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怕是要完——卷阿七七【完结】
时间:2024-01-09 23:15:11

  真挚热忱,干净无暇,没心没肺,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克制和隐忍。
  可是,小孩子是没有办法对一个人实现承诺和负责的。
  她也是如此。
  以前的她如此,现在的她也是如此。
第48章 48 .喜欢你的门槛有点高
  吴之筱的小手不安分在他膝上蹭蹭蹭,从茵席蹭到他衣摆,从衣摆踱到他腿上,抿着唇装作乖巧,用真挚的眼神盯着他看。
  她不想喝药,只希望他能相信自己,自己是喜欢他的。
  赵泠瞥了一眼在自己膝上胡作非为的小手,没理会,一勺汤药压到她唇瓣上,道:“你给我老老实实喝药。”
  吴之筱唇间尝到了那苦苦涩涩的药味,皱眉地扭过脸去。
  赵泠捏她脸颊,道:“喝不喝?”不喝他就上手,捏她脸颊把药灌进去。
  她拍下他的手,气鼓鼓地瞪他,冷哼一声:“你别仗着我喜欢你,就对我凶!”
  “谁仗着谁啊?”赵泠放轻声音,道:“快喝,都凉了。”
  见她不情不愿地凑近那勺汤药,盯着苦黄苦黄的药犹豫不决,看看药再看看他,满脸写着拒绝。
  吃不得苦。
  赵泠轻叹一声,起身到屋门,命小厮端来一碟玫瑰甜糕。大夫说她该吃些清淡的,这甜糕算是破例了,他想了想,微敛衣袖,四指微握,抬手从碟中拿了小半块,其余的都让小厮拿下去。
  “就着这个喝。”赵泠手里托着小半块玫瑰甜糕,道:“喝完了汤药,等雨停就回去。”
  “可是……”吴之筱低着头小声呜呜道:“我没有家可以回了……”抬起润润水眸,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赵泠大掌往她头上一盖,再滑下覆住她的眼眸,顺到她下巴后捏着她的脸,轻笑道:“怎么?今后你是打算露宿街头?”看她现在长发披散,衣服不合身的样子,和小乞丐差不多。
  他不禁笑道:“放心,你要是露宿街头当了小乞丐,就追着我后面跑,我心情好时,兴许会可怜你,施舍你一两钱。”
  吴之筱恼得双腿儿一蹬,打下他的手,道:“你这人有没有心的?我都这样了,你居然还取笑我?”
  赵泠轻笑道:“那你是想要我抱抱你哄哄你吗?”
  吴之筱只略想了想,就点头,道:“也不是不可以。”说着就双眸一闭,冲他张开双臂。
  “做你的青天/白日梦去。”赵泠两指压下她手臂,轻声道:“喝药,真的凉了。”
  她有些失望,看着他拿起的汤药碗,没用勺子,直接凑近药碗,就着他的手,含着碗沿,一点一点把苦得要命的药喝下去。
  一口气喝完,努力咽下最后一口后,还抬头冲他咧嘴笑,她一笑,就被赵泠往嘴里塞一口玫瑰甜糕。
  她含着甜糕,问他道:“赵子寒,你就没怀疑过你的身份吗?或许,你也是皇室……唔。”
  她嘴里又被塞一口玫瑰甜糕。
  赵泠面上黑下来,冷声道:“怎么?想让我和你抱头痛哭,认兄道妹?”
  “我就觉得,你应该对自己的身世抱有怀疑。”吴之筱颇为认真道:“毕竟,凡事都有个万一。”
  “刚才还说喜欢我,现在就想让我做你兄长?”赵泠叹谓一声,失望道:“可见,你刚才真的只是说胡话罢了。”
  “我没说胡话,我说的是真的,我真的喜欢你!”吴之筱急得被玫瑰甜糕呛了两下。
  “真的喜欢我,居然还想让我当你兄长?”赵泠无奈摇摇头,抚着她后背,道:“你压根就没想过要上了我吧?”
  “咳咳咳咳……”吴之筱这下呛得更严重了,差一点就要被呛得窒息。
  赵泠果然是惯常流连风月之所的人,一出口就把她给堵得噎住了。她的历练果然还是太少了,今日竟栽在这句话上。
  赵泠起身,给她倒了一盏温水,递给她喝下,淡淡道:“我若成了你兄长,你还怎么上我?”
  吴之筱像是接二连三地被什么东西击中了脑子,整个人反应变得迟缓起来,喝着水,抬眼弱弱看他,道:“我虽然喜欢你,但……”
  “但没有想要上了我,是吧?”赵泠接过话,淡淡道:“那你大言不惭地对我说什么喜欢?”
  吴之筱皱眉,歪着脑袋问道:“喜欢你一定要想上了你吗?没有这个想法就不算喜欢你吗?”
  “是。”赵泠点点头,没有别的余地。
  谅她是不会存有这个心思的,吴之筱这种怂兮兮的人,饶是她对自己想法,也只是随便想想,连想想都是极浅的。即便贪恋他的身体,最多就偷偷摸摸他的手,暗搓搓咬咬他的肩之类的,浅尝辄止都能让她心满意足,多余的事,她是决计不敢继续做的。
  也正因如此,每次都是她占了他的便宜,她餍足了就拍拍手走人,不管不顾的,徒留赵泠一个人在原地压下被她撩拨起的欲望,还得告诫自己许多克制的道理。
  天下哪能总有这样好的事?
  不吓唬吓唬一下她,她便不知道她口中说出的“喜欢”有多么重,又意味着什么。
  吴之筱托着腮苦恼道:“喜欢你的门槛这么高吗?”
  “嗯。”
  赵泠点头,又把温水往她嘴边凑去,道:“等你什么时候有了上了我的想法,再来和我说你喜欢我……”抬眼看她,道:“那个时候,我就信了。”
  “…………”
  吴之筱喝了水,砸吧砸吧嘴里的味道,甜和苦都混合在一处,心里不知在想什么,脸上的委屈就渐渐爬上了眼眶,眼眶悄悄地转红了。
  她暗自悲伤起来,自言自语,小声喃喃道:“我冒着这么大这么大的雨跑到你府上说喜欢你,你还不信,还编这种瞎话来骗我。想来是你见我可怜,不好太直白地拒绝我,才一直说不信的,我真的是太悲惨了……呜呜呜呜……”
  哭愁的小脸埋入腿间,呜呜咽咽,手指在茵席上划拉着,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赵泠不理会她现下的悲伤,把温水贴到她脸侧,道:“你就算哭,也要把这水喝完,大夫说了多喝温水对你有好处。”
  她缓缓抬眼,眼角含泪,问他:“我能不能睡一会儿?”
  “可以。”赵泠把温水递到她唇边,道:“先把这一盏温水喝完。”
  吴之筱得寸进尺地问道:“那喝完了,我能不能枕着你睡一会儿?”
  赵泠看着她,点头:“能。”
  吴之筱得逞地笑了,立马端起温水,咕咚咕咚灌下,一抹唇角,直接往他膝上枕去。双眼一合,眼睫微颤,她便睡下了,身上盖着一块不算重的羊绒毯子,侧脸枕着他的腿。
  他身上的体温刚刚好,能够熨帖她悲凉的心,她头发也干得刚刚好,柔软绸顺贴在他膝上。
  炭盆里的火暖暖的,蒸熏着她的梦。
  “嗯……唔……”
  她梦中呓语,眉间蹙起,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角不放开。
  “我不会走的。”赵泠低着头,手挽起她垂落的一绺青丝,食指指侧轻抚过她的脸,柔声细语,道:“乖,睡一觉就好了。”
  她睡得安稳,呼吸均匀。
  其实,人在大悲大恸,心疼得难以自抑的时候,会表现得很平和。
  像往常那样,以此来保护自己不会彻底崩溃。
  “这些天真是辛苦你了。”
  赵泠俯身,捧起她的长发低吻,怜惜心疼着。
  手描摹着她的脸廓,骨轻巧而肤细腻,指腹滑过她的耳垂,如玉坠般透着薄薄的红光,温润可爱,滑到她的唇上,软软糯糯的唇,指腹能感知她极淡极浅的唇瓣纹路。
  外面的雨停了很久,屋里渐渐亮起来,光渐渐挑开吴之筱朦胧的睡意。
  赵泠覆手到她前额,温度渐渐恢复正常,脸没有刚才那么惨白。
  没过多久。
  吴之筱揉揉惺忪睡眼,起身,带着哑哑的鼻音,睡意未消,问他:“什么时辰了?”
  赵泠抬头看向屋角的时漏,道:“酉时。”
  她半眯着眼睛,复又翻个身睡去。
  “不回去吗?”赵泠问她。
  “你也要赶我走吗?看来我是个去哪儿都不受待见的,多余的人……呜呜呜……”装睡的吴之筱悲凄地假声呜咽道。
  他笑道:“哭得太浮夸了。”
  今晚,她是要留在这儿睡的,赵泠也没再让她回去,还说道:“我刚才让厨房的人熬了点青虾白粥,打发你吃点,垫着肚子,省得你一会儿哭唧唧地说我苛待你。”
  吴之筱身子立马又翻过来,扯着他的袖子,道:“青虾要烤的!”
  “没得选。”
  赵泠说完,便出了门去。
  吴之筱还拼尽全力扯着哑哑的嗓子道:“加葱,不要胡荽!”
  赵泠没应她。
  再回屋里来时,看到吴之筱跪坐在茵席上绾发。她柔软的手,缠绕着柔软嫣红的发带,扯着头皮时她暗暗轻呼一声,头发却还没绾好。
  他暗暗笑了一声,将青虾白粥端到矮桌前,将矮桌挪到她身侧,没有加葱,也没有加胡荽,很清的青虾白粥,看起来就寡淡无味。
  吴之筱见着红透的虾没加小葱,颇为可惜,道:“加葱会很好吃的!”
  赵泠拿过她手中的发带,道:“大夫说了吃清淡些,葱姜蒜这些味道重的东西能少吃就少吃。”走到她身后,挽起她一段若丝绸般的长发,嫣红发带扎起,碎发别到耳后,道:“吃完饭后,再吃一次药,但没有玫瑰甜糕了,其他甜糕也不能吃了。”
  “好……”
  这次她倒乖顺。
第49章 49 .居家必备赵知州
  吴之筱在赵泠府上待了几天,赵泠也没计较。
  这些天,她大约是想起了一些事,思绪断断续续的,能记起一些大概,包括文德殿那一场大火。
  其实也没什么的。
  文德殿内,前面如何向皇太后祝寿,如何说些客套话,一概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太后走后,殿内只剩下吴韶、皇帝和吴之筱三人。
  吴国公吴韶用吴之筱的性命为质,要挟皇帝力排众议,速速出兵,运送粮草支援边关前线。
  皇帝不允,并怒斥吴韶:“十七年前,她出生的时候你就用过这一招,那一年,朕背负着穷兵黩武的骂名应了你,打了整整七年的战!!!十七年过去了,你居然还用这一招!!!她是你亲手养大的女儿,你居然用她的性命来要挟朕?”
  他冷冷看了一眼吴之筱,说道:“在朕的眼里,永宁,早已经死了,死在了十七年前,死在了那七年的边关之战里,她不是永宁,她是吴国公次女吴之筱。”
  “皇上既觉得她已死了,那微臣就替皇上全了这句话。”
  吴韶此言一出,吴之筱就心肺剧痛,口中甜腥,努力咽口水想要压下去,可怎么压都压不下去,一口鲜红的血从口中喷薄而出,血珠四溅,溅在文德殿可照人影的大理石石砖上。
  她摔跪在地,捂着心口一动不动,能清晰地感受到血从身上一点一点流逝:血先从心口急速涌出,想要流到四肢,却被血管凝住了,血又倒流回心脏,心脏的血满了,溢出来,无处可逃,只能从喉咙猛地喷出来。
  她清澈的眼眸哀绝地望向殿外的鹅毛大雪,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当时她在想什么她已记不起来了,只记得宫中的御贡茶太苦了,苦到她血里都有苦意。
  皇帝振袖怒吼:“吴韶,你放肆!”上来将她扶起,对她说道:“阿筱,你坚持住,朕去给你叫太医。”
  吴韶上前,一脚踹开他,冷声道:“皇上,微臣小女之死与你何干,你何故如此惺惺作态?”
  怒瞪着倒地的皇帝,道:“她还小时,皇上明明有很多机会把她带回宫,你却故意把她留在吴府,皇上是什么居心,旁人不知道,微臣却知道得清楚!皇上说微臣利用她,皇上又何尝不是在利用她?以她为质的,又何止我吴韶一人!”
  一把长剑从后刺到前,贯穿吴韶心肺。
  那一场大火,是因皇帝推倒了祝寿的烛灯。
  大火一过,掩埋了血腥味,掩埋了文德殿里所有的罪恶。
  “吴国公其实待我很好,既会像父亲那样责罚我,也会像父亲那样教导我,关心我的功课,记挂我的前程,为我铺好前路,教我做人的道理。”吴之筱双手捧着一盏天青茶,盘腿坐在月窗前,望着暮春的景,说道:“正因为他待我好,我才觉得痛苦。”
  赵泠走到书柜前寻几本书,眼睛寻着书,耳边听她轻语。
  窗外飞过几只雀鸟,细细的爪子抓在浓翠的香樟树上,树枝轻颤,雨水被抖落。
  “现在想起来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吴之筱苦笑道:“但那时候没见过这世间的山川河流,只囿于一隅,一时间无法接受,便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廊外青石板上又见小小雨花落下,在坑洼里荡起小小的涟漪,映着灰蒙蒙的天际。
  “经历这世上八分的事,才可承受这世上七分的苦,我不知道是过去的苦楚来得太早还是我自己醒悟得太晚。”
  她转过身,将茶盏搁在赵泠书桌上,回到自己的被褥里窝着。
  赵泠把寻到的书放到她枕边,顺势坐在她身侧,前置一桌案,端坐着,低着头处理桌上的公文。
  窗外有风进来,吹起一页页公文。
  吴之筱坐直起来,用镇纸压住公文。还十分好心地伸手替他拢了拢敞开的衣领,遮住他颈下的抓痕,扯了扯他袖子,掩住他手背上的咬痕。刚才那一副看透人世的眼睛早已换成一双心虚的眼眸,满是尴尬和窘迫。
  昨晚她又咬人了,赵泠习以为常,她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受不了梦魇的她,将她承受的痛苦分给他一半……一大半。
  夜里,头顶若千万根细密的针扎入,头痛欲裂,无法自持。
  吴之筱在梦里哭着喊着,呜咽着,却因在梦中,张口再大,再怎么嘶吼恳求,喉咙里也发不出清楚的声音,像是努力发声的哑巴一般,脸都涨红了,还是只有嘶哑的低声。
  这时候,偏生他来了。
  她抱着他发泄那无处发泄的怨愤,不管不顾的,只当他是不知痛的良人枕,撕扯他的衣服,捶打他的背脊,啃噬他身上每一块皮肤。他不喊疼,梦中的她便以为他不会疼,越发的肆无忌惮起来。
  他既是上天的诱饵,那自当替上天承受她对自身命运的抗诉。
  她除了夜里偶有疯魔之外,其他都还好,算是一个很好伺候的病人。
  一天三日的药,虽苦涩,她也只需要吃一次甜糕就好了,一日三餐,虽清淡,她也没怎么闹。
  白日的时候,东侧间前置几扇屏风,外头送东西吃食进来或是送州衙公文入内,都是赵泠起身去接。
  她半睡半醒着窝在褥子里养着病,赵泠坐在她身侧,将递送进来的公文念给她听,让她定夺可否。
  赵泠的声音缓缓的,温柔似水,又若窗外轻轻柔柔拂过的春风,却不似春风这般无情,一吹就散。他的声音可长久地拂过她的耳朵,久到如山河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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