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今晚是月圆之夜。
月色如霜,把一切都照得清清楚楚。
君执天面色逐渐苍白起来,他五指收紧,动了动唇,最终只低声吐出一句话,“……我没有刻意戏弄你。我只是……”
应怜扬眉:“只是?难道不是你一开始就制造假身份,伪装成修士?”
“……一开始的确如此。”君执天轻声道,“但后来,我后悔了,神女。”
他望着她,向她伸出手,去拉她的手腕,“别走,好么?你说过,即使我堕魔,我也是你的朋友。”
应怜后退了一步,一把拍开他的手。
她语气冷冷,“你居然从头到尾都在欺骗我。谁会需要你这样的朋友?”
“……”
君执天面上的血色瞬间消隐无踪。他勉强笑了笑,抬眸看应怜,“那神女要怎样才能原谅我?”
他这个问法,让应怜瞬间想起他要砍他自己的左手的时候。
她斩钉截铁,“怎样都不会原谅你。除非——”
术法的光芒在她的掌心涌动。
她应该像师岸说的那样,杀了他,以绝后患。
君执天却好像洞察了她的想法,问道:“神女,杀我一次,你会不会就不生气了?”
应怜怔了怔。什么叫“杀他一次”?难道还能有第二次,第三次?
而眼前的君执天,真的撤去了护体金身,毫无防备地立在她面前,就像等着她杀他似的。
“我死后,不久就会重新凝聚身体复活。”他凝视着她,“你可以随意杀我出气,多少次都可以。”
应怜心道,那杀他还有什么意义?
她突然觉得心力交瘁,只想远远离开这里,再也不去管这些是非。
或许师岸说得对。
那些身染魔气的修士,本就是天道驱逐出去的淘汰品。她做这种事,是在逆天意而行。
她叹了口气,收起术法,身下泛出金色的光芒。君执天面色微变,“神女,你这是……”
“我要回极天城。”应怜语气平平,“从今日开始,我们不必再见了。”
“……”
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却仿佛往君执天心口插了一把刀。
君执天曾受过无数次伤。
但没有一次,能让他像现在一样,鲜血淋漓,痛不可当。
他怔怔地望着应怜,声音里带着些许颤抖,“神女……”
他又试图去拉她,被应怜侧身避过。她望一望君执天,最终还是决定问他最后一个问题,“你的真实身份究竟是谁?”
君执天的唇动了动,短暂地闭了闭眼。他道:“我不能说。”
这个身份已经被厌恶了。
不能……让真正的身份也被讨厌。
应怜本来也没指望他能说实话,但心里还是不可避免地浮起一阵失望。她冷笑一声,“是么?”
她不再看君执天,只抬头看着圆月,一字一顿道:“那么,希望我们再也不见。如果再见到你——”
“我会把你当敌人对待。”
一阵金光闪过,应怜的身影消失无踪。
◇
如翻阅一本书一般,应怜把君执天的回忆尽收眼底。
她紧紧皱起眉头。
君执天果然就是“陆烬”。
当时,因为他表现得实在太过于万能,甚至远远超出了一个大乘末期应有的,她也曾怀疑过他的身份。
奈何,调查来调查去,实在找不到任何端倪。
而且——
到了后期,随着君执天和她的关系越来越近,她对他的戒心也逐渐消解。
他性格虽然乖戾,但摸熟脾气后,也很好相处,而且在处理修真界事务上帮了她许多。
她当时真的有把他当做朋友,也想过等他升入极天城后,要给他什么样的职位。
所以,在君执天的假身份暴露后,她才如此生气。
——感觉就像付出的所有努力,全都变成了无用功。
但现在再看这段记忆,她却没了当时的愤怒。
也许是过去的时间太久了。
也许是……这段记忆不仅是她的,也是君执天的。所以,她在观看时,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君执天当时的心绪波动。
从一开始的毫不在意,到后来的沉沦陷落,无法自拔。
——所以说,君执天是一直在喜欢着她的吗?
现在面前的场景,还定格在她离开后的那一幕。
天上冷月幽幽,君执天孤零零地立在空旷的大地上。
晚风吹动他宽大的袖子,他却恍若未觉,一直仰着头,看着天际那若隐若现的城池轮廓。
那是极天城。
他就这么一直望着极天城的方向,站了好久好久。
应怜等了很久,不禁思考,好像她扔下狠话,回极天城后,就再也没下来过修真界,也没见过君执天了吧?
按理说,回忆应该已经结束了。
那……为什么幻象还在持续?
突然,天际传来呼啸的风声。应怜抬头一看,便看到数十个身着白底金绣袍的修士乘着飞行法器,从极天城的方向,向这里飞来。
他们似是之前就接收到了命令,在半空中摆好架势,抬起手,一同编织出一个诛魔阵来。
修士们人均飞升境,但在刚刚大受打击,急需发泄口的君执天面前不堪一击。
不过几个回合,胜负已分。最后一个修士被魔气抓起,在空气中挣扎。
君执天的语气里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是谁派你们来的?”
那修士死到临头,却丝毫不惧,咬牙道:“卑劣的魔族,神女给你机会,你却本性毕露,欺骗神女,侮辱极天城,还敢问出这样的问题?”
他这话,基本上就是把派他们前来的人定为了应怜。
应怜不禁怔了下。
她没下过类似的命令。那么,是谁假借她的名义?
君执天垂眸,瞥见修士衣摆上的莲花纹。
那莲纹似乎有些刺痛了他的眼睛,他骤然笑了一声,一挥手,把修士甩到地上。
“本性毕露……”
他轻声喃喃,自言自语,“说得很对。我本来就是魔族,修士的那些方法不适合我。”
最有用的还是偷和抢。
那本来就是不属于他的月亮。
他伪装身份,接近她,所获得的温柔和垂怜,也不过是偷来的罢了。
所以……
只需要等待时机,再遇到那轮月亮,把她拉下云端,抢到怀里。
满地尸体之中,他无声地站着。应怜忍不住出声叫他,“君执天?”
她这一出声,本以为君执天会没有反应,谁知道,他却转过身来,走到她面前。
应怜和他对视,不觉一怔。
那双黑眸此时赤色尽显,仿佛燃烧着血色的火焰。
此时的君执天,似乎和平时大不一样。
他似是还没有挣脱记忆带来的影响,还沉浸在应怜离开他的痛苦中。
平时他在应怜面前极力压抑着的控制欲和占有欲,在记忆重现的影响下,正在挣脱束缚,呼之欲出。
应怜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往后退了一步,又唤他的名字,“君执天,你清醒点,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唔!”
她未尽的话音湮灭在唇齿之间。
君执天重重地吸了一口气,修长的手指捏起她的下颌,低头噙住了她淡红的唇瓣。
他吻得又急又狠,仿佛怕应怜跑了似的,紧紧按着她的后脑,让应怜只能发出模糊的气音。
随后,随着他心念一动,整个记忆世界随他心意,周围景象瞬间变幻,从修真界的郊外变成了金宫内部。
亲吻的时间太长,分开之后,应怜觉得有些头晕目眩,还没回过神来,就被推到了床上。
“咔嚓”一声。
是清脆的锁链声。她腕上的银链听从君执天的心意,把她的手锁在了床头。
应怜:“……”
她面前投下一片阴影,是君执天。
他专注地望着她,目光阴郁而狂热,像是能把她燃烧至尽的火。
“早该这么做了。”
“——这样,你就永远不会离开我。”
作者有话说:
小黑屋开启o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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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镜中世界
唇上似乎还留有刚刚被亲的触感。
应怜本来就被亲得喘不过气, 有点缺氧,一下子被摔到床上,更是头晕目眩。
她喘了口气,支起身子, 抬眸看君执天, “……你冷静些。这里是记忆世界, 是幻象,我们得想办法出去……”
她说了一堆,君执天却好像只听到了后几个字。
捕捉到“出去”这种关键词,他语气冷冷,斩钉截铁地拒绝, “不行。”
下颌又被抬起, 应怜被迫直视他, 看他眸中涌动的赤色, 如一泓血色的湖。
她尤不死心,想继续挣扎一下, “我不是想逃。我是想离开这个幻象……”
君执天却根本没听见她在说什么。
这个记忆世界由他主导, 应怜以旁观者的角度观看,他却身临其境,彻彻底底地, 把那段深埋于心的记忆又重复了一遍。
因此, 他受记忆世界的影响也比应怜深重许多。
……幻象又怎样。
只要面前的应怜不是幻象, 那不就行了?
早该如此——
在她揭穿他身份时, 撕去所有伪装,不择手段把她留住, 带回金宫关起来。
他之前没有这么做, 于是苦苦在下界等候许久, 也未能等到应怜从极天城下来的那一刻。
等来的反而是来自极天城的数场刺杀。
指使者或许是应怜,或者是师岸,亦或者是天道。
——无所谓。
反正应怜从此以后,再也不可能离开他了。
君执天重重吸了一口气,记忆带来的痛楚,和如愿以偿的快意冲击着他的思绪,让他几乎无法保持冷静。
面前的应怜还在说什么,淡红的唇一开一合,如同娇嫩又柔弱的花瓣。
君执天不想再听她说下去。
他抚上应怜瓷白的脸颊,凝望着那张让他又爱又恨的脸。
指尖由脸颊滑到肩膀,随后力道骤然一重,把她一把推倒在床上。
“你——!”
应怜猝不及防,被突然推倒,银链还捆着她的手,发出哗啦的响声。
君执天欺身而上,垂眸俯视她,忽地捧起她的脸颊,低头吻来。
一开始只是单纯的亲吻,渐渐地,就变成了厮磨和啃咬。
应怜整个人都被紧紧压制着,手被缚在床头,甚至连推拒都做不到。
她被亲得喘不过气来,有种即将窒息的错觉,只能于唇齿间泻出一两声细细的呜咽。
然而这种可怜而细微的声音,不仅没换来君执天的心软,反而让他变本加厉,想让她发出更多这种声音似的,反复蹂/躏着她的唇。
要流/血了……
应怜模模糊糊地想。
不知过了多久,等应怜终于被放开时,她已经浑身一点力气都没了。
脸颊上传来轻柔的触感,是君执天在抚摸她的脸。
一吻毕,他看上去心满意足,浑身那种侵略性和危险性也消退了些许。应怜动了动,勉强把目光定在他面上,唤他,“殿下……”
一缕发丝被挑起,绕在君执天的指尖。他道:“嗯,我在。”
应怜苍白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由于刚刚的长时间亲吻,她的眸子水盈盈的,分外潋滟而动人。
君执天看得意动,俯下身去,想含住那微肿的唇珠,却被应怜侧脸避开。
这个吻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君执天不悦地锁紧眉,赤色的火焰在他眸中跳动。在他再次发疯之前,应怜及时截住了他的话,“殿下,把链子解开……”
她喘了口气,带着少许恳求看他,语气又轻又柔。
刚刚他亲她时,她本能之下挣扎,那雪白的手腕经过银链的磋磨,被磨得红红的。
君执天垂下眸子,捏住她的手腕。
“叮”的一声,银链自动脱落,在空气中消隐无踪。
这对于应怜来说,是一个意想不到的收获。
君执天主动撤下了银链。
这是不是代表着他已经冷静了下来,可以正常沟通了?
她刚要说话,忽地感觉脚腕一凉。
不知道什么时候,床尾又延伸出一条银链,无声无息地圈住了她的脚踝,给她带来一股冰冷的凉意。
应怜:“……”
看君执天这个架势,是要把她禁锢在这个房间?
她咬了咬唇,抬眸去看君执天,“我不喜欢这样。”
像是笼中鸟一样,被圈养在同一个地方,日复一日等待他人的垂怜。
“但我喜欢。”君执天弯起唇角,仿佛应怜的不情愿,也能给他带来巨大的愉悦。
“神女,你要学会习惯。”
习惯?
应怜不觉得自己会习惯被囚禁。
想到他之前的欺骗和现在的囚禁,她有些气恼,把脸转到一边,心里思量着对策。
君执天看起来也不在意她的反应。
他又把应怜抱入怀中,让她坐在他的腿上,像是得到了最心爱的玩具的孩子一样,舍不得松手。
应怜不理他,他却有的是办法让她开口。
应怜感觉自己被抱得紧了一些,君执天低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还在想,怎么回极天城?”
提到极天城,应怜谨慎起来。
这个世界明显是跟着君执天的心意走的,从他想把她带回魔界,四周的景象瞬间变成金宫,就能看出来。
那么……岂不是君执天心念一动,这四周就可能换成极天城,然后让她眼睁睁看着极天城的崩毁?
以君执天对极天城的讨厌来看,这种事他完全干得出来。
虽然只是幻象,应怜也完全不想看到。她转眸看他一眼,道:“不是。”
“不是?”君执天显然不信。
“我是在生气,不想说话。”应怜语气冷冷道,“君执天,你先是欺骗我,又把我锁在这里……我记得,就算在过去,我也没有得罪过你吧?”
提到这个她就来气。
在琼华派治愈魔气,本该是她神女生涯中的一抹高光。
当时她刚被天道创造出来不久,还没在极天城站稳脚跟。秦宸厌恶她,明里暗里地给她下绊子。
也因此,应怜急切地想要做出点成绩,以证明自己除了当花瓶仙后以外,还有别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