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兄长的蛇蝎遗孀——尾巴富商【完结】
时间:2024-01-04 23:13:15

  “东西怎么还没收拾?”
  绿腰冷冷瞥了一眼,“有什么好收拾的,反正都是些破铜烂铁。”
  男人听了这话,露出满意的笑,表示赞成。
  说这房子确实不好,太寒酸了。
  一会儿阴森森地打量墙角那套绿漆的家具,说是样子老套,颜色也不吉利。
  一会儿又挑剔被褥太薄,应该换成北疆的长绒棉花。
  一会儿替她抱不平,说严青给她买的胭脂水粉质量都太次了。
  最后很是体贴地关怀她:“你受苦了,腰腰。”
  绿腰手里针线翻飞,假作不闻。
  男人斜卧在炕上,单手支颐,闭眼假寐,“反正我那儿什么都有,都给你备好了,保准你能舒舒服服地当上贵妇人。”
  “那好呀。”女人娇媚地笑了笑。
  “过来。”男人睁开眼睛。
  绿腰脚不挪地。
  她背靠在墙上,冰冷的泥墙贴紧肌肤,双肩微微瑟缩,可是那神情,却是一板一眼,异常端肃,叫人不敢小觑。
  他瞪着她,样子像要吃人。
  “怎么了?又不愿意了?”
  沈绿腰眼神一转,半嗔半喜,似笑非笑,“段野,你是严青的发小,从小到大的好兄弟,朋友妻、不可欺,你这样,不觉得对不起他吗?”
  男人听了这话,露出复杂的神色。
  “严青死了,我也很难受。”
  接着又说:“好兄弟死了,我帮他照顾他的遗孀,有什么错?”
第6章
  “从前——”
  男人的声音陡然拔高,咬着牙道:“是我先向你父母求亲!”
  这话倒是不假。
  沈家有两女,在沈绿腰前面还有个姐姐,两姐妹都颇有颜色,在这荒凉之地,如同翠竹一般,拔节而起,当年提亲的人众多,差点将沈家的门槛给踏破,其中就有段野。
  段野家里靠卖狗皮膏药发家,后来改做毛皮生意,家资丰厚,近些年又傍上了蒙古王公,开始扯虎皮放印子钱,短短几年,就将产业铺开数倍,放眼整个西北也是赫赫有名。
  可是这么一个人,也有求而不得的时候。
  那就是求娶沈家二姑娘被拒,输给了一个放羊娃。
  “当初你要是跟了我,哪会像现在这样,成了个寡妇。”
  段野义愤填膺,似乎还在为从前的事忿忿不平。
  沈绿腰不语,她也想起从前。
  那时,家里爹娘还在,却并不太平,她爹,本来也只是个普通种地的农民,偏偏染上了赌瘾,欠下大笔赌债,把大女儿输给别人作上门丫鬟还不算,见小女儿生得齐整,便整天白日做梦,寄希望于小女儿,指望她飞上枝头变凤凰,一人得道,全家升天。
  她在家里耽搁了好几年,没能嫁出去,在她爹看来,是奇货可居、待价而沽,对她自己,却是一桩幸事,因亲眼目睹父母辈的前车之鉴,她对于男女姻缘,是十分缺乏信心的。
  段野上门,她爹娘那时候倒是一百个愿意,也不管自己女儿是要去给人做小,将来会不会过得好。
  想到这里,沈绿腰冷漠地笑了笑,“你快回去吧,天这么晚了,你媳妇该着急了。”
  段野有点意外,“你还在在意这个?”
  他是成了亲没错。
  -
  沈绿腰一直是段野的心病。
  虽然段野很早已经娶妻,和其他有点门第的人家一样,父母一手包办了他的姻缘。
  他认为自己成家立业,完成了家族夙愿,也就松懈下来,常在外面寻花问柳,又因为新媳妇不合眼缘,所以迫切希望迎一朵解语花进门,白日伺候在侧,夜间红袖添香。
  也是沈绿腰倒霉,撞进了他的眼,他中意她的眉目、身段和性情,有意纳她为妾。
  她的父母都同意了,而且攀附的兴致很高,没想到她不愿意,说是再逼嫁,她就从黄河里跳进去。
  后来,她的父母意外去世,在他们死的第二年,沈绿腰就嫁给了严青。
  严青家从前在镇上,与他们段家比邻而居,后来严家做生意败落了,这才搬进了村里,两家分道扬镳。
  但是两个小子,一起长大的情分却没受影响。
  直到沈绿腰出现,段野才开始减少与严青的往来,话是这么说,严青寄给远在江南的弟弟的信,照旧全是由段野代笔。
  写信的时候,听着严青事无巨细地提到新娘子,段野的心情可想而知。
  幸好,这种心如刀绞的痛苦,也就只持续了一年。
  一年,严青就死了。
  -
  男人眼神晦暗,背过身,“收拾东西,后天,跟我的商队走,下江南。”
  “后天?”绿腰丢开手来,眼神意外,“不是说还得半个月吗,这么急干嘛?”
  “你先看看这是什么。”
  段野丢给她一封信。
  绿腰读完,发现这是来自自己丈夫的弟弟,也就是在淮南读书的,那位素未谋面的小叔子的信。
  信来自白鹤书院,那位小叔子,请求段野帮忙盯着她,不让她逃跑——信上称她是“蛇蝎心肠的妇人”。
  他以为自己害了他的兄长。
  他要回来替他兄长报仇。
  绿腰的心重重坠下去。
  “不知道谁要害你,以我的名义写了一封信,告发你伙同奸夫,害死了严青。”段野说。
  “你不跟我走,恐怕命也要留不住了。”段野挑着浓重的眉峰。
  沈绿腰心中一震,怪不得,自打严青的这个弟弟回来,她总是觉得有目光在身后窥视,像一把尖刀,时刻打算穿破她的心脏。
  沉默良久,绿腰抬起头,“不会是你做的吧?”
  “我疯了,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绿腰的心虚下来,像是后山因为雨季连绵而松动的山崖,只待一次外力,就会轰然塌陷,却还是强撑着意志,反诘道:“我不怕,他一个读书人,还要罔顾是非,草菅人命不成?”
  “你没听过武松杀嫂的戏码?”
  绿腰不说话了。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外人,严青一死,在严家,她算什么。
  绿腰只觉得小屋成茧,有天罗地网,朝她扑来。
  烛光昏黄,窗棂的孔隙里不断有风透入,刮擦着蜡烛绳芯,将折在墙上的,女人那一把纤腰的细影,吹得摇摇作摆,像是狂风肆虐下的一朵茉莉,或是一叶柳枝。
  绿腰,真是个好名字,经得住唇齿之间反复咂摸。
  段野神情软了下来。
  轻轻走过去,好心地将她扶起,揽在怀里,“跟我走吧,我们家打算在岭南开票号,我要过去理事,你跟着我走,料谁也不敢动手。”
  看她蜷缩在自己怀里,发际线茸茸的,睫毛湿得乱七八糟,张牙舞爪的桀骜消失了,驯顺得像猫一样,一只把自己当作老虎的小病猫。
  段野忍不住抚摸她鸦黑的堆髻,“我段某人,现在还没有子嗣,将来我儿子,也只叫你来生,到时候继承我们段家的家业,你说好不好。”
  见怀里的人姿势僵硬,没有反应,段野有些慌了。
  想起她家的情况,他似乎又得了些信心,便说:“你父母不在了,姐姐也不知道去向,你一个人在这世上,孤零零的,我这一走,谁照顾你呢?”
  这一回,话术倒是管用了,她明显软了下来,吸着鼻子,仿佛被触动了伤心事。
  沉下去的嘴角红红的,带动饱满的颊边,像是一颗熟透了的樱桃。
  段野心想,这女人也并非绝色,清秀而已,为何就能让自己这般惦记,简直到了着魔的地步。
  他就着灯光,细细打量她。
  不同于他后院里众多精明爱俏的相好,这女人似乎有些痴相,言行举止,爱怨嗔痴,一切全凭天性,唇红齿白的娇态,裹上了一层孩子气的天真,偏偏她的性格又十分孤傲,说话行动间,自带一股矛盾的气息。
  就像一页中间折角的书,让人忍不住一看再看。
  真叫他的心里像猫抓一样。
  这就是他惦记了两年的女人。
  他现在就要要她。
  手把上那抹细腰,轻拢慢捻。
  “给了我吧。”段野伏在她颈间,口齿不清地说。
  朝思暮想的人在怀,段野不免意荡神飞,犯起了世上男人的通病,开始口不择言地画起大饼来,“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真的。”
  沈绿腰用力推开在她身上放肆的男人。
  段野停下不规矩的手,爬起来,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容,像是一只守在老鼠洞口的猫,自有无穷的手段与猎物周旋。
  他盯着她腰间被解开一半的灰绿格纹羊毛旋裙,语气很深地讲:“既然已经答应跟了我,怎么到现在还不肯让我碰?”
  她倔强地别开脸去,然而已经眼泪汪汪。
  段野早知道她的性子,看见她这样决绝,并不奇怪。
  自己已经得偿所愿,成就好事也不急于这一时,算了。
  “后天我来接你,别忘了。”
  他说着伸出双臂,讨要温柔。
  绿腰只好垂着眼睛,将额头向男人颈侧靠了一靠。
  透过那悠长馥郁的脂粉甜香,她闻见雪豹皮氅深处的阵阵血腥肃杀。
  段野临走前,站在窗户外,擎着两根手指,提起唇角两侧,幼稚地朝她比了一个笑脸。
  在黑夜中却显得十分瘆人。
  沈绿腰站在窗前,久久不能动弹。
第7章
  目送男人走远,绿腰转身就开始收拾东西。
  备好行李,她打算进城一趟。
  刚才段野提到她的姐姐,说不知所踪,这话并不准确,因为此事另有真相,只是云遮雾绕,外人看不真切。
  绿腰确实有个姐姐,只是从小被卖,进了大户人家作奴婢,主家难伺候,受尽折磨,后来还是沈绿腰为她赎的身。
  赎身钱,就是绿腰的彩礼钱。
  按照本朝律法和习俗,奴隶由贱民转为良身,需要一大笔费用,这笔费用对农家来说,颇为不菲,父母不愿意出那笔钱,也不肯出面去赎人,一直等到他们死了,绿腰成了户主,才着手开始打算。
  为了帮姐姐摆脱贱籍身份,她选择把自己嫁出去,换来彩礼作赎资。
  可是万万没想到,姐姐恢复自由身后,竟然不愿归家再过那种贫苦日子,而是选择搭上一个大官,自愿给那人作了外室。
  绿腰当然不同意。
  在她心里,嫁人,差不多等同于卖身,还不要说做外室这种,名不正言不顺,不见天日,简直比妓子还不如。
  当初是为了给姐姐筹备那笔赎身钱,她才不得不嫁作人妇,结果姐姐刚被救出来,转头就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搭进去一个不够,还进去第二个,眼睁睁看着两人都进了火坑,这让绿腰觉得自己的心血全白流了。
  二人大吵一架。
  自此,姐妹离心。
  想起来,她们已经有快一年的时间没见了。
  就连这次严青的葬礼,姐姐也没回来看一眼。
  大恩如仇这种事情,会发生在亲姐妹之间,这是她没有想到的。
  一年前,两人闹崩的时候,彼此的话都说得太绝,记不清是谁先开始了。
  反正到最后,姐姐把绿腰给她赎身的那笔彩礼钱,换成铜板,一分不落地全砸在地上,表示两人恩断义绝,自此互不相欠。
  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姐妹两个都是倔强性子,谁都不愿意先低头。
  绿腰心想,就算她服软,姐姐恐怕也不愿意再见到她,还不要说出手相助了。
  想当初,姐姐跟了大官,立马就撺掇自己与严青和离,说要给她找个富贵子弟,那时她甚至因为此事还出言不逊,没想到短短一年,两人的境况就已经天差地别,听说她姐姐在雍州城里住的是朱门碧户,穿的是金丝银缎,伺候的仆人如流水一般,而她却死了男人,成了乡野寡妇,现在叫她送上门去打脸,她怎么肯?
  绿腰的自尊心向来是很强的。
  但是她也不愿意坐以待毙,显露恐惧和软弱,叫那个男人更得意。
  柴门外面,小路一直延伸到荒原上去,绿腰心里又止不住地战栗,荒郊野岭,到处都是野兽、强盗、异族人。
  于是她又退缩了,在心里给自己找退路。
  姓段的不是说严青的弟弟快回来了吗?
  段野笔下那些,只不过是一面之词,纸包不住火的,等小叔子一回来,就水落石出了,或许她只要等着就行了。
  可是另一方面,她又同时感到自己的天真。
  小叔子是严青的亲弟弟,不是她的。
  素未谋面,人家凭什么相信她?
  指不定,人家正恨着她,要将她碎尸万段呢。
  这一夜,就在辗转反侧之间过去。
  天快要亮的时候,绿腰终于下定决心。
  她牵上马,吆上羊,往城里走去。
  -
  另一边,严霁楼在镇上的客栈中,夙夜难寐。
  下午的时候,他曾叩响段宅大门。
  在此之前,经过种种犹疑,他最终决定亲自来找兄长的发小问个清楚。
  此时天已经黑了,敲门,段家的仆人探头出来,告诉他人不在。
  于是严霁楼只好暂时住进旁边的老旅馆。
  这是外地商队的落脚之处,院里陈年的地砖,散发出一股浓重的骆驼腥臊气息。
  西北昼夜冷热极其悬殊,白日里草甸上已经有鲜花蝴蝶,到了晚上,室内却还要架炭烧炉。
  寒风拍打窗户,严霁楼打了个寒噤。
  这些日子,他离开淮南,乘船一路北上,经过马车、驴车、牛车……种种换乘,餐风露宿,昼夜不舍,终于早早赶回。
  想不到第一天,就遭遇一个大乌龙,就像一块巨石从天而降,砸落在他的脚边,溅起的滚滚烟尘,多少干扰了他的判断。
  实在太冷,他在床底,找到一个破旧的铜盆,自窗下取出火捻,向伙计讨来柴枝和炭,架起一堆篝火。
  木柴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飞溅的火星将夜烫出几个红洞。
  他坐在火炉边,翻出随身携带的兄长的信,就着火光细细看起来。
  身上发白的布袍,被照得闪闪发亮。
  翻开那些信,四年来,哥哥给他寄了许多,厚厚一摞,每一页都被他翻得起了卷边,却保存完好、无一缺损。
  他从其中抽出一封,上面的字体工整好看,是同乡那位姓段的大哥代笔,但是口吻,却真真切切充满了兄长的关怀。
  【霁楼,最近天冷了,我们这里非常冷,不知道你那儿怎么样?
  你刚到淮南,人生地不熟,没有人照顾你,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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