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她眼皮微微颤动, 随后露出一双如被云雾笼罩着的眼睛,周遭环境陌生迷茫,见到身边人的一瞬, 泪光盛了满眼。
在裴闻璟的帮助下撑起身子, 看了他良久,才哽住声音道。
“有好多蛇……”
一时, 心疼顺着她的眼泪一起溢出, 裴闻璟轻柔地搂在怀中。
月媞伸手紧紧抱着他,头死死埋着, 相拥时清晰明显的体温,坚实的胸膛与温暖的气息,才让她获得了几分安全感。
“没事了, 没事了。”
怀里人不断抽噎,身子一颤一颤的, 眼泪打湿了他的衣衫,之前被人绑架, 也没有见她这样害怕过。
裴闻璟轻抚她的头发, 低声安慰。
哭声呜哑, 也将他的心哭得难受,他怪自己为何没有早点回来,千防万防,却还是出了事,心中的怒火越烧越盛,安慰她的声音不减温柔。
皇后活腻了,以为自己真能一手遮天, 待安顿好月媞,再去找她算账。
面对蛇时, 她有害怕、恶心、退却,种种情绪,唯独没有想哭,这下听得他安慰,一点也忍不住,仿佛要将先前经历的所有,无法忘记的东西,全部融进泪水里落下,脚上传来真切的肿痛,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那一切都真实存在过。
良久,怀里的人才渐渐平复下来,月媞抱着舒服,不想撒手,又隔了一会儿,才主动放开他。
通红的小脸还没缓过来,脸上挂着泪痕,被泪水洗过的一双眸子格外清澈。
“可以回去吗,不想待在这儿。”
她现在对这个皇宫都有阴影了,所有建筑与布景,都差不多是一个风格,看着那红色柱子,就像回到了那个空荡的宫殿。
裴闻璟:“好。”
“阿依呢?她怎么样?”
“比你先醒,没什么大碍。”
听见这话,月媞便放心了。
昨天在那边,她们往里面走,发现前面也有蛇,跟闯入蛇窝一样,进无可进,两人只好躲起来,哪想有蛇追着她们过来,怕动静闹大,只好捡了东西充当棍棒,把靠近身边的蛇打远。
两人爬上一张桌子,离了地面,蛇有退去的迹象,桌腿摇晃,她们在上面不敢久待,等蛇一退她们又下来找地方躲起来。
黑暗中看不清蛇的位置,两人只好极为小心地探地方,没成想却跟了两条蛇过来,一口咬在她腿上。
阿依反应过来,奋力救她,最后两人合力,总算将两条蛇收拾,只是阿依也被蛇咬了。
身体力竭,她们中了毒靠在墙边,也管不了蛇还不会来,最后都昏迷过去。
再一睁眼,便在这儿了……
月媞看向他,被他面上的温柔沉陷,略一顿,往前一撞投入他的怀里。
没想到听到一声闷哼,月媞错愕抬头,她的力气有这么大吗?
“怎么了?”
裴闻璟掩面咳了一声,刚才她撞上来没有防备。
月媞见他面色不对,视线落到他衣裳上,付费资源在企我鸟群死22午久依寺栖看到一片一片深暗的痕迹,怔怔凑近闻了闻,血腥味。
方才只顾难过,都没注意周围这味道。
“受伤了?”
看样子不像是处理过,她那一下,应该是正好撞到他伤口上了。
裴闻璟没有反驳,怕她像上次那么生气,为自己解释了两句。
“大部分血都是别人的,我伤的没那么重。”
他又补了一句:“待会便去找太医。”
月媞:“现在找吧,待会回去还要耽搁一阵,将军总是担心我,却不在意自己的身子。”
裴闻璟想否认,最后只是咳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好在她没有生气的迹象,转头裴闻璟就让人请了太医来。
太医还以为夫人病情加重了,急忙赶来,结果是给裴闻璟看。
昨日他就发现了将军身上的伤,只是将军没说,他也不便主动提起,放下药箱就准备看伤。
“去那边吧。”裴闻璟道。
身上的伤一日未处理,肯定不会好看到哪去,月媞刚醒来,不想吓到她。
太医自然遵循他的意见,跟着他去了屏风后边。
伤的最深的是胸前,当时避闪不及,被几十个人围攻,难免还是受了点伤。
白色的底衣都被染红,靠着血液,粘黏在伤口上,太医有点不知如何下手,毕竟直接扯下来定会很痛,但不将其分离,又没办法进行后续的治疗。
裴闻璟看到他的犹豫,自己动手,捏住距离伤口最近的布料,手上一发力,直接扯了个干净。
太医看得眨了眨眼,虽然治病救人啥都见过,但见将军这么干脆,一声不吭,又对他生了敬意起来。
新鲜的血液因伤口被扯开流下,太医撒药止住血,又将其余地方清洗干净,裴闻璟便静静坐着,等他弄好。
最后包扎完,裴闻璟扫了一眼,才穿上衣服。
听闻他们要走,皇帝派人备了软轿,可以直接送到宫门口。
两人的伤实则不便移动,但待在这儿也不自在,不如回去好好养着。
出去一趟,回来三人身上都带了伤,把管事给急坏了,请了大夫常住在府里,好好留意着。
一回来,月媞想起了那件事,抓着裴闻璟问。
“北边是不是开战了?”
他沉默一会儿,点了点头。
之前就是因为这件事回了上京,月媞一直没听闻有什么,还以为已经平复下来,没想到更加严重了。
“将军是想一直瞒着我吗?”
两国交战,他心底是不是也是纠结的,要怎么待自己。
“最近京城动荡,这件事与你没什么关系,不知道也好。”
“可是别人并不这么觉得。”月媞看着他的眼睛道,“此事虽不是因我而起,但我总归有点责任。皇后,是因为这件事,才将我跟阿依关起来的吗?”
在皇后宫里,她们喧吵的,好像也就这件事。
裴闻璟:“算是。”
朝中大臣跳得厉害,北边展示起,巴不得推个人出来,当作这一切愤怒的发泄点。
怪来怪去,落在了和亲公主身上。
说到底也是他的问题,旁人忌惮他,便只敢往他身边人泼脏水。
皇后只是其中一个推手。
“将军多与我说些,这件事情背后可还有什么,皇后为何如此?”
裴闻璟沉默下来,还是不想告诉她。
“不想将你卷进来……”
“可是我已经在局里了,将军,不是吗?”
“将军……”
裴闻璟叹了口气。
“此事不要往心里去,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见她点头,裴闻璟才跟她说了这事。
朝中文武官员界限分明,对立的局面从前朝就已经开始,上次收权就是一个例子,文官觉得武官,特别是裴闻璟几个将军,手中权力过大,容易拥兵自重,危及皇位安全。
这次北边战事,军权不得不重新拿出分配,特意举荐了一批新人,将裴闻璟排除在外,不想让他重新掌权。
同时将月媞牵连过来,闹着要讨伐,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
至于皇帝,必不会冷眼瞧着自己的位子做空,文官原本有好意,却一步一步越发贪婪。
皇帝放任他们,所谓放长线,才能钓到大鱼。
皇后,不过也是站在文官背后的。
朝廷上那么多人的唇舌之战,他都没有放在心上,这次皇后做的太过分,这条线,放的也够长了。
“他们有一点没错,我着实跟乌苏有关系。”
裴闻璟顺着刮了下她的鼻子,带了点气。
“我说了,不要放在心上,他们说什么,做什么的目的,都摆在那儿呢。”
月媞往后躲,摸了摸自己鼻子,道:“那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这样做,感觉也没什么好处。”
“只要与他们敌对的阵营,能伤到一点,都算有利。”
权力争斗向来残酷,告诉月媞的,只是表面中的一角。
“昨日你受伤,还是他们做的吗?”
“嗯。”
来人都是死士,虽没有证据,但也只可能是他们。
“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跳不动了。”
裴闻璟语气淡淡,他们过的太顺心了,以为自己能大获全胜。
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秋雨淅淅沥沥,如琴弦轻拨,落在高大的梧桐叶上,“簌簌”的声音清晰可闻。
一场秋雨,一场寒。
后面半个月,月媞都在府中静养,裴闻璟则整日奔走于朝堂。
他让她不要担心,这些事,都快有结果了。
那日,边关传来消息,几个带兵的将军战时临阵脱逃,若非贺兰川等人增援及时,一座城池就要落入他国之手,人抓回来后直接被判处死刑。
正巧,那几人正是前不久吏部举荐的。
早朝时,皇帝龙颜大怒,命裴闻璟带人查清此事,结果牵扯出一大批卖官鬻爵之人,包括地方上的主官,都有很多是买来的。
一层一层,以万两雪花银作数,查封吏部尚书的府上,抬了上百箱白花花的银子,尽数充入国库。
皇帝雷厉风行,吏部尚书即刻下狱,接连又有多位官员被查出贪污受贿,欺压民众,搜刮民脂民膏。
一时朝堂人人自危,生怕被查出个底朝天。
几十年来,天牢都没住过这么多人。
百姓听闻这些事,无不拍手叫好。
“这些人贪了这么多,我们老百姓累死累活一辈子也赚不到!”
街头传出各种时兴的民谣,原先高高敬仰的大官,这下都如过街的老鼠,人人路过都要吐两口唾沫星子。
“秋雨寒重,对伤口不好,夫人进屋吧。”莺儿拿着手里的披风搭在她肩上,看着院子里,感叹道,“今年倒奇怪,往年都没有这么多雨水,下了好几日也不见停。”
月媞拉了拉披风的带子,是有些凉意,转身跟她进屋。
阿依的伤没好全,月媞让她好好歇着,这段时间就先让莺儿近身伺候,她为人稳重,倒是令人放心。
刚一进来,就听到外面传来声音。
“将军回来了。”
月媞闻声转身,恰见他站在雨丝烟笼中,雾雾的朦胧一片,好似久未相见过。
走上前去,他肩上沾了水珠,衣裳都被润湿了,月媞拍了拍。
“去换身衣裳吧。”
身上有雨气,裴闻璟也不想传给她,迅速到内间换了身干净衣物。
出来时,见到月媞正坐在桌前泡茶,动作行云流水般,流畅柔美却不失力量,热气飘然升起,隔在面前,如身在云端,他倚在后面静静看她。
月媞一壶茶泡好,疑惑他怎么还没出来,甫一抬头,便见他正静静看着自己。
一下被发现,裴闻璟也不再藏着,走出来坐在她对面。
月媞斟了两杯茶,放到他面前。
从德化回来后,两人还难得有这样闲散的时候坐在一起。
茶香中带着栀子甜美的味道,馥郁诱人,却一点不腻,十分清新,茶汤入口温顺,唇齿留香。
外边雨声淅淅,屋内茶气氤氲,暖意融融。
裴闻璟心里怀着事,没有出声打破这份平静。
月媞又斟了一杯,轻轻抿着。
“皇后被废了,打入冷宫。”
“嗯?”
月媞微讶:“因为上次的事吗?”
裴闻璟没肯定,也没否认。
“她借助后位,为亲族谋取了不少利益,又勾结外臣,妄论朝政,都是大罪。”
月媞与皇后没什么接触,不了解真假,若是真的,倒是罪有应得,若是因为自己那件事……也是罪有应得。
若他没有及时赶到,躺在那儿死的,就是她与阿依了。
不过此事难道仅凭将军一己之力?
月媞眼眸一转,问道:“她的罪名,有几分真?”
“八分。”
听如此,月媞心底还是稍微松了一松,罪有应得,便也没有什么冤枉的。
永安十七年秋,共查处贪官污吏一百四十余人,朝野震荡,大权几乎全数收归中央,掌握在皇帝手中。
长久以来文武间的对立,也算告一段落了。
“北边战事,是不是告急了,我从外面听说的。”
裴闻璟握住茶杯的手一顿。
月媞:“将军把消息都封锁了,府中无人谈论此事,如若不是悄悄出门一趟,还不知道已经是这样了。”
听到她出过门,裴闻璟心中一紧,想看她的伤。
“没事。”月媞退了退,挡住他的手,“将军既然担心,不如自己告诉我。”
在外面听到的,传来传去,终究不如他在朝廷的消息可靠。
青梅色的茶杯,表面裂片层叠,如冰碎裂,裴闻璟敛目沉思。
“形势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严重,但,也必须要未雨绸缪,朝廷现在没有什么不确定因素,只剩外部事宜,陛下,派我出征边关。”
月媞一下愕然,本只是简单一问,没想到得到了这个消息。
“何时?”
“七天后。”
他作为大齐的将军,为国出征,再正常不过了,可一想到,站在他对立面的,是自己的一国同胞,月媞心神便有些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