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对他们嗤之以鼻的小厮,才一看到身穿黄色法衣的道士,脸上神色立马就恭敬起来了。
“大师,我们姑爷等候多时了,您里边儿请。”
小厮那点头哈腰的劲儿,跟先前对陈四喜的态度截然相反。
陈四喜瞠目结舌。
这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吧!
“哎!我们这位可是真正的大师!就算你们要赶人,起码也该测试一下能力吧?”
陈四喜不死心,拧着眉瞅着对面的黄袍道士,怎么瞅怎么不顺眼。
小厮朝他看来,“没拿扫帚赶你走,就已经很给面子了,你要是再胡搅蛮缠,我们哥儿几个可就不客气了!”
说着几人撸了撸袖子。
陈四喜吓得后退一步,回头望着谢浔,小声问:“谢浔,人不让进啊,怎么说?”
谢浔看了眼大门上方的匾额,淡淡收回视线,“回吧。”
“啊?这就回了?”陈四喜原本想着,谢浔会让姜小小露两手的。
回去的路上,谢浔和姜小小没再坐骡车,一前一后走着。
陈四喜是很想看姜小小驱鬼的,毕竟小丫头个能徒手画符的高人,驱鬼的场面一定很刺激,很壮观。
然而这俩人没有进聂家的打算。
他觉得无趣,赶着骡车回了棺材铺。
谢浔目送着陈四喜的骡车走远,才回头跟姜小小说:“我刚才,好像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我。”
姜小小点点头,“你没感觉错,宅子里的确有东西,只是白天不敢出来。”
聂家的事,姜小小并不关心,她现在脑子里想的是顾院长。
先前有陈四喜在,她一直没机会问谢浔。
“顾院长是你恩师?”
谢浔迟疑了一瞬,点头,“算是。”
当年的三皇子慕容洵因为天赋异禀,鸿泰帝怕埋没了他,没让他跟其他皇子一块儿上课。
三皇子的培养,是按照太子标准来的。
鸿泰帝给配了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和太子太保,全是当世大儒。
然而,这些人都被三皇子给气到辞官了。
顾院长是最后来的,他因为性子跟前面那几位迂腐的老古板不一样而在宫里多留了些时日。
然而也并没有留多久。
先后一死,三皇子墙倒众人推,鸿泰帝给他配的老师自然也得收回去。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跟他相认?”
谢浔说:“没必要。”
姜小小看了看谢浔冷漠的神情。
他看起来好像很不待见顾院长的样子。
但是村长说谢浔对鹿鸣书院的考试时间很熟悉。
那就说明,他私底下没少关注鹿鸣书院。
虽然不懂谢浔为什么要口是心非,但姜小小不打算问。
她换了个话题,“现在去哪?”
“茶楼。”
——
二人挑了个人多热闹的茶楼,三楼临窗,位置很好。
刚一上去就听到说书人飞着吐沫星子在说聂家往事。
谢浔没出声,安静听了一会儿。
说书人口才不错,娓娓道来又不让人觉得枯燥。
说聂老爷子早年间只是个挑着扁担走街串巷的货郎,后来成了家,开始转做布匹生意。
两口子一辈子就只生了个闺女,舍不得闺女嫁出去,原本是打算招个上门女婿的。
闺女十四岁那年,老两口在路边捡到个无家可归又身受重伤的少年。
少年住进了聂家,对救命恩人那是孝顺有加,容貌和品行在老两口眼里都是顶顶好的。
老两口一合计,与其便宜了外人,不如就让少年娶了自家闺女。
自此,少年成了聂家女婿。
成亲后的姑爷,开始挑大梁,接手岳父的布庄生意,对小媳妇儿那是宠得让人嫉妒。
只是可惜,那闺女命薄,临盆当晚难产而死,只剩姑爷带着个出生就没娘的儿子,可把老两口给伤心坏了。
闺女没了,老两口也不是思想迂腐之人,曾提出让姑爷续个弦。
姑爷坚决不肯,说岳父岳母待他恩重如山,他理应侍奉岳父岳母终老,有生之年,绝不续弦。
听到这儿,茶楼里响起一片叫好声,都在说聂家这位上门女婿忠贞孝顺,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谢浔眉头一挑,淡笑,“未必。”
第19章 三天之内请到高人
谢浔的声音很小,他并不是刻意要说给茶馆内其他人听的。
只有姜小小听清楚了。
姜小小问:“你认识聂家那位上门女婿?”
“只是碰巧见过。”
谢浔因为头顶煞气的关系,出门常常会出意外,他不常来县里。
偶尔的几回,也是因为有要紧事。
可也就是这难得的几回里,他曾见过聂家的姑爷白霄。
白霄当时正跟一个模样清秀的女子在一块,二人手里牵着的,正是聂家的孙子聂小言。
其实那个时候,谢浔并不认识什么聂家姑爷,是后来的一次看到白霄进酒楼,里头小二恭敬地称呼他为聂姑爷。
谢浔记忆力惊人,存了些印象罢了。
谢浔对聂家的事了解的并不多,他还以为当时跟白霄在一起的女子就是聂家小姐。
可刚才听说书人一说,他才明白过来。
聂家小姐早就因为难产死了。
那女子,是个外人。
又或者说,是白霄养在外面的女人。
在岳父岳母跟前发誓自己这辈子绝不续弦,却在外面偷偷养女人。
这位聂家姑爷,心思可不简单。
姜小小听完谢浔的解释,沉默着没说话。
谢浔还以为她在推算聂家宅子里的东西是否跟这位姑爷有关。
事实上,姜小小只是在想,山下的人为什么心思这么多?就不能好好吃饭睡觉吗?
俩人正悠闲地喝着茶听着评书,外面天气突然变了。
出门时还晴空万里的天,转瞬之间就乌云密布,雷鸣电闪,暴雷声响个不停,倾盆大雨说来就来。
谢浔出门时没带伞,这会儿指定是走不了了,只能暂时在茶楼避避雨。
雨声太大,打在窗沿上,裹挟着冷风灌进来。
谢浔留意到姜小小衣裳单薄,起身准备关窗。
视线往下一瞥,无意中瞥到一个人穿着蓑衣,急急忙忙往楼上来。
没多会儿,穿着蓑衣的人就气喘吁吁地站在二人跟前。
正是陈四喜。
“你俩果然在这儿。”陈四喜一面说,一面拿起空茶盏给自己倒了杯茶。
勉强润了润喉之后,他才接着道:“谢浔,刚才你可是错过了一场精彩好戏啊!”
见谢浔一脸无动于衷的样子,陈四喜又继续故作神秘,“你就不想知道是什么精彩好戏?”
谢浔道:“你若想说,无需我问你也会说。”
“真无趣!”
陈四喜瘪瘪嘴,拉开椅子坐下,很快又将话题绕回来,兴致勃勃地说道:“刚才我替我爹出门办事来着,正巧路过聂家大门外,结果你猜怎么着?”
“聂家院里的一棵树被雷劈中,正好劈到了树下开坛做法的黄袍道士,那道士被劈得满脸焦黑,衣衫不整,带着自己的弟子屁滚尿流地跑出来,一面跑一面大喊有鬼。”
话到这儿,陈四喜再也绷不住,“满大街的人都看到了那老神棍光腚跑路的样子,哈哈哈,笑死我了!”
他说完,见谢浔和姜小小面上都没什么反应,开始自我怀疑,“怎么……不好笑吗?”
谢浔说:“你家开棺材铺你都怕鬼,道士怕鬼有什么奇怪的?”
陈四喜:“……哥,这天还能不能好好聊了?”
谢浔没搭理他。
陈四喜又望向姜小小,“大师,你真的不打算出手吗?”
他可太想看看姜小小出手吊打那些自称“大师”的神棍了。
姜小小说:“这个不归我管,你得问谢浔。”
陈四喜一脸恨铁不成钢,“好歹您也是有真本事的世外高人,年纪轻轻怎么就夫管严了?大师,您可不能事事都听谢浔的啊,会被这厮给带坏的!”
姜小小也不懂陈四喜说的“带坏”是有多坏,只是很认真很诚恳地说:“我要是不听话,晚上就没饭吃了。”
陈四喜:“您不能光想着吃啊!”
姜小小:“不吃饭,会饿。”
陈四喜服了。
张口闭口就是吃,您是饕餮转世吗?!
几人说话间,见到楼梯口有人上来,正是聂家那位上门女婿白霄,身后跟着俩小厮。
白霄此时此刻的脸色十分阴沉,一看也不像是来喝茶的。
像是早就确定好了目标,一上来,他就直奔说书先生而去。
说书先生前脚刚夸完聂家姑爷忠贞孝顺,后脚就被聂家姑爷带人堵在墙角,他有些摸不着头脑,“聂、聂姑爷,怎么了?”
听到这个称呼,白霄眉头皱了皱,原本就难看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他盯着说书先生,“那位易水山的天师,是你介绍来的?”
说书先生大概明白聂家姑爷是为什么而来了,他战战兢兢道:“是我介绍的。”
白霄往旁边空位上一坐,“现在人被吓跑路了,你给我个交代吧!”
“跑、跑路?”
说书先生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我那位老友可是堂堂天师,他怎么可能会被吓跑路?聂姑爷,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白霄身后站着的小厮嗤笑道:“大半个华阳街上的百姓都看到那位天师被吓得屁滚尿流,一面跑一面大喊有鬼,你这么说,难不成是觉得我家姑爷蓄意污蔑?”
“不、不敢。”说书先生显然也没想到自己好心办了坏事,有些发愁。
白霄在外面的名声一向都挺不错,今天虽然被气到了,但也没想着大闹茶馆让人看了笑话。
他冷静下来,“既然是你搞砸的,那这事儿你就得负责到底,三天之内,把真正的高人给我请来,否则……”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说书先生也懂了。
三天之内若是无法请到真正的高人,他今后就别想在开河县混。
白霄带着人走后,说书先生急忙抹了把冷汗,朝着四处望了望。
因为下雨,客人们几乎没走,因此大伙儿都亲眼目睹了刚才那一幕。
其中有不少是这家茶楼的常客,他们不仅知道聂家宅子最近不干净,还知道说书先生自告奋勇,给那位聂姑爷推荐了一位据说道法高深的天师。
本来聂家就火烧眉毛,现在事情还办砸了,聂姑爷生气也是理所应当的。
所有人都用同情的目光望着说书先生。
说书先生满心酸楚。
他当初真的是好心,哪曾想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三天之内要想找到真正有本事驱邪除魔的高人,谈何容易。
叹了口气,说书先生已经做好了离开开河县的准备。
第20章 高人到了吗?
茶楼里有茶客跟说书先生关系不错的,不忍心见他如此,站起来拱了拱手。
“诸位,咱听郭兄的评书也有些年头了,大伙儿都乡里乡亲的,如今郭兄遇到麻烦,总不能袖手旁观不是?大伙儿要是有认识什么高人的,都推荐一下,帮郭兄一把。”
众人闻言,全都默不作声。
连郭先生介绍的易水山天师都跑路了,可见藏在聂家的东西过分凶险,没点真本事的高人还真镇不住。
他们都只是平头百姓而已,既没去过易水山,更不认识苍梧山的高人。
平日里见过的那些道士,也大多是半吊子,碰到这种事儿,谁敢轻易推荐?
有人道:“眼下这情况,恐怕只能去苍梧山跑一趟了,据说天师府全都是高人。”
先前声援说书先生的那人叹气道:“苍梧山在璃燕两国边界处,离着咱们开河县可太远了,别说三天,去一趟,三十天都不见得能回来。况且能不能请到高人都还两说。”
姜小小听着众人的唉声叹气,开口道:“那个黄袍道士,不是易水山的人。”
说书先生闻言,愣了愣,朝这边看来。
见说话的是个小姑娘,他蹙了蹙眉,但语气还是尽量客气,“姑娘,那位天师可是我好友,你有什么证据说他不是易水山的人?”
姜小小平静地望着说书先生,“易水山上是座道观,道主紫阳真人,哪来的天师?”
说书先生脸色一僵。
其他人也是一愣。
说实话,这个所谓的“易水山”在燕国并不出名,提起玄门,所有人第一时间想的都是隶属于正一派的苍梧山天师府。
至于其他山头有没有门派,有没有天师,他们是不知情也不关注的。
更何况,开河县是个小地方,本就消息闭塞,他们对那些寻常人基本接触不到的玄门就更没什么了解了。
当下听姜小小一说,有人反应过来,“姑娘,您这么了解易水山,是不是认识这方面的高人?”
姜小小没回答,只是望向谢浔。
谢浔缓缓道:“的确是认识一个。”
说书先生原本僵硬的脸在听到这句话后瞬间回暖,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
他急忙走过来,对着谢浔拱了拱手,“这位公子,你说的可是真的?”
谢浔颔首,“不过我这位朋友性子古怪,你要想请她,可是有条件的。”
都这时候了,说书先生自然是说什么应什么,“有何条件,公子请讲。”
谢浔对他招招手。
说书先生弯下腰。
谢浔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
说书先生先是有些怔忪,随后笑开来,站直身子再次拱手,满脸感激,“倘若公子真能帮我请到这位高人,我一定按照公子所说的办。”
谢浔淡淡嗯了声,“今晚酉时,我会带着高人去聂家,还得劳烦你转告一声。”
“今晚?”说书先生双眼一亮,“好好好,我马上就去聂家跑一趟。”
——
聂府。
聂小言因为打雷,一直哭个不停,白霄怎么哄都哄不乖。
本就为闹鬼的事心烦气躁,再来这么一出,白霄更是满心暴躁。
这时,外面跑进来个小厮,“姑爷姑爷,茶楼那位郭先生又来了。”
“他来做什么?”白霄正在火头上。
“不知道。”小厮摇头,“他只是说,有很重要的事,一定要面见姑爷。”
如果换了旁人,白霄不一定会亲自去见他,顶多找人随便打发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