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渔偶尔追点剧, 除了猜凶手磕cp,顺便学会的就是这几句日常用语,眼下不过脑,顺嘴就说出来了。
但……再多的,她是真的不会。
池渔耸肩,“不会弹舌,就会这几句了,如果你想听,还有对不起,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求您大发慈悲原谅我吧……”
不算远的距离里,周叙白站在她面前,极短促得笑了两声,“所以为什么打我?”
池渔:“我不是说了吗,不小心……”
周叙白没说话,距离拉近,目光逼视,令池渔避无可避。
她迅速败下阵来,好吧,小声,小小声,且越讲越小声,“就……感觉每次遇见你……都没什么好事……”
周叙白:“那我的想法可能跟你相反。”
诶?
池渔下意识“嗯”一声,尾音上扬出疑惑的转音。
周叙白面不改色,淡声道,“我觉得每次见到你,都挺开心。”
哦,开心啊。
等等,什么?
池渔呆住,“开心?”
她眼睛大而有神,仰头看人时似乎漾着璀璨银河。
周叙白见状,手指蜷了下,然后没忍住,倾身弹一下她脑门,不肯再说。
池渔絮絮叨叨,迫切想得到回应,“那要是有个人天天在你面前说相声,讲段子,不惜身体力行,各种豁得出去扮丑,你也会开心啊。”
她嘟囔,“有没有可能是你生活太寡淡,所以——”
话没说完,周叙白顿住脚步,回身看她。
池渔没注意,差点撞上去。
稳住身形,她再次仰头,听到一声悠悠缓缓的,“不一样。”
那个“不”字着重拉长,让池渔心里震了一下。
应该是专门解释给她听的。
池渔“哦”一声,眨眨眼,顺一顺刘海,忍不住追问,“哪里不一样?”
周叙白再次沉默,只看着她,轻轻叹息。
似纵容,又似无奈。
今日气候稍有回温,两人走动间不时得注意避让疯跑的小朋友,周叙白微抬下颌,示意池渔去人少的那条道。
他自然而然将这话题揭过去,问,“我听徐凌越说,你拒了offer?”
池渔心有不甘,但还是收回那点小雀跃,点头,“嗯。”
周叙白:“能问问原因?”
池渔:“其实也没什么原因。”她并不想随便谈理想,在这个功利至上的时代,理想二字太廉价,易被人斥为眼高手低,不知脚踏实地,池渔想了想,看向周叙白,“我就是觉得,做人不能太贪心,不能既要又要还要,我怕到最后,两头不讨好,两头都得不到。”
周叙白微微颔首,似是默认她的理由,他开口,“其实……”
啪嗒。
池渔摸了下脸上突然触到的一抹冰凉。
她没听清他的话,只下意识说,“有水哎。”
下一秒,啪嗒,啪嗒,啪嗒。
那水如倾盆,从天上哗啦啦往下浇。
池渔幡然醒悟,惊呼,“我靠,下雨啦啊啊啊。”
伴随着池渔的这一声,公园各种或公开或隐秘,甚至连身后的小树丛里都传出几声断断续续的国粹。
一时间,恰如指挥挥舞手臂,园内奏起交响曲。
“我艹,我靠,什么鬼,有毒啊……”
这方起,那方落,大家如鸟兽状四散奔逃,寻找避雨点。
唯独几位未雨绸缪,带了雨伞的,于此刻,自信撑开伞骨,坦然吟诗,“让暴风雨来得更猛——咳咳,咳咳咳——”
狂风将伞面掀翻,暴雨如注。
这几位“先知”在大自然的馈赠下,再无风度,亦随人流狼狈逃窜。
池渔运气比较好,他们当时正好走到那条路的尽头,对面就是储物间。
但虽只有几步路,进去后,衣物被打湿的后果还是慢慢显露出来。
她和落汤狗奥利奥对视一眼,双双打了个喷嚏。
羽绒服如水洗,穿着也是累赘,反而容易浸染里面的毛衣,池渔只能脱下,蹲靠在墙边,摩挲手臂。
周叙白将凳子擦干后,把她拉起来。
池渔哆哆嗦嗦坐上去,实在不是她反应夸张,她这人尤其讨厌极端天气,怕冷又怕热,但若要在这两者之间选择一种最不喜欢的,那一定是冷。
现在,她虽然上身暂且没湿,但小腿已冰凉刺骨,鞋内也溢了水,动起来像灌着铅,她整个人都麻了。
此麻非心理的麻,而是身体僵硬,毫无热度。
冻死个人。
反观周叙白,同样境遇,同样处境,他倒是适应得多,夹克脱了,里面仅剩一件黑色卫衣,裤腿亦被打湿,但并不狼狈,发丝垂下,面颊滑落一滴水,竟然还挺帅。
而且他今天穿了双马丁靴,防水。
池渔深深嫉妒且十分羡慕他的机智。
也不知是她的目光太过明显,还是周叙白恰好注意到她的情况,他微皱眉,将那脱下的夹克甩了甩,兜头给她罩过来,“穿上,防水的。”
衣服里面带着余温。
池渔一瞬被温暖笼罩,赶紧伸手又拉了拉。
在这瞬间,她忽然意识到,所以周叙白刚才脱外套不是因为不能穿,而是要给她披上?
念头一出,再结合他今天似是而非的话,池渔突然很难再淡定。
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人有贪心的劣根性。
尽管前面才说过,贪多必失,但她还是忍不住,想要得再多一点点。
刚想完,她吸吸鼻子,又打了个喷嚏。
浑身凉,哪哪都凉。
池渔可怜兮兮,歪头看向身旁的周叙白,“你不冷吗?”
周叙白微蹙一下眉,“你很冷?”
池渔点头,她把冻红的手掌摊开,给他看,“跟冰一样。”
周叙白见状,低头查看天气预报,“看样子还得再下会。”
池渔“哦”了声,两手缩进袖子里,努力搓,搓完再捂小腿。
她皮肤白,鼻尖微红,透着点粉,刘海湿成一缕一缕,被她别到一边,露出饱满的额头,整个人蜷缩在他的夹克里,看起来小小一团,跟只小猫似的。
任何男人,在这种时刻,都很难不会被激发出保护欲。
周叙白喉结滚了下,往身旁的纯白小猫那挪近一寸。
有点唐突,所以他轻咳一声,低声问,“或许,我可以帮你捂一下?”
他如她那般摊开手,告知她,邀请她,引诱她,将他属于男人的温度渡给她。
池渔清晰自己心里“咚”一声,那是有人轻叩她心门的声响。
她心跳漏一拍,门未开,心已动。
湖面泛涟漪,叶由黄转绿,嫩芽抽新枝。
她想,这是春天在向她招手。
她慢吞吞抬起下颌,因不想表现得过于急切,所以这动作便有点滑稽,恰如观影时的0.5倍速,树懒一般的迟钝。
但,快了快了。
她即将带几分羞涩,几分腼腆,几分欲拒还迎,将她的手,放到他的掌心中。
天呐。
那交响乐似乎变为轻快的伴奏,不然她现在怎会轻盈得好像要飞起来。
然而,然而。
天公不作美。
小木屋外忽然有一阵响动,随之,一大片人乌啦啦钻进来,整个屋里恰如落汤
鸡团建,空气里刹那都潮了几分。
有人朝他们看过来,搭话,“这鬼天气,说下就下,真要命。”
周叙白微笑,颔首,“是啊。”
池渔不敢说话,脸爆红,因为此刻,她的手正被周叙白牢牢攥在掌心。
在他们涌进的霎那,周叙白眼疾手快捞过她欲闪退的手臂,上移,握住,藏在身后。
池渔觉得,确实有奇效。
她现在不光不冷,连血液都似乎被那温水煮着,咕噜咕噜冒着甜蜜蜜的泡。
男人的手跟上次在警局她无意碰到的不同。
她清晰感知到,男女力量的悬殊,以及,不知是她,还是他,抑或他们,手心的濡湿,黏腻,交融。
好像某种彼此心照不宣的隐秘私会,于人前,在人后。
又忍不住希望这雨下得再久一些,永远,永远都不要停。
-
“阿嚏——”
隔天,周叙白在家打了个喷嚏。
雨停了,而装逼不冷的人也成功感冒了。
庄熠正过来拿资料,见状,随手递给他一颗感冒药,百思不得其解,“不是,你一成天在家玩的人,怎么就发烧了?”
周叙白扯扯领口,吞药,嗓音因生病而格外沙哑,“拿了东西赶紧走,传染。”
庄熠捂住口鼻,“这怎么行,好兄弟怎能见死不救,你去躺着,我今天在你家办公算了。”
周叙白:“我没死。”他毫不掩饰得皱眉,“你恶不恶心?”
“好好好,我恶心。”他将资料往桌上一扔,坐下,“那你告诉我,你这是怎么弄的,不然我可不走啊。”
周叙白睨他一眼,“随你。”
他转身去倒水,手机忽得震动,周叙白揿亮屏幕,看到那只小病猫又过来卖可怜了,他忍不住轻勾唇角,笑了声。
庄熠如见鬼,跳起身,“你怎么回事,你别吓我,这大白天呢,笑得怪瘆人的……”
周叙白扯唇,又笑一下。
庄熠审视两秒,一字一顿,肯定道,“周叙白,你有情况。”
周叙白端着水杯,步履悠闲,往房间迈。
那背影,瞧着丝毫不像个正在发烧的人。
庄熠拉住他,“哥,大佬,你到底怎么了,你不告诉我,我茶饭不思,睡不着觉……”
这一瞬间,周叙白眼前忽浮现池渔仰头在他面前胡说八道的情形。
这姑娘有点心眼,但实心的不多。
想到这,他忍不住又笑一声。
庄熠触到那眼神,当即如遭雷击,震在原地,“我靠,你别是烧傻了吧?”
周叙白淡定瞥他一眼,神色已恢复,“没什么。”他低声,声调隐隐上扬,透着股几不可察的愉悦,“就是想起个挺有意思的人。”
第15章
池渔意识到, 有些变化在她跟周叙白之间悄然发生,但具体是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从那天之后, 两人联系渐增,较之前频繁。
可池渔却觉得, 周叙白好似海面下藏着的冰川,你以为见全貌, 实则只面上那么些。
她对他的了解乏善且片面, 具体仅以下三点:
1.常年健身——这点从他匀称有力的身材上并不难看出;
2.独居——这是必然,她去过他家一次;
3.爱好不算多,除了普遍的听音乐看电影外, 唯独钟爱逛公园——挺独特的老年人爱好。
除此之外, 全然不知。
他是游刃有余的文字高手,总能恰到好处掌握话题走向,而她是被他牵扯着的鱼, 从开始便落于下风。
倘若这是竞技, 她的结局显而易见。
池渔不知该如何, 才能让两人的关系破冰, 没错, 尽管很不甘心, 她还是不得不使用这个词。
她将公园那次理解为朋友之上的关心, 荷尔蒙的分泌,多巴胺的怂恿。
但实际上, 离开那个氛围, 他们彼此不了解, 印象多朦胧,与陌生人无异。
好像春水间横亘一条冰川, 消融需要漫长时间,或者,一把火。
-
三天后,池渔没等到那簇火苗,却意外接到高中班长的电话。
对方不知从哪听说她回南城了,竭力邀请她去参加这次的同学聚会。
池渔婉拒半天,无果,只能改口说考虑一下。
其实高中毕业这么多年,许多同学的朋友圈已不再更新,池渔一时间,连他们的脸都想不起来,更别提坐在一张桌上侃东侃西侃大山。
那场景,想想就尴尬。
江童高中跟她同班,池渔把两人的通话截图甩过去,“这个聚会,你去吗?”
江童:“啥?”
池渔:“同学聚会啊。就咱们班班长,刚突然给我打电话,我真吓死了,还以为信息泄漏了呢。”
江童:“哦哦这个啊,去呗,干嘛不去,到时候就说咱家这几年发展不错,马上就要冲出南城走向全国,未来有望成为南城首富。”
池渔:“……”
江童:“怎么啦,出门在外,面子、身份不都是咱们自己给的嘛。”
池渔可没江童这种好心态,她不想出门,一点都不,如果有条件,她愿意宅在家一百年,当然,如果是跟周叙白一起宅着就更好了。
池渔忍不住偷偷乐,然后接着吐槽,“我跟你说,不知道谁这么无聊,告诉他我回南城,不然他肯定不找我,你都不知道,他刚刚那个热情劲,话又密,我拒绝的话根本插不进去。”
“真的好烦啊,谁嘴这么碎,我根本不想搞这种社交,好累……”
池渔说着,在床上翻个身,把自己瘫成了一条咸鱼。
“那个,”江童两个字两个字往外蹦,瞧着格外心虚,“可能,嘴碎,的人,是我。”
池渔见状,垂死床上惊坐起,“好家伙,原来是你,为什么啊!你明明知道我不爱参加这些的。”
江童一连发来三行火的表情,“你跟那个姓周的不是差点火候吗,我记得咱们班班长高中暗恋你三年呢,现在他这么费劲组织大家聚会,肯定是混得还可以咯,你到时候就跟他接触接触,给姓周的一点危机感,让他知道,我们鱼也不是没人要的呀。”
“再不济,”江童发来个奸笑的表情,“你还可以换个人谈啊。”
池渔惊呆了,“不是姐,人家就算喜欢我那也是高中,这都多少年过去了,怎么可能还喜欢,再说,当时没感觉的人怎么可能过个几年就有感觉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