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些书上不是这样说的!”冬儿告诉萧瑜,她从书上看得,又从旁人口中听得,做了皇后,便要为皇帝管理好后宫,不能干涉前朝的政事的。
“后宫?我哪里要什么后宫?后宫的事免了,不就剩下你为协助我做前朝的事了,哦——我明白了,冬儿大度地很,从现在就已经想好了,今后要给我扩充后宫了?”
冬儿使劲摇头,自然不答应这样的事。
“也不好……我只想和殿下在一起,不要有别人。”
有她这句话,萧瑜便欢心不已了,只要冬儿懂得占有他,知道吃醋,他便放心了,他自然只要冬儿一个人,这世上谁也代替不了冬儿。
萧瑜向冬儿伸出手,冬儿便停了自己的马儿,拉着萧瑜的手上了他的马,坐在萧瑜身后。
她伸出手,从身后用手臂圈紧萧瑜的腰,枕靠在他的后背上,合上眼,便听到草叶与泥土在马蹄下搅扰纠缠的窸窣,不知哪里藏着的小虫小鸟嗡鸣,天高地远,似乎能一直这样走下去。
冬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默默流泪了,奇怪,她明明是觉得很开心的,或许还没走到风沙大的地方,她就被从未预想自己会遇见的景色迷了眼睛。
“殿下,我好想你啊。”
萧瑜闻言让马儿跑慢了一些,握住她的手道:“可是我们现在不就是在一起吗?”
“也是啊,”冬儿在他背上像只小猫似的蹭了蹭,从一旁将至马腹高的草野中拔起一根狗尾草,一边让它迎风摇动着,一边哼着自己编出来的曲调,“冬儿又在说傻话了。”
萧瑜笑了,只有和冬儿在一起的时候,他才能毫无保留,不怕被人看出心思地笑,出于心底的,为了他自己而笑。
两人一路向北行去,用了不到三天的时间,便穿过了绿野青青的草原。
白日里行路,夜里便望着天河星斗,卧草而眠,萧瑜准备的香囊很好用,在草丛中休息时,从没有蛇虫鼠蚁前来侵扰,反倒是有只小狍夜里跑来看两人生起的篝火,被萧瑜强留下来,给冬儿抱在怀里亲昵了一会儿才放它离开。
穿过关内水草丰美的草原后,便到了距离幽州最近的北边关口,出了豳风关,便到了中原与碓拓以及斡卓国互相侵占争略的地带,常年兵荒马乱,几乎是寸草不生。
出关查验批文的守城将士看萧瑜年纪轻,又带着冬儿这样年轻貌美的女子,提醒他要多加小心,近日来关外出了一批流寇,混杂着汉人与斡卓人,凶悍嗜杀,无恶不作,不少来往的商贾都横遭劫掠。
萧瑜仔细听过,为冬儿戴上了风帽,道谢后便一夹马腹,迎着将要落坠远天的红日行去,冬儿在他身后骑马紧跟着,就这样消失在了士将的视线内。
两人近夜时抵达斡卓国境外,宿于一间商旅常住的客店,因此店是由斡卓人置办,故而都是营帐模样的房间,莫说是冬儿,就连萧瑜也是头一回来这样的地方,不免觉得新奇。
若说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便是似乎因店主看两人都是汉人装扮,故而十分不愿接待,为两人引路的那个脸上带疤的女子便更是凶恶厌恶,若不是萧瑜会说斡卓国的话,恐怕两人就要被赶出去了。
冬儿不解为什么店家这样讨厌二人,萧瑜只告诉她不要多想,反问起她想不想打扮成斡卓国女子的模样。
斡卓女人不像汉人女子那样梳着高高的发髻,也不爱插簪钗鬓花,多是披散着头发,却又挑出其中一些编成小辫子系上彩绳,最后又汇总成了一股,还要往头上盖上纱巾。
萧瑜不知为何心血来潮,怂恿着冬儿试一试,惹得冬儿也有些心动,可是又觉得这样有些复杂,担心自己弄得不够漂亮。
“冬儿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爱美了,我记得你从前不在意穿衣打扮的,反而那时不管怎么穿衣,怎么梳头,都是很可爱的。”
“那现在不好了吗?因为那时候冬儿还不懂事……”
萧瑜握住她一缕鬓发把玩,柔声道:“现在也是很好看的,来吧,我帮你一起梳头,这样也快些,若是没有算错,也有半月余没有帮冬儿梳头了。”
“嗯,好,都听殿下的。”
随即,萧瑜踢起脚边一块石子,砸在帐帘上,外面响起一阵骚动。
他用斡卓话说了些什么,听他的语气似乎是有些不满。
“怎么了,殿下?”
冬儿忙问道,萧瑜这才告诉她:“门外有小狗偷听我们讲话,被我发现了。”
她想不通什么人喜欢听别人的私房话,便问萧瑜要不要告诉店家换一处帐子来住,萧瑜告诉她,方才来偷听的人就是店家。
冬儿很吃惊,萧瑜又说道:“他们来偷听的人是我,因为他们对我很是讨厌。”
“可是为什么呢?”冬儿不解问道,怎么会有人讨厌萧瑜呢,他们不是才和萧瑜见面吗,很难有陌生的人第一眼见到萧瑜后是厌恶的感觉吧。
“或许是因为我的长相,母亲她毕竟是斡卓人,西域人面貌,我随了她七分长相,可是比起其他斡卓人,我又太像是一个汉人了,他们可是很讨厌这样的人的。”
冬儿还是不明白,萧瑜便问冬儿,这世上什么样的人最是痛苦呢?
他认为是不够恶也不够善的人,这样的人总是有很多顾虑,他是斡卓人好,是汉人也罢,可是他偏偏是两边都各占了一些。
偏偏是,他哪一边也不能背弃,哪一边也不能偏私。
冬儿听懂了他话中弦外之音,安慰萧瑜此事不算什么,人心中的成见都是大山,想要改变是很难的,那些能改变的人,其实是因为他们心中本就没有成见。
她用心安慰着萧瑜,说着自己明白的道理,眼神却是婉转又勾人。
萧瑜握着她那缕鬓发没放手,压低身子在冬儿颊腮侧亲了亲,称自己会在心中谨记冬儿说过的话。
那脸上有伤疤的斡卓女人又来请见了,这次带来的是一些热水还有女子梳头用的东西,以及一块漂亮的粉色纱巾,将这些交给了冬儿和萧瑜。
奇怪的是,这次她的眼神和善了许多,也不知道萧瑜方才和她说了什么。
而且,她是会说汉人的语言的,虽然带着些斡卓人独有的腔调,却能表达清楚意思,还提出要帮冬儿来梳头,明日等城内集市开门,还可以为冬儿萧瑜买斡卓人穿的衣服来。
冬儿自然不知道,萧瑜方才踢出的那颗小石头,擦着她耳朵飞出,将高耸的门旗杆拦腰折断。
他说了,他来到碓拓有十分要紧的事,希望店家不要把他变成敌人,若非是万不得已,他也不喜欢动用武力。
这些话,萧瑜自然是不会让冬儿知道的。
冬儿对那脸上带伤疤的斡卓女人很好,将自己一朵鬓花送给了她,还问起她叫什么名字,如今多大了,家里有没有别的亲人,她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她把萧瑜想问的问题都问了,这样也好,那斡卓女人起先一言不发,但是冬儿一直热情如火地问,她也就把问题都回答了。
她名字太长了,只叫最后两个字的话,就叫纳珠,她比梅音还要大上一些,家里的亲人只有店家,那是她的哥哥,至于那道伤口,是仇人在她脸上留下的。
若是没有那处伤疤,想来她会是一位更加美丽的女子。
“看你的长相,你应当是斡卓国人吧?是哪个部族的?”
听到这个问题,纳珠变得警惕起来,盯着萧瑜看了许久,才称自己是斡卓国一个不知名小部族的人,如今已经归入了玛哈部。
“原来是这样,”萧瑜秀眉轻扬,轻叹一声道,“真是奇怪,怎么我找了这么久,都不曾找到一个班兹部的人呢?”
听到班兹二字,吓得纳珠用斡卓话让萧瑜安静,然后拿起油灯挑开帐子看外面,确认没有人之后才问萧瑜:
“您找班兹部的人?可是班兹部的人已经没有了,你们记住,在这里,还有特别是进了斡卓主城里面,都不要提起班兹人来,会给你们带来麻烦的。”
“麻烦?会是什么麻烦呢?”
萧瑜说明来意,称自己的母亲是班兹人,多年前离开斡卓国,与自己的父亲前往中原定居,如今希望他找到班兹的亲人拜访,以报平安。
“你母亲是班兹人?难怪,我们都说你长得像我们这边的阿弟……你就不要问了,回去吧,回你们汉人的地方,肯定都找不到了。”
冬儿和萧瑜在一起久了,“说谎坑骗人”的功力多了不少,便帮着萧瑜问道:“可是他的母亲很想自己的亲人,而且怎么会找不到了呢,他们都去哪里了?”
纳珠叹了口气,指了指天,然后朝着北边的方向,抬起手心叩拜。
“都在天上了,就是死掉了的意思,你们明白了吗?全都死掉了,别再找了,就告诉她说他们过得很好,她既然在汉人那边过得很好,就不要知道这些事了。”
萧瑜看她不愿意再多说,便把一块宝石交给了纳珠,这是她为冬儿采买衣服的钱,以及萧瑜赔偿门旗旗杆的钱,纳珠离开不多时,便又带着一人回来了,此人正是店家,也是她的哥哥,自称纳度。
纳度是个粗壮的男子,身姿矫健,他来势汹汹,手中还提着切牛羊肉用的尖刀,看出来是做足了架势的,萧瑜却对他不怎么在意,只是礼貌地请他坐下。
纳度对萧瑜很不信任,只是将纳珠护在身后,随后质问道:“你们两个,要找班兹人做什么?你说你母亲是班兹人,证据呢?”
萧瑜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心中便已经有了一番论断,随后托冬儿从行李中拿来一个布包,他从中取出那柄爪刀,映着昏黄的灯火,那刀刃上似乎映出了曾经舔舐过的鲜红血迹。
第101章 徘徊复彷徨
纳度认出那刀柄上镌刻的图腾,正是班兹部族的标志,可是对萧瑜的防备不减。
他又问道:“我怎么能相信这件东西就是你母亲的呢,你们汉人有一句话说的是,只要想编造出来什么,只凭一张嘴说就是了,你是个狡诈的人,我现在告诉你,班兹人都没有了,我劝你早些回去吧。”
他将那颗宝石重重拍在小桌上,让萧瑜把这东西收回去,告诉他纳珠不会再来和他说话,既然是他们偷听在先,便是他们有错,那个断掉的旗杆也就不需要萧瑜来赔偿。
萧瑜似是无奈,点了点头。
“那好吧,唉,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们都说班兹人都死掉了,我记得啊,母亲和我说过的,班兹人从前统帅着斡卓国,那时候的斡卓国和碓拓以及□□呈鼎立之势,如今却成了这幅凄凄惶惶的样子,真是奇怪,甚至都不知道班兹人去了哪里了。”
似乎他字字句句踩在了纳度的痛处上,气得他目眦尽裂,几乎要和萧瑜拼杀起来。
他用斡卓话骂了萧瑜,冬儿听不懂说的是什么,但是想来不是什么好话,可是萧瑜却笑了,这样的笑让纳度很不自在。
“狗腿子,你的母亲也不是好东西,离开母国和汉人生活在一起,居然连自己母国的事都不知道,她已经是个汉人了!就和班兹的叛徒一样,祖先是永远不会原谅她们的!”
身后的纳珠扯着纳度的袖子,才没让他说出更过分的话来,萧瑜不气也不恼,依旧是气定神闲的模样,坐在那里静静望着纳度愤怒的面容,幽邃的眼眸有如帐外浓蕴的夜色。
等纳度发泄完了怒气,萧瑜拿起碗抿了口热水,便道:“咦,奇怪了,你又不是班兹人,怎么比我还急切?说起了班兹的事这样愤慨?”
“我不和你吵架,你们汉人一贯是会动嘴巴的!”
纳度率真莽撞,倒真让萧瑜觉得有几分有趣,他不依不饶继续说道:“而且,你方才说的话我觉得十分没有道理,我不知道班兹人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可是听你的意思,我的母亲似乎有了天大的错,这样不对吧?班兹的男人都去哪里了?别人挥刀向全族人的时候,他们都去哪里了?”
他语调一冷,望向纳度身后纳珠脸上狰狞的伤疤,那是马刀留下的伤痕。
“我倒是见到了班兹的女人冲锋陷阵,却不见整日指责旁人的班兹男人做了什么。”
冬儿和萧瑜心意相通,她大约也猜到了纳度和纳珠可能就是隐瞒身份的班兹人,但是萧瑜这样说未免也有些太伤人了。
她拉紧萧瑜的衣袖,示意他不要与纳度无端争吵,萧瑜侧过身告诉冬儿,他自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