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命女——水弋【完结】
时间:2024-01-06 17:25:56

  阿永不假思索,“当然是为了打探京都的消息,想知道你祖父跟你父亲在京都的动静,这关系到西川十一州的命脉。”
  顾念霖一愣,“我知道你聪明,但不想你竟这么聪明。”
  “我不聪明,我只是在史书上看多了人心。”
  “当初大伯祖去京都的时候,就已经带了影子。可他被困在京都做人质那么久,影子传回来的消息不但少,且都不是重要消息,不然,我祖父也不会眼睁睁等到大伯祖在京都生病过世,一定会想办法提前去京都营救。可见,一旦被困在皇宫那种与世隔绝的地方,又戒备森严,就算是影子也无法打探到线索。”
  顾念霖握了握拳头,又说,“这一次,我祖父跟父亲去京都同样也带了不少影子,可是一入京都就要遵皇命,如果他们也跟大伯祖一样被皇帝以各种理由孤立在宫中,西川根本就无法得知任何风吹草动。所以不但是我和母亲,大伯父那边跟小姑母那边一样迫切想要知道他们的下落。”
第9章 银鳞铠甲、雪白战袍
  “我明白了。我父亲跟祖父在京都为官多年,说不上是手眼通达,至少也是认识了一些秉性可靠之人。我会跟父亲想办法,为你去信京都,问一问节度使大人。只是,西川的信件怕都被你大伯父掌控着,或送不出,或事情泄露。”
  “送信的事情我来想办法,你肯帮我,我心里喜欢。阿永,若是大伯父他们也想从你这边打探祖父的消息,你会答应吗?”顾念霖身子微微前倾,很认真。
  “我不会。”
  “为什么独独帮我?”
  “因为,你说你会庇护我。”阿永不知为何,声音越发低微了下去。
  “什么时候?”
  “就在去如归阿姊那里之前。”
  顾念霖一下想起,他可不就是那样说了吗?
  “......我孤弱无援,无法更好庇护你......”
  想到此处,顾念霖身子又前倾了一些,更清楚看着她的脸,“若是大伯父那边也肯庇护你呢?”
  “你大伯父的确是把野心都写在了脸上,他若庇护我,定需我有利用价值,可我不愿意堕入深渊。若你祖父跟我父亲在西川路上的偶遇不是早有蓄谋,我就信你庇护我是出自真心和善意。只是,我有一事不明白。”
  顾念霖见她说这话时双目盈盈,更有神韵,不觉动神,“你说便是。”
  “从我交给你玉佩那一刻开始,我就感觉所有的事情反常,你与顾二夫人对我们父女的盛情,实在是超出了你们身份。那块玉佩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顾念霖闻言,慢慢坐直了身子,笑说道,“你希望玉佩有什么秘密?”
  “我不知道,所以才问你。”
  “玉佩之上没有什么秘密,若是有,我祖父怎么会轻易交给一面之缘的你,又怎么肯轻易带在路上冒险,你说对不对?”
  阿永想了想,“也对。”
  顾念霖浅笑着,心里在反复思量,现在说出婚约的事情为时过早,他怕吓到她。
  重要的是,他与她互相还不够了解,心意还不够确定。说早了,不管成与不成,说不定都是一种错误和遗憾。
  他已经快要不止十五岁,这个四月,他就要十六岁了,在适合大婚的年纪,他该懂得的道理也自然该懂了。
  “午后比试,你的对手是谁?”
  “泓礼。”
  “你与他比之如何?”
  “自然是他胜我。”
  “年年如此?”
  “年年如此。”
  “方才听你说,兴州之外高山的积雪都慢慢在融化,山顶流下清泉,绿洲也有了不少的活鱼。”
  顾念霖书卷气浓,雅人深致,“你想去看?”
  “当然。”
  “好,等过了比试,我就带你去。西川的风沙很自由,西川的融雪也很温柔,在这里,是别有天地。”
  阿永担忧他,“我怕你比试有危险。”
  “放心,我不会落马受伤的。战场上,遇弱则攻,遇强则守,只有激进的莽夫才会容易反杀自己。”
  “你果然没少读书。”阿永一点头。
  回到营帐中时,顾明恒已经坐镇,刘勋、顾衍以及几个表兄弟都已经在顾二夫人那边,顾念霖跟阿永一一行了礼,就有人来传顾明恒的话,让这些年轻少将们都下场去做备战,顾念霖便跟几个表兄弟一块告退。
  阿永坐在顾二夫人身边,感觉顾衍跟刘勋看她的目光都带着一种让人不适。
  顾衍对顾二夫人笑着,“阿嫂,天暖了,得空带念霖去我麟州跟渝州那边走走,再过一阵子,那边的蜜瓜就要开花了。去年出产的瓜果真是甜得不行,今年出产的瓜果只会比去年更加甜,这可都是花开得好的功劳。”
  “得空我一定去。”顾二夫人满脸亲热,“说起甜瓜,不但念霖跟念驰十分喜爱,就连如归那样受不住生冷瓜果的姑娘家,也吃了不少,吃完了又要看医官。今年若有多的你尽管送来,我自己吃不完的也可代你送给兴州其他大户,表表你的心意。”
  “这可真是多谢了。我常不在兴州,每年都想跟这边的人家多走动,只是恨自己走不开。如果阿嫂能替我多些人情周转,我自然是感激。话说,花开蒂落是瓜果,可也是人生哪。念霖眼看到了开花的年纪,麟州跟渝州我知道不少好女子,皆是身份不低,阿嫂若是信我,我就给念霖牵线了。”顾衍话锋一转。
  顾二夫人什么都懂,只是不露声色,她缓缓一笑,“并不急。等他父亲跟祖父回来再做打算也不迟。身份高低倒是不论,主要是看能不能匡扶念霖跟顾家。念霖这孩子小时去佛院里让高僧看过,高僧说他命令注定要娶一个得力女子,他的人生才会顺遂。因此,我也在留意有没有这样的好女子。”
  “内弟媳妇这话最为在理,能匡扶夫君的才是好良配。听闻麟州跟渝州的女子多豪放不羁、不受约束,念霖是读惯了书的人,怎么能娶那种彪悍女子为妻?说不定会把念霖的一生都给耽误了。我烟洲跟长洲地界的女子一个个温良如驯,匹配念霖正是最好。”刘勋仰头喝了一杯酒。
  顾衍对刘勋的话显然有不满,但也没表现出来多少,只是对着顾二夫人继续说道,“阿嫂,虽说父亲跟兄长去了京都,不知几时回来。但念霖的人生大事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阿嫂也需早些物色一个女子,让念霖与她早些相处、日久生情,等父亲跟兄长回来了立刻就能操办婚事,一切水到渠成,你看多好。”
  顾衍还有一层意思没有说出来,但在场的人都知道得分明,那就是假如节度使跟顾明渠回不了西川,顾念霖也能尽快完婚。
  连阿永都听得出来,顾衍跟刘勋是急着拉顾念霖做筹码。这两个人,没有一个是真心为了顾念霖着想。骨肉至亲,为何如此冷酷?
  转念又想,如今顾明恒正得势,这两人为什么不直接去拉拢顾明恒的公子呢?
  阿永细细在心里过了一遍,很快就理解了,顾衍和刘勋这都是在做两手准备。先拉拢顾念霖,万一节度使等人回西川,则对他们有利。
  万一,节度使跟顾明渠回不了西川,那他们身为亲戚也不过是给顾念霖说了一门亲,谁都不能怀疑他们心机不纯,他们照样可以扭头就去投向顾明恒。
  顾二夫人谁都不得罪,“我知道你们对念霖一向是视如己出,只不过,今日是比试大会,仓促之间说起念霖的婚事实在是不方便,改天方便了再说也来得及。真要说起念霖婚事的话,兴州是绕不过的,定要先从兴州的贵女之中选择一番,如此,对兴州大族、顾家军也才算是有一个交待。”
  顾衍跟刘勋落了个无趣,便不再多语,场中号角声跟鼓声已经响起,阿永等了三场,在第四场等到了顾念霖和顾泓礼。她想不出,要什么样的贵女,才能配得上顾念霖这般的世间顶顶儿郎呢?
  阿永第一次看到顾念霖身穿银鳞铠甲和雪白战袍,头戴璎盔,手持霜寒长剑,坐骑是有“可横行天下”美誉的西川战马,烈风绕长旗,平地起沙尘,顾念霖与顾泓礼皆是丰神雄姿,两人相对冲锋,身手霹雳、不分伯仲,长剑互指,打了平手。
  稍后换了战马跟长枪,顾泓礼在战场上一向先发制人,喜欢一招制敌,这次也不例外,长枪出击得异常利落疾速,场内的人欢呼叫好。顾念霖没有正面对抗,选择了迂回避让。
  顾泓礼步步紧逼,却接连打不到顾念霖的实处,颇有些心急,一手拉了缰绳就从马背上站起探出身子,一手就用长枪自下往上去攻顾念霖的门面跟咽喉,场面一片哗然,阿永跟顾二夫人也几乎吓得失神。
  顾念霖这时候却选择了出手还击,他奋力一震,将对方的长枪震落在地,顾泓礼本就身子歪倾,此刻受了大力震击,眼看就要掉落马背。顾念霖乘胜追击,在顾泓礼落地之前长枪出手,狠狠刺向顾泓礼的咽喉。
  吓破胆的人轮到了顾大夫人,就连顾明恒也脸面抽搐,差点坐不住。
  谁知,顾念霖毕竟是武力不足,那长枪出手偏了,几乎一下扎到了沙地之中,离顾泓礼的人头不远,与此同时,顾泓礼反应极快,一手抓住那长枪刺中自己的马匹,那马匹嘶鸣促蹄,顾泓礼掉转马头,猛然冲撞了顾念霖的战马。
  战马疯狂,顾念霖就势滚落下来,而顾泓礼手中稳稳拿到了顾念霖的长枪,反败为胜,这一场,顾泓礼胜出。
  比试所用的长枪虽都是钝的,但顾泓礼抓着长枪刺向自己战马的力道之大,连久经沙场磨砺的战马都禁不住,可见他想赢顾念霖之心有多强。
  看到顾泓礼胜出,顾太守夫妇俩喜笑颜开,底下的人哪个敢不给面子,纷纷前来贺喜。顾明恒、顾二夫人笑得甚是得意,虎父无犬子,顾泓礼很有顾明恒的本事,做父母的如何不欣喜若狂?
  顾念霖输了,可他脸上并没有很懊恼的神色,反而平静如水,对顾泓礼笑着,“二哥,你又精进了不少,我望尘莫及。”
  “三弟,你刚才震飞我长枪,真把我吓住,还好我战场经验颇足,你还是大有潜力的。”顾泓礼把长枪递给他,“这是你的。”
  顾念霖接过长枪,“我可比二哥你害怕,刚才不过是慌忙出击,所幸没有伤及二哥。”
  “你也是上过战场的人,怎么还如此害怕?”顾泓礼这话问得故意。
  “我自小体格就不如兄长们壮实,即便是上战场,也是对决难度不大的战场。不像兄长们,每一次冲锋陷阵都是在主战场上。”顾念霖很是谦虚。
  顾泓礼听后,拍拍他肩膀,“也怪叔祖父,你刚刚记事,他就频频抱着你去战场看杀人,说是自小练练你的胆子,谁知把你惊吓到了,至此爱哭闹又不爱吃饭,可不就长得羸弱吗?”
  顾念霖跟着笑道,“这也真的怪我。兄弟们哪一个不是记事起就被抱去看杀人的?别人都没事,偏生我胆小,为此祖父跟父亲着实操心于我。”
  回到大帐之中,顾二夫人把顾念霖浑身看了好几圈,“阿弥陀佛,无事便好。”
  顾念霖拉着她的手,“母亲也太多虑了,比试我年年都来,心里有数。”
  “你今天也累了,早点回去歇着。我少不了还要应酬那些人,会晚一些。”顾二夫人叫了随从。
  “我的人在场外候着,又劳烦母亲的人做什么?”顾念霖环顾四周,“阿永呢?”
  “她一直都在这里,看到你平安无事了,她才跟我说要回别苑去。”
  “母亲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回去呢?”顾念霖不放心。
  “我当然是吩咐了两个人送她回去的,我不是老糊涂。”顾二夫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她说还有很多西川的史料要整理,天色也已近黄昏,她也不便再在外逗留。”
  “可是,她分明答应过,要跟我一同回去的。”顾念霖忽而想到了顾衍和刘勋,“母亲,阿永可是听到了什么?”
  顾二夫人的脸色有些为难,最终说道,“你小姑母跟大姑父都争着要给你说亲,在我面前夸了半天别的女子,阿永一言不发。想必,她是觉得你要议亲了,不好再与你接近,就先自己回去了。”
  “母亲,我先走。”顾念霖话音未落,人已经转身出去。顾念霖觉得阿永是不是在心里装着他了,不然,她面对他的婚姻大事,又怎么会这般避嫌?但是,他心里也没底气,若阿永只是单纯想要早点回去呢?
  顾念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像这样困扰过。
第10章 风沙融雪,红衣白首
  按照往年的惯例,比试大会之后会在营地里喝酒庆祝到夜深,今年因为顾有敬在京都亡故,顾有崇跟顾明渠又入京,军中比试完便各自散了,道路上车马拥挤。
  顾念霖到了别苑门口的时候,大门紧闭,敲了门,小厮便出来,顾念霖问阿永,小厮便去传人,过了不久,别苑的庭园里掌灯,阿永走出来,一身素色青衣,像开在别苑门口的幽兰。
  “我以为你不会出来见我。”顾念霖先开口。
  “你来找我,我又怎么会托大不见你?”阿永见他换了常服,但沙场之上那白袍战甲的身影在她心里还是那么清晰动人。
  “你那么早回来,都不等我。”顾念霖也惊讶,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假意埋怨的话来。
  “我想起还有一些要紧的事情,所以就不告而别了。”阿永有几分心虚,“不过,我是看完了你的比试,知道你没事,这才回来的。”
  “我来,是想送你一样东西。”顾念霖说得郑重其事。
  阿永抬起头来,“是什么?”
  顾念霖从背后拿出一样绸缎包裹的物件,有人的小臂长短,打开之后,是一枚长枪的枪头,在暮色之中杀气隐隐,阿永退了一步。
  顾念霖上前一步,“这可不是我比试用的钝器,是随我上过战场杀过敌人的利器,我亲自擦拭得光亮如新,送给你,就是希望你别再怕杀戮跟死亡。毕竟你我生在这个世道,谁都无法避免。”
  阿永看着他双手递过来的利器,感念他的用心,从长袖下伸出双手来慢慢接了,见那枪头修长若竹叶,枪头中空而带有倒钩,足可见反钩敌人血肉之时的惨烈,隔着三层绸缎,也可感受到这长枪头的冰凉,那枪刃之锋利,看一眼都要割到人的心里去。
  “我一定会好好珍藏,这是我到西川之后收到的最好的礼物。”阿永小心翼翼把枪头包起来,“我这才想起来,在京都饱受了战火那么长的时日,我跟父亲一直手无寸铁,竟都没有想过要拿一刀一枪。真真是文儒传家,我家中世代无人碰过兵器,我也绝想不到有朝一日,我要拿起这沉重冰冷的兵器来。”
  顾念霖看到她皓白手腕上原来系着一根红丝线,丝线下吊着的是一块鸡心状、樱桃大小的白底红沁玉,沁出的浓红之色艳丽无双,几乎占据了玉身全部。
  唯有玉石顶部余下一处脂白,脂白玉色跟她的无暇肤色映衬那一抹红,真如雪中红梅,顾念霖赞叹,“这白玉红沁成色上好,连西川也难得一见。”
  阿永闻言,重新拢了长袖,遮住了手腕,“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是父亲定亲之时赠予母亲的,母亲说,父亲还给这玉起了一个名字,叫红衣白首。只可惜,母亲早逝,跟父亲没有从红衣相守到白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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