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瑾瑜头靠在樗里疾的肩膀,看着街边人家的点点昏黄亮光,想象着他们在家中会做些什么,聊天?缝衣?读书?做活计?她就这样安安静静地靠在他的肩上, 默默不言看着前方。
她身上披着大氅,大氅之下有只温暖的手掌包裹着她的, 他的手掌很宽厚, 还带着些因为长期持剑而磨出来的茧子,但就是这双有些粗糙的手,温暖着她那飘零的灵魂。
“你若信有来生, 那我也信。若有来生,惟愿还遇见你。”他那短短的两句话让她触动无比。
回想着过去和他的点点滴滴,她也曾退却过, 也曾懊恼过, 也曾惊慌失措过, 但是她也未曾后悔过与他相遇。
初到河西军营时她也曾退缩, 觉得与他门不当户不对,所以拿着他给的羊毛毯子,牵着他赠的追风要还给他,想要跟他两清。
和他在一起后,面对军中之人的非议她也曾懊恼, 恨自己怎么脑袋一热喜欢上了公子疾这么个人物。原本抱着“既然互相喜欢, 二人即使走不到最后,那她跟英俊少年郎谈场恋爱也不吃亏”的心态和他在一起。
未曾想到随着时间流逝, 陷入其中的则是自己,他是那般的耀眼,那般地霸道又那般的柔情,让她心动,让她欢喜,她便贪恋上了那份温暖,那抹柔情。
她不再如开始那般洒脱,也做不到轻易地放手,她甚至想要想要独占他一生一世。所以即使面对他人的非议,她也未曾想过放弃。她要证明自己并非依附他人才能活的菟丝花,她要靠自己的努力走向高处和他并肩。
当然,在她知道秦君要来河西,而且很有可能知道她和公子疾的关系后,她也曾惊慌失措。如惊弓之鸟的她认为君上会看不上她,甚至还觉得秦君会因为是她跟樗里疾提了分手而罚她。那日公子疾那里对他又捶又打,哭着跟他说当初就不该在一起。
其实仔细回想,她来这里也不过是半年时光,而这半年的时光让她体会到了情之一事的百般滋味。
她和公子疾在商於的山间相遇,在河西路上相知相识,在辎重营互表心意,在幕府旁暂时分开,而今回到咸阳,有了君上的支持和肯定,她和公子疾的感情似乎又进一步升温。
尤其是方才她与太子一别,想到原身与太子的遗憾,她觉得能够与相爱之人相伴是多么的幸运。
含蓄内敛或许也对,但是热烈地表达自己的感情似乎更符合她的性格。
就如他会跟她赤诚的表明自己的心意,会用他的方式表达他的悲喜,她也不愿两人之间有误会、有猜忌,会真诚的表达自己的想法,让他感受到自己的爱意,自己的珍惜,还有自己的依恋。
樗里疾侧头看着异常沉默的瑾瑜,心中无奈地叹息,他突然想通了为何瑾瑜跟太子告别后他还有些不开心。
他介意的可能不是太子对瑾瑜有意,这么好的瑾瑜会有别的男子倾心也是正常。他介意的是太子在他之前遇到了瑾瑜,还在他没有去过的地方,陪着孤独的瑾瑜度过两年的时光。
好在他和瑾瑜未来还有更长的时光相伴,他可以陪伴她很多很多个春夏秋冬。况且,他们方才定下约定,如果有下辈子,他们还要在一起。想到这个他不禁弯起嘴角,握着瑾瑜的手又紧了紧。
过了一会,徐瑾瑜突然将头从他的肩膀上抬起,“君上说明日封赏便会下来,那些田地奴仆你觉得我交给张野打理如何?”
樗里疾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你若觉得他可用交给他也好,你若是不放心,我可以安排一个人和他一同照看。”
“这个先不着急,我还未问师傅和张野的意见呢,不知道张野愿不愿意去那里。”徐瑾瑜玩着樗里疾的手指嘟囔着。
樗里疾看着皱着眉头的徐瑾瑜,用手给她抚平,“你只要跟张野说,他肯定会同意,项老太医也不会阻拦的。”
徐瑾瑜小脸一扬,疑惑道:“广伯剧晓说漫话都在腾讯裙四贰二咡五救意四柒为何这般笃定?”
樗里疾解释道:“我说了,瑾瑜莫要生气,其实我之前查过项老太医家中的情况。”
“你为何要查我师傅?”徐瑾瑜惊讶道。
樗里疾看着她的眼睛,坦诚道:“听说你回来后会住到你师傅家里,我便多了个心,调查了一下老太医宅中之事,怕你住在那里受了委屈。”
“我师傅和师兄待我极好的。”
“项老太医我自是信得过的,在军医营对你的好我都看在眼里,但是我怕老太医家中之人苛待于你。所以才找人了解了一下,瑾瑜莫要觉得我行事太过霸道。”
徐瑾瑜想了想,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那你继续说,为何觉得张野和我师傅都会同意。”
樗里疾分析道:“你也知道老太医有两个儿子,大儿子项桓在太医署,小儿子项丹常年在军营。项老太医去河西之前家中的事都是张野管着,但是离开这三年项桓的妻子白霜便掌管了家中的事务,田产庄子则是交给了亲戚白良来打理。”
徐瑾瑜恍然大悟,“原来师傅说让张叔好好歇歇,并不是单单因为张叔在军营太过劳累,是因为家中管事的位置有人了。”
樗里疾点头,接着说道:“其实项老太医可能还有意让张野继续做管事,只是他年龄大了,回来后项桓和他的妻子没有表态,他也不好主动开口。其实我猜想,老太医在在军营时让张野跟着你,一方面是张野是他信得过的,想让帮一帮你,另一方面,也是有然他寻个未来发展的考虑。”
徐瑾瑜回忆道:“张叔其实人挺好的,听项秋说他不仅会识文断字、精通算术,还会木工、懂盖房子,就连种庄稼也是一把子好手。我师傅也说他是个全才,除了在学医这方面不开窍,其他是一学都会,一点都透,若非是跟着他也是能干一番事业的。”
樗里疾为她拢了拢有些敞开的大氅,评道:“其实张野也未必是学医方面不开窍,聪慧之人若是其他都一学都会,不会说单单医术学不会。”
“你的意思是张叔藏拙?”徐瑾瑜抬眸问道。
樗里疾叹了口气,“毕竟他姓张,不姓项,如你师傅所说,张野是极为聪慧之人。那有没有种可能,他是装作不开窍的样子。”
徐瑾瑜不解:“你怎么知道他是装的?”
“你可还记得你写伤兵急救指南时,需要人将写好的竹片绑在一起。小风干这个的时候就经常出错将竹片排颠倒,但是张野从未编错过,不仅准确速度还极快,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是看得懂医书、懂得医术的。”樗里疾陈述道。
徐瑾瑜了然,“你这么一说,我倒想另外一事。就是我跟师傅研制新药之时是张叔一直帮我们取药,我们每说一样药他不看标牌就能快速地拿出来,而且我们说出药的分量,他下手一抓也基本不差。”
樗里疾把她吹乱的发丝给别在她而后,“所以你说让他来管理田产、奴仆,我并不反对,张野确实是有能力的人。只是不知道他是为了报老太医养育之恩,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一直没有离开项家另谋生路。”
一路上两人聊着,不知不觉便到了项老太医家门口,还未下车就听到院内传来的噼里啪啦的刀剑相碰的声音。徐瑾瑜进门一看,原来是项秋和郯明正打的火热。
只见正院之中灯火通明,屋檐下挂着几个灯笼,另外还有几个仆人拿着火把照明,把整个院子都照的亮堂堂的。
项老太医坐在椅子上眼睛微眯,项温和张野则是坐在大门内的石阶上,每个人手中还抓着一把干果开心地吃着,白霜站在院边手拿帕子捂着胸口担忧地看着打成一团的两人。
项秋持剑直直向郯明面门刺去,郯明看着破风而来的利剑不仅脚步未动,甚至连剑都未拔出剑鞘,只是拿着剑轻轻一拨便将项秋的剑劲卸去,项秋一个趔趄向旁边闪去。
郯明又手腕翻转将剑鞘架到了项秋的脖子上,直愣愣地说道:“你又输了。”说完之后便面无表情地将剑移开。
项秋显然已经打红了眼,像只炸了毛的狸奴,“再来!我不信赢不了你!还有,你把剑拔出来与我比试!”
“不要比了吧,你肯定打不过我。”郯明有些无奈地说道,“我拔剑肯定会伤到你的。”
项温将剥好的果仁往嘴里一扔,贱兮兮地说了声,“六十。”
徐瑾瑜他们一行人也走到了台阶处,她问旁边的项温:“六十什么意思?”
项温看公子疾过来,立马站起身来行礼,然后解释道:“就是项秋输了六十局了。”
郯明此时也看到了公子疾和徐瑾瑜的身影,似是找到了小鸡仔见到了鸡妈妈,扇着翅膀立马冲了过来,“公子,小师傅,你们回来了。”每一个字都透着这欣喜。
徐瑾瑜看着方才还生无可恋的郯明此刻喜笑颜开,揶揄道:“怎么,让你教个徒弟怎么还跟人打上了?”
“不是我想打的,我早就教完太极剑了,是项秋非要跟我打。”郯明皱着眉头说道,“她打不过我还要打。”
项秋此刻也提剑走了过来,跟徐瑾瑜抱怨道:“阿姊,你小徒弟看不起我,跟我比试不拔剑,脚也不动,我打的一点也不过瘾。”
徐瑾瑜扑哧一笑,心道,我小徒弟怕他拔了剑,你的瘾是过了,就是怕你的命也没了,只是这般说项秋估计又要炸毛。
于是便拉着项秋的胳膊,提议道:“打不过瘾,不若过过眼瘾,看郯明跟小风比试一把?”
第74章 刀光剑影
项秋一听要让小风跟郯明过招, 立马来了兴趣,跳起来说道:“好呀好呀!”
郯明被项秋不痛不痒的围着打了几十局,还只能防守不能拔剑出招, 也是有些郁闷。也不是说他怕自己把握不好力道,是唯恐项秋收不住势碰到他的剑上,他一不小心把她给弄伤了。
莫说项秋说她打的不过瘾,他也很憋屈好吧, 也想真刀真剑地痛痛快快打一场。
听到小师傅说让他跟小风打一场,他是精神振奋, 扬声道:“好!小风, 来!我们二人也好久未曾比试了。”
樗里疾看着健壮魁梧的郯明,又扫过比他低一头,身量比他窄一半的小风, 饶有兴趣地说:“看过一次郯明和小风过招,确实很精彩。”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小风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走到郯明面前,两人抱拳躬身行礼。
随后小风便将那个沉甸甸的大刀抽出, 发出刺啦的一声闷响。厚厚的刀身没有任何的装饰, 颜色也是古朴的黑色, 刀柄上缠着些略显凌乱的布条。
这种大刀被郯明这般的高大男子拿着不奇怪, 但是被骨架不大,身材娇小的小风拿在手中显得尤其违和,那刀若是竖直放在地上,刀柄都几乎要到她的腰间。
她那双素白的手紧紧握着刀柄,提刀至胸口之处然后向后稍退半步做出攻击的姿态。
郯明蒲扇般的大手攥着剑柄, 手臂猛地向前一抖又向后一撤, 剑鞘唰地飞到一侧,利剑出鞘, 尽显锋芒,似乎周围的空气都变的肃杀起来。
“好剑!郯大侠的剑真是寒光逼人!”项秋终于得见郯明利剑出鞘,感叹道。
樗里疾抱臂站在徐瑾瑜的身旁,品评道:“郯明这把剑和我的佩剑一样,均出自铸剑名家之手,可吹毛断发。”
“小风开始出招了。”徐瑾瑜突然说道,“我还是第一次看他俩过招,还怪紧张的。”
项秋惊呼,“哇,小风刀法果然霸道,你看她一刀砍下去郯大侠竟然需要双手来挡。”
徐瑾瑜感觉心提到了嗓子眼,也顾不上评价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院内一高一矮的两人。
小风身量不高但是刀法极为霸道,右手持刀利落地朝郯明劈去,沉重的大刀似乎带着万钧之势,破风而去只冲郯明的肩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