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手臂上的鞭痕隐隐作痛, 下人一次次传来的“没有消息”, 又似乎在提醒她。
不能了, 她不能第二次再栽在一个地方。
她没有第二个妹妹给她挡命了。
她几乎有些狼狈地别开眼,没有说话,容淮安便道。
“你待在我身边,再怎么样,我折腾你,也没有真让你受伤过。”
浅淡的声音落在耳边,她回过头,又对上容淮安的视线。
便久久移不开眼。
容淮安低下头,摩挲着她的腕骨。
“总不能轻易给别人欺负了。”
手下的肌肤交错着冻疮,又想起她手臂上的鞭痕,细细密密的疼攀扯在心头,他想。
他再怎么恨谢明蕴,怎么讨厌她,那也只有他才能欺负她。
她对皇宫中的每一个人都至诚至善,甚至顾及着一句皇祖母,对太后的刁难也没说过一句不满,太后又凭什么这样动她?
容淮安眸中涌上几分寒凉,刹那又褪去,抬头看着谢明蕴呆呆看他的样子,没忍住又揉了揉她的头发。
“傻了?”
“你才傻了。”
谢明蕴回过神,不满地拍掉他的手。
“脚踝还疼吗?”
容淮安问。
谢明蕴摇摇头。
其实本身疼的不过分,药性除了,又休息了会,便不怎么疼了。
“今晚……”
“城东……”
两人的话交错在一起,容淮安没忍住笑了一声,朝她点头。
“你先问。”
“城东的事理好了吗?”
谢明蕴目光落在他手臂上。
她记得他受伤了,听说是他父亲亲自刺的,两三天来回奔波,必然还没好,方才在北角又抱着她回来。
“已经好了。”
“伤呢?”
容淮安对上她眼中的担忧,又笑。
“这会知道关心我了?”
谢明蕴被他调笑的话逗的一恼,脸红了红。
“谁关心你,你爱说不说。”
“也没大碍了。”
容淮安深知不能把人逗的太过,便轻轻点头。
“公主送的药很好用。”
谢明蕴顿时又脸红,咬了咬唇没吭声。
“今夜的事,多半是太后。”
说完了城东的事,容淮安便继续道。
提到正事,谢明蕴皱眉。
“我本来还怀疑是谢岚。”
毕竟谢岚被她捉弄了一番。
“不是她。”
“我后来想也觉得不是,谢岚没这心眼。”
而在宫中能调动侍卫,又深知什么地方危险,看不惯她的人,大抵是太后了。
“我也没得罪过她,怎么就非要盯着我不放呢。”
谢明蕴嘟囔道。
她就不明白了,这位皇祖母怎么就是不喜欢她。
“不在你的问题,这位太后一向严苛此文为白日梦独家文,看文来裙死耳耳贰无久仪死妻,之前是世家贵族里规矩礼仪最好的贵女,一板一眼的严肃,子孙里没几个得她喜欢的,也没几个喜欢她的。”
容淮安没忍住解释道。
“那就是瞧不上我这个乡野丫头呗。”
谢明蕴撇撇嘴。
“你不是乡野丫头。”
容淮安耐心纠正。
但要是太后就麻烦了,慈宁宫铜墙铁壁,她没本事飞檐走壁,台面上见了还得规规矩矩地被她刁难,难道这口气就这么咽下?
谢明蕴总觉得心里堵的不上不下的。
“想去吗?”
小姑娘低着头,一张脸上黯然和纠结的表情映入眼帘,细白的手交握在一起,灯光映在她白皙的侧颈,显得美好又温雅。
容淮安知道她心里憋闷,诵经加上三番两次的为难,要是还能忍下去,就不像谢明蕴的性子了。
“什么?”
她抬起头。
“慈宁宫。”
他压低了声音落下两个字,话中意思不言而喻。
谢明蕴顿时眼睛一亮。
“你是说……”
容淮安轻轻颔首。
“可外面还有这么多宫女,母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
谢明蕴觉得要想个办法把人调走。
“谁说是今天了?”
容淮安好笑地看着她。
“自然是等养好了身子再去,也不急在一时。”
谢明蕴一听顿时急了。
“不行,就今天。”
改天她可不想再为太后单独进宫一次。
“你得好好休息,晚上受冻又受惊,再出去该感染风寒了。”
容淮安摇头否了她的话。
“脚已经能走路了,我身子骨不弱,不会轻易感染风寒的,就今天!”
谢明蕴说罢就要掀开被子下床。
容淮安眼疾手快地摁住她。
“不行。”
“就今天。”
谢明蕴也不退让。
“那你自己去。”
容淮安自有法子拦她,当即往后一站,慵懒地吐口。
谢明蕴顿时瞪他。
她自己当然是没本事躲过侍卫们进慈宁宫的。
“容淮安,你……”
她刚要生气,顿时又想起这人吃软不吃硬的脾气,也想着自己还要倚仗他进去,顿时掀开被子下床,到他面前。
“太傅?”
容淮安低下头敛去眼中好笑的神色,不语。
“去呗,今天不去这口气闷在心里,我晚上可睡不着了。”
她扁扁嘴,故意将自己说的很委屈。
容淮安如何能不知道她?依旧低着头没说话。
“太傅。”
她又往前走了两步,伸手去拽他的衣袖。
“今天要是不去慈宁宫给我那皇祖母找点事干,明天她得闲又要来折腾我了,我要是出了宫没人照看,岂不是任由她捏扁搓圆?
可怜我这才受了惊吓,又得被她训斥收拾,说出去哪像个公主呀,像个受气的丫鬟还差不多。”
她语气越发可怜。
容淮安怎能不知道她是故意的,他想告诉谢明蕴其实他早就进慈宁宫给太后“找点事”做了,但转念一想又乐得看她这幅样子,便依旧不说话。
谢明蕴便有些急了。
“容淮安。”
她跺了跺脚,语气里带着几分嗔恼。
“你帮不帮我?”
“我为什么要帮你?”
容淮安终于抬起头,挑眉看她。
“公主如果能找个理由,我便舍命陪卿卿,与你闯一次慈宁宫。”
谢明蕴眼珠滴溜溜地转着,须臾试探着问。
“我被太后收拾了,便是别人欺负我,太傅刚才还说呢,总不能任由别人欺负我去。”
容淮安一愣,倒是没想到她会拿自己的话来堵自己。
“这倒似乎是个理由。”
容淮安笑了一声。
“那还不快起来。”
谢明蕴一喜,伸手拉着他起来,极自然地去挽他的手臂。
如之前在江南的无数次一样。
挽到一半她才意识到什么,两人齐齐一怔,须臾谢明蕴松了手,若无其事地喊他。
“走了。”
她耳侧稍稍有点红,在灯光下尤其耀眼,容淮安没挑开说,拿了一旁的大氅披在她身上,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你在这等着,我去调开门口的宫女。”
谢明蕴乖乖等在原地,片刻后容淮安走了进来,拉着她往外走。
屋外的雪停了,只有地上堆着满地的银装素裹,踩上去的时候雪还泛出吱吱的响声,她才踩了两步,忽然腰身一紧,容淮安将她抱了起来。
“哎,你干什么?”
“由着你走到慈宁宫也太慢了。”
他抱起谢明蕴,将大氅牢牢地裹好,方才运起轻功,足尖一点从凤仪宫外出去。
耳边呼啸的寒风让谢明蕴吓了一跳,随即明白这人是用了轻功,她不由得伸手抓住容淮安的衣领,生怕自己掉下去了。
发觉到她的小动作,容淮安笑了一声。
“公主还怕我将你摔下去了?”
谢明蕴不语。
她这条小命还是很值钱的。
没过半柱香的时间就到了慈宁宫外,容淮安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慈宁宫的屋檐上。
“我们不去……”门外支走侍卫吗?
“嘘。”
她话没说完,容淮安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了她唇边。
用眼神示意她往下看。
彼时太后刚折腾了半宿喝完药,淋湿了的衣裳被下人换掉,狼狈的头发也早已被梳通,屋内摆了好几个炭盆,她却还是没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一边白着脸色吼道。
“去查,是谁,到底是谁,敢在哀家的慈宁宫动手脚,不要命了吗?”
底下宫女屏息凝神不敢说话,纷纷跪在地上。
谢岚上前两步给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皇祖母稍安勿躁,先养好身体是要紧事。”
太后狠狠地哼了一声。
“皇后和她那一双桀骜不驯的儿女从听了消息到现在都没来慈宁宫关怀过一句,连皇帝也不来,孝道为天,如此忽视哀家,气都把哀家气死了,如何能平心静气地养身体?”
“皇祖母可别乱说,宫宴刚结束,皇叔皇婶忙些是应该的。”
“他们忙,那太子呢,他那个不懂规矩的妹妹呢?”
太后又反问,眼神变了又变。
“真没想到她去了北角还能毫发无损地出来。”
谢岚顿时脸色一变,凌厉的眼神往下一扫,挥退了下人。
“皇祖母,可要小心说话。”
“再怎么说出去也是她无礼,哀家还能怕了她谢明蕴?”
“她无礼便无礼,找下人好好教就是了,何妨和一个乡野丫头置气,况且……”
谢岚皱眉。
“皇祖母,北角那可是能要人命的地方,她也罪不至此。”
好歹是皇室的一份子,真在北角出事了丢的还是他们皇家的脸面。
太后可不认为她罪不至此,她只想着谢明蕴死了最好。
反正她也不缺孙女。
“要你去凤仪宫带个人还惹得自己挨板子,哀家要你有什么用?”
“皇祖母,孙女都挨板子了,您怎么还训斥我呀,再训斥我我可真回王府了。”
谢岚语气委屈。
太后瞥向她,语气缓和了几分。
“手上还疼吗?”
“不疼,都上过药了。”
谢岚顿时又笑。
“好了,你去歇着吧,哀家这不用你守。”
底下就这一个可人心的孙女,太后自然也心疼。
她挥退了谢岚,屋内灭了灯,闹了半宿也有点疲惫,那一分怒意散去,太后躺在床上,似乎很快也要睡去。
容淮安在上头悄无声息地揭了个瓦片,谢明蕴手中的玻璃珠子一晃,便砸到了地上。
“什么人?”
听到响声,太后顿时睁开眼。
凝神听了片刻没动静,她又躺了回去。
刚躺下,咚的一声,似乎又有什么砸下来了。
这下太后发现似乎是房梁上砸下来的东西,刚散去的怒意又涌上来。
“还不给哀家滚进来,看你们怎么收拾的屋子,这房梁上怎么能砸下来东西?”
屋外静悄悄的,太后这才想起方才谢岚挥退了下人去殿外伺候,这么远的距离他们自然是听不到的。
太后一口气闷在心里不上不下,索性自己拄着一旁的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下来,一边往外喊道。
“哀家说了……啊!”
一句话没说完,她脚下一滑,拐杖脱手而出,狠狠摔在了地上。顿时一阵尖锐的疼痛袭来,她头上的簪子差点戳到眼里,她险些一口气没上来,哆嗦着喊。
“来人啊来人啊,有刺客。”
她尖锐的喊叫声响在半个慈宁宫里,外面的宫女下人们终于听出点不对劲,纷纷往屋子里跑来。
“有什么能吓吓她的吗?”
谢明蕴看着太后摔倒在地上,才算舒心了点。
太后害得她崴脚,自然也得付出点代价,今晚她在北角受惊吓了一个时辰,总得找什么吓吓这害她的太后。
容淮安目光转了一圈,道。
“等我片刻。”
他让谢明蕴站稳,便足尖一点从屋檐上飞身下去。
早有跟过来的侍卫等在那,嘴角抽搐地递过去一只东西。
容淮安看了一眼,将手背到身后。
“你跟过来。”
他自然不会纡尊降贵去拿这东西。
侍卫嘴角一抽,只能任劳任怨地跟过去。
谢明蕴觉得身边一暗,便落下来两道身影。
“扔下去。”
容淮安往下示意了一下。
侍卫顿时将手中的东西精准地扔到了太后的手边。
继而屋内响起一阵杀猪般尖锐的哀嚎声,宫女太监们赶到此地,一看太后手里抓着的东西,顿时便有胆小的宫女们也吓了一跳,屋内一时尖叫声不绝于耳。
“走吧。”
容淮安看着谢明蕴甚有兴致地往下看的样子,哑然失笑。
“你往下扔了什么?”
谢明蕴回头好奇地问。
“一只死老鼠。”
难怪养尊处优的太后能吓成这样。
谢明蕴顿时乐了。
“可惜不能留在这继续看太后狼狈的样子。”
“你还知道她是太后。”
容淮安伸手不轻不重地在她头上敲了一下。
“再看下去皇上该来了。”
闹这么大,帝后和太子肯定都是要来的。
谢明蕴顿时往前走了两步,老老实实地抓着了他的衣襟。
容淮安目光温和了些,将她抱起从屋檐上飞身下去。
回去的路上为掩人耳目他们依旧走了小路。
路上静悄悄的,谢明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他。
“为何方才她拄着拐杖下来的,我可没听说她这两天崴脚了啊?”
“不知道。”
容淮安一本正经地回答。
“也许太后作恶太多,得罪了别人也说不定。”
“这话你都敢说,小心传出去有你麻烦的。”
谢明蕴没忍住笑了一声,但还是提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