女眷处,还是回去正厅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轻缓,不紧不慢,让陈婉柔下意识地转过头,待看见来人时,陈婉柔惊愕了片刻,很快收敛心神,她觉得许是老天都想帮她一把,否则怎么会这么巧就让她遇见了裴阁老?
陈婉柔很能按捺住性子,她只是轻盈地一服身:
“裴阁老。”
女子声音温柔,轻声细语,叫人轻易生出好感,她今日穿了一袭燕尾青的鸳鸯锦缎裙,宽袖窄腰,勾勒她玲珑的身段,她惯是知晓自己的好颜色,一举一动,服身、弯腰、甚至侧脸、低头、抬眸,都是经过成千上百次的练习,争取做到尽善尽美,才有了如今的她。
女子低眸是娇羞,最是一抹温柔好颜色。
四周静寂了片刻,裴初愠只是看了她一眼,寡淡的视线,却宛若实质,叫人不敢妄动,陈婉柔下意识地紧了呼吸。
陈婉柔在紧张,在不安,在思考该怎么和裴阁老对话,直到有人从她身边径直经过,一截衣摆从她视线中划过,没有一点停留,她倏然回过神。
她脸色倏然一白,很是难堪和羞耻。
她在这里浮想联翩,谁知裴阁老根本不曾注意她,吝啬给她关注,轻描淡写地和她擦身而过,她的心心念念和所思所想都不过是她一人的独角戏。
这比直言拒绝她,还叫她觉得难堪。
裴初愠不知道陈婉柔在想什么,或者说,知道也不在意。
到了正厅,有人进去通报。
很快,婢女领着裴初愠进去,内里都是命妇,早就嫁人,也就不必守着男女大防,但饶是如此,也难免有点正襟危坐,室内下意识地安静下来。
贤王妃见此,她坐直了身子,脸上神情不变,只是嘴角幅度越发深了点。
裴初愠跨门而入,他没看四周人,淡淡地对贤王妃颔首:
“姨母。”
他掌政权,对帝王可不行跪拜,自也不需要对贤王妃行礼,也没人在意这一点,他肯亲自来贤王妃祝贺,本就是贤王妃做脸。
宫中皇帝赏赐下的贺礼,是看在谁的面上,众人心底都有数。
贤王妃冲他招手,对他的态度和对昭阳的态度仿若没什么不同,亲昵地替他理了理衣袖:
“你来就是了,送这么贵重的礼物作甚。”
原是卫柏将贺礼送上,是一株半人高的朱红珊瑚树,甫一打开,就落了满室光华,引得众人哗然。
裴初愠垂目,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姨母生辰,该要是尽心一些。”
四周命妇不敢插话,贤王妃笑了一番,话过三旬,她看见裴初愠腰间的香囊,香囊的布料名贵却也非是十分贵重,瞧着仿佛带了一段时间,有点旧了。
贤王妃沉默了片刻,许久,她才叹了口气:
“你这孩子,香囊都要磨旧了,怎么还带在身上,我前些时日才做了个香囊,待会摘下来换个新的。”
一直情绪淡淡的裴初愠终于垂下视线,他扫过贤王妃一眼,稍侧身挡住了腰间的香囊:
“谢姨母好意,只是我ʝʂց带这个习惯了。”
卫柏不着痕迹地扫了主子腰间的香囊,再看向贤王妃有点僵硬的神情,不由得勾了勾唇角。
这个香囊是姜姑娘亲自替主子缝制的,还是离别前送给主子的礼物,这一戴就是两个月,主子根本舍不得拿下,片刻不离身。
岂是贤王妃说换就换的?
他早看不惯贤王妃这一点了,常用这些小恩小惠打发主子,还要冠以亲情的名义。
贤王妃也没想到裴初愠会拒绝,在裴府倒下后,贤王妃自认是了解这位外甥的,或者在她看来是拿捏。
他所有亲人不在世,却是越发执着于亲情,落魄时,贤王府的大门都不曾向他敞开,后来他又重新得势,自己只是试探性地送了一双鞋子去裴府,就叫他一笔勾销往日恩怨,将她这位姨母当作至亲一般对待。
所以,贤王妃总时不时给他送去一点日常用品,不贵重,却显得温情,再加上三两句关心的话,就足够让她每次所求都得偿所愿。
但贤王妃从不会多送,她深知甜头不能给多,所以都只是在有需求的时候才会刻意温情。
贤王妃很清楚,裴初愠未必不知道真相,但谁叫他渴望亲情,需要从这三言两语中汲取温情,假装亲人都还在世一样,自欺欺人,也就叫她一直得逞。
贤王妃万万没有想到,她百试百灵的法子今日居然不得用了。
贤王妃心底有了些许不安,但她仍是笑着,嗔怪地看了裴初愠一眼:
“喜欢归喜欢,哪能一直戴着,待会我让人把香囊和络子一起装好,你回去时一起带走。”
裴初愠没有再拒绝。
贤王妃这时仿佛终于想起来:“瞧我这记性,快去把郡主叫来,她整日念叨她表哥,现在她表哥来了,她倒是不见人影了。”
有婢女很快跑开。
裴初愠掀起眼,垂目看了贤王妃一眼,轻易看透她温情表面后的算计,他往日一直当作不知晓,但今日不知为何忽然有点腻味。
昭阳还没来,贤王妃却是把陈夫人引荐给了裴初愠:
“这位是陈夫人,也不知你还记不记得,算起来,她是你母亲的表妹,你也该叫她一声姨母才是。”
卫柏有点脸黑,明知主子在乎什么,却是拿主子的软肋给这位陈夫人添加筹码,贤王妃当真是好样的。
裴初愠许久都不曾说话,他看过来的视线冷淡,带着些许审视,让人觉得陌生。
贤王妃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有一种不安的预感。
室内陡然陷入沉默,其余命妇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闹哪一出,陈夫人也有点惴惴不安,怎么和预想中的不一样?
直到昭阳的带来打破了沉默:
“表哥!”
她快速地扫了一眼室内,心底倏然咯噔了一声,没想到她提醒数次,母妃还是做出这种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贤王妃见她是自己回来的,身后不见陈婉柔的身影,计划一而再的失败,叫她脸色有点不好,但她没有表现出来,而是装作疑惑道:
“你这孩子,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你表姐不是和你在一起么?”
四周的命妇看戏看到这一步,终于意识到贤王妃要做什么了——给裴阁老做媒——不由得彼此对视一眼,掩住眼底的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