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位姓郭的,已经在白鹤茶楼说了多年的评书,姓郭的那张嘴,随便编个故事就能往他头上扣屎盆子抹黑他。
白霄尽管生气,还是想在外人面前维持好自己的形象,于是忍着满心不耐去了前厅。
郭先生早就被请到了厅屋里。
只不过因着“易水山天师”的事儿,他觉得愧对了白霄,心中不安,进去后连坐都没好意思坐,一直站着的。
当下见白霄进来,郭先生恭敬地行了一礼。
“聂姑爷,今天的事儿,实在不好意思,说起来,我也是被人所骗,事后才得知,那个所谓的‘易水山天师’是假的。”
白霄深吸口气,“你现在才来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与其登门道歉,不如把时间花在找人身上,你可是只有三天时间了。”
“不用三天。”郭先生忙道。
“哦?”
见白霄一脸狐疑地瞅着他,郭先生解释道:“聂姑爷,我这次是真的碰到高人了,如果您肯相信我,今晚酉时,我会亲自带着高人前来。”
已经有过一次教训,白霄当然不可能凭借一面之词就信任他。
“我说了给你三天时间,结果你半个时辰不到就告诉我你又找到高人了?”
语气里满满的质疑。
郭先生知道自己辩无可辩,只是恳求道:“聂姑爷,再相信我一次吧,如果这次还不成,不用您动手,我自个儿滚出开河县。”
白霄揉揉眉心,“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勉强再信你一回。”
“多谢聂姑爷。”郭先生总算松了口气。
再回到茶楼时,谢浔几人还没走。
得知他们认识真正的高人,茶楼里的客人看三人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甚至有几位,打算一直在茶楼里等到晚上,想一睹高人的风采。
酉时距离现在还早,郭先生怕怠慢了几人,提出请他们去对面酒楼吃饭。
谢浔婉拒了。
郭先生只好自掏腰包,让小二给谢浔他们加了两碟上好的点心。
姜小小吃得很欢乐。
这一坐,就是几个时辰。
好不容易捱到天黑,郭先生还是没见到谢浔离开座位一下,他开始着急了。
“公子,这眼瞅着时辰就快到了,您说的高人,他什么时候来?”
他可是在聂姑爷跟前做了保证的,如果这次再出意外,他这张老脸还往哪搁?
谢浔望了望窗外的夜色,语气不疾不徐。
“再等等。”
郭先生还能说什么,只能陪着他等。
茶楼掌柜大概也听说了这事儿,大晚上的还没打烊。
白天的客人走了一部分,留下来的,都是想等着看热闹的。
姜小小一点都不关心别人在想什么,她愉快地吃了两碟点心,又加了两碟,还一脸意犹未尽,看得陈四喜目瞪口呆。
时辰到,谢浔站起身,“走吧。”
郭先生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公子,是高人到了吗?”
第21章 冤魂索命
谢浔带着姜小小和陈四喜下了楼。
郭先生紧随其后。
他们身后,还跟着三四位茶客。
都是从白天就等到现在,想一睹高人风采的那几人。
郭先生在白鹤茶楼说书有些年头了,虽说谈不上声名远播,可一提起“郭先生”三个字,附近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自己也是个好面之人,易水山那位“天师”已经让他颜面尽失,如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谢浔身上。
原本白天还提心吊胆的,这会儿终于看到谢浔准备去接高人,他顿时踏实了不少。
然而,等看到谢浔几人直接往聂家方向走,并没有他预想中的“迎接高人”环节。
郭先生傻眼了。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望着背影清瘦的谢浔,“谢,谢公子,您之前不是说,有认识的高人吗?”
陈四喜憋了一天,这回可终于轮到他嘚瑟了。
一脸得意地指了指旁边的姜小小,陈四喜道:“喏,这不就是?”
那个小姑娘?
开什么玩笑!
郭先生眼前一黑,险些没站稳。
后面的茶客及时扶了他一把。
郭先生快气疯了,“谢公子,我这火烧眉毛的大事儿,你怎么能跟我开这么大的玩笑!”
他先前的儒雅与客气瞬间不见,横眉怒目,看得出十分生气。
谢浔在聂家大门外停下,回头望着郭先生,“您从哪看出来的我在开玩笑?”
郭先生指着姜小小,“她、她……”
“她只是个姑娘家。”谢浔替郭先生补充完。
随后反问:“有谁规定姑娘家不可以学捉鬼么?”
郭先生噎住,哑口无言,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难受极了。
“郭先生,我们姑爷可等候多时了,你说的高人在哪?”
大门内突然走出来个小厮。
话才说完,余光就瞥到了谢浔三人,他顿时瞪大眼,“怎么又是你们!”
郭先生小声问:“你们认识?”
小厮冷嘲道:“这三人,白天就已经来过一回了,只不过当时被我们拦住,又跑了。”
“怎么着,想趁着现在天黑,来蒙混过关?你们把聂府当成什么地方了?”
郭先生闻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他还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因祸得福真碰到了高人,没成想,竟是三个骗子!
跟来看热闹的几位茶客也神色各异。
有人低声劝郭先生,“要不,咱还是回去吧,聂姑爷不还给了三天时间吗?只要三天之内想办法请个道行高深的术士,他应该就不会怪罪你了。”
郭先生闭着眼攥着拳,感觉自己几十年的老脸全都在今天丢没了。
他能怎么怪谢浔?
对方既没收他的钱,也没吃他请的饭,只是用了两碟点心而已。
怪只怪,他自己太过轻易相信别人。
想到这儿,郭先生心一横,对小厮道:“劳烦你了,跟聂姑爷说一声,今天的事是我鲁莽了,三天之后,我一定给他个交代。”
小厮似乎明白了什么,狐疑地瞅着郭先生,“姓郭的,你该不会告诉我,你请的高人就是这几位吧?”
郭先生抿着唇,答不上话。
小厮直接被他无语住,“你可真行!都敢糊弄到我们姑爷头上来了!”
“我没有!”郭先生极力辩解,“我也是太过心急才会……”
话没说完,就听到大门后有声音传来。
“何事这般喧闹?”
来人正是白霄,他像是刚沐浴过,乌发松散地拢在肩后,昏黄灯光下,身形颀长,五官俊秀。
“姑爷。”小厮行了个礼,又指着郭先生,“这老东西糊弄您呢,请了三个骗子说是什么高人。”
接着又把谢浔三人白天是如何如何来聂府行骗被他们轰走的经过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白霄听得怒火中烧,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好发作,只能继续维持形象。
压下心头怒火,白霄望向谢浔,唇角微勾,笑容和煦。
“这位小兄弟,你若是有什么困难,大可以直接跟我说,至于捉鬼师的事儿,我们府上最近是有些不干净,这不是开玩笑,也请你们能谅解,别把这当成儿戏。”
“你们家府上是挺不干净的。”姜小小接过话,伸手指了指白霄身后,“喏,她就在那儿。”
白霄闻言,吓得惊魂失色,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谁?”
“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姜小小说:“她还抱着个刚出生的婴儿。”
白霄眼前黑了黑。
浑身是血的女人,抱着个刚出生的婴儿,她说的难不成是……
“疯丫头,你胡说八道什么!”
白霄怒不可遏。
如果说先前白霄是因为质疑姜小小的能力而不让她进去。
那么现在,他则是因为姜小小能力过强而不敢让她进去。
府上闹鬼他知道,好几个下人都说看到了,他自己也常常会在夜里被惊醒。
然而直到现在,都没人看清楚那鬼到底长什么样。
白霄一直以为,是府上风水出了问题,招惹了脏东西。
现在听这疯丫头一说,他才惊觉过来。
不是风水的问题,是聂桑桑,那个早就该死去的女人,她回来了!
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
深吸口气,白霄勉强镇定下来,望向姜小小的眼神变得格外阴冷,“你们再不走,我就报官了。”
陈四喜早被吓得腿软,躲在姜小小身后,问她,“大师,那鬼到底真的假的啊?”
他虽然爱凑热闹,但是一听到有鬼,该怂还是得怂。
姜小小没搭理陈四喜,只是仔细看了看白霄的印堂,随后轻声道:“冤魂索命,你活不过今晚了。”
白霄额头上青筋直跳。
郭先生几人察觉到了不对劲,纷纷上前来,就见聂家姑爷脸色难看,而姜小小一脸淡定地站在那儿。
白天在茶楼只顾埋头吃东西的小姑娘,此时此刻竟真有几分世外高人的脱俗韵味。
不骄、不躁,不喜、不怒。
那双眼里,完全没有任何杂念。
光凭这份气度,就已经足以证明,这丫头跟那些自诩“大师”的神棍不一样。
郭先生想到自己先前的无礼和质疑,脸上火辣辣的疼。
第22章 不是为钱而来
小厮听着姜小小的话越来越过分,也气得不行。
“姑爷,要不要小的轰他们走?”
白霄死死捏着手指。
他不敢让姜小小入府,是怕她太过厉害,轻易查出聂桑桑的死因。
可如果现在放走姜小小,万一她说的是真的,聂桑桑的冤魂回来索命,他活不到明天怎么办?
白霄心中正天人交战,就见聂老爷子在一众下人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小白,怎么了?”
白霄在外名声不错,在家对二老也是各种孝顺。
尤其还立了誓,这辈子不再续弦,要守着儿子侍奉岳父岳母终老。
聂老爷子对他是一百个满意,当亲儿子似的。
“爹。”白霄道:“没什么,碰到几个朋友,在门外闲聊来着。”
聂老爷子看他一眼,“多大点事儿还瞒着我?早都听下人说了,你花重金请官府贴告示请高人入府驱邪。”
说着望向姜小小一行人,“就是他们吧?”
白霄没点头,也没摇头。
聂老爷子道:“虽然我没亲眼得见,但府上最近确实是闹得人心惶惶的,再这么下去可不行,要传入了客人耳朵里,布庄该关门了。
既然高人来了,那就请进来吧,好好驱驱邪,也好稳稳大伙儿的心。”
话到最后,聂老爷子又问了一句,“哦对了,小言睡了没?听说白天打雷他被吓到了,有些不安生,我去看看。”
“爹您慢走。”
白霄吩咐小厮亲自送着老爷子去见小少爷,他怀着复杂的心情,对姜小小说了声请。
郭先生抹了把冷汗,和身后的茶客一块儿,正准备抬脚跟上。
白霄忽然道:“诸位,既然高人来了,余下的便是聂府家事了,你们各自散了吧!”
言外之意,让他们别多管闲事。
心情大落大起的郭先生是无所谓的,只要聂姑爷不怪罪,他巴不得现在就能回家。
至于那几位茶客,他们也都从姜小小先前的话语里听出了几分不同寻常。
虽然很想看看小姑娘是如何捉鬼驱邪的,但聂家姑爷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们也不好再厚着老脸往里走。
几人面面相觑一番过后,陆陆续续散了。
姜小小、谢浔和陈四喜三人被带到前厅。
白霄让人上了茶。
姜小小白天就在茶楼喝了大半天的茶,现在肚子里都是水,她一点都不想看到茶,一口没动。
白霄只当她是不喜欢,让人把雨前龙井换成了信阳毛尖。
姜小小还是一口没动。
白霄说:“姑娘,你喜欢什么饮品,可以跟下人说。”
姜小小想睡觉。
如果没有来县里,她现在早就睡了。
可是还得撑着眼皮处理聂家的事儿。
谢浔见姜小小眼皮耷拉着,直接对白霄道:“我们赶时间,你有什么需求,不妨先说说看,若是不需要我们,那我等就先行告辞了。”
“别别别!”
白霄早就被姜小小在门外说的那句话吓得魂不守舍,他如今哪还敢轻易把人往外赶?
沉默了会儿,白霄道:“既然姑娘已经看到了邪祟,那我就开门见山了。”
“没错,最近在我们府上兴风作浪的,就是她,你们开个价吧,只要能把她除掉,花多少钱我都愿意。”
“但有一点,我希望等这事儿了了,你们出去以后不要多嘴,毕竟是聂家的家事,我不想太多人关注。”
陈四喜嘴角一抽。
不想被人关注还花钱请官府把告示贴得满大街都是?
聂家这位姑爷,咋还说一套做一套呢?
谢浔开口道:“白公子,我们不是为钱而来。”
白霄一愣。
一直以来,不论是府上还是外头,所有人都只会称呼他一声“聂姑爷”。
仿佛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他只是个吃软饭的倒插门女婿,连儿子都得跟聂家姓。
这是头一回,从一个小他几岁的少年口中听到如此陌生又如此令他舒心的称呼。
白公子。
是啊,他姓白。
可是整个聂家,整个开河县,又有几人记得他姓白?
白霄晃过神,先前对谢浔几人的抵触,因为谢浔的一个称呼瞬间烟消云散,态度客气和软了不少。
“小兄弟,你姓谢是吧?”
“嗯。”
“你刚说,你们不是为钱而来。”
“对。”谢浔颔首,“我只是想来见见聂老爷子。”
白霄又是一愣,“你们认识?”
“不认识,听闻已久,仰慕他老人家罢了。”
白霄放了心,又望向姜小小。
“姑娘,要是方便的话,现在就开始驱邪吧,我看你什么都没带,该准备的东西,你吩咐一下,下人们很快就会给你准备好的。”
“我收不了这只鬼。”姜小小忽然道。
“什么?”
“她有冤情在身,而且怨气过重,除非找到根源解了她身上的怨气,否则强行收了她,我自己也会遭到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