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不敢,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我怎么敢叨扰你阿兄呢?”上官慕清看了一眼赵泠那张绷紧的脸,暗暗笑了笑,在吴之筱要拿开搭在他胳膊上的手时,反握住她的手腕,调侃她道:“等你搞出一些大事情来,我再一并告诉他,比如说……和人私定了终身,甚至已有了孩子之类的……”
“不会的!!”吴之筱信誓旦旦地保证道:“绝对不会的!”
赵泠:“………”
吴之筱这人平时举止无拘束,她在国子监时就倾慕于赵泠,对赵泠做出那等亲昵的动作,上官慕清并不讶异。他纳闷的是,赵泠为何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拥住吴之筱?
赵泠与吴之筱不一样,这等逾矩的事他是断然不会做的,除非这件事在他看来并没有逾矩。
上官慕清忽地问吴之筱道:“阿筱,你前些年想让我签一份婚书,我没签,那份婚书你最后是与谁签去了?莫不是……”他看了一眼赵泠,意有所指道:“赵子寒吧?”
“没有没有!”吴之筱猛摇头,矢口否认道:“我这样的人谁能受得了啊?饶是赵子寒这样不怕死的人也不敢与我签什么婚书的。”怯怯瞥了一眼赵泠,心虚道:“至于那婚书嘛,自然成了废纸一张。”
赵泠:“………”
看着赵泠脸色愈发难看,上官慕清轻咳一声,道:“其实,当时我是碍于你我师生的身份才没答应你的,害得你伤心一场,心中一直过意不去,你若不嫌弃,现在倒是可以与我签下婚书,日后我定然待你好的。”
“不用不用!上官先生客气了!”吴之筱慌慌忙忙地拒绝,道:“上官先生的心意学生心领了,先生前途无量,不必为了在下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路上,赵泠一直没说话,但听吴之筱与上官慕清说说笑笑地叙旧。两人将上官慕清送至他暂住的官驿处,便往州衙处走去,一路无话。
夜里,赵泠答应她要给她送来的良人枕没有送来,她知道他是生气了,她也知道他口中所说的良人枕是什么。
吴之筱什么都知道,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自己夜里为什么要爬上他的床,为什么要躺在他身侧,为什么要钻到他怀里去睡觉。
“你怎么来了?”
吴之筱头顶传来赵泠低低的声音,喑哑低沉。
“找我的良人枕来了。”
“找我,还是找你的良人枕?”
“找良……唔……”
吴之筱被赵泠紧紧拥入怀中,隔着他的胸膛听到他的心跳,她说道:“找你。”
“乖。”赵泠大掌抚着她的长发,薄唇轻轻压在她发心上,低声道:“睡吧,天色很晚了。”
“那你不许生气了。”
“好,我不生气了。”
夏夜太短,梦还没来得及做完,天就亮了。多可恶的晨曦,偏生要这么早入他的窗棂,多碍事的窗棂,偏生要透这么早的曦光。
多可恶的吴之筱,偏生赖在了他的心尖上。
第73章 73 .这样的野心她也要有
赵泠本该在晨曦亮起之前将吴之筱还回她的屋里,还回她的床榻上,但他没有顺着这个本该做的事去做。她既来了,哪有轻易把她送回去的道理?
吴之筱上了他床榻的那一刻就该明白,这床易上难下,就如她所爬过的所有高山一般。
此刻,她窝在他怀里,安安静静,软软绵绵的,呼吸轻缓,偶有低声梦呓,胸前随着她的一呼一吸缓缓起伏,盖于她身上的薄衾也有小幅度的起伏。柔软的青丝在他有力的手臂上倾泻,半掩其熟睡的脸颊。
别起她的长发,露出清丽的脸蛋,鼻尖小巧微挺,破云的曦光点缀其上,眼睫服帖于眼睑上,乖顺得像是昨晚的她。她的唇微微嘟起,指腹轻轻碰去,弹弹润润的,很是诱人。
她睡得很熟,一是因她这几日确实没睡好过,好不容易能睡得舒坦了,她自然多贪眠些。二是因她昨晚来时,可谓是历经了千难万险,到他床上时已困倦不堪了。
昨晚,爬不过墙的吴之筱又不敢用扶梯,生怕惊扰到她阿姊,只能趁着赵府下人关门闭户时,声东击西,投石问路,溜了进来,然后摸着墙根一步一步挪到他的内院。进了内院还提心吊胆,担心赵泠提前发现了她,会因生她的气而将她赶走。一路悬着心,进到里屋直到爬上他的床,吴之筱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其实,她不必这么蹑手蹑脚,担心受怕的。
赵府的门他会为她开着,直到她进来,即使提前发现了她,也不会因自己生气而把她赶走,也不必爬上他的床,更不必这么低声恳求他不要生气。
赵泠留给吴之筱的,是他竭尽所能的宽纵,她所担心的,都是他能包容的。
而吴之筱给赵泠的,永远都是超乎意料的欢喜,毫无保留,没有提前预谋的试探,坦荡直白,将她所有能给他的诚意都给了他,摊开来给他看个明白,让他知道她有多不希望他生气。
算起来,竟是赵泠委屈了她。昨日那一场气,他不应当有的,她不过是想要瞒着她阿兄而已,又有什么错呢?
念及此处,赵泠手臂收紧,将怀中人紧搂入心口。
昨晚她主动钻到自己怀里时身体仍有些颤颤,对他还留着那么一点的忌惮和后怕。若不是赵泠轻拍她后背,温声哄她入睡,她这身子怕是能颤到天亮。
赵泠低声问她:“还怕我吗?”
“怕的。”她迷迷糊糊点着头,还很孩子气地说:“赵子寒,以后你再做我良人枕时,记得自缚双手双脚,省得我老担心你要对我做什么不轨之事。”
“你我是夫妻,这不算是不轨之事。”
“我说了算就是算。”
“好,下次听你的。”
“这才乖嘛。”
赵泠当真如她所愿,尽职尽责做好她的良人枕,身体的不安分和躁动都没让她体会到,更不敢因他自己的情/欲汹涌而惊动到她。他又不肯轻易离了她去浴室自我消解,只能暗暗喘着粗气,攥紧拳头一点一点平复下去,所有的欲/火焚身全由他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
吴之筱有时候又磨人得紧,真的将他当做良人枕,想怎么抱就怎么抱,小腿胡乱搭上来,压根没思虑到他是一个活生生的,有欲望有气血的男人,不管不顾地往他怀里蹭去,满怀的温香软玉,蹭得他浑身绷直,口干舌燥。
也得亏赵泠没和她计较,要不然她夜里哪里能睡得这么甜酣安稳?
赵泠起身,望了望窗外天色,再看看床上睡得正酣的吴之筱,手撑着床沿,俯身掀开她身上的薄衾,将她拦腰抱起后,手臂托着她双腿,将她脑袋轻轻按到他肩上。
“好冷,我不要起床。”她小声哼哼,不愿离开他的床榻,更不愿一大清早就被抱到外面吹风,脸埋在他颈间,同他撒娇。
她有一点起床气,脑子不清醒说出这样的话,赵泠却不能依着她。
赵潜在府里暂住,若是被他察觉到吴之筱在赵泠屋里过了夜,那他肯定得意洋洋地四处宣扬,还会把这事告诉吴之筱长兄,到时候两家长兄当街打起来,对吴之筱不好。
吴之筱的里屋还是昨晚她离开时的模样。
昨夜因她心情郁闷,更换下来的衣裳被她胡乱搭在榻上,玉坠配饰和鱼袋都随意撒落在地,床上还有没看完的几本书卷。
赵泠先将她床上的衣衫、团扇和书卷等物收拾干净,再把她放到床榻上去睡回笼觉。
陷入舒适轻软床榻上的吴之筱轻轻闷哼一声,翻身向里,又跌入另一个梦里,混混沌沌时,听到身后有人捡起她随意丢开的衣裳。
她懒懒地翻一个身,晨曦光影晃着,朦朦胧胧映出一个颀长的身影来。
他居然还没走呢。
“赵子寒……”她唤他道。
“怎么了?”
“我家猫为什么会到你府上?”
吴之筱适才被他抱出来时,偶然瞥见自己的小猫居然在他院内树下埋头苦吃,吃得比在家里吃还香。自己的小猫怎么可以去别人家吃饭?生气……
她语气里满满的责怪,听得赵泠一声轻笑:“你人都到我床上了,你的猫到我府上蹭个吃的有什么奇怪的吗?”
“它太没出息了,我府里又没亏了它的,它怎么可以跑到你这里蹭吃的?”
“猫随主人。”
“我很有出息的。”
“是是是,你最有出息了。”
赵泠点头应了她,将她的衣衫一一叠整齐后,置于竹榻一角。此时天色已经很亮了,他本该走的,但走之前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要问她。
赵泠走到床边,把她紧紧抱着的锦衾扯齐整并盖上她的肩,深邃的眼眸看着又要入梦的她,说道:“我问你一件事……”
“什么?”她低声应道。
“除我以外,你还爬上过谁的床?”
她昨晚爬上他的床,钻进他怀里的动作太过熟练,十分利索,让赵泠不得不怀疑她此前曾对别人这么做过。
“嗯,还爬过我阿姊的,安阳公主的和……”吴之筱头埋在枕头里,懒懒地拖着长长的音,迟迟不肯咬下最后的字,将他苦等的心悬在半空,晃晃荡荡。
赵泠且等着她,静默地望着她。
“坠珠!”吴之筱倏地坐直起来,朝外边抬抬下巴,比了一个手指在唇间,说道:“嘘,是坠珠的脚步声。”
“你啊!”赵泠苦等的答案被她虚晃一招躲过了,忍不住上手捏着她的脸,道:“昨晚我就该让你害怕害怕的。”
吴之筱不服气,道:“那我也会让你害怕的。”
赵泠笑着问她:“你想让我怎么害怕?”
她却反问道:“那你想让我怎么害怕呀?”
赵泠俯身附到她耳边,舌尖缠绕着绵绵情/欲,嗓音沙哑充满磁性,不紧不慢地与她描述道:“把你的双手双脚都捆起来,把你抱到小黑屋里去,听着你哭着喊着求我放你出去,我要你乖乖听我的话,要你取悦我,服侍我,我若高兴了就给你开一点窗看看外边,你若不乖我就慢慢地惩罚你,折磨你,看着你满面都是泪,却还要苦苦哀求我放过你……”
这些,只是他心中所想的冰山一角,对她,赵泠还有更多的枷锁和桎梏,现在稍稍与她透露一点,她便已经要慌死了。
每一个细节他都反反复复想过无数遍,无数次,说出口时,完全没有一点生疏。
“……”
他的话若魔音,催得吴之筱瞬间清醒了,那双杏眸瞪大了看着他,真的是人心叵测,难以揣摩。自己就想着他最大的野心也就如平常夫妻那般与自己亲近厮磨,最多再偶尔欺负欺负她让她知道疼,从没想过他脑子里竟是这些东西,竟敢有这些东西!
难道她平日里看起来很好欺辱吗?能让赵泠如此放肆的存着这些不切实际的妄念。
“滚。”
吴之筱指着窗,淡淡道。
赵泠大掌扣着她后颈,薄唇覆于她眉心,送给她一点独属于他的气息,道:“既上了我的床,你就别想再下去了。”拇指指腹摩挲着他适才亲吻过的眉心,眼眸低垂,沉沉道:“除了接受我,你已别无选择。”
别无选择?
吴之筱怔怔的,后知后觉地悟到了一件事:自己昨晚可能做了一件无法挽回的错事——爬上他的床。
“阿筱?阿筱?”阿姊唤她。
吴之筱这几日心神不宁的,睡得不好,晨起时两眼发滞,今日看着好像睡得挺好,可吃个朝食却这般魂不守舍的,也不晓得她在想些什么。
“阿筱,你是不是忧心临州建造堤坝的事啊?”阿姊担心地问她。
“不是。”吴之筱摇摇头,“有上官先生和赵侍郎在呢,轮不着我操心。”
“那你是不是还介怀着临州人们对你的议论啊?”
“没有。”吴之筱仍旧摇摇头,“左右我们明年春便走了,待下一任临州守令来,他们该想念我的好了。”
“那你为何要用猫爪给你剥蒜?”阿姊盯着她的手,白了一眼道。
吴之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才发现自己无意识之下居然做下了苛待小猫的恶行。小猫的前爪被她捏出锋利的爪尖,而她正用猫咪露出的爪尖剥开一瓣糖蒜。
可怜的小猫惊恐地望着它的主人,感叹猫生艰难。
第74章 74 .好学总不会错的
吴之筱是个极好学的人,她的好学不在深而在多,故而有些事她若不懂,百思不得其解之下,便会寻些书来探究,这一次也不例外。
这一次的接风宴,有上官慕清与赵潜坐镇,如何安排那些工部的人,如何激励那些工部的匠工,都用不着吴之筱出面,她只需要在宴席上露一张脸便可。且水利营造之事她并不熟悉,如何选址,该定在何时动工,如何选取石料木材等诸多细节之事皆不通,她听听便罢了,不敢瞎胡扯。
临州人们现如今不怎么待见她,朝中百官亦是如此,她现在若再出错,那可就引起众愤了。
她只能说些不出错的场面话,道:“诸位舟车劳顿,千里迢迢赶至临州,实乃临州百姓之福。本官德薄能鲜,日后诸事还得劳烦各位。”
她话毕,上官慕清便紧接着上前来替她挡住旁人的接话,说道:“吴通判且放心,水利营造本就是工部的分内之事,无需通判劳心。”
仅此一言,便将吴之筱的置身事外,若在修建堤坝之事上出了什么错,也责怪不到她头上来。上官慕清这份人情,吴之筱默默领受了。
东来酒楼五楼。
吴之筱负手立于外边的回廊下,两颗荔枝在她口中纠缠打架,打得果汁四溅供她享用,两颗荔枝打不出胜负,只打出两枚果核来,在她舌尖绕着。
夜风路过高楼,和她打了一个照面就走,顺带拂起她绯色襕袍的衣袂,来去无影。她身后烛光璀璨,众人在里边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无人注意到外头角落里的她,更无人上前来与她寒暄。
这些从盛都来的官员本就不怎么愿意理会她,她若在里边,碍于情面总不会让她落单,她若不在,他们也不会特地出来找她。
正好能让她落个清静,得以凭栏远眺。
只见碧波绕远山,远山抱明月,明月坠碧波,一个个看着都挺无情的。山水明月不堪看,看多了眼眸都冷清了,还是得沾染点人间烟火。
她移目望向楼下,支着额角看一位两位妇人插着腰吵架,你扯我头上花,我揪你耳坠环,刮得满脸都是抓痕,早已忘了吵架前的初衷是为了一盒好看的胭脂。既是为了好看,就该假意被对方推得失足落水,还能得个出水芙蓉的场面,博得众人同情,何苦这般狰狞,互相挠脸?
难看难看。
她摇摇头,倚栏坐下,借着廊檐下挂着的栀子灯的亮光,从袖中取出一本书来打发时间。这本书是崭新的,还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今日来赴宴的路上,她路过一家书铺时无意中看到了这本书,想到今晚宴席上自己的处境定不怎么好,所以买下这本书,待宴席上那些人冷落她时,她也能有个看起来文雅的事情来消遣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