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洗、敷药、重新包扎,整个过程月媞都一言不发,她不说话,裴闻璟自然也没有什么说的,屋子里安静得很,不过他还是从最后包扎的动作感受到了她的情绪。
暗自思忖着,夫人需要哄一哄。
一切都收拾好,留了一盏灯后月媞回到床里躺下,背对着裴闻璟,睡的规规矩矩的一点也没挨着他。平素里两人睡觉随意,肢体间碰到一起很正常,像今天这般界限分明,明显便知是故意的了。
怎么哄,有点难。
良久,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裴闻璟翻了个身,抬手搭在她腰上往自己怀里揽。
她心里想着事没睡着,这一下让她眼睛立即睁开,自己睡的这侧挨着他右手,那他搭过来的是受伤的那只。
心中又生了气起来,可念着他有伤,一时也没做出什么反抗。
裴闻璟见有戏,手上用了点力将人抱的更近些。
“当时情况紧急,没来得及处理,不过伤的不重,回来便忘记了,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
他难得向人解释什么,可面对月媞,似乎又做了很多次这样的行径。
可她似乎没那么好哄,他说完后黑夜再次陷入沉静,月媞没有反应,从她的呼吸声里他可以判断她没睡着,那就是单纯地不想回他。
裴闻璟没放弃,继续动了动手,这一动引得月媞开口了:“将军便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他的手僵住没敢动,早知应该换只手的。
月媞的声音又传来:“将军告不告诉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左右是将军自己的事,伤的不重自己也能好。”
裴闻璟听出话里的意味来,轻叹一声,左手轻搭着却不再用力了。
“下次不会这样了……”话未说完,他突然顿住,将手撤了回来。
半晌他都没说话,月媞疑惑,犹豫转身,一看发现他捂着伤处,低着头,夜晚也看不清他神色。
“怎么了?”
急急问出声,不知情况如何,月媞也不敢碰他。
“伤口裂开了吗?”
刚才包好,又一直在自己眼皮底下,没做什么大动作,应该没事,难道是方才揽她时出了问题?
月媞着急,从榻上撑起身子就要看他的伤口。
裴闻璟松开右手,月媞将他的衣服卷起来,见纱布好好包着,上面也没有渗血出来,一时愣然看向他,清莹的眸色露出不解。
却见他面上哪里有半分痛苦的样子,反而放松得很。
月媞反应过来他是故意的,丢开他的衣袖,唇线紧抿,半点儿不愿说话,扯了锦被就要睡到最里面去。
裴闻璟适时拦住她,这次知道用右手了。
夜中他也能视物,许是被气到,面前的娇容染了一层樱粉。
“是我没考虑周全,让你担心了。”
他将月媞的身子转过来,却看见微红的睫目,似雪后透出的红梅。
一股疼意从心底泛起散涌至全身,裴闻璟上前揽过她,让她靠在自己怀中。
他真是错了。
月媞轻吸鼻子,耳边贴在温热的胸膛上,鼻间萦绕着衣服洗净后的干燥气息,一切似乎都是真实的,却又虚幻的让她不敢触及。
她时常忆起还在乌苏宫苑的日子,眼前,果真都是真的吗?
情绪总是无厘头的出现,或许今晚这事只是一个引子而已,这些日子所历之事,包括与他的相处,真如梦似幻一般。
裴闻璟拂了拂她的背,放开一点看她怎么样了。
轻声哄着:“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没有别的意思。”
她不理人,这个方法好是好,就是用过后得费心思了。
没想到月媞却问了:“别的意思是什么意思?”
裴闻璟语塞,他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怎么到了她面前,便不会说话了。
“没有。”他无力解释着。
月媞不买账,挨近他,带了些逼问的意味,硬是要他给个答案。
晶亮的眸子霎时就到了眼前,睫毛纤长卷翘,近的能感受到呼吸的频率,她满心满眼里都只有他一个人。
裴闻璟没回答她,扶着她背的手反而收力,顺势贴近,轻柔的落在那抹唇瓣上。
月媞眼前蓦然一黑,外面透进来的丝丝微光陷落于温软相触的一瞬,脑海里什么都没有了。
呼吸相缠,原本他还是温柔描摹着,探到唇舌后便如骤雨般侵入,仿若要将她的所有都拆吞入腹。
这么多次,她还是没习惯,月媞想推他,又怕无意间碰到他的伤,一边难受一边为难着,面容潮红,想张口斥他,却更方便了他的动作,叫人舌根酥麻都还不放过。
直至身子发软被他放倒在枕上,迷乱中月媞还记得他是个伤患,用力推他,一吻正好落在颈侧。
“不行……”她开口,声音如浸过水一般,湿湿黏黏的,“你还有伤……”
裴闻璟却不想放过她,吻过一寸一寸肌肤,最后停在耳边,蛊惑一般道:“小伤,不碍事。”
她每说一个字,动的每一道眼神似乎都能直接勾住他,体内如火一般,一旦烧起来,哪有那么容易灭掉。
这种时候,她应该是没有丝毫反抗之力了,可偏偏被她从裴闻璟的魔爪下逃了出来。
月媞捂住胸口的衣服,唇瓣水润更显艳丽,一双秋水眼瞳此刻红的令人不禁触摸,裴闻璟确实也伸手去了,顺便撩过那缕凌乱的青丝。
“不可以。”
她往后面一躲,避开他的触碰,说话时声音还带着轻喘,捡起自己的枕头,明显的不想让他得逞。
殊不知这个样子,落在裴闻璟眼里又是什么样子。
他深深呼吸了几口,强压下心底传来的叫嚣,温软跑远了,他觉得伤口都要痛起来了。
月媞被他盯的有些害怕,握着领口和枕头的手紧了几分,防备意味十足,见他凑近,怕他还要来,忙开口。
“你要是还来,以后我就跟阿依睡一起!”
他动作未停,只是仅仅在她额上印了一吻。
“不来了,别去。”
说完也不等她回复,翻身下榻走出去,不久,月媞听到浴房传来哗哗的水声。
月媞呼出一口气,总算是消停了。
不过又想到浴房这时没有热水,嗯,偶尔洗下冷水澡对身体也好。
手上的伤,他应该会顾着吧,若不注意,她也没有什么办法了。
不知过了多久,等裴闻璟裹挟着一身冷气回来,月媞已经差不多要睡着了。
等他躺下来,月媞撑着精神摸索着他左手伤口的地方,感受了一下。
嗯,没打湿。
随后头一歪,半个身子直接倒在他身上睡过去了。
满怀温香软玉,方才费尽力气压下去的烈火似乎又有复燃的趋势。
裴闻璟定住心神,把她放到榻上,给人盖好了被子,再拉开点距离,才敢安心睡去。
第37章
夜里下了一点雨, 清晨起来一阵冷风吹进屋里,让毫无准备的月媞打了个哆嗦。
上次的痕迹未消,这下面对菱花镜, 又叫她发现了新印子。
月媞叹了声, 得跟裴闻璟好好说说,不能总是这样, 让她出门都不方便。
“将军呢?”
他先她一步起身, 这下倒没见着人了。
阿依往她发上别了只珠玉蝴蝶簪,听着她这样问, 轻笑了两声。
“这才刚起,夫人就开始惦念将军了?”
说完马上往边上一躲,没让月媞抓住。
月媞呼气, 不与她论这个,道:“将军身上有伤, 得注意着些。”
裴闻璟走进来正好听到这一句,因刚才见到某些东西生起来的冷意勉勉强强散了不少。
走到她身后, 裴闻璟右手摸着她的头发, 看着铜镜里精致的脸蛋, 粉面桃红,姿容冶丽,一双眼眸似透着星辰一般,下面是挺直流畅的琼鼻,唇如脂色,尝过才知有多香甜柔软。
却有人趁他不在,敢觊觎他的夫人!
“外面的琴箱, 我打开了。”裴闻璟语气平平道。
月媞“嗯”了一声,理着鬓发, 没觉得送给她的东西被他打开有什么不对。
“昨日放那儿忘记收了,里面可有什么?”
裴闻璟:“也没什么,一张琴,还有些小东西。”
“我去看看。”头发理好后,月媞从椅子上起身,走过他身边时连带着旁边的空气都浮着淡香。
一张蕉叶躺在琴箱中,侧边起式线条温缓,漆面光洁,照入眼里泛着柔和的光芒。
月媞轻轻抚过琴弦,独属于丝弦的凉意从指上传来,散音流淌,音色深远,视线移到岳山,几张相叠的纸张挨着放在旁边。
“此琴名为……”月媞拿起来看,自然而然地念了出来,“相思。”
相思?
在书上见过的名琴,有绿绮、春雷、焦尾之名,这相思,像是自己取的,月媞翻了下一页,认出来是张琴谱,曲名是——凤求凰。
后面还有几张,也是谱子,还有平时一些待琴的方法,如何放置,有什么讲究,个中原因,写的很是细致。
至少月媞不通此道,也大致懂了。
“你若喜欢,府里有更好的。”
裴闻璟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见她认真,忍不住打断道。
月媞却摇头:“我学艺不精,到我手里反而是浪费。”
眼前这张形制合她眼缘,平时想弹拿出来摸摸应该足够了。
她没注意到裴闻璟的表情,若她一看,便能发现此刻他的脸有点黑。
旁人送的直接收下,他道家中有更好的,还不情愿要。
“想学吗?”他突然开口。
月媞:“嗯?”
裴闻璟换了个说法:“你若想学,我可以教你。”
月媞听懂了,随后眼里溢出藏不住的惊奇。
“将军是武将,也会弹琴吗?”
大齐的文武貌似分的很清楚,从来没见过他弹琴,自动将他归到武将一类。
裴闻璟嘴角带了抹苦笑,看来夫人还不太了解自己。
“不算很会,只是常被夫子作为范本。”
老爷子要求严格,礼乐射御,无论什么都会叫他使劲学,武这方面,便更不必说了,幸好他学东西快,幼时不至于太过辛苦。
月媞没想到还能从他这里听到这种话,勾起笑容道:“将军真博学。”
《凤求凰》相传是司马相如在宴席上为卓文君弹唱之琴歌,文君于帘后倾听,怦然心动,与司马相如一见倾心。
琴谱百千,一个大男人偏偏选了这一首,岂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裴闻璟从月媞那儿拿过曲谱,借口道他需要熟悉内容,放才能教她。
月媞自然没有异议,只是还有几张不是谱子,怎么也拿去了?
看他已经装起来,月媞也不好说,随他去了,将军既然会,那她留着也没有多大用处。
她哪儿知道,孟彧给的都是些简单的曲子,谱也难不到哪去,自幼熟练的裴闻璟,怎么会记不清是什么了。
裴闻璟:“等伤好些,我再教你。”
待会就连琴带箱丢进杂物间里,等到伤好,她应该也忘记了,要是没忘,再从府里选来,不管蕉叶、连珠还是伏羲,只要她想要,什么都有。
其余盐贩的事有专人接管,不用他费太多心思,按原本的计划,他们也该去下一个地方了。
手上的伤不严重,裴闻璟还是默默将出发的日期往后推了两日。
一场雨后,热气渐消,秋时将临。
在月媞悉心照看下,他的伤口日日按时换药,盯紧了不许动用左手,如此下来,虽然诸多顾忌,但成效也明显,伤口处很快结痂,长出浅红的新肉。
这日清晨,车马齐备,按路线沿官道向南出发。
月媞修理完一束花枝,晨露时分从江边采来,晶透的水珠还在上面,衬的颜色更为鲜丽,插入瓷瓶中放在木架上,固定好了,即使行路颠簸也不会打碎。
又将各处归纳好,她看的话本,将军常看的书,还有茶叶等,一应俱全。
差不多了,月媞环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
随后掀帘看裴闻璟在哪,目光一望便见到,他站在廊下,低头看着什么,月媞想叫他,歪了歪头见他面色似乎不太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