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人就这样,别理他,咱俩一会儿大杀一局。”
“肖肖来啦?”奶奶正好从厨房出来。
“对,带女朋友来见看你们了。”陈肖拉过文雯的手,郑重跟他们介绍,“爷爷奶奶,正式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文雯。”
文雯乖巧的打招呼:“爷爷奶奶好。”
“你好你好,快坐吧。”奶奶顺手给她递了个苹果,笑眯眯地看着她的脸,“小姑娘长得真水灵,看着年龄也不大啊!”
“奶奶,我今年二十四岁。”
“二十四,哟,那你比肖肖小了八岁啊?”
“奶奶。”陈肖忙道:“现在差十八岁的情侣都多得是,我们才差八岁而已,很正常。”
陈肖和唐厉行相识多年,两家长辈走得也近。
奶奶拿他当自己孙子一样,瞥了他一眼,嘱咐道:“我没说不正常,我只是觉得人小姑娘年纪小,心思单纯,你大一些,但可不许欺负人家,好好待人家听到没?”
“你就别操那个心了。”爷爷抢先插了一句,满脸的自豪:“厉行我养大的,性格随我,不可能欺负人。”
“爷爷,我是肖肖。”陈肖提醒道。
“哦,肖肖啊,肖肖是要调皮些。”
“……”陈肖一脸无奈,跟孩子似的撒起娇来,“我哪里调皮了?爷爷,我好不容易找了个女朋友,你可别给我吓跑了。”
爷爷立刻补充道:“肖肖这孩子虽然调皮、好玩,但品行不坏。”
随后,他又看向文雯,挥着手里的拐杖说:“不过,小姑娘,他要是欺负你,你跟爷爷说,爷爷帮你揍他。”
两位老人亲切和蔼。
文雯拘谨的状态放松了些,笑着答应:“好的,谢谢爷爷。”
闲聊了几句,爷爷就催促着陈肖要下棋。
陈肖一向活跃,能说会道,又会哄人,只是下个棋,爷爷就被他逗得合不拢嘴,屋子里充斥着欢声笑语。
临近晚饭时间,爷爷出现了黄昏综合征的症状。
他的记忆出现了错乱,以为他们还住在老家的破房子里,对现在居住了快十年的家也感到陌生,嚷嚷着要回自己家,情绪也变得躁动不安,急了还真挥着拐杖打人。
唐厉行和陈肖只好哄着说带他回家,然后扶着他在街上溜达。
十月底,街道两旁的银杏叶都变黄了。
夕阳在天边缓慢落下,光线也变成了暖黄的色调,落在整齐排列的银杏树上,金灿灿的格外漂亮。
唐厉行和陈肖,一左一右的扶着爷爷在前方走。
许兰亭和文雯在他们不远处跟着。
走着走着,许兰亭再次问起:“文雯,你和陈肖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文雯垂下了眼眸,有些不好意思:“两个月前。”
“怎么都没听你说起过?”
“其实我早就想跟你说了,就是不知道怎么说好。”
文雯性格偏内向,平时虽然总是自诩情感大师,跟她分析很多感情上的大道理,可此刻谈起自己的感情史,竟还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许兰亭故意逗她:“我记得我婚礼上,你们俩不是微信都没加吗?还是说,你们早就背着我暗度陈仓了?”
“才没有呢!”文雯急着解释,“你的婚礼过后,我都一年多没见过他了,都快把他这人忘了。”
“那现在怎么突然在一起了?”
“半年前,公司领导带我参加了一个饭局,正好他也在,然后有人想灌我酒,他替我解围了,还送我回家了。之后又见过几次面,一来二去就在一起了。”
许兰亭笑得意味深长,“哦,英雄救美啊!”
“算是吧!”
“他追的你?”
“其实我并不想答应他。”文雯垂下了眼眸,却难掩娇羞,“可是他太会撩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他撩的晕头转向的,稀里糊涂就答应了。”
陈肖感情老手了,一看就很会。
许兰亭并不好奇,直接挑重点问:“为什么不想答应啊?因为他家有钱。”
“这是其中之一吧!”
文雯看着前方正手舞足蹈逗爷爷开心的陈肖,脸色变得忧愁起来:“主要是,他比我大那么多,阅历也比我丰富,还管理着一家那么大连锁餐厅,而我就是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底层打工人,跟他完全是两条平行线上的人,我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喜欢我,也不知道跟他在一起,是不是正确的选择,所以才迟迟没敢告诉你。”
这些顾虑,许兰亭都有过。
刚和唐厉行认识的时候,她也一度觉得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因此说了很多离谱的话,差点错过了这个男人。
“亭亭。”文雯停下脚步,认真看着她,“其实我一直想问问你,他这个人这么样,你会支持我跟她交往吗?”
许兰亭想了想,拉着她在旁边公园椅上坐下,“我认识他两年多了,刚开始也觉得他这人不靠谱,相处过后才知道,他就是好玩,性格比较外放,看着给人不靠谱的感觉,但为人绝对没问题。”
“是吗?”文雯垂眸,一脸的惆怅,“我身边的朋友都说,他条件那么好,肯定就是跟我玩玩而已。”
“他好不好,不要听别人去说,要靠自己去感受。”
“我觉得他很好,但我第一次谈恋爱,没经验,怕我是被爱情蒙蔽了眼睛。”
许兰亭笑了,拉着她的手说:“我看到的陈肖,是个还不错的人,但我不能百分之百跟你保证,他以后会不会伤害你。我只是觉得,年轻就应该多去尝试,去爱,去享受过程。至于你们未来能不能有一个好的结果,交给时间来决定,你现在的顾虑只会徒增烦恼。”
文雯沉默着,似乎在思考她的话。
许兰亭知道,她的这些顾虑,不是靠自己三言两语就能开解的,还需要她自己去经历,去感受。
她揽住了文雯的肩膀,给足了她信心,“放心吧,还有我呢,他真敢做什么伤害你的事儿,我也不会放过他的。”
文雯感动地抱住了她,“谢谢你,亭亭。”
“不客气。”
许兰亭轻抚着她的背,忽然想到了什么,在她耳边小声说:“虽然我支持你谈恋爱,但你时刻要记得保护好自己,亲密的时候一定要用安全套。”
“什么呀?”文雯推开了她,小脸变得通红,也不好意思看她,“我们还没到那一步呢?”
许兰亭看她表情觉得有意思,故意逗她:“那到哪一步了?”
“就……就……,总之还早。”
“接吻了没有?”
文雯的脸红得快滴血了,低着头,抿着唇,好半天才点头。
许兰亭也不逗她了,在她发顶揉了揉,感慨道:“哎呀,我们文雯终于长大了,谈恋爱了。”
“你们俩坐那儿干嘛呢?跟上啊!”陈肖的声音传来。
“来了。”
许兰亭虽然在文雯面前说了陈肖很多好话,在他们临走前,还是把陈肖单独拉到一边,嘱咐道:“咱俩认识这么久了,我也不多说什么难听的话了。文雯是我的好朋友,我相信你会好好对她,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弟妹放心。”陈肖站得笔直,信誓旦旦道:“我绝对会好好对她,万一哪天惹她生气了,你尽管来揍我,我绝不还手。”
许兰亭被他逗笑了,随后又道:“文雯跟你交往,还有挺多顾虑的,你多上点儿心,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别让她患得患失。”
“我知道,我会看着办的。”
“对了,檬檬最近怎么样?我有段时间没联系她了。”
“一家三口去欧洲旅游了,下周回来。”
“行,到时候跟她约一下。”
第99章
胡景山在日本的交流会结束后,直接回了北城。
许兰亭没有着急回去,请了一个月的假,打算陪陪好好两位老人和张水莲,偶尔也会去“亭留”待会儿。
林凡的瓷板画做得愈发醇熟。
去年招的陶艺师也比许兰亭资深,做的瓷器颇受顾客好评。
“亭留”在他们俩的管理下,完全步入了正轨,甚至在江宁小有名气,慕名前来的有钱人逐渐多起来,收入相比她离开之前翻了好几番。
当然,也有唐厉行在背后推波助澜的功劳。
许兰亭去“亭留”的次数并不多,去了也是待在二楼拉坯。
每次坐在拉坯机前,她都要盯着泥发半天呆,脑袋里想着骨灰盒应该怎么做,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以后,又会自责地拍打脑袋,然后开始拉碗、碟、杯子,或者没什么用的小东西。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爷爷时常在糊涂和清醒之间徘徊着。
这天早上,许兰亭和唐厉行晨跑完回来,只见奶奶在客厅看电视,没看到爷爷的身影,便问:“爷爷呢,还没起床吗?”
“尿床了,蹲在后院边洗床单呢!”
奶奶说得坦然,许兰亭和唐厉行却愣住了,表情也变得凝重。
许兰亭顿了顿,说:“我去叫爷爷放洗衣机里洗。”
“让他手洗吧。”奶奶说:“他好面子。”
许兰亭沉默了,和唐厉行对视了一眼,默契的在沙发上坐下。
电视里正在放着社会新闻,但被奶奶按了静音,主持人的嘴巴一张一合的,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三个人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视,耳朵里是后院“哗哗”的流水声。
过了好久,水声终于停了。
爷爷端着洗好的床单穿过客厅,准备往前院走,看到沙发上的三人愣了愣,随后竖起食指在唇边“嘘”了一声,小声叮嘱道:“一会儿小芹就回来了,你们可千万别告诉小芹,厉行又尿床了,要不她又要骂厉行了。”
让人哭笑不得的一句话,许兰亭和唐厉行只觉得心酸。
奶奶早就适应和他的变化,随口答应:“知道了,你赶紧去晾吧!”
阿尔兹海默症发展到大小便失禁,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
完全不认人,失去自理能力。
只是时间问题。
可是,爷爷还有没完成的心愿——
晚上,许兰亭终于在手机上搜索陶瓷骨灰盒的图片。
陶瓷骨灰盒的样式五花八门,圆形、方形,还有棺材的形状,外壁有绘画的,也有光写字的。
从进入这行业开始,她就知道陶瓷骨灰盒的存在,也在各种书籍和影像资料上见过,但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要做骨灰盒,也就没有仔细了解过。
如今光是打出这几个字,心情都变得格外沉重。
隔天,许兰亭去了“亭留”。
她选择了手捏的方式,粗粗捏了个方形的小盒子,紧接着捏盖子,古代四角檐亭的样子。
形状刚出来,许兰亭的眼泪也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
她直接把盖子掰成两半、三半、四半,连同方形盒子一起,全部揉碎成废土,最后直接趴在桌上抽泣起来。
唐厉行来接许兰亭,一上楼就看她趴那儿哭,快步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怎么了,亭亭,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许兰亭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随后直接扑进他怀里,哭得更大声了。
唐厉行不明状况,只是抱着她,轻轻抚摸着她的头。
等她情绪缓和了些,止住了哭声,他才捧起她的脸,大拇指轻轻擦去脸颊的眼泪,“亭亭,告诉我你怎么了,好吗?”
许兰亭吸吸鼻子,终是开了口:“爷爷让我帮他做一个骨灰盒。”
唐厉行没料到这个答案,瞬间愣住了。
“爷爷说,这是他唯一的心愿了,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做。”许兰亭哽咽着继续说:“老公,我下不下手,怎么办?”
“难怪。”唐厉行忽然说。
“难怪什么?”
“这几天晚上,我和奶奶哄他睡觉的时候,他一直在问我们,房子建好了没有,我们以为他又在说什么胡话,原来……”
原来,爷爷就算糊涂了,也一直惦记着这事儿吗?
许兰亭感觉泪腺又要崩溃了。
唐厉行垂着眸,怔怔地望着桌子上被捏得稀碎的泥,半天没有动作。
良久,两行泪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老公。”许兰亭伸手帮他擦眼泪。
“我没事儿。”唐厉行缓缓吐出一口气,艰难出声:“你帮他做吧,趁还能清醒的时候,了了他的心愿。”
“好。”
隔天下午,许兰亭缠着爷爷要喝茶,然后答应了他的要求。
爷爷满意地笑了,一边气定神闲地泡茶,一边跟她沟通骨灰盒的设计。
许兰亭以为,这个过程一定是异常艰难沉重的,但爷爷全程笑呵呵的,聊着聊着就忍不住开始吹牛,说起自己年轻时的风光伟绩,又说起自己的身后事,让他们不要太难过,葬礼也简单办一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