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白胖胖的馒头可以吃好几个,顿顿有肉,连刀剑棍棒都是用得最好的,俨然成了附近铁匠的老主顾。
虞烟看元潇若有所思,虽然十分期盼能听到谢兰辞的境况,还是忍住了。
元潇对昔年旧事略知一二,但虞烟定然是分毫不知的,便压下心事,只说西苑抓住的几个歹徒。
“世子他能有什么事,贺家那位公子虽抓了杨溪,口口声声说谢兰辞和刺客脱不了关系。但谴去搜查杨溪旧居的人还没回来,宫里风平浪静。”
“每回去给他送药把脉,都自在得很呢。”
虞烟就没见过谢兰辞惊慌失措的样子,想了想西苑风声鹤唳那两日,他的院子里还能有最新鲜甘甜的葡萄给她,这大概就是圣眷正浓的好处了。
元潇再三提醒:“你和他没有缘分,我找大师算过的。”
虞烟还记得那个说她既有良缘又有财运的算命师傅,下意识道:“你找了哪个江湖骗子?”
元潇一分钱没花,乃是自己掐算的,摸了摸鼻子:“说什么呢。你当真是喜欢他了?”
虞烟瞳眸微缩,手心攥紧,浓黑长睫下覆,水盈盈的眼眸掠过一丝惊慌,心口快速跳动两下。
就像背诵文章时死活想不起某个字词,翻开书册那一瞬,顿时了然。
这是喜欢。
原来如此。
虞烟眨了眨眼:“你多虑了。我和他又不是那种关系。”
见一个爱一个应该不难吧?
她喜欢的点心,果子,绣样,首饰,都有好多好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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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夫人盛装赴宴,在别府听了场新戏,回家后见管事来找,立马把人请了进来,唇畔笑意未褪,坐在椅中扶了扶簪子,颇有几分富贵。
吴夫人胸有成竹,不等管事开口,便率先道:“和买主谈得如何了?府中等着用钱,下个月出手正合适。”
管事额上生汗,垂首道出了实情。
吴夫人难以置信:“她是这么说的?”
眼见着管事颔首,吴夫人拍了几案,愤然道:“好啊,这是去圣上面前露过脸,便给长辈端起了架子,耀武扬威起来了。”
“她姨娘不知哪个山头钻出来的民妇,身份不明,打量谁不知道?还敢在我面前耍威风。便是贵人抬举,也要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管事犹疑道:“依夫人看,可要回绝了买主?”
吴夫人手头正紧,眉心一皱,“再等等。我去跟她说。”
虞烟还没清净多久,吴夫人就又上了门,话里话外都教导她要尊敬长辈,“两家相互扶持,才能越来越好。不说旁的,我儿愈发出息,往后不是你兄长的一大助力?”
话音一顿,语气微重,“你要想嫁入高门,这人品名声也是顶要紧的。若传出不敬长辈,家宅不和的风声,对你也不好。”
虞烟就不耐烦听吴夫人讲话,这铺面事小,吴夫人想借机试探她的态度,想在她说亲一事上拿捏她才是真。
倘若想嫁入高门,的确要多加留意,但不巧,虞烟没有这个想法。
虞烟道:“连一点传闻也受不了,那怎么忍得了我的脾气?”
吴夫人不料她说话如此莽直,怔了怔,这哪里像个大家闺秀?
虞烟一不做二不休,续道:“若忍不了我,如何包容我照顾我?夫人请回吧。”
吴夫人一口气哽在喉中,完全找不到应对之法,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珠珠忧愁道:“她若回去传姑娘的闲话,又如何是好?”
虞烟不以为意:“她另有打算,未成事之前,哪舍得坏了我的名声。”
轻易受传闻所惑的,也不是她想要的夫婿。
而且,有谢兰辞替她把关,找到个品性不错的男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见一个爱一个,不见怎么能喜欢上呢。
几日后去见楚芫,虞烟便精心妆扮一番,楚芫一脸惊艳,赞道:“正该如此。”
虞烟往楚芫身后瞥去,惊讶道:“江大人怎么也在?”
有他跟着,还能四处去见那些青年才俊吗?
楚芫道:“他非要跟来的。赶也赶不走。”
江林州笑容发苦,想起谢兰辞托付之事,更觉头疼,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虞烟和元潇情谊深浅,他是不知。
但看着楚芫挽着虞烟,含笑替她整理衣袖的样子,江林州很清楚在楚芫那里孰轻孰重。
不由心想,这和小丈母娘有什么区别?
这事太难。要不还是谢兰辞自个儿来吧。
第61章 第 61 章
◎男人多的是。总能有喜欢的。◎
江林州深觉头疼, 恨不得谢兰辞立时出现在此处。
若非今日皇上又将人召去,这苦差事如何会落在他头上?
江林州不远不近地跟在虞烟楚芫身后,如非必要,不曾上前来打扰她们说话。
楚芫此前原打算带虞烟去附近的筑云寺走走, 筑云寺临近书院, 又以姻缘灵验闻名, 门外有家占地宽阔的书斋,街巷之间走个两三步,就能遇上一个读书人。
不提别的, 虞峣相熟的同窗里头, 便有好几位住在附近。
虞烟见江林州巴巴望着楚芫,哪敢让江林州看着她们走到筑云寺去。
倘若把江林州气坏了身子, 罪过就大了。
楚芫刚起了话头,虞烟便说日头太大,还是不去了。
楚芫看了看天,挑眉道:“今日还热?”
虞烟哑口无言, 不怪江大人在阿芫面前如此听话,她也是一样呢。
楚芫看她没有想法, 也不勉强, 一道往如意楼走去, 一面与她低语:“看来我们烟烟是冰肌玉骨, 一丁点热也受不了的。赶紧让青柚教教你,去水里泡着吧。”
还是算了吧。
虞烟亲眼见过青柚入水救人,像飞鸟一般把人拎了起来,轻功和水性都是一流, 一举一动流畅自然, 哪能教的了她。
虞樱嫌弃虞烟首饰素净, 前阵子就催她来置办头面,但近来应酬颇多,未能同行。楚芫正好要为表亲备礼,便顺道为虞烟把把关。
如意楼首饰精美,为京中贵妇闺秀所喜,匠人手艺精湛构思巧妙,实乃不二之选。
虞烟一走进门中,便想起上回在此知晓玉镯来处的尴尬场面,幸好没见到那位接待过她的娘子。
那位娘子只需一眼便看出这镯子的来处,似乎还对她和谢兰辞的交情有些误会。
当日她初次知晓他的身份,惊讶震撼之余,只顾着为先前莽撞举动而羞恼。
而今日再来,她的心境又有不同。
虞烟从未对旁的男子有过这种心意,也不曾见过其他姑娘恋慕男子时的种种反应,只能凭着本能来行事。
这价值不菲的玉镯是他的补偿,仅此而已。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但她已经无法再与人条分缕析地说明,他们从无可能。
婢女将一行人引进后院,虞烟楚芫在屋中挑选首饰,江林州只在掏钱时出声,很有自知之明地坐在一旁喝茶,耐心十足地候着二位小姐。
楚芫去与匠人交谈的空当,江林州偏头一看,虞烟又与接待的婢女交谈起来,“这个至少等上半年?”语气有些惆怅。
江林州立时看向婢女,十分阔气地加钱让人赶制,既然已开了口,便顺势和虞烟攀谈起来:“虞小姐是等着急用?”
虞烟觉得没必要瞒着,看了眼楚芫还没回来,小声道:“你们婚期定在何时?不知道是否来得及。”
前一刻,江林州还全想着如何追问,但听了这话,脑中嗡地一下,原来是他和楚芫的新婚贺礼,霎时间唇角翘起,绽开一个笑容,反应过来,又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欣喜与雀跃。
江林州掩唇清了清嗓子,对着把他看作自己人的虞烟,神色缓和下来,“还没有定下来。兴许在明年秋日……等她身子好些了,再做打算。”
虞烟若有所思,点点头,又给婢女说了要求,婢女一一记下。
虞烟又看向江林州,回想起他方才略显愁闷的脸色,“江大人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没有。”江林州下意识否认,顿了顿,又道,“太医院某位小大夫常去虞府,是谁病了?”
虞烟压根没想到他怎么知道,立时否认:“我们从前便认识,他在京中没有旁的亲朋好友,我闲来无事便会招待一二。多谢江大人关心。”
江林州温声道:“看来你们交情颇深,有医术精湛的一位好友,也是幸事。”
片刻后又佯作不经意地问道,“不知他休沐时喜欢玩些什么,京城有意思的地方很多,没去过当真可惜。”
元潇在太医院是一副好学勤恳模样,见了虞烟少不了抱怨几句,说忙得手都要抬不起来了,虞烟真没想过把他带去四处游玩。
江林州既然提起,她想了想:“他休息的日子不多,我们早有约定,若要去游山玩水,得两个月之后了。”
江林州是想随便问问,没想把虞烟之后两个月都要与元潇时常见面的事问出来。
江林州笑容僵硬,打断道:“四时景色不同,那时若还有需要,尽管来问我。”
若把这些话原封不动地带给谢兰辞,江林州已经能想到那平素淡漠寡情的谢世子会是如何不悦。
为了不再受其牵连,这些事还是等谢兰辞亲自来问吧,若有误会,当面便能澄清。
若不是误会……光风霁月的国公世子,也不会做出什么惊人之举吧。
江林州说完,两息后方觉出他的话漏洞百出。
若到了秋日,虞烟仍是每旬都与元潇结伴同游,那如何是好?
想他谢兰辞年少成名,春风得意,在朝堂之上从未有低头之时,有其出色天资和家世,从来没有尝过求而不得的滋味,难道如今就要栽在虞烟手里了?
许是这二人初遇的时机便不同凡响,江林州在起初并没发觉谢兰辞待虞烟有何区别。
受人谋害卷入案件的受害人,多照顾一点也是应该的。
但如今知晓他的心意,江林州再回想起来,不论近日,从最开始就对虞烟格外不同。
江林州暗叹,他先前可没错过车夫和珠珠的对话,她们原本要去筑云寺,虞烟见他在这里才找借口没去。
从前国公府上下为谢兰辞婚事操心,谢兰辞置之不顾,只如清风拂袖,从未在心上停留。
真是风水轮流转,现在也该到他为这些男女之事多费心思了。
论起这事,江林州现下可是谢兰辞的前辈,一想到自己为讨表妹开心做的种种努力,便止不住想笑。
实在想不出谢兰辞在乎一个人,又会是什么表现。
虞烟坐在椅中,婢女挑了个簪子插入她发间,江林州思忖间,偏头瞥了一眼,大约也只有这位姑娘能一探究竟了。
只是谢兰辞心思颇深,算无遗策,虞烟性子又与常人不同,能发现得了吗?
楚芫跟匠人聊过,了结一桩大事,回来颇有闲心地给虞烟挑了耳坠,清透玉珠衬得肌肤愈发白皙,线条精致。
虞烟很不习惯,从楚芫给她戴上那一刻起,就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只有眼珠子能转一转,楚芫不过不小心碰上她的耳朵,虞烟的耳朵就红了个透,连带着脖颈也染上绯色。
虞烟为了回家不被四姐姐戳额头,还是得再挑些耳坠,便由着楚芫为她试戴,语声格外轻软,“阿芫去了很久。”
楚芫本来已经与人聊完,交代清楚,但即将离开时看到周以宁过来,便又待了片刻。
虞烟随口提起,楚芫动作微顿,什么也没说,又换上珍珠耳坠。
虞烟手放在膝上,端坐椅中,玉颈泛粉,耳尖通红,哪怕觉得痒,也只会用控诉的眼神看着她,从小就不会与人争辩,在亲密好友面前,更是绵软得不像话。
楚芫对着这张脸看了许多年,按理说早已看惯,但虞烟正值年少,眉眼间艳色愈显,偏偏还是生气时只会瞪人,一哄就好的性子,让人忍不住手痒,想要欺负一番。
难怪虞樱喜欢花心思替她妆扮,楚芫亦在其中找到些不寻常的乐趣。
虞烟拿好婢女递来的锦盒,瞥见江林州止不住地看向楚芫,缓了步伐,让他们单独说说话。
江林州意识到虞烟落在后面,感激地投来一眼。
虞烟缓步走在庭中,只听得一声惊呼,下一瞬便有人自身后撞来,虞烟险些摔倒,珠珠在前面扶了一把,才稳住身形。
身后撞来的那人运气就没那么好了,怀里抱着的画卷掉了两个,滚到草丛中,抱画的婢女摔倒在地,以身子护住,才把怀里其他东西护住。
虞烟没有大碍,回头看去的眼神与这婢女对上,她艰难站起身来,神色惶然,匆忙去拣掉落之物,回头看虞烟,神色便有些怨怼。
一位小姐在奴仆环绕中走来,缓步走下台阶,那婢女余光瞥见,也来不及重整衣衫,羞惭低头:“奴婢有罪。”
周以宁眉心微蹙,但下一瞬便舒展开来,语气轻淡:“无妨。”
“幸好护住了姑娘的这两幅画作。”那婢女颇有怨气地看向虞烟,语气微妙,“这位小姐无声无息地走在前面,奴婢一时没看清才撞了上去。小姐可有不适?”
虞烟有珠珠扶住,没有摔倒,她不爱为难人,便摇了摇头,“你行色匆忙,抱了许多画轴,往后多加小心。”
“奴婢是该万分小心。”抱画的婢女下巴微扬,把怀里的画轴又抱紧了些。
这下不用她再说,虞烟也看出这画卷的出处,视线微滞。
这画她在西苑见过,放在谢兰辞书房南面的几案上,相繁说这些是陛下着人送来,虞烟没有旁的可玩,又对这些画作很是好奇,也曾在旁观赏。
但唯有角落里那两个画卷不曾展开,她那时只以为是桌案太小的缘故,但现在想想,也可能是万分珍惜,所以不肯轻易示人。
这两幅画不知何故,又回到了周以宁手中。
虞烟抿了抿唇,长睫在眼下投落一片阴影,只握了握珠珠的手,才感觉心下好受几分。
周以宁视线落在虞烟身上,大约没能辨认出虞烟身份,轻声道:“婢女莽撞,是我管教不严。姑娘伤得重不重?”
虞烟摇头,“还有人在等。”说罢,便转身离去。
还没走远,便听见话音传来:“姑娘定的头面明日便送去,定不会误了时辰。”
“这样最好。我家小姐在外多时,回京后头一次出门便要去赴谢大娘子的宴席,可马虎不得。”
周以宁眉间有一丝疲惫,那犯了错的婢女还一个劲地盯着那主仆二人的背影,目光不由一冷。
婢女察觉之时,便小声告饶:“姑娘恕罪。奴婢知错。只是看这位姑娘,有些面熟,像是传言说的那位虞家五小姐。”
放眼京城,有如此容色的女子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能胜过方才那位的,还真没有。
周以宁红唇轻抿,静了片刻,才道:“你既知道,下回再见,不可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