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重生时,他也曾想过放手。
可是,放不了。
沈胭娇疑惑看着他,这话说的似是而非的,听不清他是什么意思。
不过一句“别人替不了”,倒真真叫她心底一动。
“好了,我不问了,”
沈胭娇一笑,“如之前说的,试试罢。你可——”
话没说完,她便被顾南章猛地压住了。
“你……”
沈胭娇心急,这大清早的,白日宣淫了么这是?况且还在国丧期间。
本朝规矩,国丧有爵者服丧百日,庶民一月。
在先皇辞世的百日内,是不可婚嫁的,也是暗指不能行房,不然这期间有了身孕,被人知晓,一个大不敬就弹劾上去了,那罪过也是极难承受的。
好在顾南章只压着她轻吻了几下,便低头看着她的眼睛。
“我要起来了,”
沈胭娇轻轻道,“别闹,国丧期间,矜持些。”
顾南章嗯了一声,便站起了身。
……
这个年便平平静静过去了。
就连大正月里,乃至元宵佳节,都没有了什么庆典之类,静悄悄就过了节。
过了节便都忙了起来,沈胭娇回到庄子后,绣庄也开工了,事情也繁多了起来。
日子一充实便觉得过得飞快。
转眼角柳梢绿了,河冰化了,再一转眼间,田地间都披上了新妆一般,花红柳绿的格外,叫人看了都觉得眼前一亮。
尤其庄子里山地那边,有十几株老桃树,桃花一看,远远看过去一片嫣红美的像是云霞。
“这花真俊,”
沈胭娇正和红云说着绣庄的事项,秋雨笑着拿着几支新摘的桃花过来插瓶,一边插瓶一边笑道,“嬷嬷还叫人给宝悦那边送过去了几支呢。”
沈胭娇一笑。
沈晏柳只在过年时,将宝悦接回了一段,便又送到了这边庄子来。
听说宝悦这回倒是平静,没有哭闹。这么瞧着,倒是比先前看着好多了,也是个好兆头。
“如今国丧才除,”
红云小声笑道,“夫人说,当今官家会不会……对宝悦的事情换个说法?”
她如今跟沈胭娇跟久了,也成了沈胭娇的心腹,胆子也大了不少,和沈胭娇时不时也敢说些悄悄话了。
“说不准,”
沈胭娇笑道,“官家的心思是最难猜的。不过宝悦到底只是个姑娘家,又不曾深陷之前的那些乱事中,能得了官家大赦,倒不是没可能的事。”
“若赦了罪奴的身份,”
秋雨插好了桃花,回头小声笑道,“那岂不是就是咱们柳少爷的贵妾了?”
宝悦要是没了罪奴的奴籍,那就是庶民了,那便不同一般买来的小妾之类,身份便尊贵了许多。
柳少爷也不会作践她,也算是有了个好归处了。
沈胭娇笑笑没说话。
阿柳的心思,一时不好说。
秋雨识趣没有多说,知道沈胭娇和红云正说事,笑着便先退了出来。
等她才走到院门口,正碰上苏青官大步走过来。
“秋雨姐姐,”
苏青官一见秋雨便笑着招呼道,“正要找你,你过来我这有东西给你。”
秋雨疑惑走过去,面上有点局促。
实在是之前,她那么喜欢这个人,可这个人却没了娶妻的意思,这折腾一回,每次见了苏青官,她心里都有点别扭。
“看,上好的胭脂,”
苏青官兴奋将一小盒东西递给她道,“是云荣楼的胭脂呢,卖的最好的,你瞧瞧。”
说着,忙又道,“你猜,是谁送你的?”
秋雨:“……”
秋雨有点犹豫地看着苏青官道:“是……洛大哥?”
洛青石送她东西不止一两回了,可她觉得无功不受禄,平白接受外男的东西算怎么回事?
她一直没要过,都让回京里办事的庄子上的管事,给洛青石捎回去了。
谁知又送东西来?
“就是洛大哥,”
苏青官笑道,“秋雨姐姐,你瞧着青石大哥如何?你也跟他在书馆那边相处过,你觉得如何?”
秋雨一时没吭声。
自己先前看中的人,忽而过来给自己做媒……这种事她一时转不过来弯。
“说说嘛,”
苏青官却小声道,“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啊——洛大哥虽眼瞎了一只,可他生意做得好,你不知道,多少家掌柜的,都想把女儿嫁给他呢。”
这是真话。
虽说洛青石是沈晏柳的下人,可下人做的好了,若是主子开恩,放了身份出来,那也是普通人里的佼佼者。
一般人家想巴结,还巴结不上呢。
苏青官说着,想到了什么,忙又加了一句道:“洛大哥人也好,你也能看出来罢,心思又细又体贴,难得的很。”
秋雨咬了咬唇道:“你真打算一辈子一个人过?”
“还有我姐呢,”
苏青官顿了一下笑道,“秋雨姐姐,你莫不是心里怜悯我吧?这倒不至于,我真觉得眼下挺好,没有一点不足的。”
秋雨啐了一口道:“谁怜你?”
“秋雨姐姐若是真怜我,”
苏青官笑道,“日后和洛大哥生了儿子,让我当他的干爹罢。”
秋雨:“……”
苏青官扬了扬手里的胭脂盒道:“秋雨姐,你要是不要,我再给洛大哥送回去——这回跟他挑明了,这事不成,叫他再不要烦你可好?”
“那当干爹的事,你可说定了?”
秋雨盯着他问道。
苏青官没忍住笑了起来:“自然,自然,若是你和洛大哥不嫌弃,瞧得起我,肯让我当他干爹,我自然是欢喜不尽的。”
秋雨轻哼了一声。
苏青官笑着拿胭脂盒又在她眼前晃,还扯了戏腔叫道:“秋——雨——姐呀——”
秋雨没忍住噗嗤一笑,将他手里胭脂盒接过来,拿在手里掂了掂。
她对洛青石的心意,有点复杂。
一开始是没想这些的,跟着叫大哥,心里也是将他当大哥一样待。
洛青石人情世故精通,生意上精明能干,但人又稳重谨慎,这人瞧着,叫人心里也觉得安稳。
既然眼前这人并没一点这样的心意,那她也该抛开来这点别扭,重寻一条道罢。
这么想着,秋雨心里还有点感激苏青官。
他这般大大方方地与她说话,若是她还计较许多,倒显得她矫情了。
“你既叫了我秋雨姐,”
秋雨想到这里,盯着苏青官道,“那我便也是你的姐了——就问你今日风还有些凉,为何只穿了这个薄的就出去城里了?等我告诉云官姐姐去,看她说不说你。”
苏青官:“……”
又多一个姐。
等苏青官进来回禀完生意上的事项,沈胭娇又听他说,秋雨已经应了洛青石的心意,不由大喜。
“当真?”
沈胭娇眸色亮亮的,“果然是桩好姻缘。”
这一世,秋雨也要嫁的好好的。
“自然当真,”
苏青官笑道,“说好了,有了儿子认我当干爹呢。”
沈胭娇被逗乐了。
春天一来,果然好消息一个接一个。
只是接下来的消息,便有点意外了。
苏青官说完这些,接着说了听来的今日城里的一个消息。
“天子春祭后,又去了大佛寺,”
苏青官小声道,“听闻在大佛寺听了高僧宣讲佛法,又问了些事项——而后,替顾状元重邀了佛愿。”
“谁?”
沈胭娇一挑眉。
“顾状元,”
苏青官小声道,“说是夫人这孤守庄子的誓愿便不必有了,天子已经代顾状元请了别的什么愿,是要天下夫妇和遂之类之类的——”
那传出来的话,有点文绉绉的,他在京里听人说了,也是半懂不懂的,还是旁人给解释的。
“估摸顾状元很快就来接夫人了,”
苏青官忙又道,“恭喜夫人呐。”
沈胭娇:“……”
什么恭喜!
她才和顺下来的心,登时又有了一个结:
又是这般。
又是这般!
顾南章又是没和她一点商量,没有给她透一点口风……便直接自作主张,做了这个决定,将她弄回城里。
要说是天子的意思,不是顾南章的意思……可哄鬼去罢。
天子多少事项,日理万机的……哪个有那么多功夫,还能惦记这臣妻许下的誓愿等等。
她不知顾南章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能哄得天子为他做了这事……不得不佩服他的手段。
就如那赐婚。
他这个人,真是一步步筹谋,一步步掌控。
沈胭娇甚至开始反思,她是不是不知不觉间,又已经陷入了他什么筹谋掌控之中。
她心里又窜起一点恼火。
“夫人,夫人?”
苏青官说完恭喜的话,还以为夫人听了必定会欢喜不尽的……谁知瞧着夫人脸色不对,他不由忐忑万分。
是他说错什么话了么?
“没事,有些意外罢了,”
沈胭娇飞快敛起心神,一笑道,“那除了今日这事,这两日城里还有什么事项么?”
“还,还有一件事……”
苏青官有点不安道,“方才一起与我从城里回来的咱们庄子的田嬷嬷,把这事也给宋嬷嬷说了。”
正说着,宋嬷嬷走了进来。
沈胭娇见苏青官有点不安,便先示意他退了下去。
“田嬷嬷说了什么事?”
沈胭娇索性直接问宋嬷嬷,“她不是和她男人去了京里的药行么?是瘟疫的事么?”
前世才开春,外省有地方瘟疫就起来了。
这时候,大约京里也有了零星的病人,是以她常让庄子管事去城里瞧瞧,多留意一些药铺之类的情形。
“倒不是说这个,”
宋嬷嬷忙道,“田嬷嬷说,近两日还未在京里听闻瘟疫的事……但听药行里的活计说,一些药材已经开始涨价了,且他们也听了外省闹瘟疫的事,这事是有的,不过应是还没到京城。”
说着,她又笑道,“田嬷嬷跟我说,不止说的这个,还说了一件事,是跟咱们二少爷有关的。”
“二哥那边?”
沈胭娇笑道,“怕是议亲要定了罢?”
官家国丧结束了,民间的婚嫁也已经开始了月余,想必是沈晏樟的婚事也定了下来。
“就是这婚事有了变故,”
宋嬷嬷忙道,“就这两日的事,听说本来议定的是那陈家嫡女大姑娘,谁知这回定的是陈家那继室的女儿,陈家的二姑娘。”
沈胭娇一愣:“二哥原本想定的不是那大姑娘么?如何又变了?”
“其实也没大变,”
宋嬷嬷啧了一声道,“两个姑娘都会过来。”
沈胭娇:“……这是什么意思?”
“二少爷不是被陈家子弟邀去吃酒了么?说是什么赏春宴,”
宋嬷嬷小声道,“结果那宴席上不知什么原委,那陈家大姑娘忽而衣衫不整地跌跌撞撞在园子里,撞到了二少爷身上,两人一起倒在了地上。”
沈胭娇:“……这……这大姑娘是被人算计了罢?”
婚事都要定了,大姑娘没理由弄这么一出自坏名声。
“谁说不是,”
宋嬷嬷叹一声道,“可到底这么一来,被许多子弟瞧见,已经坏了名声,陈家说对不住沈府,说这大姑娘自奔不能为妻,便叫她做妾,将继室生的那二姑娘定了你二哥的婚事。”
沈胭娇:“……”
陈家这位继夫人,行事可真是……大胆狠辣的。
看中了她二哥这个香饽饽,便下了这种算计,将自己亲生女儿嫁了过去,却叫丈夫先夫人的嫡女,做了妾室。
这么一来,沈晏樟也推拒不得了。
这事只怕是叔父心里也是膈应的,可也没了办法。
大约也想不到,挑来挑去,竟挑了一个这么样的亲家。
先前钱氏跟她说起,这陈家的嫡女在家不受宠,她还没太在意,没想到竟不止是不受宠了,还被这般算计欺负。
又想到家里以后多了这么一个家世的二嫂……沈胭娇不由蹙了蹙眉。
“先不说这个了,”
沈胭娇觉得有些心烦,说完这些便道,“之前让做的药帕子,嬷嬷去催一声去。别的事都往后放放,若是真瘟疫来了,应对这个才是要紧。”
事关性命,别的乱七八糟的事情,只能先放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