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儿是丁若溪的贴身丫鬟,丁若溪有什么事并没瞒着她, 故而,巧儿也知道丁若溪和苏会的交易,她心里虽并不赞成丁若溪的做法,可眼下除了这个法子外,再没别的既能护着丁若溪不被不三不四的男人糟践,又能庇护苏家人的法子了。所以也勉强认了。
丁若溪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垂下颤抖的眼睫轻声道:“他,不同意。”
巧儿不可置信的瞪大眼。
要知道她家三娘的容色放眼整个京城可是屈指可数的,哪怕如今嫁了人,可只要她愿意,只需勾一勾小手指,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贩夫走卒都上赶着来助她生子,更别说别的了。
“不应该啊。”
巧儿实在想不通这其中缘由,坐在小榻上,忽然想到什么,一脸狐疑:“该不会他和苏二郎君一样有隐疾吧?”
丁若溪被巧儿提醒顾不得羞惭,一下子怔住。
蹙眉仔细回想这几日和苏会亲密相处的时候,每次他看着明明是动了情,可临到最后都乍然而至了,其实早就透出端倪了,可她当时偏巧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三个男人身上,并没多想,如今回想,莫非........
明显巧儿和她想到一处去了,她唏嘘不已:“奴婢之前就听旁人说过,双生子不止性情,举止相仿,甚至有的时候身上的痣都长在同一个地方,咱们以前也没遇到过双生子兄弟,也不知道此话到底真不真,可若按此话推断的话,苏二郎君所得的隐疾,苏大郎君这个做哥哥的,极可能也有。”
巧儿说到这,捉住丁若溪柔白的手:“若真是这样,苏大郎君显然已经靠不住了,三娘还得多做打算。”
“可短时间内,我真的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丁若溪回过神来喃喃道。
巧儿也知丁若溪眼下压根出不了这间寺庙,更别提别的了,深感无力的狠狠的捶了下小榻,豁出去了,“奴婢白日可以借着下山采胭脂水粉的由头混出去,三娘,你快仔细想想,除了苏大郎君外,还有谁可以帮你。”
“二夫人。”
与此同时,一道清隽的身影从门外快步入内,朝丁若溪抱拳行礼。
竟是好几日都没露面的秦用,他肩头被露水打湿一片,似乎在院子里站很久了。
丁若溪刚才被苏会拒绝后只顾着难堪,并没留意院中动静,此刻看到秦用,当即一惊,抬起疲惫的脸和巧儿相视一眼,脸一阵青一阵白,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开口:“秦侍卫来此找我什么事?是长兄有事找我吗?”
秦用不卑不亢道:“并无。”
说罢不等丁若溪开口,补充道:“二夫人莫要惊慌,属下前来只是来处理他的,失礼了。”
接着,从怀中掏出一颗漆黑的药丸,快步走到彭安跟前,掐着他下颌将药硬塞进他口中吞咽下去。
彭安似被这一连串的动作惊醒,眼皮快速抖动,可不知为何过了一会儿,人又变得悄无生气了,若不是还有呼吸,看上去和一具死尸无疑。
秦用从地上站起身,“此药可使人昏睡十个时辰不起,二夫人今夜可安心睡下。”
又朝丁若溪一拱手,退出了房门。
不想猜,便可知是苏会叮嘱秦用这么做的。
丁若溪怔怔的望着房门许久,实在想不通苏会此举何为。
他既然已拒绝了她,为何还要来帮她善后?
是为了苏慕凉这个弟弟的名声着想吗?
还是单纯的只想和她保持协议,并不愿和她生孩子?
距离大昭寺外几百丈人迹罕至的山路上,几匹矫健的马儿悠闲的在路边吃草,几个带刀侍卫面容冷肃,一双锐目不住往周遭巡视,雪白刀刃在漆黑的夜里如一轮弯月泛着冷光。
苏会骑在一匹为首的黑色骏马上,整张脸隐在半明半昧的阴影里,令人瞧不清楚脸上神色,可任谁都能看出他心绪不佳,可没人敢上前询问。
不多时,秦用骑着一匹骏马飞奔而来,“郎君,事情都按照您的吩咐安排妥当了。”
苏会“嗯”了声,扬起马鞭狠狠抽打在马屁.股上。
马儿一声嘶鸣,高高抬起前蹄冲在众人前面。
秦用见状,哪敢将刚才在丁若溪屋外听到的主仆两人质疑他家郎君那方面“不行”的话如实禀告给苏会,忙跟上,对身后跟着的侍卫道:“你们先回镇南王府,务必不能让王妃察觉郎君出府了。”
几人应是,一马当前的忙去了。
这几日王妃借着镇南王身子不适的缘由,专门挑路途远的差事给他家郎君,郎君猜到王妃用意,怕打草惊蛇并没反驳,一一照做了,只今日便往返京城内外就足足百十里,回到府中时天色早黑透了,正准备歇下。
哪知丁若溪去大昭寺的事,竟被王妃提前钻了空子,这下丁若溪不仅不能避开那几个男人在大昭寺里安养,甚至稍有不慎便会被那些男人糟践。
郎君听到下人禀告丁若溪白日的遭遇后,一改满脸疲惫,当即带着他们几个贴身侍卫,连夜偷偷赶来了大昭寺见丁若溪,并帮她重新布置了大昭寺的部署。
如今再看,两人在屋中谈的并不愉快。
秦用叹了声孽缘,早知道会这样,前几日还不如不让丁若溪只身前来大昭寺,也没有后续这些是非了。
思及此,秦用忙追上苏会。
夜风将苏会冷硬的脸刮的比寻常更为冷冽,自从丁若溪房中出来后,来的路上他脑中不停闪现以往丁若溪和苏慕凉亲热的画面,这令他胸口仿似有一团烈焰在熊熊燃烧,难以冷静。
哪怕他们曾是夫妻,做这些事很正常,可他依旧觉得极其不舒服,他极力克制这股突如其来的愤怒感,一手纵马朝前疾驰,边胡乱扯下腰上钱袋,丢进秦用怀里,“来赛马,你若赢过我,这一千两就是你的。”
“郎君,你是知道属下水平的,根本跑不过您。”秦用最近手头缺钱不假,可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当自家郎君撒气的箭靶子用,忙叫苦的嚷嚷:“不若改日,改日属下把养足了精力,再陪郎君赛马。”
“少啰嗦,抓紧跟上来。”
苏会却完全不给他找借口的机会,狠狠一抽马屁.股,驱马一骑绝尘而去。
秦用叫苦连天,只得拉紧马缰拼命跟上。
次日晌午,还没等丁若溪想到别的对策,常嬷嬷便带着刚睡醒的彭安来了房中。
在镇南王府里时,这几个男人便总被常嬷嬷带着进她房中,对此,丁若溪起先是惊惧的,可经历了近日这一连串更糟心的事后,如今她脸上已然能做到宠辱不惊。
而彭安是今日一早,府中下人进屋除尘时发现的,常嬷嬷来了后将彭安叫醒,狠狠的剜丁若溪一眼。
丁若溪假装镇定的解释道:“我早说过,今日是我祭祖的日子,王妃所求之事,等过了今日再说。”
常嬷嬷无计可施,满脸愤恨的拂袖离去。
此刻再见丁若溪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当即瞥了眼站在她身边的彭安。
彭安的头还疼着,可今晨他在丁若溪房中过夜的事早已传遍了大昭寺,就连狗眼看人低的常嬷嬷,今日也对他刮目相看起来,又是送补品,又是送银子的。
他是个粗人,哪见过这么多的好处,当即也忘了疼,只想和眼前美人早点车坐实好事,拿更多的报酬。
遂忍着痛,一脸献媚的快步走到丁若溪跟前,盛了碗鱼汤搁在她跟前,“夫人,这个汤是奴方才在寺外的山涧里捞的鱼亲手炖的,快尝尝?”
丁若溪刚要说“不要”眼角余光瞥见常嬷嬷的脸色,抿着唇没吭声,就着彭安递过来的汤勺,喝了几口鱼汤。
彭安大喜,忙慌着帮她布菜。
丁若溪忍着恶心吃了一些,赶在常嬷嬷开口之前,霍然从桌案上起身朝外走。
常嬷嬷立马令彭安拦着她,怒喝道:“夫人要去哪?”
丁若溪头也没回的回道:“我去佛堂替家人诵经,大庭广众之下,常嬷嬷也要彭安跟来吗?”
大昭寺虽是苏家前人所修建的,可因为距离京城不远,又紧挨着官道,故而一到白日,前来烧香拜佛的信徒众多,丁若溪又是苏家的媳妇,若身边冒然跟着陌生男子,难免会引人猜忌,惹出别的事端。
这也是常嬷嬷万万不敢做的,遂忍着怒意,命两个粗使丫鬟跟在丁若溪身后。
丁若溪出了屋子后,径直去了前院佛堂。
以往丁家没没落前祭祖祈福时,丁家的后辈在这一日皆来此处,诵经的诵经,吟唱的吟唱,布施附近穷人的布施,人头攒动,锣鼓震天,热闹喧哗。而今,他们一个个早葬身于那场灾祸之中,只余她五哥一人。
而她五哥如今又生死不知。
丁若溪念及此,眼泪止不住往下流,殷诚的为家人诵经后,正要起身离去。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一只有力的臂膀攥着她手腕,将她身子扳过去面对他。
对面年轻男子看清她的脸,清隽的面容显出不可置信来,一把将她紧紧搂入怀中:“昭昭,真的是你。”
晚间,苏会巡视完军营回府刚回书房坐下。
秦用便一脸急色的跑过来,禀告道:“郎君,前日陈大郎君从边陲回京后,知道了丁家落难的消息,今日竟然找上门了,执意要把丁三娘从大昭寺带走。”
苏会面色一沉,起身大步流星的朝府外去。
秦用吐槽,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这兵部侍郎陈允的嫡子陈世筠,是丁若溪的表哥。
自幼年起就经常寄住在丁家,是丁若溪为数不多的最亲近的玩伴,其人风光霁月,文韬武略样样俱佳,是同龄儿郎中不可多得的良配,丁家没没落之前,两家父母曾私下撮合两人,想要亲上加亲。陈世筠为表诚意,立下重誓直言此生只娶丁若溪一人,绝不会让丁若溪受委屈。
可当时丁若溪被他家郎君勾去了芳心,那肯嫁给陈世筠。
被丁若溪拒绝了的陈世筠,深受打击,自此一病不起,一个月后,辞别家里去了边陲重镇历练,再未回京。
哪怕是丁家落难之时,也未回来,想必也是兵部侍郎怕自家儿子知道此事,会闯出祸事来刻意隐瞒他的。如今人回来了,再见昔日青梅竟落到了如此悲惨的境地,定然悲愤交加,这才执意要把人带走。
可明显他家郎君并不愿放人走,可他家郎君只是丁若溪夫君的兄长,根本没理由把人留住。
秦用急的满头大汗,私做主张喊过来一个下人:“快去把二郎君叫来,就说,就说陈大郎君回来了。”
第31章
一个时辰前。
丁若溪在光天化日之下忽然被陌生男子一把抱住, 哪怕这个人是她情同手足的表哥,可依旧惹来了不少非议。
尤其是特意赶来的常嬷嬷,盯着陈世筠的两只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而在场谁人不知, 陈世筠未投身军营前,将丁若溪当亲妹子对待, 真真将人疼到骨子里。
以至于就连府中下人都看到过很多回, 少年的陈世筠把小小的丁若溪抱坐在膝头的画面。如今两人虽已都成年,有了男女大防,可久别重逢之下,再相见却难掩激动, 尤其是在陈世筠听说丁家落败丁若溪的处境之后。
常嬷嬷自是不知其中缘由, 当着陈家随从的面不敢造次, 不住的拼命咳嗽以示提醒。
丁若溪早被眼前景象惊到,等反应过来时, 常嬷嬷已快咳的上气不接下气了, 她一脸的惊疑:“表哥, 你怎么在这?”
问这话时转念一想, 今日是丁家祭祖的大日子,往常陈世筠在京城时,这一日总会找借口陪她来,脸上的惊疑之色顿消,变成了苦涩。
陈世筠心情比丁若溪激荡万分, 俊目巡视周遭一圈,“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来。”
丁若溪点头, 抬脚就要随他去。
常嬷嬷立马领着彭安上前阻住她的去路,阴恻恻的威胁:“二夫人, 王妃交代没她的允许,您不能擅自离开大昭寺。”
就差把她禁足在此摆在脸上了。
丁若溪不想惹出别的麻烦,停下脚步刚要开口。
陈世筠一把将丁若溪拉到自己身侧,常嬷嬷忙要再拦,便听陈世筠沉声道:“怎么?我倒不知道镇南王府何时还有这种规矩,竟叫我这个做哥哥的,来见自己的妹子都不成。”
当今圣上信重的世家,除却镇南王府外,就是陈家了。
常嬷嬷权利再大,顶到天也只是王妃李氏的奴才,哪敢公然和陈家叫板,吓得面色一变,哆哆嗦嗦的赔笑脸:
“陈大郎君说笑了,镇南王府没有这规矩。是这山中怪石嶙峋,香客又多不安全,老奴怕二夫人受伤才这么说的。”说罢立马给身后的人使眼色。
彭安等人忙让开一条路,便于陈世筠和丁若溪通过。
陈世筠一甩衣袖,拉着丁若溪去了后山两人之前常去的山涧叙话。
哪知两人前脚刚到,后脚常嬷嬷带着人也到了,彭安和十几个仆从,就站在距离两人二百多步的位置,虎视眈眈的盯向这边。
陈世筠虽待人亲和,可看到这群人威逼至此,顿时来了气,就要去将人赶走。
丁若溪忙拦着他,问起了之前的话:“表哥不是在边陲驻守未得圣令不得擅自回京吗?可是朝中发生了什么事?”
提起这个,果然转移了陈世筠的注意力,他面色骤然一沉,忧心忡忡起来:
“上次镇南王带兵剿匪后,那些前朝藩王见血脉至亲被屠后悲伤不已,各个揭竿起义,圣上虽派自己的幼弟楚王前去镇压,可效果却并不好,那些藩王见状大受鼓励,就在前些时日更在私下勾连边陲重镇首领,允诺其高官厚禄,有些首领按捺不住果然反了,连夜起兵往南行军,欲去荆州和那些藩王汇合,眼下边陲生乱,圣上怕消息传到朝中,朝纲动荡,这才将我秘密召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