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兄长的蛇蝎遗孀——尾巴富商【完结】
时间:2024-01-04 23:13:15

  因为没有防备,严霁楼被拖到水底,呛了好几口泥沙。
  可是他丝毫没有在意,因为他还在消化刚才的那句话。
  段姓很少,在这座小镇上也只有一家。
  竟然是那位段大哥……给兄长写信的发小……
  他是奸夫,还是凶手?
  或者,两者都是?
  这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绿腰抓住时机,飞快逃回岸上。
  “其实你杀不了我,我会游泳。”
  绿腰坐在岸边的大石头上,衣服被浸得湿漉漉的,浑身都在淌水,脸上还有大颗的水珠在流淌,她的头顶之上铅云密布,如同陷落的城池。
  大河中央,露出一颗头,长头发随意散开,面相饱满坚毅,像是那种佛教壁画上华丽的头颅。
  很快,那颗头就漂了过来。
  将她扑倒。
  天旋地转。
  马撒开蹄子,向山上的云柏层爬进去,浓重的苦香味渗入各处,两个人的脸上都被枝柯划烂,露出细小的红痕。
  听着底下人隐忍的呜咽声,他莫名烦躁。
  东奔西跑,马在他的控制下,漫无目的地在林间穿梭,树枝和叶子阻挡了大部分雨点。
  这一回,她是被翻到正面放在马背上。
  她心里想,这大约是为了方便审视她的神色。
  果然,他说:“我接下来问你几句话,你敢骗我,就会被丢下去,到狼肚子里过夜。”
  天色确实不早了,绿腰垂着脑袋打量,因为这个倒置的视角,天空和大地像是交换了位置,带来一种奇异的美感。
  她毫不在意的神情,令他很不悦。
  “不许分心。”
  他将马头朝后一勒,剧烈的跌宕,提醒她集中精神。
  “你有没有动手?”马背上的男人质问道,宽阔挺拔的肩膀在起伏,但是头颅高扬,表情肃杀冷漠。
  在树林的簌簌声中,严霁楼想起上岸时,在荒村偶然听到的戏文。
  过去许多天,那种血腥亢奋的曲调依旧回旋在耳边,沉沉浮浮,常常使他闻见莫名其妙的铁锈味道,好像一支戏班子驻在脑子里。
  “是姓段的一个做的,还是与你合谋?”他目光锐利地看着前方,手里的匕首起落,无情斩断挡他去路的一众枝条。
  空气中瞬间溢满新鲜又苦涩的树汁液味道。
  他可不信西门庆无缘无故就要杀武大,何况他的兄长高大英武,绝非任人宰割的可怜虫。
  但是凶手和奸夫,是两个概念。
  “我说过了,我也是受害者。”她的声音不如先前有力,随着马背上的颠簸,她的大脑开始充血,整个人晕晕乎乎。
  “什么时候开始的?”
  “在你哥哥死后。”
  竟然不是提前的预谋吗?
  他的目光降临,持续逼问。
  “他威胁我。”
  说完这句,她谨慎地打量他的神色,发现他头顶有天空透过树冠投下的光圈,以鼻梁切割阴阳,显得面部半明半晦。
  这个人的鼻梁比菩萨还高。
  心却比阎罗还坏。
  鬼使神差地,她又小声补充了一句:“我没有对不起你哥哥,没有做过那种事。”
  像是为自己的清白辩护,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同自己丈夫的弟弟讲这件事。
  他的神情终于松动,施舍一点慈悲,将摇摇欲坠的她从马肚子底下捞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听她说完,他忽然松了一口气。
  很好,这女人为哥哥守贞了。
  他将原因归结于这个。
  出了柏树林,谁也没想到暴雨会突然而至。
  他没来得及调转她的身体,将她扳回正位,只好忍受她蜷在自己胸前,像一只受伤但还小有力气的猎物。
  乱石滩上岩石峥嵘,随着马儿下坡,重心不断下坠,她的上半身也跟着跌宕起伏,好几次撞在马腹上、他胸口上,又因为赌气,不肯彻底抱住眼前这根唯一的浮木,只好一次次跌下去,没到山底,脑袋就晕得七荤八素,眼神发愣。
  他低头看了一眼,女人钗环鬓散,湿漉漉的发尾在烟绿的草甸上拖行,脸色苍白,衣服散开大片。
  他别开眼睛,然后解下腰带,将两人绑在一块。
  幸好,再往下走,前面有个山洞。
  绿腰感到自己被提起来,放在了一堆草秆上,还好不是扔,考虑到那些石楞,她要是撞到上面,肯定要头破血流。
  经过这一番折腾,她反胃得厉害。
  “不要把这地方弄脏,说不定还要在这里过夜。”
  她干呕起来。
  严霁楼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这个山洞,是牧羊人用来避雨的,有烧剩的炭火痕迹。
  他很容易就将火架了起来。
  她小心挪动到靠近火源的地方,依然止不住瑟瑟发抖。
  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之前的话……你最好保证你说的是真的。”他拿一根分岔的杨树枝拨了拨炭火,火光跳跃之下,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
  “怎么样,不保真,你把我杀了吗?”
  火焰的温度让绿腰缓了过来,她试图舒展身体,“该说的我都说了,信不信由你。”
  "如果真是你说的那样,凶手为什么要给死者的弟弟写信?"
  “死者的弟弟”几个字,说得很艰难,不过这也代表他抽离了原来的视角,变得清冷理智。
  “为了要挟我,你满意了吗?”
  她脸上闪烁着仇恨的快意,“姓段的以此要挟我跟他私奔,我去求我姐姐,才为你哥报了仇,你呢,你又做了什么?你哥刚死,你就威胁你嫂子,把她按在水里差点淹死?”
  外面的雨忽然停了,叫人猝不及防。
第11章
  回去的半路上,沈绿腰就发烧了,差点从马上掉下来。
  严霁楼把人接住,这才发现,身上已经烫如火炭,急忙翻身上马,带着人去找郎中。
  夜色茫茫,荒野之中伸手不见五指,摸黑到了镇上的一家医馆,给郎中看过之后,说:“须得下猛药,这女娃身子本就虚,又突然受凉,再烧下去,恐怕脑子要烧坏了。”
  “需要多少钱?”严霁楼问,“我回去拿。”
  他从淮南回来,身上还算带了一些钱,只是此刻都落在家里。
  郎中神色为难,“不是钱的事,主要是我这儿没东西。”
  “需要什么?”
  “别的倒还好说,只是须得一味红参下药。”
  “哪里能买到?”
  “不好弄,富贵人家怕是有收藏的,我这儿是没有。”
  严霁楼听完,微微皱眉,说道:“劳累您先将病人照看住,我去镇上跑一趟。”
  说完径直走出医馆,翻身上马。
  记得从淮南书院回来之前,书院的夫子给了他一封亲笔信,将他引荐给自己的故交。
  那人姓杜,是一个乡绅,家中颇有良田,祖籍隶属金陵,为避前朝兵祸才来到此地,耕读传家,颇重诗礼。
  既然是大户人家,想必会有办法。
  打听到地址,很快就到了杜宅。
  “请坐吧。”当家的杜老爷看了信后,倒是很客套,吩咐底下人上茶又点烟。
  当地人习惯抽那种旱烟,并以此为待客之礼,烟丝的档次越高,越能表现对客人的上心。
  严霁楼并不抽烟,只是接过青花盏,略微抿了抿茶水。
  杜老爷一面问话,一面暗中留心他举止,道:“听闻你在白鹤书院长居案首,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我们杜家的小庙,能有你这样的大佛来坐镇,不可不谓幸事。”
  “您言重了,晚辈不才,承蒙夫子厚爱,才取得半纸功名,些小成就,不足挂齿。”
  杜老爷将严霁楼看了又看,只见其容貌俊美,气态清贵,举止从容,那份疑心,当即被压下,赞赏之情溢于言表。
  二人又谈起朝廷的漕政和边疆的军情,严霁楼对答如流,偶尔遇到龃龉之处,言谈也极有分寸感,两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已经半个时辰。
  见时机差不多成熟,严霁楼提出来意,说明自己家中寡嫂重病,杜老爷听后,当即解囊相助,慷慨赠出自己收藏已久的红参,并吩咐仆人紧急送往医馆处。
  送药的人走后,杜老爷欲言又止,说道:“还有一件事,我得提前告诉你,我们这书墅里的少爷们,自小衣食无忧,养坏了性子,个个都是混不吝,若有得罪,还请你多多包涵。”
  严霁楼人在屋檐下,低头敷衍应对:“芝兰玉树生于庭阶,严某能与府上公子同席进学,已属幸事,若有举止不周之处,还要叨扰府上诸位,怎敢擅自托大。”
  杜老爷眉开眼笑,此人长于文采却并不迂腐,卓然超群却并不自傲,极合他心意,做他的门生,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今天晚上有一局酒席,你留下吧。”
  想着那根红参,严霁楼没有拒绝,只是默默看向窗外。
  满院子灯影交错,夜宴已经开始。
  “都护大人还没到吗?”杜老爷忙着指挥仆人上菜。
  “听说公府临时有事,来不了了。”
  杜老爷露出惋惜的神色,转向严霁楼,“那位都护大人,是个有名的爱才惜才之人,本想将你引荐于他,谁知天公不作美……”
  严霁楼微笑,“有劳老爷为严某思虑。”
  杜老爷拍拍严霁楼的肩,“不重要,以后总有机会,下次倘若能面见此人,你务必要好好表现。”
  严霁楼以袖掩面,灌下一杯酒水,在杜老爷转身离开的一瞬间,面色陡然转为阴冷。
  这么晚了请他留下,原来是想让他帮忙攀附权贵。
  杜家曾经是百年士族门庭,后来遭遇政变,家道中落,为保全颜面,对外说是躲避战乱,实则是政治失能,只好如丧家之犬般逃到西北,幽居一隅,惶惶度日。
  近几年,朝廷新主上位,没落的旧贵族又想重现昔日荣光,未免要重新走动,只是人走茶凉,难以摸到权力边沿。
  现在重新考虑仕途这条路,却又奈何家中子弟多为纨绔,指望不上,便开源广收族墅子弟,为自家宗族开枝散叶。
  世上诸般勾连,若要成事,必得交换,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若那一股红参,真能救人,也算没白受这些名缰利锁的牵绊。
  觥筹交错中,一夜过去。
  医馆里的绿腰,在喝了参汤后,人已经好转,半夜烧退去,反而有些凉。
  她烧了整整一晚上,一直在迷迷糊糊地做梦。
  梦里,她穿着一袭雪白孝衣,正跪在灵堂里烧纸,丧乐丝竹声声不绝。
  来客盈堂,有些人在哭,有些人在笑,气氛异常古怪。
  人群中忽然出现一个男人。
  梦中,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这个人身材异常高大,浑身散发着寒冷肃杀的气息。
  “沈氏,你杀了我兄长,如今便该偿命来!”
  男人的手里举起一把寒光澹澹的尖刀。
  就在那大刀将要劈下的时候,她醒来了。
  眼睛下方有泪水。
  晨曦入户,经过一夜的狂风骤雨,空气清新,景色怡人,万物如同被浣洗过一般,一树树油绿的叶子上,流转着澹澹的幽光。
  与此同时,杜宅内,严霁楼也从梦里醒来。
  厢房内,他头疼得厉害,歪靠在枕上,微微仰起下颌,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不断揉按眉尾的位置。
  腕上的红玉髓天珠,松松地垮在青白的腕骨间,提醒他血液里涌动着的,蓬勃不息的杀意。
  不敢置信的是,方才在梦中,他竟然手举大刀,差点就破了杀戒。
  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下人过来伺候洗漱。
  严霁楼整装过后,辞别杜老爷,径直来到衙门,找到当时为他兄长验尸的仵作。
  这仵作倒是眼尖,大约是想起自己昨夜在杜乡绅的席面上,见过严霁楼,因此表现得颇为客气。
  严霁楼无心拉扯关系,塞了几个钱,便开门见山,“严青那件事中,您记得当时可有什么异常?”
  “确实是溺亡,并无不妥之处。”仵作说道,“要是您不放心,咱们可以去坟地再开棺验一遍。”
  “那倒不必。”
  看他说的不像假话,严霁楼也不再纠缠,道了声:“多谢。”
  离开衙门,严霁楼心里暗忖,难道真是意外?另一方面,疑虑却消失了大半,那个妇人并不曾背叛兄长,甚至还可以说是为兄长伸张正义,惩治了姓段的罪人。
  他回到医馆。
  “怎么样了?”严霁楼问。
  “今天一大早,人醒过来就走了。”郎中说。
  “去哪儿了?”
  “回家了吧。”
  严霁楼回到村中,远远就瞧见大门紧闭,他上去一推,发现从里面上了锁。
第12章
  人走远了,马被拴在门口。
  绿腰将马牵回家。
  之后严霁楼一连过去数日,都没有再回来。
  绿腰放下心来。
  说起来,这次的事,还得感谢姐姐。
  从前,人人都拿她和姐姐比较,唇舌之上,她总是胜出的那一个,人家都说,她长得比姐姐好,性格比姐姐好,将来一定会出人头地,嫁入高门,后来她姐姐被卖作奴籍,更是坐实了这种预言。
  只可惜,世事无常,那些人打破脑袋也想不到,最后麻雀变凤凰,鲤鱼入龙门的,会是那个其貌不扬的姐姐。
  不过,清高的人自有清高的好处,傲慢的人也有傲慢的归宿。
  人人都不动声色地看笑话,绿腰自己是一点不急,也不恼。
  守寡有什么不好的呢?
  她觉得很好。
  最起码,地有了,房有了。
  都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做姑娘的时候是某某女,做妻子的时候是某某妻,现在,她又做回了自己。
  很好。
  一切终于变成她设想中的样子。
  沈绿腰就这么喂羊、喂马、自给自足,时间过去半个月,直到有一天,马厩传来异响。
  原来是家里的马,一只铁掌忽然掉了,它觉得不舒服,所以闹起来。
  看着这匹栗色的母马,走路一瘸一拐,可怜巴巴,沈绿腰牵起它,打算到镇上给它重新打一副掌。
  出门前,她换上一袭粗麻孝布,头发在脑后,简单地挽了个纂儿,耳边别一朵小白花。
  没想到,好好的晴天,走到半道突然下起雨来。
  幸好下得不算大,都是雨丝,洋洋洒洒,牛毛一样,做惯农活的人,都不把它当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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