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说原来秦君跟他过, 因受她设医塾和急救营的启发,他想要设立一个女医署。
师傅说秦君认为在大秦军营和民间医士都比较缺, 但是也有区别, 若说军中缺的是男医士,那民间急缺的便是女医士。当今医者大多为男子,虽然不限制女子为医、为巫, 但还是少数。
秦君说想设立一个女医署,招纳女医士,专治女子及孩童, 还可参照急救营的培训模式, 分批培训民间接生的“稳婆”, 降低女子生产之风险。
樗里疾方才说君上召她到秦宫, 便是商议此事。徐瑾瑜听完师傅转述的秦君计划,也是啧啧称奇,心道这秦君的思想果然超前。
就拿如今的秦律来讲,在此时便开始施行保护林木及幼龄鸟兽鱼鳖的限令,即《田律》中的“春二月, 毋敢伐材木山林及壅堤水。不夏月, 毋敢夜草为灰,取生荔、麛卵鷇, 毋毒鱼鳖,置网,到七月而纵之。唯不幸死而伐棺享槨者,是不用時。”
意思就是春天二月,不准到山林中砍伐木材,不准堵塞水道,不到夏季,不准烧草作为肥料,不准采刚发芽的植物,或捉取幼兽、卵,不准毒杀鱼鳖,不准设置捕捉鸟兽的陷阱和网,到七月才解除禁令。
只有因死亡而需要伐木制造棺椁的才不受季节限制。而且后文还有在鸟兽繁殖之时不准猎犬到禁苑捕猎,若是猎犬追捕了鸟兽,立即斩杀。
这超前的思维,不就是现代的生态保护理念么,顺应天时,保护生态,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实现可持续发展。
而今秦君又跟师傅说受她的启发要设立女医署,专治女子及孩童,还要培训“稳婆”降低女子生产之风险。这不就是现代的妇幼保健理念么?
当今女子生育都是在自己家中,大都是请有经验的稳婆去接生。如若是提高稳婆的技术,便是为女子生育增加一些保障,助其渡过那生育鬼门关。
她想秦君设女医署出发点可能还是基于对大秦人口增长考虑,想要降低女子生育时难产率,提高婴孩的存活率。但是无论他的出发点是什么,秦君这样做对于大秦妇孺确实是有益的。
到了秦宫门口车马停了下来,徐瑾瑜被小风扶着下了轺车,樗里疾也翻身下马,走到她的旁边。
看着前方巍峨的秦宫,徐瑾瑜心中有些惴惴不安,问道:“我见君上可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樗里疾握了握她的手,温声道:“方才在书房交代的那些就已经足够,公父又不是真的虎狼,莫要害怕,我在你身边呢。”
徐瑾瑜抚了抚胸口,大口吸了几口气,又抱了一下樗里疾,随即松开为自己打气,“好!我又有力量了,我们入宫吧。”
被宫人领着走过长廊,穿过宫院,方到咸阳宫的宫殿之下,徐瑾瑜看着巍峨的大殿不由得又有些忐忑,于是便低头跟在樗里身后缓步向上。
樗里疾问那低头迈着碎步的宫人,“公父书房可还有他人?”
那宫人眉眼一低,答道:“回公子,君上派我去接公子和徐医士时太子也在书房,不知此时是否离开。”
樗里疾淡然一笑,稍稍放慢脚步,等着有些微喘的徐瑾瑜,然后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说道:“看来我昨日让你写的那封信不用写了,太子应该也在。”
徐瑾瑜此时热出一身薄汗,虽然想不明白樗里疾为何这般说,但是还是点头,“好,我正愁如何下笔。”
樗里疾抿嘴一笑,心中暗忖,公父今日不仅留太子在书房,还召他和瑾瑜过去,不知是否有意如此安排,难道公父知道昨日太子将玄鸟玉佩给了徐瑾瑜?
不过君上知道也不奇怪,因为敬贤居乃是招待贵宾和使臣之地,受官府管辖,但凡有风吹草动君上都会知晓。
加之太子是在门外将玄鸟玉佩送给瑾瑜的,定是有不少人看到的。这也是他为何昨日那般生气,酸的宛若喝了一碗老酢,愤而把瑾瑜拉到屋内按到门板上狠狠“惩罚”了一番。
太子若是在屋内送瑾瑜玄鸟玉佩,那只有屋内侍者知道,但是他偏偏在门外送,走廊之中宾客来往众多,他的身份谁人不知,玄鸟玉佩的含义普通百姓不知,但朝臣可是知晓的。
太子就这么众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地将玄鸟玉佩送给瑾瑜,其含义不言而喻。樗里疾此刻倒是希望君上是知晓了这事,今日也是有意让他们三人一起见他。
“公子,书房到了。”宫人轻声道。
徐瑾瑜站在书房门前,用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又整理了一下仪容,“你看我还有哪里不妥?”
樗里疾给她整理了一下背后微乱的头发,“放轻松些,我在。”
徐瑾瑜到了殿上,立马按照樗里疾教她的姿势朝秦君跪拜,“民女拜见君上。”
秦君抬手,“徐医士请起,来,给疾儿和瑾瑜赐坐。”
徐瑾瑜被樗里疾扶起,和他一起在的书案坐下,右边与樗里疾相对而坐的便是太子,秦君则是在正中的台上书案之上。
待两人坐定,秦君收起书简说道:“瑾瑜初到咸阳,可还适应?”
徐瑾瑜没想到秦君一开口便是问她,有些受宠若惊,当即答道:“谢君上关心,民女到咸阳没有不适应的。师傅对我颇为照顾,师傅的家人也待我极好。”
“那便好,有什么需要你就跟疾儿说,命他给你安置。”秦君交代道。
徐瑾瑜恭敬答道:“好。”
公子疾眼中含笑,接过话茬,“公父不用交代,我也会照顾好瑾瑜的。”
嬴驷见公父和公子疾言笑晏晏,便将视线扫过徐瑾瑜,她果然还和昨日那番,碰到自己的视线就赶紧闪开,似是十分害怕的样子。
他虽不明白他们二人为何变得如此生分,为何她如此惧怕他,但是看君上今日的安排,他也明白他和瑾瑜之间怕是不可能了。
只听公父话头一转说道:“驷儿,你疾弟的婚事我已定下,待他勘矿归来我便会为他赐婚。你的婚事如何考虑的?他国你可有相中的公主?”
嬴驷听罢公父之言,有种尘埃落地、果然如此的感觉,他扯起嘴角笑道,“公父,孩儿现无意娶妻,只想为公父分忧。”
秦君看嬴驷那不及眼角的笑,眼神一眯,“今日魏国送来国书,说要与我大秦联姻,驷儿目前当真不想娶妻?”
“公父,儿臣以为此时不是与魏国联姻之时,魏国今日送来国书,乃是因为我大秦大败魏军,他们想求和止兵,我认为河西尚未彻底收复,我们应当乘胜追击收复大秦所有的失地。”嬴驷沉声说道。
秦君点了点头,随后问公子疾:“疾儿以为如何?”
公子疾侧身面对秦君说道:“我以为兄长所言极是,若此时与魏国联姻,怕是不好再兴刀戈。”
秦君拿起魏国的国书,看了几眼又放下,“与魏国联姻是肯定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驷儿,你来说说,若是两国联姻,你当如何?”
嬴驷神情严肃,思考了片刻,“儿臣以为,即使是两国联姻也不能放松警惕,反而要拿下魏国在河西所有土地,彻底掐断魏国西进的通道。”
第71章 设女医署
秦君说道:“我已调公子华去河西, 和司马骁一起驻守河西等待战机。”随后他笑着轻摇着头说道:“不过,这拿下魏国上郡十五县我怕是看不到喽,就看你们兄弟三人的了。”
嬴驷和公子疾听秦君如此说, 立马直起身子,正色道:“君上万年,大秦万年。”
秦君看台阶下面一脸担忧的两个儿子,还有惴惴不安坐在一旁的徐瑾瑜, 摆了摆手,笑道:“我这身体如何, 我自己知道, 今日只有你们三人,自家人就放松些不必讲那些虚礼。”
随后他又有些怅然地说道:“大志未成,我又何曾不想万年, 但是人老了,不仅是身体不行了,这心力也跟不上了。除去收复河西, 我唯有一愿, 那就是希望你们兄弟三人齐心, 共同携手开疆拓土壮我大秦!”
“儿臣谨记公父教诲。”嬴驷和公子疾听公父叮嘱不禁眼角微湿。
秦君接着说道:“要记住, 待我离去你们三人便是最亲近之人,秦国这艘大船交到你们手中,你们兄弟三人便要心朝一处想,力往一处使,乘风破浪无惧风雨, 让秦国这条大船稳稳向前。”
徐瑾瑜端坐在蒲团之上, 安安静静地听着秦君和太子及公子疾谈话。虽然秦君已经尽量表现的和蔼可亲,还亲切地叫她瑾瑜, 但是面对秦君和太子她还是有些紧张。
即使食案上放着干果、点心,还有倒好的茶水,她还是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给自己做催眠。
她在心里碎碎念道:“秦君还是很和蔼可亲的,就当他是一个大老板,今天来是大老板要跟自己商议一个方案的策划。只不过这个老板有些厉害,公司开的比较大,资产比较丰厚,公司架构比较大,管的人有点多,权利也有点大。”
“不过不要害怕,大老板的儿子是自己男朋友,自己是大老板拍了版认定的儿媳妇!挺直腰板,不要心虚,秦君是谁?大老板!秦君还是谁?未来的公爹!很好!很棒!一会儿再答话一定要有底气!瑾瑜,你是最棒的!”
就在她为自己疯狂地做心理建设之时,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她立马拉回思绪,听着那带着她名字的语句。
只听秦君说道:“瑾瑜,疾儿应该也跟你说了,此次封赏不能为你封爵,只能为封官,你可有怨言?”
徐瑾瑜警铃大作,这个问题,嗯,好像有点耳熟,有点像面试题,仔细一想可不就是考编面试或者BOSS直聘面试?
大老板说给封官不就是给职位,这入司之前问她我只能给你一个主管职位,荣誉还有一些特权优待现在给不了了,你可有怨言?
那她必须积极表态啊,我毫无怨言,愿意为了公司的发展贡献自己的智慧和力量!更何况这大老板的儿子还是自己男朋友,怎么说也算是家族企业,有一些干股在的,必须干!
于是她头一扬,眉毛一展,铿锵有力地说:“君上,民女并无怨言。”
秦君随后语气一转,带些调侃的语气道:“听疾儿说,你想要立功进爵,走向人生巅峰来着,听到不能进爵瑾瑜不遗憾?”
徐瑾瑜脸一红,如实答道:“那时我跟公子疾在一起,军中有人嘲笑我是空有美貌的女子。我当时很不服气,想着出身我选择不了,但是谁说平民女子就要被别人嘲笑,五羊大夫百里奚在入秦之前不也是平民,还有范蠡不也是出身寒微。
我觉得出身只是起点,并不是终点,只要努力,女子也能闯出一片天地。于是我便想着不能像原来那般默默无闻,不争不抢。我要扬名立功,我要站在高处,让那些看不起我的还有那些嘲笑我的人闭嘴。
当然我还有另外的心思,就是我也怕君上嫌弃我的身份,不同意我跟公子疾在一起,所以想要立功得爵,这样便能够离公子疾更近一些,我还挺喜欢公子疾的,不想跟他分开。”
说道最后这句她的音量越来越小,不仅是脸红了,连耳朵都红红的。
秦君听徐瑾瑜如此坦诚的回答,哈哈大笑,“好,好!不愧是我认定的人,有志气,有胆气,有才学,还是个真性情!我很是喜欢。”
随后他又看着公子疾,揶揄道:“没想到把你调去押运粮草,竟让你捡了个宝,瑾瑜跟我面前都说喜欢你,你可莫要让她受委屈。你在河西给我写的书信我还留着,那一封封的书信中可是说非瑾瑜不可,今生只她一人,如若不同意你今生便不娶妻了。”
樗里疾喜笑颜开地说:“那时自然,我定会对她好的。”
嬴驷听罢公父的话,心中还是大为震撼,他竟不知公子疾这般的直白,竟然在河西之时就给公父写信求娶瑾瑜,还说只娶她一人,若公父不同意他便不娶妻了。
扪心自问,他没有这样的勇气,君上也不是没有问过他对瑾瑜这个救命恩人的态度,但是他都没有正面的回答,更别说承认自己对瑾瑜有意,还想要她入宫来。
他在徐家沟之时,因为害怕自己身份暴露,觉得自己朝不保夕所以没有向她表明心意,在看到她为了救自己和歹徒同归于尽,坠落崖底浑身是血之时,他才懊悔万分,然后将玄鸟玉佩赠予她。
在知道她并未亡而且还在河西军医营时他欣喜万分,觉得他们之间又有一丝可能。
但是他是怕公子虔知道自己喜欢瑾瑜时对她不利,也未去找她说明心意。那时的他并不知道公子疾和瑾瑜在一起了,于是他写了信让项老太医的儿子项桓找人送去,对瑾瑜说自己已经回到咸阳秦宫。
后来他找君上给她求封赏,另外还找了廷尉在公告上加了一句,那些歹徒对他行刺因有一人相救他才化险为夷。
他当时就是想着若是等到她的回信,他便向君上说明要纳她为姬妾。大秦的臣民知道她舍身忘死救了他一命,他们二人在一起也算是一段佳话。
然而他没有等来她的回信,在君上口中却得知她和公子疾在一起的消息。君上还问他如果宗室的人不同意他们公子疾和瑾瑜的赐婚,应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