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壶搁在栏杆上,君执天接过应怜递来的酒杯,垂眸看了看。
酒液在金杯中晃动,如此时应怜潋滟的眼波。
醇厚又醉人。
他轻笑一声,一饮而尽。
应怜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伏在栏杆上,边品着酒,边欣赏烟花。
渐渐的,她觉得有些热,忍不住给自己扇了扇风。再抬头看夜空时,就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星星怎么在动?”
哪里有会动的星星?
君执天找了半天,也没见端倪。他转头,正要问问应怜,就看到她一手拿着杯子,一手扶着头。
应怜觉得有点晕。
等好些了,她把酒杯捧到唇边,却被君执天捉住手腕,“你之前喝了多少?”
“没多少。”
实际上,确实没多少。但应怜不常喝酒,此时不过几杯,就开始不胜酒力。
她脸颊上蒙着一层淡淡的红,睫毛扑闪扑闪,下一秒,杯子就被君执天夺过,“别喝了。我带你回寝殿。”
应怜摇头,“我不想回寝殿……”
此时,酒劲上来了。面前的景象开始旋转,夜空中的烟火似乎变成了漩涡,要把她卷入其中。
应怜扶着栏杆,晃了晃头。君执天注意到了她的异样,想来扶她,却被她推开。
他的眉心拧了起来,忽地揽住应怜的腰身,把她一把抱起,“灵核刚修复,就开始不听话?”
这和灵核有什么关系?君执天这话说得,好像她过河拆桥一样。
应怜想反驳,但她晕得厉害,索性不做回应,乖乖由君执天抱着。
穿过长廊,大殿的喧嚣声逐渐远去。应怜把头靠在君执天的肩上,蹭了蹭,突然冒出一句,“我不去寝殿。”
君执天的脚步丝毫未停顿,“你需要休息。”
“我不需要。”应怜坚持道。
怎么感觉应怜喝醉后,开始变得任性妄为了。君执天拧着眉看她,“我说一句,你顶十句?再顶一句试试看。”
应怜抿起唇来,表情颇有几分委屈,看着楚楚可怜。她水盈盈的眸子一瞥君执天,一声不吭,把脸埋进他怀里。
“……”
君执天脚步顿了下,又有些心软。他慢慢地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天上冷清的月亮。
“你怕什么?实在不愿意的话,我也不会强迫你。”他把应怜往怀里按了按,“别露出那副表情。”
她实在不愿意什么?
应怜感觉自己的头脑好像生锈了,迟迟转不动。她茫然地思考了一会,决定不再去想,转而翻旧账,“你又威胁我。”
“……什么时候?”
“就在刚刚。”应怜委屈地看他,“你说‘再顶一句试试看’。”
事实上,那句话只是随口说的,就算应怜继续顶嘴,君执天也不会拿她怎样。他揉了揉应怜的长发,柔声哄她,“以后不会了。”
在他怀里,应怜很轻地哼了一声。君执天想了想,决心尊重她的意见,“你不想去寝殿,那要去哪里?”
远处隐隐传来悠扬婉转的乐声,应怜听了一会,突然冒出一句,“好热。我要去寒潭修炼。”
她感觉热,是因为酒劲上来了。君执天道:“去寒潭修炼?这个时候?”
金宫确实有个寒潭,在里面修炼,可以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但潭水温度极低,在里面修炼,对不适应的人来说,可以说是酷刑。
“对。”应怜态度坚定,“我的修为回来了,现在我要修炼。”
她仰起脸看君执天,“带我去寒潭,我要成为三界第一人!”
“……”
应怜的灵核刚刚修复,还在恢复期,不适合去寒潭修炼。
放在往常,君执天绝对会强行把她带回寝殿。然而现在不行。
他好言好语,试图和应怜讲道理,“你身体还很弱,承受不住的。”
“所以说要修炼,否则会一直这么弱。”应怜蹙着眉看他,语气郁郁,“这是我们成婚的第一天,你就不能听我的话吗?”
酒水的作用下,她平时压抑的另一面似乎被释放了出来,无论君执天说什么,都当做没听见。
听烦了,她还开始无理取闹,“我不想听。我现在就是要去寒潭!”
在应怜的坚决要求下,君执天最终妥协,抱着她去了金宫的后花园。
寒潭处于后花园的最北边,周围白雾缭绕。穿过茫茫的雾气,就能感觉到温度骤降。
应怜被放在寒潭旁的青石板上。
她还穿着那身修真界风格的礼裙,层层叠叠,极为繁复,光是脱下来,就需要不少心思。
期间,几个小玉饰不慎掉落到潭水中,荡起一阵涟漪。
君执天觉得,替应怜解开衣裙的过程,有点像拆一件包装精美的礼物。
只不过,这礼物始终不愿意真真正正属于他。
这么想着,他抬眸看了应怜一眼,突然发现她长长的睫毛垂着,好像是睡着了。
他唤道:“应怜?”
应怜没动静。
睡着也好,那就没必要把她抱到潭水里了。
然而刚刚被重新抱起,应怜就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开始挣扎着要下来。
君执天只好依她的意。他同样脱去外袍,仅着中衣,抱着她步入寒冷的潭水中。
刚一入潭水,应怜就被激得一抖,瞬间清醒了几分。
“怎么这么冷……?”
她下意识地往君执天怀里缩去,对方按住她的肩膀,垂下头来,轻轻咬了咬她的耳垂。
“寒潭本就如此。所以我才说,你会受不了。”
说着,他指尖魔气涌动。
一股暖意慢慢渗入应怜的经脉,她打了个颤,这才感觉不那么冷了。
身上的温度一回升,脑袋又开始不清醒。应怜晃了晃头,忽视那种晕眩的感觉,开始运转灵气,强行修炼。
好晕啊。
原初之火明明很安分,而且经过君执天的驯化,已经开始听她的话了。为什么她会这么晕?
“因为你喝醉了。”君执天低沉的声音传来。
应怜这才发现,她不知不觉间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她锤了君执天一下,“我没醉!”
“醉了的人都说自己没醉。”君执天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抱得更紧了些,“还冷吗?”
应怜摇了摇头。
她不冷。
相反,酒水带来的热度仿佛在她血管里燃烧。原初之火蠢蠢欲动,引诱她抛却一切,释放天性。
今天是她的新婚之夜。
新婚……
过去,她痛恨自己的婚约,也对成为他人的道侣,有一种天然的排斥和恐惧。而现在,她却成婚了。
……好像成婚这件事,也没有想象中可怕。
她抬眸看君执天,他同样仅着中衣,此刻衣衫尽湿,有几缕黑发沾了水,湿淋淋地垂下。
那双狭长的眸子对上她的视线,微微眯起,“怎么了?”
酒劲经久不散,还好像越来越严重了。应怜迷茫地眨了眨眼睛,感受到君执天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
“我要坐上去……”她道。
这话没头没脑的,君执天居然听懂了。他抱着应怜,坐到潭边的青石板上,“不修炼了?”
应怜没回答他,只是趴在他怀里,像一只安静的小动物。君执天揉了揉她的头发,听到她好像在说话。
那声音细细的,听不太清。
“什么?”他道。
应怜又说了一遍,这次,君执天听得很清楚,“……我讨厌成婚。”
“……”
那只揉着她头发的手一顿。君执天垂眸望着她,神情晦暗。
须臾,他低笑一声,“是讨厌成婚,还是讨厌和我成婚?”
“都有。”应怜细声道,“你总是强迫我,逼着我留在你身边,逼我做不愿意做的事。”
“……”
“讨厌你。最讨厌你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亲口说出讨厌他。君执天慢慢地吸了口气,突然想起凡人的一句俗语。
酒后吐真言。
所以,前几日的温存,果然只是假象和错觉么?
“那也没办法。”片刻,他弯了弯唇角,“你看,就算再讨厌我,你还是要嫁给我,做我的王后。”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了些许恶意,一字一顿道,“就像现在,我可以强行和你圆房。你再不愿意,都不会有人来救你。”
这样的狠话出口,寒潭却一片寂静。
应怜没什么反应,这出乎君执天的意料。他拧起眉,掐起她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来。
应怜瞧着他,神情无辜又茫然。片刻,她推了推君执天的手臂,“疼。”
“……”
君执天怀疑,她根本没听清他刚刚说的话。
他叹了口气,放开她,转而用手撑着额头,闭了闭眼。
罢了。
她喝醉了。应该把她带回去休息。
君执天打算把应怜带回寝殿去,然而她却固执地不让他抱,“我要修炼。”
“现在还修炼什么?”
君执天心情本来就不好,此时沉着脸,耐心几近耗尽,“跟我回去。不然我就把你丢在这。”
这话应怜倒是听清了,她紧紧地抿起唇,“你又威胁我……”
那眼眶红红的,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君执天这才发现,他又不自觉地威胁了她。他动了动唇,刚要哄哄她,突然感到身体被用力一推。
是应怜干的。
她恢复了灵核,虽然修为依旧不及君执天,但在他没有提防的时候,冷不丁地把他推倒,还是可以办到的。
眼前景物一晃,君执天猝不及防,被推倒在青石板上。
还未等他起身,温热而柔软的感觉就覆了过来,应怜伏到了他身上。
她仅着单薄的亵衣,此时衣衫尽湿,湿淋淋地贴在身上,诱人的弧度若隐若现。
大片雪白的皮肤在君执天面前晃来晃去,看得他喉头滚动一下,正要抬手去抱她,就被应怜按住。
“应怜……?”
现在的应怜,感觉和平时很不一样。受酒水的影响,她体温很高,就像一团火焰。
“今天是我和你的新婚之夜。”应怜看着他,那目光也像一团火,语气却十分绵软,带着委屈的谴责,“你怎么能把我丢在这里?”
“……那只是气话。”君执天道,“而且,你不是说,你讨厌我?”
听了这话,应怜的睫毛颤动几下,随即垂下来。
正当君执天以为她已经平静下来时,她却抬起手,按住亵衣上衫的肩带。
那细细的带子被她一拉,顿时从肩膀上滑了下来。
“没错,我讨厌你……最讨厌你了。”她喃喃道。
仗着修为比她高,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她,就在刚刚,还威胁要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今天可是她的新婚之夜。怎么能被如此拿捏?
她得把主动权拿回来才行。
这么想着,她垂下头,吻住君执天的唇。
作者有话说:
应怜:最讨厌你了!
第55章 婚礼(三)
应怜醉得厉害。那个吻也不像吻, 更像是毫无章法的啃咬。
她觉得长发很碍事,遂把头发撩到耳后,又去亲君执天。
罕见的主动。
虽然是在酒水的作用下。
君执天的黑眸里,赤色缓缓晕开。他抬起手, 想要去抱应怜又放下, 转而五指紧握。
“你再乱动的话——”
话一出口, 又想起不能威胁她,于是语音戛然而止。但即便如此,应怜也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她蹙起眉来,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又威胁她?
下一秒,她坐起身, 指尖按上君执天的中衣, 灵光闪烁。
“我再乱动, 你会怎么样?”她道, “你自己说,我现在是不是你的道侣?”
“……是。”
“所以说, 你不准管我。就算把你的衣服撕了, 也是我的权利。”应怜命令道,“从今以后,都该是你听我的。”
这可是君执天亲口说过的。别人听他的, 他听她的。
君执天:“……”
“嗯, 都听你的。”他抬手, 摸了摸她的脸, “但是,能不能先乖乖和我回去?”
应怜喝醉后, 脸颊泛着薄红, 眼睛水盈盈的。
虽然是无理取闹, 但那种模样,出乎意料地可爱。
然而,他遭到了应怜无情的拒绝,“不行。”
君执天还想再说什么,应怜却已经不耐烦了。她索性倾下身来,以唇堵住君执天未尽的话语。
“不许再说话……”
她以模模糊糊的气音道,“我不想听。”
主导权应该掌握在她手中才对。
从开始到现在,都是君执天一厢情愿地喜欢她,追逐她,她又不喜欢君执天。凭什么一直要她听他的话?
见君执天不说话了,她得意地翘起唇角,稍微支起身,整理垂落下的发丝。
君执天微微吸了口气。
理智告诉他,应怜喝醉了,等她清醒后,一定会后悔现在的表现。此时此刻,他应该离开这里。
然而下定决心后,他却迟迟未动。
——不想离开她。
那是他的道侣、他的王后、他梦寐以求的月亮。
氲氤的雾气之间,应怜低着头,手指绕着长发。见君执天望过来,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她平时经常微笑,总是进退合宜,温柔守礼。
但现在这种样子,别有一番天真的美丽。
君执天胸口重重起伏了下,眸色彻底暗了下去。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哑声问,“还是你只是喝醉了,所作所为,都不是出自你的本意?”
那长长的睫毛颤了一下,“我的本意?”
她喃喃道,“你不愿意吗?我还以为……”
“我怎么可能会不愿意。”君执天盯着她,赤色的眸中,灼热如火,如翻涌的红莲孽海,“但是,你如果事后后悔——”
他的话音一顿。
应怜重新伏下身来。
她的长发凌乱地散下,有几缕贴在了他的脸颊上,带来了轻柔的痒意。
“我不会后悔。”她半闭着眼,看起来很困倦,语气却十分坚定,“……我是自愿的。”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她都想彻底地醉一回。
话一出口,她就听到了君执天的吸气声,随即腰身被猛地揽住。
天旋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