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院外,陈远似乎听到了一声异族的话,他虽不懂,但只听那语气便知不是什么好话。
跟着他身旁的禁军也听到了,他似乎了解些异族语,气不过想进去驳斥两句,却被陈远拉住了,“好歹是来使,咱们不能动粗。”
“统领说得是。”他冒失了。
可他刚说完就看见陈远朝那边骂了一声,“兔崽子们,这要是战场,他们可没命在。”
仿佛方才劝人的不是他一样。
陈远声音不小,院内也彻底没了声音。
待到陈远回禀时,他气愤道:“陛下最好多晾他们几日,臣看他们就不想是来求和的,没准是为了挑事。”
陈远走后,霍如深看向坐在一旁的颜莳问道:“殿下怎么看?”
颜莳刚陪他用过午膳,还在武英殿内没离开,闻言轻摇了下头,“不知。”
“但他们应该是有求和意向的,不然也不会派人来了。”
霍如深看向挂在一旁的疆域图,上面被描红的北疆格外显眼,“求和?可朕却觉得他们本意还是要入兵中原。”
颜莳也抬眼看向墙上的疆域图,北国在颜朝时就蠢蠢欲动,多次在北疆生事,除非霍如深能接连退步,答应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贪念,不然起兵不过是早晚的事。
她的目光从疆域图转到霍如深身上,问道:“陛下会答应他们的请求吗?”
霍如深闻言接话道:“朕会答应他们战败后的请求。”
第85章
在一众学子期待的目光中, 恩科照常举行,各地学子经礼部查验身份后,资格足够者可参加此次考试, 主考官为余若, 初轮选拔后的考生可以参加殿试,由霍如深当场定下这次恩科的前三甲。
开考那天,霍如深递给了颜莳一个信封, “殿下打开看看。”
颜莳似乎猜到了什么,慢条斯理地将信封拆开。
“这次的考题余先生捂得严实, 连朕都是刚拿到手。”
颜莳抽出里面的字条,上面果真是老师的字迹, 只是关于题目她却有些惊讶,本以为老师会将新政融入考题,但却并非如此。
霍如深靠过来看了眼,“余先生这题还真是让人吃惊。”
抛去多余的话,大致意思便是, 倘若考生能为首辅,会为了朝堂做出何等政绩, 推行什么政策?
颜莳刚把字条放在书案上,就听见霍如深道:“殿下可要试试?”
她看向一旁的墨块, 霍如深立刻会意, 拿起墨块磨了起来,如此待遇可谓是颜莳专享。
玉笔轻落,她仿佛回到了幼时被老师考问的时候。
霍如深站在一旁看着她落笔, 这种题目自然是难不倒她的。
最后颜莳写完的东西被霍如深给收走了, 说是要私藏。
颜莳也没多想,随意他拿去, “听闻老师最近打算收一个学生?”
“余先生说他看好一位,若是他能高中状元,便收他为学生,为了不留闲话,便说是要收恩科状元为学生。”
霍如深将倒好的清茶推到颜莳手边道:“说来这位还是靠着南巡时得了朕的御令才见了余先生一面。”
颜莳也想起了此事,“说来倒是有缘。”
“不过前三甲的名分终归还是要看陛下如何定论。”
“朕从没见过那学子,姓甚名谁余先生也从未告诉过朕,殿下无需担心朕会有失偏颇。”
~
殿试之前,霍如深总算抽了天时间设宴款待北国来使,颜莳当日身子不适就没去宴上,留在了景玉宫。
听月端着手里的药上前道:“娘娘把药喝了吧,文太医说喝了药娘娘就能好受些。”
颜莳看着她手里的汤药,接过来一饮而尽。
“娘娘之前的小日子明明都不疼了,文太医说娘娘前些日贪凉多用了些冰,这才会难受。”
颜莳靠在榻上,因为身子不舒服不愿动弹,她今早才开始不适,霍如深想将接风宴再往后推两日,被颜莳阻止了,都月余了,再推真说不过去了。
她正要闭眼休息休息时,外殿的宫人进来回禀道:“娘娘,容国公府有人求见,说是有要事想见娘娘。”
宫外的人求见都该先递牌子过来,由娘娘同意过后再来拜见,可这次求见的人却越过了这倒流程,明显不合规矩,但因为是容家的人,禁军那边还是让报了过来。
颜莳问道:“是容夫人?”
朝中多半官员都在此时的宴席上,容夫人应该不会这时候过来。
那宫人果然摇头,“不是容夫人,来报的人没说是谁。”
她站在原地等着颜莳回话,听月想着颜莳身子不舒服,平日里也不见容家有多热络,怎么就偏赶在今日过来。
“娘娘,要不奴婢亲自去回绝了?”
她亲自过去,也算是娘娘给容家的面子。
颜莳按了按眉心,“你过去一趟,将人带来。”
听月不知为何娘娘不舒服还要见客,她领了命令去带人过来。
宫门外,一辆并不显眼的马车停在偏门,站在外面的是一个带着兜帽遮掩着面容的女子,她似乎有些着急,手中的帕子都快被扯坏了。
听月没能看轻这女子的容貌,只看了看她手中容国公府的令牌。
“跟着我走吧。”
她走在前面,带着这女子来了景玉宫,走进殿内时,她发现颜莳不知何时从榻上起来了。
听月忙道:“娘娘怎么起来了,文太医说娘娘躺着会更好受些。”
她刚要上前,只见颜莳冲她摆了摆手,让她先出去,“我没唤你进来的时候你就先待在外面。”
听月点头应是,出去时看了眼被她带来的女子。
直到殿内只剩下她们二人,那女子才将宽大的兜帽拿下,露出来被遮掩大半的容貌。
颜莳神色平淡地看着面前人,自从那日京郊宴会之后,她便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她这张脸骗骗别人可以,但在母妃面前,瞒不过去的。
颜莳等着面前人开口,怎知那人却垂下了头,沉默起来。
“坐吧。”
颜莳轻声道,她跟母妃倒也算不上什么血海深仇,亏欠不亏欠的,现在谈这些早就晚了。
容贵妃顿了一瞬,而后坐到了颜莳对面,抬眼看着她问道:“你现在……过得如何?你放心,我过来是瞒着容家人的,不会让旁人发现你的身份。”
其实容贵妃在问之前心里就有了答案,她一路过来,后宫之中未见一位妃嫔,景玉宫内外,就连先帝的永和宫都比不上。
“你已经是皇后了,想必不会差。”她喃喃道。
或许是因为身子不适,颜莳听完后只觉心中杂乱,她道:“母妃若是来说这些的,现在便能回去了。”
容贵妃连连摇头,“不……不是。”
她只是对着面前有些陌生的女儿,不知该如何开口,她也知道自己没脸见她,若非必要,她一辈子都不想再踏进皇城。
容贵妃收回了视线道:“我不为别的,你肯定也知道北国那些使臣,我听你外祖父说,他们可能会求娶公主和亲,你和皇帝没有孩子,现在京城里唯一称得上是公主的只有永安了。”
她越说越激动,手中是被她扯出丝线的帕子,“母妃知道自己不该再过来打扰你,之前的事是母妃对不住你,可永安还小,她还没到及笄的年岁,怎么去异族和亲啊?北国那种地方,她若去了,哪还有命在?”
容贵妃站起身来,“母妃知道你疼永安,定然不会看着她去和亲的对吗?”
她不安焦急的面色,像极了位担忧孩子的母亲,可她这种神情,却是颜莳从未感受过的。
“你已经是中宫皇后了,定然能劝着皇帝几分……”
颜莳打断了她的话道:“我不会让永安去和亲的。”
哪怕今日母妃不来,她也不会看着永安被送到北国和亲。
容贵妃刚松口气,想再说些别的,可下一刻颜莳便唤了外面的宫人。
听月刚出去不久便被叫了进去,走进殿内,她只听见颜莳说了一句:“送客。”
听月转向被她带进来的女子,示意她跟着自己出去。
容贵妃再次看向颜莳,对方却没什么反应,她也只能离开,不过好在她答应会帮永安说话,容贵妃知道,她应下的话一定能做到。
那人走后,颜莳看着手中的茶盏,茶叶飘浮间荡出一抹波澜,说着不在意,其实她还是有些怨的。
她不怨母妃将她推到太子之位,只怨她从头到尾都只将自己当作一个工具而已,一个趁手又有些用处的工具。
听月送完人回来,注意到颜莳似乎心情不太好,于是问道:“娘娘还是不舒服?要不奴婢把文太医请来?”
“不用。”颜莳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宴席散了吗?”
听月道:“应该快了,奴婢方才还看见李公公去端醒酒汤了,想来是陛下要用。”
结果听月话音刚落,外面就多了些脚步声,回来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听月依照惯例悄声退了出去,将殿内留给陛下跟娘娘。
颜莳看向回来的霍如深,身上倒是没什么酒气。
“殿下怎么没躺下休息?”
“好多了。”喝完那碗药,她比着之前舒服了些。
想到母妃说得那番话,再看见霍如深此刻的神情,她开口问道:“他们提了什么让陛下为难的要求?”
霍如深抿了口茶水,“确实为难。”
他没瞒着颜莳,直言道:“他们想求公主和亲,并说哪怕是前朝的公主也无妨,若朕应下,两国便可立下盟约,北疆十年内无战乱。”
颜莳拿着茶盏的手暗暗用力,“看来他们打探得挺仔细,满天下再找不来第二个待嫁的公主了。”
没想到他们真把主意打到了永安头上。
霍如深轻拍了拍她的手,想要缓解颜莳此刻的情绪,“朕没答应,余先生也在宴上劝朕回绝。”
不说别的,他本也没打算跟那些人谈和。
“十年太平?他们想以太平之态蒙惑,陛下若应下和亲,待到日后北疆战乱时,永安就是第一个被他们拿来祭旗的亡魂。”
霍如深应道:“朕就是知道这些才没答应,况且北国撕毁盟约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毫无信用的东西,何必谈和,如今北疆军需充足,国库也丰裕,这些人只有打服了才能安生。”
颜莳看着他道:“朝中没有可用之将。”
本意是想提醒他慎重选择带兵的将领。
可霍如深听罢伸手握上了颜莳微凉的指尖,将早已考虑好的话说了出来:“朕亲自带兵。”
事关北疆一事,无论交给谁他都不放心,况且正如颜莳所言,朝中能用的将领不多,颜朝之前重文官轻武将,乃至武将平平不堪其用,他上位不到一年,还没提拔上来能用之人。
哪怕是他从江淮带来的陈远都难免冒失冲动,思来想去,只能他亲自过去。
做这个决定不容易,倒不是畏惧战场的纷争,而是现在离开颜莳身边对他来说,有些难,不过他还是看着颜莳重复道:“朕打算御驾亲征。”
等北疆太平了,这天下才能真正安稳,他想给颜莳一个安稳的江山,像她期望的那样,不再有百姓会因战乱和天灾受苦。
第86章
听完霍如深的话后, 颜莳只问了他一句:“陛下想清楚了?”
霍如深看着她轻点了下头,“朕已经让人去准备了,等殿试授官结束……不日便离京。”
他一直在想怎么跟颜莳开口, 正好借此机会。
不过还没等颜莳多想其它, 霍如深又道:“朕若不在皇城,朝堂之事怕是要劳烦殿下了。”
颜莳面上多了些诧异,她听懂了霍如深的意思, 但……
“不会有人同意的。”
“殿下等着就好,朕会安排好一切的。”
~
殿试设在半月后, 这半月里霍如深还和往常一样在武英殿和景玉宫两处地方来回,丝毫看不出快要奔赴北疆的感觉。
而且此事他似乎没透漏给旁人, 就她所知,朝堂上还在议论殿试一事。
“听说江淮那边的世家出了几个能进殿试的。”
晚间,颜莳看向坐在书案后的霍如深问道。
“毕竟是百年世家了,还是有些本事的。”霍如深收了手中的笔等着宣纸上的墨迹晾干,“不过从礼部那边递上来的名册看, 他们也只是堪堪进了殿试。”
颜莳见他一直在看书案上的东西,有些好奇他在写什么。
结果走上前细看, 入眼的确是一副画,而且画上不是别人, 正是方才坐在榻上翻书的她。
霍如深并未遮掩, 就这样放在书案上让她看。
“画这些做什么?”
颜莳将视线从画上收回来,看着霍如深问道。
虽说他字迹不好看,画技倒是不错。
“朕不日就要走了, 不知多久才能回来, 日后见不到殿下的面,看看画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