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神色沉得吓人,眸中赤色逐渐涌现,仿佛冰面上有什么他不愿意看到的东西。
应怜问:“怎么了?”
她刚刚靠近一点,君执天便如梦初醒一般,猝然抬头,道:“离我远一些——”
他未尽的语音停在冰面的碎裂声中。
刚刚还稳稳当当的冰面,瞬间碎裂,消隐无踪。应怜猝不及防,一下子跌落水中!
只是,跌入水中的感觉和想象中截然不同,没有溺水应该有的窒息感,而更像是坠在云端的天旋地转。
等到应怜恢复视力,眼前的景象已经换了个样。
天上明月高悬,投下一片冷冷的清辉。
远处可见连绵不断的建筑群,这里似乎是离一个修真门派不远的郊外。
远处站着的……是她自己。
她立在夜风之中,水色的裙摆被吹得微微飘动。面前不再是溶洞和冰湖,而是一大片戴着枷锁的修士。
他们似乎非常恐惧她,前排几个胆大的修士还在反复哀求。
“求您,神女,求求您,饶我们一命!我们只是染上了魔气,还没有堕魔……”
应怜凝神细看,发现“自己”似乎在安抚那些修士。
此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
“染上魔气,堕魔也就是早晚的事情。”
师岸从后方信步走来,和她擦身而过。他眉眼低垂,缓缓扫过这些求情的修士,神色淡漠,无悲无喜。
应怜微微一怔。
她想起这是哪里了。
这是琼华派——一个被大门派拿来做实验,测试灵气和魔气能不能同时修炼的小门派。
里面的修士全都是实验品,染了魔气,忍受着灵气和魔气相冲突的痛苦时,还有即将堕魔的风险。
极天城接到线报,她和师岸便一同前来处理。
只是……这都是过去的事了。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是以旁观者的身份,看这些幻象。
这里的幻象同样看不到她的存在,应怜得以自由活动。她绕到队伍的后面,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忽地一怔。
那是……君执天。
此时他一身修士装扮,漫不经心地抬头望天,和旁边噤若寒蝉的修士格格不入。
只是,在她的这段记忆里,本不应出现“君执天”。应该出现的,是一个身染魔气,即将堕魔的大乘期修士。
应怜心里升起一阵惊涛骇浪。
难道,那个大乘期修士是君执天伪装出来的……这里同样也是他的回忆?
作者有话说:
明天入v,男女主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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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吻
君执天的记忆, 始于魔宫地下冰冷的深潭,以及不断涌动的魔气本源。
他从魔气本源中诞生,是魔君为了对抗极天城,以禁术制造出来的杀戮工具。
既然是杀戮工具, 就理应没有人类的感情。
他的确也没有感情, 对于所谓的父亲和兄弟姐妹也一样。只有杀戮时, 才能从鲜血和恐惧中,获得一点点近似本能的快感。
金宫的魔族把他视为异类,一见到他,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就连他的父亲,君冥, 也只能用禁术的联结来管束他。
但他厌烦这种管束。
于是, 他潜心研究魔气本源的力量。那里本来就是他的诞生地, 对他的到来十分欢迎。
终于有一天, 魔气本源完全被他驯化。而从那天开始,君冥的禁术不再对他有约束力。
魔界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那么, 是时候该去修真界看看了。
他路过一个叫“琼华派”的小门派, 这个小门派似乎出了什么事,被极天城的修士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了起来。
偶尔有几句低语飘入君执天的耳朵。
“神子……神女……”
君执天停下了脚步。
君冥深恨极天城,以前经常对他耳提面命, 要他不忘记摧毁极天城的使命。
所以, 对于神子和神女的名字, 他也是知道的。
神子师岸。神女应怜。
据说应怜还是极天城未来的仙后。
他们来这个小门派做什么?看这个架势, 是要清理门户?
君执天乐得旁观修士自相残杀。使用魔气本源的力量,他把自己容貌改变, 伪装成一个修士, 随后选了个时机混入琼华派。
清冷的月辉下, 站着一大群瑟瑟发抖的修士,似乎非常恐惧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就连身边多了一个人都没有察觉。
君执天立在最后面,抬眸一望,便看到站在人群前方不远处的应怜。
就算以魔族的审美来看,应怜也是个名副其实的美人。
君执天听过金宫里不少魔族议论过她的美貌,说她之所以这么好看,是因为天道要创造一个“完美无瑕”的仙后。
“完美无瑕”。
君执天品评着这四个字,在心里不屑地嗤笑一声。
他倒要看看,所谓的神女,究竟有多完美。
前方,应怜和师岸似乎发生了一点争执,师岸道:“修真界最不缺的就是修士。”
“但是,修士会堕落成魔族,魔族却不能转变成修士,长期以来,对极天城的后备力量也是一种损耗。”应怜道,“如果我们试着用灵力净化魔气,把他们重新拉入修真界……”
师岸皱眉:“没有这个必要。染了魔气,就应该及时处理掉,以绝后患。”
他是无情道的创造者,生来便是极天城的掌管者,对魔族和妖族素来毫不容情。
应怜却不愿意,她蹙起眉,也不辩驳,只直直地盯着师岸。
“……”
师岸的薄唇微微抿了起来。片刻后,他淡淡道:“随你。”
随后,他的身影化作一阵金光,消散在空气中。
应怜的心情明显好了起来。她笑盈盈地吩咐极天城的人,开始登记在场修士的名字。
君执天看着她,轻轻眯起眼睛。
虽然没看到想看的,但神女倒是很有意思。
一只手拍了他一下,君执天转眸,看到一个极天城修士正不耐烦地看着他,“问你话呢。你叫什么?”
若在往常,君执天早就把他的手拧断,再把他浑身的骨头一根根抽出来了。
但现在……
他敛下眼底的杀意,想了想,道:“陆烬。”
◇
在琼华派待着的日子相当无聊。
虽然得到了神女的庇护,但修士们各个还是噤若寒蝉,怕神女反悔,又怕她净化魔气的实验,给他们的身体雪上加霜。
君执天现在身份是修士,但那种异于常人的气场,足以让其他修士对他敬而远之。
他们畏惧君执天,在背后偷偷怀疑他是不是已经堕落成了魔族。一来二去,就传到了应怜那里。
这天,君执天倚在长廊边,漫不经心地向水里洒鱼食。
他往鱼食里灌了魔气,想观察金鱼吃后的反应。金鱼们纷纷争抢,荡起一圈圈涟漪。
君执天垂眸看着,忽地感觉有人向他走来。
他一瞥,发现是应怜。
应怜立在他身边,向水中争抢鱼食的金鱼看了看。她问:“陆烬,你在这里待了几天,感觉如何?”
君执天慢慢碾碎手中的鱼食,“很没意思。”
应怜不会无缘无故来找他,一定是有修士打小报告。
他等着应怜的怀疑和诘问,应怜却只是眨了眨眼睛,问他:“没意思?”
“是。”君执天道,“修士没意思,极天城的人也很没意思。”
再这么待下去,他恐怕就要按捺不住,杀几个人,给这一潭死水般的局面增加点趣味了。
在这之前,就有很多修士向应怜反映,说陆烬一点也不合群,对极天城的人傲慢无礼,每天应怜的讲道会也不认真听,而是神游天外。
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不过,他修为看起来是大乘末期,脾气古怪些也情有可原。应怜侧了侧头,道:“你可以看书呀。”
看书?那是修士的爱好。君执天不爱看书。
他本想回答不喜欢,一瞥应怜,又改了主意,道:“受魔气折磨,很痛,不想看。”
“……”
他表现出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受魔气折磨,反而像来度假的。
但即便如此,应怜还是微微笑了笑。
她探出手,轻轻拉住君执天的手腕。君执天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做,拧起眉头,抬眸看她。
灵气刚探入经脉,应怜便皱了皱眉。
好重的魔气。
看起来和堕魔只有一线之隔了。怪不得他脾气那么奇怪。
她哄劝道:“随我来,好么?我替你镇压魔气,就不会痛了。”
她的声音很温柔,放得轻轻的。
君执天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他不喜欢有人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话,好像他是需要呵护的弱者一样。
比起温柔,他更适应愤怒和恐惧。
但是,在这里的日子实在太无聊,他还是跟着应怜走了。
到了室内,应怜把手搭在他的手腕上,开始帮他疏导经脉里的魔气,“闭上眼睛。”
对君执天来说,所谓对魔气的“镇压”,实际上一点用都没有。
他本来就不是身染魔气,即将堕魔的修士,而是真真正正的魔族。
他敷衍地闭了闭眼,又睁开。
应怜就坐在他的面前。
她的神情很专注,纤长的睫毛垂下来,一心一意盯着他的手腕,没发现他的小动作。
君执天盯着她清丽的面容看了一会,重新闭目。
……虽然还是很无聊,但总算多了些乐趣。
他暂时不想杀人了。
从那以后,应怜对君执天的一对一诊疗就成了常态。
君执天伪装出的修为是大乘末期,离飞升仅一步之遥。因此,应怜对他分外重视。
她似乎是希望治愈他的魔气后,助他飞升,成为极天城的一员,因此每次结束后,都会和他聊一会天。
君执天起先只敷衍她,久而久之,也逐渐开始认真起来。
又一次治疗结束后,应怜依旧把手按在他的手腕上,问道:“这些天有没有感觉痛苦减轻了些?”
君执天对上她的目光,察觉到了她眼底的期待。他沉吟了下,点头道:“嗯,是。不怎么痛了。”
为了让伪装不被发现,他还特意每天都把经脉里的魔气降下去一点点,营造出治疗在起效果的样子。
应怜得了正面反馈,果然高兴起来。她笑盈盈道:“想必过不了多久,你的魔气就会完全消失了。”
她的诊疗是有作用的。
在灵药和灵气的疏导下,很多修士都消除心魔,摆脱了魔气的纠缠。
他们千恩万谢,离开了琼华派,这里的人逐渐少了下来。
“……”
应怜这句话,让君执天不太想接。
他盯着应怜那只搭在他手腕上的手。
纤细而精致,肌肤如雪,仿佛能生出光来。
鬼使神差之间,他忽然反手一握,把那只柔软的手包在手心里。
应怜吃了一惊,这对于她来说,无异于一种轻薄。
她迅速抽出手,蹙眉,“你……”
她反应过于激烈,君执天也怔了一怔,“怎么了……?”
他做事一向随心所欲,想杀人就杀人,从未有任何顾忌。
现在也一样。想握住那只手,就做了。
但应怜的反应并不是很愿意。
她蹙着眉看他,语调明显有些生气,“……你在做什么。没人告诉过你,这是很无礼的举措么。”
有时候君执天杀人,对方也会用愤怒的目光看他,而他并不排斥这种眼神。
憎恨却又不能拿他怎样,还挺有意思的。
但现在,应怜的不悦,却让他感受到了一种陌生的不自在。
他垂下眸子,避开应怜的目光,“……抱歉。”
这也是一个很新奇的词。
在魔界横着走的君执天,从来都是唯我独尊,什么时候向人道过歉?
道歉的对象还是极天城的神女。若是君冥知道,一定会勃然大怒,虽然君执天也不在乎。
应怜没说话,依旧蹙着眉。
君执天想了想,补充道:“我不该未经允许碰你。我会把左手砍了,作为赎罪。”
“……”
应怜骤然抬头,君执天从她的眼里捕捉到了惊诧,“……你是认真的吗?”
君执天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在魔界,这是一种常态,而且他的左手砍了,还能生长出来,没什么大不了的。
然而他也意识到,在应怜那里,这似乎是一件闻所未闻的事情。
“如果这样能让你不生气的话。”他不动声色地道。
应怜看着他,神情有些困惑,最终叹了口气,“罢了。你是不是以前都在修炼,很少和外界接触?”
君执天立刻点头。
应怜浅浅微笑,“原来如此。虽然潜心修炼是好事,但一些基本的人情世故,还是要懂的,否则会闹出误会。”
“……没人教过我这些。”君执天道。
不如说,他从未和他人以正常的方式相处过。
和应怜是第一次。
他望着应怜水色的袖口,突然问道:“人与人之间正常相处,是不是不能表现得太直接?”
应怜道:“是。虽然说,直率热烈也很吸引人,但那是在完全熟络的情况下。像你刚刚那样……”
她忍不住笑了下,“会把人吓跑的。”
见君执天点头,她便转换了话题,问他,“你昨天是不是杀了一个化神期修士?”
君执天想了想,道:“是。”
那个修士又不是极天城的人。难道也不能杀吗?
关于事情的起因,应怜已经调查清楚,是那个修士不满她对君执天的特殊待遇,又不敢对她抗议,只能背后编排她和君执天。
正巧被路过的君执天听到,于是理所当然地丢了命。
这人死不足惜,但君执天当众杀人,影响不太好。
应怜温声道:“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就上报给极天城的人,没必要当场动手。”
“极天城的人都躲着我走。”
“那就告诉我。”应怜改口道,想了想,又好奇道:“那修士说了什么,惹你那么发怒?”
君执天罕见地沉默了几秒,才回答她,“……无非就是一些骂我的话。”
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