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他心情乱成一遭,不敢相信瑾瑜不是惧怕他的身份方没有给他回信,不愿相信她是和公子疾在一起了所以对他没有回应。所以待她来到咸阳,他孤注一掷邀请她和公子疾到敬贤居。
他想要看看徐瑾瑜是否真的对他无意,是否确实喜欢上了公子疾。然而看到她望向自己那陌生而又疏离的目光,见过她跟樗里疾无比自然的互动,他知道他输了。
虽然不知道瑾瑜何时改变的心意,但是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挽回了,尤其是君上已经定下了瑾瑜和公子疾的婚事,他即使送出那块玄鸟玉佩也于事无补。
一切都晚了。遗憾吗?肯定是有的。
但是若让他在选一次,他大概还是会如之前那般做。
因为他是嬴驷,他不是公子疾,在徐家沟时他是一个被流放荒野的储君,回到咸阳后他是大秦的太子。
离开咸阳数十年,即使背后有伯父和宗族之人的支持,但是他还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有时候他不是不想选,是不能选,其实这件事上伯父说的也对,他是太子也是未来的秦君,不可耽于儿女情长,想要得到一些东西就要学会舍弃。
若要做一国之君就要心狠,这个心狠不仅是对他人,还需要对自己。
如若是公子疾和瑾瑜没有在一起,他还可以用尽办法将她留在身边,但是如今公子疾和瑾瑜在一起,那他争取百害而无一利。
其实现在想一想,君上今日将他们三人聚在一起,说给公子疾赐婚之事,还嘱咐他和公子疾、公子华要一心,便是对他的敲打。
既然如此,不若彻底放手,至少在当前情况下是最好的选择。
此时君上正在跟瑾瑜讨论着设立女医署的事情,“驷儿,你觉得设立女医署是设在太医署之下好,还是另外单独设一个独立于太医署之外好。”
“儿臣觉得,独立于太医署之外较好,一是太医署均是男医士,地方医署也少有女医,若是归于太医署之下,难免会有限制。二是设立女医署主要负责女子及孩童的医治,其实单独分立制定政策,还是进行管理都比较便利些。”
秦君继续问徐瑾瑜:“你觉得如何?”
徐瑾瑜思考了片刻,答道:“我觉得太子说的对,因为设立女医署之前并无先例,而太医署相关的规定已经形成体系,与地方医署的管理已经定型。而女医署作为新设立的机构若是设在太医署之下,难免受当前规则的限制,独立于太医署之外更为合适。”
嬴驷随后问道:“儿臣觉得君上设立女医署这个措施极好。秦国人丁少,即使推行徕民政策,吸引过来的他国人也是少数,然而将来秦国若要想东出就需要更多的人丁,此时便要着眼于国内。”
秦君朗然一笑,称赞道:“我想出这个措施还是受瑾瑜的启发。从河西归来后我翻阅了户籍底册,看了销户统计,男丁销户中除了战场上战死士伍,其次便是年老的秦人。我本想着女子不用上前线杀敌,应该没有那么高的死亡人数,但是细看统计数据发现女子年轻销户的不在少数。
项老太医说其实很多女子乃是在生产之时殒命,或者是生产时照料不当留下伤病,身体大不如前。项老太医还说其实户籍登记册上还有一部分死亡的人口未统计,那便是年幼的孩童,有很多还未上户籍便患病死去,实在是十分可惜。
我当时便想,瑾瑜在军中设立了急救营大大提升了伤兵救治的速度,也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士伍的死亡率。
那在秦国是否能够设立一个专门医治女子和孩童的医署呢?都说女子生育如同上战场,也是九死一生,那就培养类似急救员的稳婆,保障女子的生产,另外设立女医署专门医治女子和孩童,让秦国的人丁更旺。”
第72章 终是遗憾
徐瑾瑜在宫中待了有两三个时辰, 秦君与她和太子、公子疾从设立女医署之谈到伐魏,又从勘探铜铁矿谈到修《本草》、建医塾。
不知不觉就到了日落时分,秦君又留他们在宫中用夕食, 等用完饭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秦君笑容满面,说道:“今日与你们兄弟二人还有瑾瑜聊了半日,我感觉甚是畅快,尤其是瑾瑜, 你今日很多的观点甚是新奇,让我醍醐灌顶, 还真如项老太医所说每天都有新点子。”
徐瑾瑜被秦君一夸, 有些飘飘然,但仍未头昏忘形,只是谦逊地答道:“只是一些不成熟的想法, 君上的夸奖我实在受之有愧。”
嘴上说着受之有愧,心里确是疯狂为自己点赞,心道, 看来今天的BOSS直聘大老板对她印象不错。
她现在无比庆幸穿越时带了金手指, 脑中有海量的知识储备, 无论聊到什么她都懂一些。在现代可能不是什么厉害的技能, 但是这是两千多年前的大秦,现代的知识储备还是很有用的。
即使她发言时需要字斟句酌,怕说些太过超前的言论,或者惊世骇俗的观点,但是整体来说她今日表现还是不错的。看似是秦君与一个平平女医的对话, 实则是先秦明君与后世灵魂的碰撞。
秦君吩咐身边的宫人:“你去送送公子和瑾瑜。”
嬴驷抚了抚有些皱了的衣摆, “公父,我也去送送疾弟和徐医士。”
“也好, 等你疾弟出发去勘矿,你们兄弟二人又要许久不能见面了。”秦君看着他们兄弟二人说道。
虽然已经到了三月,夜晚的风还是有些凉的,宫内虽然处处燃着灯照亮,但也只是照亮那方寸之间,好在今日朗月当空,给有些昏暗的秦宫增加了一些光亮。
宫人在最前边引着路,后边跟着的便是嬴驷,公子疾比太子稍稍错后半个身子,徐瑾瑜则是跟在他们二人身后。
在夜色的掩映之下,徐瑾瑜也能放肆地打量着秦宫,相对于白日,夜晚的秦宫显得更加的庄严肃穆。
咸阳宫,这个建成约二十年的地方,见证着秦国由贫弱到富强,在未来还将继续见证秦国崛起,见证秦国称霸天下。而她也只是阴差阳错来到这个时空的过客罢了。
在现代的她还曾觉得生活过于平淡,因为生在和睦而温馨的家庭中,有父母和哥哥的宠爱,还有祖父母、外祖父母挂念,可以说没有经历过什么挫折更没吃过什么苦。
后来上大学后也是有一群可爱的室友,虽然性格各异有时也会意见不一,但是宿舍几人从未有过矛盾,事事有商有量,积极沟通,无论是本科还是研究生,她和室友的相处都很愉快。
二十四年来她的家庭、生活、学习还有人际交往可以说是顺风顺水,那时她还曾经想着要体验小说中那些波澜壮阔的人生。
还记她和同学跟着导师到陕西工作,到酒店入住之后导师允她们自由活动一日。室友带她去了附近的一个道观,舍友说她想求良缘,遂在道观焚香、叩首还诵经,舍友还怂恿她也求一个。
她当时说自己没有喜欢的人,与其求姻缘不如求别的。于是她焚香许下心愿,希望以后的人生更加丰富多彩。后来看到道观可以请符箓,还给家人请了几个平安符揣到兜里。
未想到一语成谶,愿望是上午许下的,许下的愿是下午实现的,只不过这实现的方式有些野,还充满了神秘色彩。
上午她和室友逛了一上午的道观,下午便和室友回酒店,因想欣赏一下路边的风景,她们到了城区后下了出租车换成骑共享单车。
路过大桥之时她们将单车放到路边,吹着江风欣赏着风景,那时她们忽然看到一辆车冲破栏杆坠下了桥。
看到有人落水迟迟未有人上来,自认为泳技过关的她立马跳到水中救人,未曾想这次见义勇为把她带到了大秦,让她被迫体验了一把“丰富多彩”的人生。
她不知道自己来到这个时空是因为在道观许下的愿,还是因为在沉入河底只是摸到的那块玉石,抑或是其他她不知道的原因。
若说是道观许下的愿吧,现在诸子百家中确实有道家思想,但是没有道教来着,更别说有道观,所以这个她排除了。苦思不得其解之下,今早在看到太子给玄鸟玉佩她有了新的猜想。
她穿越过来之时,衣服里边便是这块玉佩,那日她爬出坟冢觉得胸口硬物硌得慌,拿出来之后发现是赵惠的玉佩,后来她看到墓牌知道了那赵惠便是太子嬴驷。
她考虑到自己身受重伤随时会昏迷,那时她只想着赶紧回到家中疗伤,身上带着这块儿玉佩也不合适,说不定还会招来祸患,于是便将它和写着太子名字的木牌埋到了坟里,且对于赵惠便是嬴驷的事只口不提。
昨日她倒是细看了,只是被樗里疾按在门上听他普及玄鸟玉佩特殊的含义,还被他给亲的迷迷糊糊的也无瑕想其他的。
还是昨晚回到家中,晚上除了做了些乱七八糟的梦,她还梦到了落水那日的场景。今早醒来之时看着枕边放着的玄鸟玉佩,她恍然想起落水那日的场景。
她在河底曾经抓住了一个石头一样的东西,抓到之后莹光大盛,她的灵魂出窍随之便穿越到了这个时空,那时的莹莹绿光跟玄鸟玉佩竟然出奇的相似,这个会是巧合么?
就在她低头思索之时,突然发现前方的脚步停了,她猛然抬头发现竟然已经走到了宫门口。
只见太子面朝她而立,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对她说:“徐医士,听疾弟说过几日你便要随他一起启程,希望你们一切顺利,为我大秦寻得宝矿,也为大秦完善《草本》,我在咸阳等着你们凯旋。”
樗里疾听太子今日在公父面前没有称她为瑾瑜,而是叫她徐医士,此时还是这般叫她,便知太子或许已经做出了决定。
方才在路上太子也是跟他言笑晏晏,与他诉说他在外游历时的新奇见闻,还问他在河西受的伤可曾痊愈,似乎他们只是普通人家的兄弟。
徐瑾瑜看到太子脸上的浅笑,则是莫名觉得有些伤感。心中不禁想着如若原身没有魂消魄散,如果原身坠崖之后还活着,或许那个徐瑾瑜跟太子还会有可能的吧。
毕竟在她接收到的原身记忆,那个徐瑾瑜对于赵惠是有感情的。只是她觉得赵惠作为游学的士子可能随时离去,而原身想要留在徐家沟,她不想离开故乡,离开满是家人回忆的地方,所以他未曾言心悦,她也未曾对他说喜欢。
未曾想原身的那份心意直到最后也未曾说出口,她为了赵惠意外跌下悬崖,就那么灵魂消散于天地之间。
或许在太子看来徐瑾瑜没有真的死去乃是一件幸事,或许还会困惑徐瑾瑜为何会“移情别恋”,昨日送玄鸟玉佩便是最后的尝试。
然而面对她的无动于衷,还有秦君的坚决促成她和公子疾的态度,太子终究选择笑着对她说,希望她和公子疾一切顺利。
然而她却不能跟太子说,她并非他喜欢的徐瑾瑜。
那个徐瑾瑜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担心他是否躲过危险,即使她不知道他是大秦的太子,认为他是游学士子赵惠,她还是喜欢他到最后一刻。
思及此,她的心里有些发酸,她郑重向嬴驷行了一个礼,对他说:“太子保重,徐瑾瑜未曾后悔救赵惠。”
嬴驷看着眼前无比熟悉之人,又听她这句略带沙哑的“徐瑾瑜未曾后悔救赵惠”,喉头有些发苦,背在身后的双手更是紧紧攥在一起。
仿佛过了许久,他松开了那双攥的发白的手,望着她粲然一笑,温声道:“赵惠谢徐医士救命之恩。”
“那我便和公子疾走了。”她笑着说道。
嬴驷眉眼微低,笑着说道:“好。”
嬴驷站在宫门口,看着公子疾和徐瑾瑜一起上了轺车,随着车轮滚滚声还有马蹄踏踏声,她的那抹身影终究消失在了夜色中。
她未曾回头,而他久久伫守。
直到宫人劝道:“太子,夜深露重,回吧。”他方收回视线,抬起因为站立有些发麻的双脚,转过身子毅然朝着秦宫走去。
轺车之上,徐瑾瑜挨着樗里疾坐着,情绪有些低落。
樗里疾此时心情也很复杂,看过太子跟瑾瑜之间的告别,他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生气。
按理说他应该开心的,因为瑾瑜和太子之间算是彻底划清界限,她只是救过游学士子赵惠。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有些不舒服,或许是太子之前对瑾瑜有心思?即使太子现在放弃了他还有些不舒服?
徐瑾瑜看着一脸凝重的樗里疾,将头靠在他的肩膀,有些闷闷地问:“疾,你相信有神明么?”
樗里疾不知道徐瑾瑜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句,但是还是握住她那微凉的手,说道:“我信,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古帝命武汤,正域彼四方。”
“那你相信有来生么?”徐瑾瑜接着问。
樗里疾侧过身子,注视她的眼睛,笑道:“你若相信,我便相信。”
“那我信。”她神色坚定地说道。
樗里疾看着她那双仿佛有着万千星河的眼眸,沉声道:“那我也信,若有来生,惟愿还遇见你,瑾瑜。”
徐瑾瑜眼中泛着泪光,“一言为定!”
第73章 若有来生
宵禁之后的咸阳城没有了白日的热闹繁华, 街上一片静谧,只是偶尔传来几声鸡鸣犬吠,街上除了公子疾他们, 也唯有巡察的咸阳卫戍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