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我曾经说过,愿为公主效死。若是公主将来有幸成为赢家,能否留陆公子性命,让他做一个富贵闲人?”
永安轻笑,“你放心,若是我能走到那一步,绝不会大开杀戮。”
“我相信公主。”沈兰亦坚定道。
回到承渊搭营帐的地方,营帐已经搭好了,相比那些十几个人挤一个营帐的普通士兵,她这个营帐虽小,但一个人十分宽敞。
承渊还在她的大营帐的旁边搭了个简易的小帐篷。
不过此刻,沈兰没看到他的人,便掀开大营帐的帐帘,承渊一个身高八尺的大男人,竟然跪在那里在为她整理地铺。
地铺下铺了一层柔软的干草,隔绝了地面的潮湿与寒冷,而后他才放上了床褥,虽然简陋,但却又细心又精致。
沈兰顿时红了脸,连忙过去,“承渊公子,这些我自己来做就好,不劳烦你了。”
她从来没想到,竟然有一天,一个男人来为她铺床叠被。
承渊怔了下,垂下眸子,“我洗过手……”
一时间,沈兰看着他,竟觉得像个遭受嫌弃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她连忙解释道:“不,我不是嫌弃你,只是你一路赶着马车,又搭了帐篷,已经很累了,这些小事我自己可以来的。”
承渊默默站了起来,从营帐里走了出去。
沈兰感觉尴尬极了,揉了揉脸颊,让自己平静下来,接着收拾床褥。
双膝落在地铺上的时候,她才感觉到,这个地铺真的很柔软,简直能媲美家里的床铺。
承渊看起来冷漠又疏离,其实人又细心又敏感。
沈兰想到陆言,陆言不是什么王府参事,而是太子。
那这个承渊,恐怕也不是什么江湖人……
将床铺收拾好,她起身便想要出去到马车上找些东西,刚走到帐子门口,便见承渊掀开帐子走了进来,他怀里抱着一堆干柴,差一点没看到沈兰,撞到她的身上。
沈兰亦被吓了一跳。
“抱歉。”承渊僵怔在那里,顿了顿道:“夜里冷,我给你生个火。”
沈兰退后,让他进来。
承渊默默走到帐子中间去生火。
沈兰在一旁看着他,道:“承渊公子,你不是江湖人吧?”
承渊抬眸看了沈兰一眼,又垂下眸子,继续干活,装哑巴。
“你不用瞒着我,我已经知道了,陆公子就是太子,你是太子府里的人?对吧?”
承渊薄唇抿起,好一会儿,点了点头。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沈兰无奈的叹了口气。
“太子为何要瞒着我他的真实身份呢?”
这个问题,承渊没回答。
沈兰隐隐猜测,也许是陆言只是不想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产生负担吧,但是兄长之事,她心中还是有疑问。
那日,陆言曾说,是他为兄长传信,让兄长和容雅在水榭见面。
可那时陆言应该已经贵为太子,玲珑想要与陆言搭话,应该比兄长更难才对……
“我想为太子写封信,劳烦你帮我送出去好吗?”
承渊点头答应。
沈兰出了帐子,到马车里取出纸笔,写了一封简单的信笺封好,交给了承渊。
承渊收下,转身便要出去。
“承渊公子……”沈兰忍不住提醒了句,“你我终究男女有别,下次若要进来,劳你先说一声好吗?”
刚才承渊突然闯进来,着实是把她吓了一跳。
“沈姑娘叫小人承渊就好。”承渊回头看她,“承渊是个太监,奉太子之命来照顾保护姑娘,不会有损姑娘清白。”
说完,他就走了出去。
沈兰怔住。
怪不得她觉得承渊的声音相比一般男子来更轻细,举止间又总是透出几分敏感和卑微。
*
太子府。
荀瑜看着手中沈兰送来的信,眸中闪过几分慌张。
终究,还是瞒不住。
在知道沈兰和公主有牵涉的时候,他就知道瞒不住。
信中,沈兰提及沈章一事,更让他心慌。
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沈章是为何而死。
沈章,死在他的手上。
所以之前,他心虚,他害怕,他不敢去见她。
他闭上眸子,将所有的事情在脑海里一遍一遍的翻过,确认再不会有任何破绽,心里才渐渐安定下来。
“元福。”
门外,元福忙走了进来,“爷。”
“备车。”
“去哪儿?”
荀瑜抿唇,拿着信笺的手指微颤,“去追沈兰。”
他终究要迈过这一步。
只有迈过这一步,才能够堂堂正正的出现在她面前,真真正正的拥有她。
不会有证据的。
不会有任何人知道真相。
所有的恐惧,都来自于他自己的内心。
他必须战胜这一切,才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
得到沈兰。
得到天下。
第86章 金玲
夜色深深,营地已经安顿好了,官军赶了一天的路,都已进了营帐内休息,只有火头军还在忙碌着,准备今夜的晚饭。
篝火燃起,清冷的秋夜也仿佛涌上融融暖意,沈兰在等着承渊送信回来的间隙里,提了一个木桶,自己到河边取水。
满满一桶水对她来说太过沉重,半桶倒是刚刚好,也足够用了。
她提着半桶水回自己营帐去,身处闺阁十几年,十指不沾阳春水,这是她第一次做体力活。
以前她不管做什么,都被锦书拦着,怕她受累,怕她辛苦。
可事实上,这种事情,她也不是做不了。
如今,自己为自己做事,沈兰忽然心里生出一种满足感。
正在她专心提水,往自己营帐去的时候,忽然,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沈兰的去路。
沈兰没有预料,提着水桶,踉跄了一下。
晃动之时,来人一把抓住了她提着的水桶的铁圈,轻松稳住。
耳边传来低低一笑,萧瑞那熟悉的声音响起,“几日不见,沈姑娘怎么沦落到如此地步了?不知道沈姑娘的人看到,恐怕还以为你是军营里的女奴呢。”
他那戏谑的口气,仿佛说的不是女奴,而是军伎似的。
沈兰厌恶地瞪了他一眼,“放手!”
看到这人,她就泛恶心。
萧瑞是此次征战北关的主将,沈兰出征之前就预料到,这个家伙会来找她的麻烦。
她想到之前梅绫所说,萧瑞纵手下官军欺辱民女,抢掠百姓……
这次,她绝对不会让他这么做!
她相信,公主也不会纵容萧瑞的!
萧瑞嗤笑了声,抓着那水桶的铁圈,猛的一挣。
沈兰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被他扯了过去,萧瑞却忽然身子一侧,放开了水桶。
水桶“噗通”砸在地上,沈兰也摔了下去,溅了一身的水。
尤其是下身的鞋袜与裙摆,更是灌了一个透心凉,寒意从脚底攀岩而上,沈兰不由打了个冷颤。
不过她并没有慌张,也没有恼怒,只是默默站了起来,将被打翻的水桶提起,幽冷地抬眸,轻蔑地看了眼萧瑞,“堂堂大将军,做出这种事来,不觉得可笑吗?”
他越是如此,沈兰越看不起他。
萧瑞轻笑,他一身黑锦常服,衣着光鲜,似乎觉得沈兰此刻狼狈的模样很是赏心悦目,对她的嘲讽毫不在意。
“沈姑娘还没有认识到人心险恶,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公主又怎么可能时时刻刻的保护你?你一个女子,进了这二十万男人所在的军营,简直如狼入虎口,你若是识相,还是尽早向我讨个饶,如此,我倒还可以考虑庇护于你。”
沈兰讽道:“我不相信这二十万官军,都是像你这般的龌龊之辈。”
“是吗?那你就等着看吧。”萧瑞走到她面前,玩味地打量着她,低笑着道:“兰娘的衣服都湿透了,可需要本将军下令派人烧些热水来给你沐浴?”
“滚。”
对这个人,沈兰只有这一个字可以说。
萧瑞眉间微蹙,正还想开口,忽然,一阵破空声而来。
他敏锐地察觉到,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一根削尖的树枝,几乎从他的眼前,擦了过去,苍劲的力道,让人一时头皮发麻。
好强的内力!
萧瑞眯起眸子,幽冷地看向树枝射来的方向。
承渊手里拿着另一半削尖的树枝身形笔直地站在不远处,宛如一只躲藏在黑夜里隐忍不发的狼,虽静谧无声,但却充满了压迫感。
“呵,怪不得有恃无恐,原来还带了个保镖来。”
萧瑞能明显感觉到这个家伙的危险,不像是一个江湖的剑客,更像是专门培养出来的杀手。
这才离开定远侯府几日啊,她的身边竟然连这样的人都有了。
沈兰看到萧瑞眸中对承渊的忌惮,心里不禁有些畅快。
她重新提着水桶,到河边打了半桶水,道:“承渊,我们走。”
承渊默默走到她的身边,朝她伸出手,低声地道:“给我。”
轻细的低语,透着几分乖顺,和他的外表极不相符。
但沈兰却觉得,此刻的承渊那么有安全感,她这次没有拒绝,把手里的半桶水交给了他。
两人把萧瑞当成空气一般,看也没有看一眼,便回了帐子去。
萧瑞看着沈兰的背影,低低嗤笑了一声。
此刻的沈兰,只是他无聊之时的调味品,他喜欢看到她惊讶、慌张,又强作镇定的模样,仅此而已。
他从来都是个耐心的猎人,现在的一切,也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如今上京风云变幻,沈兰在这个漩涡的中心,他自然不会去沾染,给自己找麻烦。
不过,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他倒是会考虑,把这个女人收到他的身边。
但愿那个时候,她在他面前还能保持如此傲慢的模样。
回了营帐,承渊提着水桶,去烧热水。
沈兰刚刚把湿衣服换了下来,正想着该怎么处理,就见承渊提着一桶热水回来了,她诧异道:“怎么这么快?”
承渊道:“公主的随行火房备的热水。”
“劳烦你了。”沈兰感激不已。
在军中,她一个女子确实诸多不便,幸好有承渊在。
本还以为他是个不好相处的人,没想到他如此细心。
承渊把热水放下,默默出了帐子,到外面守着。
沈兰用热水擦了一遍身子,驱散方才浸入的寒意。
次日,天还没亮,普通的官军就已经被叫醒,开始收拾营寨。
沈兰听到外面的动静,也连忙起了身,换上衣服。
这一夜,虽然睡在野外,但因承渊准备的地铺柔软,她睡得很好,恍惚间甚至都觉得自己是睡在家里似的。
帐中不知何时,又放了一盆清水,还有余温。
看来是承渊准备来给她洗漱的。
沈兰心里有些不好意思,她没有让锦书跟来,就是想着这一路自己照顾自己。
可现在,承渊这个本来只是来保护她的人,却在照顾她的生活起居。
沈兰听到外面人人都在忙活的动静,快速的洗漱好,也开始收拾东西。
正忙活着,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子声音,“沈姑娘。”
是公主身边的阿尹。
沈兰忙出了帐子,“尹公子怎么来了?”
阿尹身后跟着一个脸色皴红的少女,他让少女到沈兰面前,道:“这位是金玲姑娘,是公主安排来侍候你的。”
少女神情有些局促,眉眼拘谨,看起来像是附近找来的农家少女。
“尹公子是从附近村子里找来的这位姑娘吗?”沈兰忍不住问道。
阿尹道:“是二十两银子买来的。”
沈兰听言,脸色微变,“尹公子,这样不好吧,还是送这位姑娘回家去吧,沈兰自己能照顾自己。”
她不想让锦书跟着来受苦,又怎么能让一个本地的姑娘离乡背井?
更何况,还是花钱买来的……
可她话音刚落,金玲姑娘顿时在她面前跪下,慌张地道:“姑娘收了奴婢吧,奴婢愿意跟着照顾姑娘,求您不要把奴婢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