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听月扶着颜莳走了过来,她看向余若说了声:“大人保重身子。”
说完,霍如深便让听月撤了手,他亲自扶着颜莳上了马车,众目睽睽之下,颜莳没拒绝。
余若听见耳边这声话,刚要道谢,说话人便登上了马车,他下意识抬眼看去,只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侧脸。
他骤然握紧了手里的兵书,直到李公公高喊了声:“启程!”
他这才恍然惊醒领着众臣跪了下去。
车驾走远,余若久久不能回神,身旁有官员担心地问了他一句:“余大人这是怎么了?”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余若只是轻摇着头,“无事。”
也许只是他睹物思旧人,竟将贵妃娘娘认成了他昔日的学生。
贵妃娘娘出身容家,能与殿下容貌相似应该正常,应该是正常的……
第65章
为了免去一路上沿途官员的接连相迎, 车驾没出京城多远便换了水路。
从京城到徽州,走水路也要更快些。
暖炉内的炭火烧得正盛,让人感觉不到外面的冷风, 为了颜莳的身体状况, 文良白日里便守在她身边,这让颜莳颇有些无奈。
而且她发现,她对行进中船舶感受良好, 这几日水路并未有不适,就连听月也只是难受了一日便精神起来。
反倒是霍如深, 这几日面色不佳,颜莳猜他可能是有些不舒服, 但为了不惊动手下人,强撑着没事,也未唤太医诊治。
那日出宫他让自己适应船舶,没想到到头来难受的人却是他。
颜莳看向一旁的听月对她使了个眼色,听月立刻会意, 放下手中的差事走到颜莳身边道:“娘娘有何吩咐?”
“你去看看那边熬汤的文太医,让他多熬一碗药, 就说你又有些不舒服,向他讨碗药。”颜莳轻声在听月耳边道。
听月虽不知她为何要如此, 但还是老老实实去找文太医讨药。
不多时, 听月便端了两碗汤药回来,其中一碗是颜莳今日要用的药膳,因为带来的厨师还没适应水路, 难以做事, 文良便自己动手熬了。
用完那碗汤,颜莳让听月把药温在暖炉上。
听月这才反应过了, 这碗药是娘娘替陛下讨的,她一边温着药,一边将方才文良给她的小药瓶交给颜莳道:“娘娘,文太医说这两日身子不适的人不少,随行太医便制了些药丸,比汤药方便,文太医给了奴婢一瓶说娘娘也能用。”
“放那吧。”说罢她看向听月身边的小盘子问道:“你一直在忙什么?”
从昨日开始听月便一直捣鼓那些东西。
听月闻言把小盘子里装着的布条和绣线拿给颜莳看。
“奴婢收拾了些晒干的梅花,想给娘娘做个香包。”等她们回去,景玉宫的梅花都落了,她闻着晒干的梅花香气不散,便想做个香包给颜莳佩上,能时时闻见梅香。
她说着话,将做了一半的香包给颜莳看。
颜莳没想到听月女红做的不错,那香包上绣了一半的梅花栩栩如生。
“奴婢还想着去找文太医拿些药草一并放进去,但文太医最近太忙了,都没空搭理奴婢。”
颜莳把东西还给听月,这倒不是文良的原因,因为改了水路,随行的一众人等有些适应不来,加上天寒,前日病倒了不少,太医院随行的几个太医连轴忙了两日才逐渐好起来。
文良虽守在她身边,但一直在琢磨方才拿给听月的药,自然没功夫再管其他。
两人说话间,房门被打开,霍如深带着外面的寒意回来。
听月很有眼力见的从一旁出去,陛下说了,只要是他和娘娘待在一起的时候便用不着她伺候,非要把她赶走。
她走得匆忙,装着香包的小盘子都忘了带出去,只好先去挑挑要装进香包里的梅花。
被放在桌上的香包就落到了霍如深眼里,他看了眼还未做完的香包挑眉问道:“这是殿下做的?”
颜莳刚拿起手边的药瓶准备给她,闻言手下动作微顿,赶在霍如深再说话前道:“听月做的,我可没那本事。”
说完她把手里的药瓶递给霍如深,“炉子上温着药,陛下喝了吧。”
霍如深接过她手中的药瓶道:“这是太医院新弄出来的药?”
他的确有些不舒服,但碍于这两日状况有些多,他没声张,以免人心不稳。
冒着热气的汤药被他一饮而尽,微微发白的面色缓解了不少。
他坐到颜莳身边,觉得自己还是有些晕眩。
“等到了徽州,朕会让那些反应过于严重的先回去。”
“严重的人多吗?”颜莳问道,她起身给霍如深腾地方,她觉得这人此刻应该睡一会儿。
可她还没站稳便被霍如深给拉了回来,微凉的指尖包裹着她的手指,霍如深没忘回答她的话:“不多,差不多都能适应过来,只有寥寥几个。”
颜莳抽回被他抓着的手反问道:“包括陛下?”
霍如深有意无意地看向一旁的床榻,“朕是没睡好。”
外人看着,他们二人自然是睡一间屋子,只是和在景玉宫一样,是分开睡的.
“既然如此,日后陛下睡床上好了。”颜莳语气平淡地说道,她还抬手给霍如深倒了杯热茶递过去。
“那殿下睡哪?”霍如深接过她手里的茶盏,盯着她道。
“咱们换换。”
霍如深将热茶捂在手心里,他就知道会如此。
“那还是算了。”
他也没想到这些水路会让他不舒服,至于睡没睡好……
只要有颜莳在的地方,他便能睡好。
“殿下觉得朕是要提前通知徽州太守,还是直接过去?”
这次南巡,霍如深具体要去哪里并未说明。
见他没再动手动脚,颜莳还是坐了回去,“陛下怕自己会被拦在城外?”
似是想起了什么,霍如深嘴角带笑轻声道:“殿下放心,朕还不至于会被拦在城外进不去。”
坐镇徽州地界的是两广总督谢均,霍如深早将这人的生平查了个遍,说起来谢均和江淮谢家还有些瓜葛。
“谢均是江淮谢家的旁支,不过他与谢家人不同,单他一个走了科举路,如今年纪比陈禀都大了。”
江淮那四大世家闻名于世,但几乎不涉足朝堂,以洁身自好、不与世俗官场同流合污为处事准则,自誉文人清流。
只不过清高了将近百年,族中之人也逐渐往官场上走,柳献便是其中之一,身为柳家的继承人,毅然跟着霍如深起事,成了户部的官。
“无人支持能做到两广总督,确实有点本事。”
颜莳记得谢均的名讳,他似乎跟朝中大臣都不热络,父皇当初觉得他本分老实,又出身谢家,才加以重用。
想到此处,颜莳忽然道:“当年父皇曾赐婚,将皇后所出嫡公主嫁给了谢均之子。”
若非谈起谢均,她险些就忘了这位皇姐,因为两人最后一次见面实在过于久远。
她成婚早,刚过及笄之年便被赐婚,随同夫家去了徽州,当时颜莳才记事没多久,皇后过世之时她曾回来过,如今也已过数年。
“朕同样查了这位宁康公主与驸马,只是……”
霍如深他看向身边的颜莳停住了话头。
“只是什么?”
颜莳有预感他要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只是有消息称这位宁康公主动用朝中银两,私造园林,甚至收取地方官员的贿赂,朕想问问殿下,可知宁康公主脾性?”
颜莳听后微微皱眉,她回忆起数年前再见到这位皇姐时的情形,当时皇后去世,她连夜赶回皇城,在灵前守了几夜,消瘦得不成样子。
那时她还未被立为太子,只是身为宫里唯一一个活下来的“皇子”,册立太子似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皇后生前无子,是她代为送葬,因为体弱,刚回皇城便病倒了,母妃忙着讨好父皇以求皇后之位无暇管她,是宁康在那两日照顾她。
思及此,颜莳有些沉默,她道:“我与她交涉不深。”
这是实话,但她又道:“可我觉得她不会做那些事。”
那年她病好后,宁康已经离开了,她是听吴嬷嬷说起,才知晓那几日照顾她的人是宁康,吴嬷嬷在后宫时候长,她口中的宁康丝毫没有嫡公主的跋扈,是个再温和不过的女子。
“那朕再让人细查一番。”
“你就不怕是我言语偏袒?”
“殿下可从未偏袒过谁。”末了,霍如深骤然加了句,“余先生除外。”
声音颇小,也不知颜莳听见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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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渐深,为了防止夜间出事,一连几日霍如深都让陈远多安排些人手来回巡逻,他们这艘船是最大的,被周边的船舶包围在中间。
一般水贼看见这阵仗肯定不敢上前,但也不排除会有不长眼的撞上,小心些总是好的。
出行路上,洗漱最是麻烦,颜莳趁着霍如深不在的时候让听月端来热水,她拿着帕子简单擦拭了下。
刚换好衣服,霍如深便回来了。
听月把东西收拾好端了下去,顺便把今日落在这里没做完的香包一并带走。
晚膳没用多少东西,霍如深拿起一旁的点心送进嘴里。
“陛下可要找文太医过来看看?”颜莳看他面色依旧不好,开口提议道。
霍如深端起清茶顺了顺嘴里的甜腻,他其实已经好多了,但听见颜莳方才的问话,他下意识没回答,只是坐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看他如此异样,颜莳起身走到他身边,拿起桌上的药瓶,倒了颗药递到霍如深跟前。
也许是察觉到了颜莳的动作,霍如深微微睁眼看着面前浑黑的药丸,他抬手不是去拿药丸,而是直接抓着颜莳的手,让她把药送到他嘴边。
颜莳拿着药的指尖发白,她就不该管他,病了也不老实。
指尖触碰到霍如深唇边,颜莳觉得自己手指有些发烫,就像那日在偏殿误触到不该碰的地方时感觉一样。
吃完药,霍如深的手依旧没放开,但力道不重,颜莳稍微挣扎便能甩开他。
看着面前人的面色,颜莳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她挣开霍如深的手往床边走去。
背过身去的颜莳,自然没看到身后人眸中越发浓郁的暗色,像是一张巨网,想要将她包裹其中。
不过没等霍如深多想,他就看见颜莳往床中间叠放了一张衾被,虽然她面上有些纠结,但还是对着他道:“今晚,你睡床上来。”
第66章
霍如深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他抬起略带错愕的眸子看着颜莳,虽然没想明白,但他还是走了过去。
颜莳指着床上叠放的衾被, 这条衾被像是一面无形的屏障挡在中间, 她直言道:“你睡在外面,不准越过中间的被子。”
她话音刚落,霍如深就坐到了床边, 看着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原本黑沉的眸子恢复了些神采。
看着他像是突然精神了一般,颜莳瞬间后悔自己把人招上了床, 不过她说都已经说了,说出去的话总要做到。
其实屋内的床哪怕中间多放了一条被子,再睡两个人也绰绰有余。
水路不比陆路中间可以在驿站休息,不到地方船便不会停,颜莳也说不准霍如深这两日不舒服有没有没睡好的原因, 出行路上不比在皇城,分他一半床榻而已……
夜里, 颜莳本以为她会睡不着,因为她从未跟别人睡过一张床, 觉得有些别扭, 但出乎意料的,她睡得很好,身侧的人也老实的很, 没什么动静更未吵到她休息。
天亮时分, 颜莳侧过身,看见了依旧未醒的霍如深, 她似乎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他,眉眼紧闭,像是梦见了不好的事。
颜莳放轻了动作从床上起身,她不知霍如深在夜里盯着她看了几个时辰,方睡下没多久,也不知在她起身后,霍如深便睁开了带着血丝的眼睛。
他抬手将颜莳落在枕边的发丝捡起缠在指尖,随后放到了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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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月今早收拾床铺时发现原本该在榻上的衾被出现在了床上,她有些惊讶地看向颜莳问道:“娘娘,陛下昨晚在床上睡的吗?”
自从她到娘娘身边伺候起,她就没见过两位主子睡在一张床上,虽然不知是何原因,但听月知道,一定不会是陛下不愿,因为有次陛下还因这件事挨了娘娘一巴掌。
颜莳倒没多大反应,她只是轻“嗯”了一声,让听月去端些吃食过来,她有点饿了。
往后几日,或许是因为颜莳觉得霍如深睡觉挺老实,也没在床上乱来,对他天天在床上睡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独不变的是两人中间隔着的衾被。
这日夜间,她再次看向霍如深眼下淡淡的乌青,如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的乌青。
霍如深说自己没睡好才会不适应水路,她就分了一半床铺给他,但她怎么觉得他更睡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