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卿回神,才发现身边多出一个人,“没,准备回去了。”
“傅总长得一表人才,还对下属这么体贴。真是羡慕你。”
不在背后跟别人议论自己的老板,是苏卿在职场上的生存准则。更何况,她跟这位秘书第一次接触。
“李总也很好。”
秘书扣上粉饼,拿出口红描唇,“看你说的是哪方面喽。毕竟年纪大了,一些事肯定比不上傅总这样年轻力壮的。”
苏卿笑了笑,不欲多说,“先回去了。”
“哎呀你等一下。”她扣上口红盖子,低头翻包,从名片夹里抽出一张名片递过来。
苏卿看她一眼,双手接过去,正想说不好意思她还没印名片,对方却先开口:“麻烦你交给傅总。有什么事联系不上李总,找我也是一样的。”
她眨了眨眼睛,强调:“我二十四小时开机哦。”
能坐同一张桌子上吃饭喝酒,当然不会只谈生意。私底下的来往各式各样,权钱交易,权色交易都稀疏平常,端看底线和能接受的范围在哪里。
车窗半降,晚风涌动。街边LED大屏幕里樱花漫天,像被晚风卷落。
傅雪辞扯掉领带随手扔在一旁,不太舒服地揉着太阳穴。昨晚估计都没缓过来,才过几个小时又继续,即便没喝多少,胃里也是火烧火燎的不舒服。
苏卿拧开解酒药给他,低声问:“让刘医生过来给你看看?”
“不用,回去睡一觉就好了。”傅雪辞喝掉解酒药,随口问,“设计师谈的怎么样?”
“很顺利,合同已经签好了。”
“嗯。”
他闭着眼睛,眉宇间蹙起一道沟壑,看起来很难受。可人人谈生意都这样,避免不了,没有办法,他已经非常控制了。
苏卿慢慢拿走他手里的空瓶子,似有所察觉,他缓缓睁开眼,漆黑的眼眸混着迷离的夜色,说不出的深邃沉静。
“……我以为你睡着了。”她喉咙有点发干。
“睡不着。”他松开手,脸转向窗外,“你的呼吸听得很清楚。”
苏卿一时没明白,这是不是在说她吵的意思。
“下次实在不行,你也说自己酒精过敏吧。”
“你过敏,我也过敏。”他望着窗外景色,眼中涌动轻微笑意,“是我传染你,还是你传染我?”
“就是这么巧喽。”酒桌上的话真假参半,没人会去验证真实性,端看说话的人是谁。
“跟他们喝都点到为止。真不能喝我不会勉强自己。”
“这样最好,他们太会劝酒。”说到这苏卿想起一件事,从口袋里拿出名片,“李总秘给了我一张名片。说以后联系不上李总,联系她也可以。”
顿了顿,她将最后一句话补上去,“她说二十四小时开机。”
傅雪辞不以为意,“嗯。”
苏卿斟酌着。有些话是不需要带到领导面前的,想也明白一个大老板怎么也不会去联系对方的秘书,若是真要做,也该是同等级的人去联系。
苏卿并不打算说不该说的,但傅雪辞听出话没说完,便问:“还有事?”
她清了下嗓子,“她说……这张名片是给你的。”
车内一阵安静,司机不动声色看向后视镜。傅雪辞转过头,漫不经心扫了眼名片,接着目光顺势而上看向苏卿。
街灯透进来的光晕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幽深的眼窝打出阴影,延伸到鼻梁锋利的线条,凌厉而萧肃。
“是么。”他当真把名片接过去,捻在拇指和食指指尖,低垂的眼睫像蝴蝶的翅膀微微抖动,“郝佳馨。”
慢慢悠悠念了声名字,他将名片放进了西装口袋。
作者有话说:
掐指一算,离亲卿卿不远了。这两天估计都是这个时间更新,下了夹子后会恢复正常。本章有红包~
第16章 至死靡它
◎吃醋◎
凌晨的时候, 苏卿从梦中醒来,躺在床上大口喘气。她梦见自己怎么扯被子也扯不动,最后发现一摞厚厚的名片压在自己身上, 每一张都印着“郝佳馨”的名字。
真是中了邪。
起来后果然黑眼圈明显, 边叹气边往眼底涂遮瑕膏。
早上到了公司,等林舒汇报完苏卿去总裁办汇报遇青的相关进展。看见傅雪辞精神抖擞的模样, 忽然心里有点不平衡。
这么有精气神, 是做了什么美梦。
“市场调研和产品策划都已经做完,如果没有其他问题,就可以让设计主管和设计师出设计图稿。图稿完成后还要跟学校那边沟通一下,他们对款式没有意见, 那么就可以挑选面料和辅料了。”
傅雪辞点头,“可以,你负责跟进, 有什么问题到时候再一一反映。”
“好的。”
傅雪辞看她惺忪的眉眼,唇边勾起一抹笑,“怎么, 昨晚没睡好?”
苏卿默了默, 避重就轻道:“没有,睡得有点晚。”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工作也一样。我不催你就按照自己的节奏走就好,用不着加班。”
“我明白。”回答的有点心虚, 并不是因为工作才没睡好,“傅总, 没什么事我去干活了。”
“等一下。”傅雪辞将压在文件夹下面的名片推到她面前, “这个给你。”
苏卿心头一跳, 斟酌着问, “要约对方吗?”
“你看着时间,今天安排一下。”
“……名目呢?”
傅雪辞抬起头,幽深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昨天对方给你名片的时候不是已经说过了。”
没有明说,但是潜台词很通俗易懂。想不到哇想不到,傅雪辞竟然也搞这种权色交易。
苏卿用力捏着名片,指尖隐隐泛白。胸口好像堵了一团棉花,连呼吸都变得不通畅。
“好的!”她干脆利落但面无表情,“我等下就去约郝小姐。让傅总您有一个浪漫难忘的夜、晚!”
傅雪辞微微一怔。
郝小姐?
他看着苏卿紧绷的脸,愉悦的细胞在身体里乱撞,嘴角抑制不住地勾了起来,“怎么个浪漫难忘法?”
她深吸一口气,假笑着建议,“浪漫我可以帮您制造,但难忘得靠您自己。”
毕竟郝小姐那么垂涎你的身体。
傅雪辞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知道了。”
“那我先出去了。”
苏卿立刻转身要离开,走到门口,身后跟上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一只手臂揽住她的腰。
“生气了?”
“这里是办公室,请您自重!”
他低声笑,将另一张名片塞进她手里,“苏助理,还有这一张。”
苏卿眼皮一跳。像不认识傅雪辞一样盯着他看了好久,心里暗忖不怪是从国外回来的,变得这么开放。
竟然指使她定制多人行。
“身为您的助理,容我提醒你,人越多风险指数越大。”
“风险指数是指哪方面?”
苏卿咬着牙没吭声,视线若有似无向下扫过,仅仅维持一秒钟就立刻转开。
傅雪辞被瞧得耳根泛红,却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忍了又忍,终于忍俊不禁,在她颈边低声笑出来,“别生气了。”
他指着张总的名片说:“刚才搞错了,我让你约的是这一位。”
苏卿愣了愣,看着张明远的名字忽然想起来,昨晚在饭局上提起过今日要详谈合作。
“那郝佳馨这个……”
“我想先跟你道个歉,是我忽略了这个问题。你去企管部填个单子,让他们照着这种简洁的版面重新给你印刷名片。”傅雪辞在她耳边说,“就说我急着用,快的话两三天应该能印好。”
苏卿一时间有点懵,拿起名片确认到:“你昨天收下这张名片就是为了这个?”
“不然你认为我是为了什么?”
她抿了抿唇,“我怎么知道,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样式挺好看,让他们改一改细节,应该很适合你。”傅雪辞低声哄她,看起来心情很好,“蛔虫小姐别生气了好不好?我只想跟你有难忘的夜晚。”
这人学坏了,竟然也学会了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的招数。
苏卿看出他眼里的故意,脸颊升温,立刻从他怀里退出来,“傅总你想多了,我没生气。”
这种时候,顺着她的话说就是对的。傅雪辞好脾气地点点头,“我相信,你刚才绷着脸的样子其实是在开心。”
“……”
你能不能闭嘴啊啊啊啊啊!
应该是傅雪辞提前打了招呼,去企管部填单子申请都很快捷,负责人说后天就能将新名片印出来。
头衔终于从秘书变成助理,大概还有一些难以言说的东西,总之苏卿心头的阴霾如同被遮瑕膏挡住的黑眼圈,就这么消失了。
这次例会全员出席,傅越之和钱行被撤走的名牌也摆回了原来的位置。傅雪辞压根没提上次他们故意不来参加的事,只是从头到尾将他们当成空气,没有任何互动。
傅越之脸色难看,钱行比他更难看。在会议结束前,听见傅雪辞将他手里重要的工作分派给其他人时,终于像发胀的气球,爆了。
“你凭什么这么做?!”钱行一掌拍到桌上,巨大的声响在会议室回荡,“计划书一次次驳回,现在又想架空我的权力,傅雪辞,你哪来的胆子?!”
“知道我一次一次驳回,也不去查原因,钱副总谈合作不用脑只靠一张嘴是吗?”傅雪辞靠向椅背,手里的钢笔一下一下点着桌面,嘴角带笑,眼里却淬着骇人的冷意,“我以为越森那一次会让你们长点记性,现在看来好像并没有。”
话是跟钱行在说,可关键字眼是“你们”。大家眼观鼻鼻观心,但是心照不宣。
傅越之沉得住气,心平气和打圆场,“你说这么笼统让别人怎么明白?”
“小学生才要一句一句教,理解不了回去上学,在这里过家家?”
傅越之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
苏卿怕笑容太明显赶紧低头看资料,傅雪辞记仇真是一把好手,把第一次开会的话如数奉还。
钱行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总之你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别想让我服你!”
会议室里安静一瞬,傅雪辞转动转椅,看向宋祁同,“宋副总说一说对新能源汽车的看法。”
火力转移到他这里,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不只是在抛问题,而是问立场。
宋祁同四两拨千斤,“新能源汽车是未来发展方向,从九二年新能源项目正式在国内立项,至今已经过去三十多年。根据中国汽车工业协会2021年的数据统计,中国汽车的销量已连续12年蝉联全球第一位。”①
非常官方的回答,也是在坐每个人都知道的事情。看似答了傅雪辞的问题,其实什么都没说。
不摆立场,不摆态度。两派对立,与他无关。
“我可真是受教了。”钱行摊手,“看来不用重修小学也可以学到知识嘛。”
另外几个人笑出声。
“所以大家都在做,别人为什么要买我们的?”傅雪辞问他,“是电池好,还是材质过硬?车身、电池壳、转向系统、传动系统所需要的材料种类繁多②,钱副总拿着别人嚼过的馍端上来,等你去吃已经馊了。”
傅雪辞将钢笔扔到桌上,环顾众人,“刚才宋副总说了,新能源汽车至今已经发展三十多年,盛势也做了好几年。我们需要的是创新,是提升车子各方面的性能,而不是拿来主义,看别人的长什么样抄过来就好。钱副总谈回来的钢材合作,我想他本人都没有深入研究,如若不然,不会不知道这种特殊钢上个星期刚被国外同行发现问题。”
停顿这一瞬,钱行和傅越之默默对视。知道还是不知道,他们自己心里最清楚,到时候出了事谁负责,也一目了然。
只不过没有想到,傅雪辞对各个方面都很了解,说到底还是小看了他的能力。
每次开会都好像打完一场仗,身处高位,如果不能治服下面的人,真的会身心疲惫。
“傅总,你觉得他们是真的不知道有问题吗?”走进专用电梯,苏卿开口道。
“能爬上这个位置的,你认为他们真是傻子?”
“可是这样即使能把你拉下马,钱行也脱不了干系。”她到底还是低估了人性,“真的宁愿自损一千也要伤你八百?”
光亮的钢化门映出她清冷的脸,眉眼低垂似在思索,又好像在为参不透一些东西而苦恼。
傅雪辞提点她,“既然他们做就一定会想好退路。你不妨仔细想一想,从头到尾谁是将谁是兵。把我拉下马伤的是谁,得利的又是谁。”
叮——
电梯到达四十八楼,钢化门缓缓打开,傅雪辞提步走出去。苏卿跟在后面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忽然明白过来。
从头到尾,针对傅雪辞的只有傅越之一个人。他是将,钱行是他手里的兵。兵听将令,指哪打哪。最后出了事,全都是钱行自作主张,关他傅越之何事?
但钱行不知道自己是傀儡吗?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不过是傅越之肯给,有利可图而已。
回办公室前,苏卿先去了一趟茶水间。傅雪辞看见面前久违的黑咖啡,俊朗的眉轻轻挑起。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其实他平时也好喝茶,只是工作中习惯用咖啡提神。经过这段时间的历练也逐渐适应,但能喝到咖啡还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喝吧,您应得的。”一场会开得剑拔弩张,怎么说也应该给点安慰,只不过,“还是少生气,省得肝火旺盛。”
傅雪辞没忍住弯唇笑了笑。
苏卿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还没坐下就看见钱行急匆匆走过去。要去总裁办会先经过秘书办,然后是她的助理办公室。
苏卿连忙起身冲出去,同时给方逸行打电话让他赶快到总裁办来一趟。
紧赶慢赶,在门口拦住了钱行。
“钱副总,总裁在打国际电话,您可能得稍等一会儿。”
钱行脸色阴沉瞪着苏卿,“他就算跟天王老子打电话,也得给我先挂了!”
苏卿张开手臂摆出阻拦的姿态,“您别急,最起码等我通报一声可以吗?”
“平时叫你一声苏秘书是给你脸,老头子上完了孙子上,免费的鸡还把自己当盘菜。”大手摁住她肩膀用力一推,“给我滚开!”
苏卿没想到他会在公司堂而皇之的动手,被推的一个踉跄,高跟鞋在大理石地板上打滑时勉强扶住墙壁,尾椎顿时有种错位的感觉,腰背瞬间疼得头皮发麻。
总裁办大门紧闭,根本听不见外面的任何声音。林舒几个秘书也没见过这等场面,迟迟反应过来,连忙拨打总裁内线。
“苏助理!”
随着方逸行的叫声,总裁办大门唰地打开。傅雪辞脸色冷到极致,一身让人生畏的低气压,所有人看到这样的他,都下意识放轻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