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道情——金陵美人【完结】
时间:2024-01-14 23:11:52

  “你怨我?”她挤出违心的假笑,“在天宫与我纠缠不清的是你,在琅邪台有心撩拨的是你,历劫归来后苦苦哀求的也是你。从始至终,我可逼过你?你又向我要哪门子的解释?
  话音未落,文昌破碎地笑了一声:“是我自不量力,竟以为你爱我。”
  “情爱皆是凡人臆想出的俗物,他们只活一世,便十分在意山盟海誓,天长地久。你有着万年,乃至万万年的岁月,何必自寻烦恼。”玄女歪着脑袋,声音听起来懒洋洋地,“无论是张殊南还是文昌帝君,你这张脸单单看着就很令人赏心悦目。不如跟在本尊身边,做个……”
  玄女没有说出声,嘴唇一开一合,文昌读懂了。
  她说,床伴。
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我没睡着。”她木着嗓子提醒。◎
  玄女改主意了。在找到罗睺逃逸的魔魂前, 她不想与文昌相忘红尘。
  她不再有万年,万万年的岁月可以浪费,她要时时刻刻看到这双温温脉脉的眼睛, 要他的眼里落满她的影子, 要尽力相拥紧密贴合,要将脸颊贴在起伏的胸膛上, 静听律动生息。
  “要拉我沉沦欲海?”文昌觉得她荒唐的陌生。
  玄女缓缓起臀部,不疾不徐地向他走来, 凤眼送秋波:“怎么, 帝君不愿意吗?”
  四目相触,在她强硬的诘问中, 文昌僵直的肩骨慢慢卸了力, 率先投降, 自喉间滚出一声无可奈何:“愿意。”
  她的心突然滞了一瞬, 偏过头不去看他:“与有情人做快活事,帝君能明白此间道理, 如此甚好。”
  玄女快步走向殿外,召来无极宫侍奉仙官, 话说的直白漏骨:“往后, 文昌帝君与本尊同进同出, 同床共枕。昆仑山上下不得怠慢帝君,若有明知故犯者,本尊绝不轻饶。”
  “好了, 本尊还有政务要处理, 你领着帝君去无极宫吧。”她直直地朝外走去, 没敢回头看文昌一眼。
  昆仑山地方小, 消息传进西王母的耳朵里, 惊得西王母呛了口浓茶又打翻了茶盏,足足愣了一柱香的功夫,才道:“立刻让玄女来关碧堂见本尊。”
  玄女徐徐而来,明知故问:“何事寻我?”
  西王母屏退左右,开门见山道:“你与我说一句实话,当真是为了保护帝君,而不是贪恋他的美色?”
  “你拿我当什么人看?”玄女面不改色道,“思前想后,在找到魔魂之前,文昌必须得跟着我身边,不然他很难逃过罗睺的追杀。”
  “话虽如此,但你与文昌帝君并未成婚结为伴侣。”西王母压低了声,“这双修的消息传出去……”
  西王母将后话咽了下去,味深长地看她一眼:“骗我也好,骗文昌也罢,只是别把自己骗进去了。”
  玄女愣了一瞬,垂头掀盏吹茶,眼里流露出的迷茫不为人所见。事情被她推到了这一步,用一个谎言去瞒另一个谎言,周而复始,好似无穷无尽。
  “我脑海中时常会浮现出那个凡人的记忆,好像我就是她。”玄女搁下茶盏,静默片刻后添声,“体会她的不甘,感受她的痛苦与无助,还有,被重压在一切之下的清晰爱意。”
  她说话时异常平静,定目看向西王母:“我想成全他们,也想成全自己。”
  -
  暮色四合,文昌用过晚膳,在无极宫的庭院内消闲。
  墨山拎着大箱小包哼哧哼哧地跑来昆仑山,来不及擦汗,就被侍奉仙官领去了无极宫。
  “帝君——”墨山站在廊下,远远地喊了一声。
  文昌微微点头,示意他上前。
  “帝君怎么突然要搬来昆仑山住。”墨山悄悄环顾左右,低声问,“是与玄女娘娘心意相通了吗?”
  红袍被微风轻轻拂起,文昌脚下几不可查的一顿,偏头反问:“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墨山涨红了脸,颠三倒四,支支吾吾地说:“若是,若是没有,你们怎么能住在一块?这不合规矩。”
  “一定是十分欢喜,才肯日夜相对。”墨山搜肠刮肚,搅尽脑汁,才憋出一句肉麻话。
  文昌一时失笑,久久不曾接话,似乎在思索他的话。
  墨山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挠了挠脑袋,说:“臣是说着玩的,请帝君恕罪。”
  “你说的不错。”文昌道。若非十分欢喜,他也不会爽快答应,做她殿中的小小床伴。
  床伴,多奇怪的词。她究竟是如何想到的,简单易懂,透骨酸心。
  “帝君,需要我留下来伺候吗?”墨山问。
  文昌摆手道:“不必了,你回去主持紫薇宫上下事务,每三日前来汇报一次即可。”
  残月斜挂,玄女坐在院中的秋千上,晃晃荡荡,迟迟不肯进殿。
  清霜月色将影子送入殿内,文昌换过一身月白寝衣,立在柱边问道:“为何不进来?”
  秋千架上的人影消失了,玄女慢悠悠地走过来,她身上沾染了月的凉意,余光看人:“管的挺多。帝君是想身兼数职,再做本尊的贴身仙官?”
  她自顾走进寝殿,于衣架前随口唤道:“阿福,快过来帮我卸冠。”
  空旷的寝殿,在此刻如深渊一般,吞吃了一切,无声无息。哦,她想起来了,阿福不在了。死寂之中,玄女沉默着解开外袍系带,挂在木架上。
  回过头,文昌就站在她身后。
  文昌奇怪地看着她,他确实很久没有见到阿福了,说起来,他们应当是形影不离。
  四目相对,玄女的心情一下跌落到谷底,心中昏黑一片,沉沉落下雾。
  “记住”是一件痛苦的事情,玄女不要文昌与她一样,永远沉浸在苍白、残缺、阴森森的哀思中。
  文昌见她失神落魄,上前两步,态度温和道:“你要找阿福?他在哪,我去叫他来。”
  玄女不安地挪开视线,说话没什么章法,生硬解释道:“阿福回,回南海了。对,当年我就是在南海捡到了一颗石蛋,以灵力滋养,使他破壳而出。”
  文昌敏锐的察觉到她情绪不对,伸手去牵玄女的手,引至妆台前坐下,透过铜镜看她:“好,那就由我替娘娘卸冠。”
  文昌说着就去拆她发间珠翠金钗,小心翼翼地捧下青玉冠。玄女始终垂着眼睛,直到云鬓被散开,她才掀起眼帘,去看镜子。
  如瀑的青丝被他握在掌心,用五指一绺绺顺开,像是在打理稀世珍宝。
  过了很久,她用极轻地气声说:“阿福的活,以后你都要做。”
  文昌抿着唇,手上动作不自觉地慢了下来,越发轻柔。他忽觉恍惚,好像他们结为了伴侣,相濡以沫,温暖平静地厮守。
  她唇角沾了一绺发丝,他用小指轻轻勾走,指尖不可避免的划过面颊,玄女有些坐不住了,起身道:“好了,我去沐浴。”
  文昌点头,静静跟在她身后,恪尽职守。
  玄女回头看他,疑惑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文昌理所当然道:“侍奉你沐浴更衣。”
  “不必,不必。”玄女连忙摆手,不大自然道,“你回寝殿等我吧。”
  她在说什么虎狼之词,怎么听起来像是要对文昌图谋不轨?
  “嗯……你自便吧。”玄女飞快的补了一句,落荒而逃。
  玄女在浴室磨蹭了许久,她扒着手指头算时辰,觉得文昌差不多应该睡了,才慢悠悠地往寝殿走。
  寝殿焚了香,角落里散落着大小不一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微光,昏而温柔。借着这点微光,透过云雾一般的轻纱,朦胧地能看见一点人影。
  她不想这样直白地走过去,轻轻一挥手,光晕渐渐消逝,四周慢慢地暗了下来。
  床榻忽然一沉,文昌躺在外侧,玄女轻手轻脚地绕过去,“哗”一声,外侧动静不小。
  “诶?你还没睡啊。”玄女干涩涩地笑了一声。
  文昌“嗯”了一声,将手中册子抛去书桌,“在看凡间的心愿录。”
  他方才看的凡人心愿册,她也曾坐在他身边翻看过。
  “那你再看一会?”
  “不看了,歇吧。”
  殿内一派寂静,玄女木桩一样直挺挺地仰面躺着,呼吸相较平时也轻了许多。
  不知过了多久,文昌忽然动了。他微微俯身,手掌隔着寝衣落在她的锁骨上,山一样的影子压了下来,即使看不清面容,玄女仍能感受到他炙热的目光,与以往很不一样的目光,带着侵略的意味。
  “我没睡着。”她木着嗓子提醒。
  文昌低声说:“那就睡吧。”
  等等,他们好像说的不是同一件事。
  话音未落,文昌腾出一只手去摸索她腰间的系带,轻轻一勾,丝绸滑落的声音在黑夜里格外刺激神经。
  揽腰在怀,他的吻先落在她的颌下,再一寸一寸地挪往唇边,将落未落,鼻尖相碰,哑声询她:“可以吗?”
  他好像很喜欢询问她的意见,但也只是问一问,从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唇齿轻含,由轻到重,由浅至深,像是一场没有血光与喊杀的战场,两方厮杀,她被逼到无路可退,任他捏扁搓圆。
  感受到抵在胸膛的手有推阻之意,他立刻偃旗息鼓,却仍然扣着她的腰,闷着声问:“怎么了?”
  玄女狠狠喘息几回,声音有些虚浮:“我觉得,你是误会我了。”
  “哪里误会?”他伸手去摩挲她的耳廓。
  玄女顶着一张潮红泛泛的脸,咬牙说:“此床伴非彼床伴。”
  文昌转而去拨弄黏在她面颊上的头发,饶有兴趣的问:“那是哪种?”
  “穿着衣服,盖被,闭眼,睡觉。”她言简意赅道。
  靡靡之意一扫而光,文昌默了一默,颇体贴地替她整理寝衣,“确实是我理解错了,娘娘莫怪。”
  俩人又重新躺了下来,文昌突然问:“要不要听故事?”
  玄女呼吸滞了一瞬,在紫微宫与文昌相处的点点滴滴立刻浮现在眼前。
  “猗天苏门山里住着一群五彩鸟……”文昌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膀,温柔哄睡。
  “为什么不往下说?”玄女的脑袋不知什么时候已轻轻地搭在他的胸膛上,散在锦被上的头发分不出彼此,纠缠着。
  文昌搂她在怀中,紧紧地依偎,不舍分开。
  “不说了,要叫你一直记着,一直记着。”
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什么都行?”“你知道什么不行。”◎
  落日熔金, 碧云合璧。
  文昌半靠在榻上,半卷道经摊在膝上,静看昆仑山的黄昏。
  玄女好久没有这样舒坦的睡上一觉了。爱人的气味萦绕在鼻尖, 四肢轻松舒展, 她睡相本就豪迈,昨夜更是嚣张。
  睡着睡着, 人就拱进了锦被中,一头撞在文昌的侧腰上。
  文昌好不容易将她捞出来, 她消停没一会, 又如同树袋熊一般挂在他身上,上下其手, 宽衣解带。
  她如此折腾了大半夜, 此时此刻, 手上仍攥着文昌寝衣的半截腰带。
  只是她这一觉睡的太久, 无数记忆混混沌沌地涌了出来,她被关在梦中。
  “殊南。”她唇边漏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呓语, 眉头紧皱。
  文昌先是一怔,随后隔衣相贴, 凭吻熨贴眉眼, 不能自抑的落入旧忆中, 低声相附:“我在。”
  她紧闭着双眼,双手胡乱地在空中挥动,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文昌捉手环在脑后, 她像溺水的人握住了救命的稻草, 扣着他的脑袋压在胸脯, 喋喋不休:“殊南, 殊南, 你好不好?我好想你,带我走吧,去哪都行。”
  他听着她“咚咚”的心跳,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与庆幸,无比的心安。
  她是玄女,是云霁,是他的。
  眼前的景象忽然变化,她再次回到了浮浮居。
  浮浮居斜横在峭壁上,连绵阴雨,簌簌落雪,终年不见日光。
  是了,她终于想起来了,这个地方是凌苍搭建的,名字也是凌苍取的。
  彼时她领了八十一道神鞭,满心满肺的怨恨与不解,将自己关在战神殿数日,不见人,不肯出。
  凌苍带她来此处散心,烹茶观雪,饮酒听雨,过了一段闲散日子。
  茶几上的莲花香炉腾起袅袅青烟,罗睺站在榻前幽幽冷眼着看她,不,是看着他们。
  不是梦?还是罗睺进了她的梦?
  玄女打了个寒颤,死死压住文昌的后颈,不给他一丝一毫地机会回头。
  文昌突然被玄女勒住,鼻尖抵在她的颈窝,闷哼一声。
  “你背叛了我。”罗睺长叹一息,手中的弑神枪寒光凛然,折射进她的眼睛里,刺得她不得不眯起眼睛。
  “那就再杀我一次?”玄女冷笑,“动手啊,过程你再熟悉不过了,拿起那把枪,捅死我啊。”
  枪尖在地上磨出一道火星,罗睺缓缓地举起长枪,这一次,他指的是文昌。
  “藏起来,我就找到不到了吗?”罗睺讥讽地笑了笑,“玄女,你好像变蠢了,我不喜欢。”
  玄女死死地盯着他,她的右手又开始痛了,血淋淋的伤口,洇湿了文昌的后背。
  “藏起来,我就找不到了吗?”玄女学着他的语调,缓缓地,一字一顿,“你的魔魂。”
  罗睺傲慢不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张,戳中他的死穴,玄女笑得更开心了。
  她的神情越来越古怪,越来越挑衅:“我记得你说过,不死不灭。不如我们来比一次,是你先杀了他,还是我先杀了你?”
  罗睺果然被激怒,枪尖猛地朝文昌的后背扎下去,纵然知道在梦中罗睺无法伤人,她几乎同时动了起来,本能地将文昌护在身下。
  他骤然消散,四周突然漆黑一片,她被抛入深渊,深不见底,要吞噬一切。
  幸好,温柔的关切声在耳边响起:“被梦魇住了?”
  玄女缓缓地睁开眼,看见熟悉的面庞时,先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又紧张起来。
  她真的将文昌压在身下了,他寝衣被拉扯的不像样,当然了,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肌肤汗涔涔地贴在一起,难以言说的感觉。
  “哦,梦游了。”她避开文昌的目光,胡乱地掀起锦被盖在他身上,“我睡觉一向不大老实,你多担待。”
  文昌盯着她的眼睛,问:“梦见什么了?”
  玄女小心翼翼地文昌身上下来,从床榻上顺手捞起一根绸带束发,反问:“我说了什么?”
  她的动作自然又顺手,文昌也跟着慢慢坐起身,锦被滑落,他的寝衣仍旧敞在那。
  “你说要杀了谁。”他仔细地去看她的神情。
  看来,她梦中无意识地说了不少话,玄女故作轻松,耸耸肩道:“我从前是战神,打打杀杀再正常不过了。”
  文昌接着说了后半句,面色极为平静:“还说,谁要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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