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嘲微微侧眸,半掀眼皮,揶揄地笑道:“你比我大,就可以尽情说这些让人生腻的话了吗?”
“——别别别,我不是为了教训你,”江柏叹气,“就是,我始终过意不去昨天医院的事儿,我虽是你堂哥,比你大个五六岁,到底是跟你一起长大的,不愿意看到你和伯父伯母的关系恶化到这种地步。”
“没什么好过意不去的,”江嘲困倦地阖眸,“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
江柏只得换了话题:“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不会一直都很讨厌你的名字吧?”
“你问我不就已经知道答案了?”江嘲笑了笑,看他一眼。
“不喜欢?”
“嗯。”
“那怎么不改名呢。”
“为什么要改,”江嘲说,“这不就是我吗?”
“我打小就佩服你这一点,做什么好像都是你自己,啧啧啧,刚人家OSS的人跟你聊天,你还真一五一十地回答起人家来了,”江柏犹豫了好半天,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疑惑,“不过,我真想问问你,你明年真的要来北京吗?你要是来了,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我说了我考虑。”江嘲说。
“真考虑啊?”江柏吃惊,还以为他只是敷衍的话,“虽然这次是我给你牵线的,但是实话实说,OSS这两年业绩确实不行,一直在亏损,就算他们投了,你也跟进了,近几年市场低迷,你这款作品的版号可能都下不来,到时候你真的就白忙活一场,以你的水平考到北京最好的学校都有点屈才——再说了,你不是不喜欢北京么?你真得好好想想。”
不喜欢北京。
江嘲的脑海里,蓦然浮现出一张倒映在摩天轮座舱玻璃上,属于少女的皙白小脸。
太容易满足,以至于她那时趴在窗口,惊奇地望着这偌大城市灯火通明的一隅,不住地对他说,她很喜欢北京。
好像那一刻,就拥有了落于她眼底的世界。
“是啊,”江嘲没否认,“我不喜欢。”
当然他也让江柏放心:“我有分寸,OSS我了解过,研究过他们的研发方向,目前看来没有比他们更适合做MOBA的了。”
“至于去不去北京,”他有些倦地重新闭上眼睛,“再说吧。”
又下雪了。
天空茫然地亮着,看不到半轮圆月,四处都是雾蒙蒙一片,高楼上下,霓虹深蓝,浮现在地平线尽头,不是大海。
死气沉沉的。
经过一段冗长拥堵的路段,终于通畅不少。
电话响了。
江嘲皱了皱眉,下意识想挂断,垂眸,看到了来电人。
不是邱安安。
江柏察觉到他这一瞬的细微变化,笑着调侃:“找你的女孩儿挺多,今天咱俩见面的这么一会会儿打给你的有几个了?我要是没听错,还有顺着你前几天那参赛的预留信息打过来的找你吧。”
电话通了,陈之夏还未开口,很清晰地就听到了江柏这话。
她愣了一愣,原本因了他白天那话而上下难安的心情,蓦然被心口泛起的一丝浅浅酸涩冲淡,要把她从哪里拽出来一样。
“……喂?”
陈之夏的气息很轻,力图不让自己露出一丁点儿破绽。不想让他觉得她在意。
可还未开口说正事,她忍不住咳嗽两下。
“听起来怎么严重了,”江嘲听她这么一声声儿的,调笑起来,“没休息?”
陈之夏极力不被他这还算温和的口气转移注意力,嗓子发着哑,开门见山地道:“你……快回来了吗。”
“怎么了。”
“呃,是这样的,老师前几天不是分配下来一台电脑吗,我们用的都是你的那个程序,”她说,“我和程树洋刚刚正在做题,好像出了点问题……”
江嘲有点儿冷笑:“你和他在一起?”
“啊?我们是一个组啊。”陈之夏莫名其妙。
“……”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陈之夏已经从他的沉默中听出了,这个人,居然把这事儿给忘了!
所以,下午走时对她的那句随口的话也根本没放在心上吧,亏她打电话给他还有点紧张。
陈之夏到底也有脾气,方才还听他旁边的人说有女孩儿给他打电话,说不定现在就和谁在一起给自己补过生日呢。
说什么从来不过生日,是骗她的把戏吧。
可她有资格这么生气吗?
……他们说到底,不就是同学关系吗?
“你没空的话就算了吧,”陈之夏咬咬唇,颇为淡定地说,“我们借一下别组的电脑就好,等下我去找他们帮帮忙应该可以,我问问冯雪妍——”
“我在路上了,”江嘲说,“应该快了。”
“……嗯?”
陈之夏满脑子发蒙,没反应过来。
“快没电了,”他说,“等会儿找你。”
“……”
耳边就只剩下忙音。
陈之夏摘下手机,那边已经挂断了,屏幕渐熄。
“怎么样了?”程树洋颇为担忧,生怕江嘲为难她,“他说什么了?”
陈之夏浅浅地一笑,梨涡盈盈,“他说他已经在路上了,应该……一会儿就到了吧。”
不过她可没打算真的等他,谁知道他是真是假,另做了打算,“嗯,我还是先问问冯雪妍他们的电脑用不用吧,她如果不用的话我借过来。”
“这样最好,”程树洋深以为然,刚听她一个劲儿咳嗽,“不然还是明天吧,你要不还是上楼休息一下,咱们今天就到这里?正好,蒋飞扬前几天感冒了,他那边还有点药,我拿给你。”
“没事没事,不用麻烦了,”陈之夏摆摆手,“我就是有点儿着凉……没关系的!”
“那好吧,”程树洋没多强求,还是有些担心,“实在不行的话你一定和我说啊,都是同学,不要客气。”
“嗯……好。”
陈之夏去隔壁找冯雪妍,蒋飞扬一屁股坐程树洋旁边,装模作样地学他说话:“哟哟哟,‘都是同学,不要客气’——程树洋,你装什么啊,昨天冒着大雪,给人家挑了那么久的生日礼物,结果她晚上和江嘲跑了,你这东西还送不送了?”
程树洋皱了皱眉,摊开书本:“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你不是给陈之夏买了个特贵的手链儿吗,”蒋飞扬大喇喇地要去翻程树洋放在桌兜里的书包,“是藏这里了,是不是?她和江嘲一晚没回来,江嘲今天还当着那么多人面亲她,他俩估计什么都干了,你也太冤大头了!”
好事的同学凑过来,忙接话:“就是!我早看出来了,她那种女生,就是装清高罢了,表面好学生,实际上很闷骚的,江嘲什么德行啊,你们不知道?他为什么偏偏喜欢跟她玩儿呢,肯定是她私下玩得开啊!”
“哪种玩得开啊?”旁人不怀好意地调笑,“有邱安安玩得开吗?”
“邱安安都被江嘲甩啦!可能他偏偏就喜欢陈之夏身上那种反差气质吧——”
“噢噢噢噢——”
程树洋死死地抓住书包,制止他们:“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这么说一个女孩子,你们都不脸红的吗?”
“让你不早点表白,兄弟们都暗示你几次了,喜欢人家不说出口谁知道啊?早跟别人跑了!”
“是啊是啊!机会要自己把握啊——”
“程树洋,你也真是奇怪,怎么江嘲喜欢谁你就喜欢谁啊!你俩口味一样的吗?”
“这样吧,程大班长,我好心教教你,”蒋飞扬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你去把东西送给她,她要是接受了,就和江嘲什么也没有,你顺便表白好了,要是没接受——”
如此点到为止,一群人又啧啧起哄。
如同狂欢。
“说什么啊!”程树洋也生气了,“我们就是朋友,什么表白不表白的——为朋友准备个生日礼物有什么的?”
陈之夏与冯雪妍说说笑笑地回来了,当即就听到了这句,她俩从没见过程树洋发火,步子同时顿在了门边。
蒋飞扬吹着悠长的口哨,不忘添油加醋:“——喂,陈之夏!程树洋给你准备了个非常贵重的生日礼物!昨天挑了好久呢!你可一定要收啊,不然他都不好意思跟你表白了!丢我们14班的脸呢!”
大伙儿都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看向他们。
陈之夏不知如何回应,反倒是程树洋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抓起书包和笔记本什么的,扭头就往门外冲。
她手腕儿上忽然还落了个力道,紧紧抓住了她。
“程树洋……你去哪儿?”
“别在这里了,”程树洋拉着她,就要往旁边的另一间活动室过去,“我们去用别组的电脑吧!不要待在这里了……他们一直胡说八道。”
蒋飞扬他们更兴奋地叫嚷起来:“哪里胡说了啊!东西就在他书包里——陈之夏你不信的话去翻一翻看啊。”
“程树洋,买了得送人啊!不送你买它干什么?”
“喔哦喔哦——程树洋和陈之夏拉手了!”
“拉手了就要表白哦!”
…
身旁的少女与他一样的无措,她眉眼盈盈的,望着这一屋子的乱七八糟,无所适从到脸色都有些微微发白。
下午她与另一个男生在走廊罚站时,他一直透过玻璃观察她。
包括那个男生在众目睽睽吻她的画面,他也看到了。
那时他就有所察觉,比之她入学第一天他在教室外走廊看到她的第一眼,现在的她,似是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说不上是哪里。
只是她和江嘲在一起后,就好像在争分夺秒地蜕变。
程树洋这也才意识到,突然这么拉着她过于突兀,不够妥帖,他赶忙松开,有些语无伦次:“他们的话……你别放心上,不好意思。”
她纤细的腕骨攥在他掌心的触感,皮肤细嫩的温度,似乎还在。
不知是否是被蒋飞扬他们的话怂恿,他心下突然有了某种冲动,这样一贯的妥帖话好像并非是他想对她说的。
“……”
这时,门边传来动静。
一道高挑颀长的身影随着推拉门旋开的光影,徐徐出现在这里。
蒋飞扬他们的嗓门儿太大,隔着走廊都听到了,江嘲稍一抬眼,就看到了这幅情景。
他淡淡地环视一圈儿,似是也有些许兴味,笑着问道:
“谁要表白?”
“……”
江嘲瞥了程树洋一眼,单手抄在口袋,慢条斯理地走了进来。
“给你买了感冒药,”他食指上提溜着个塑料袋儿,冲不远处的少女扬了扬,“不是说了让你回去休息么。”
……感冒药?
陈之夏深感意外。
“过来啊,”
江嘲见她不动,便有点儿不耐烦了,笑道,“不会真要我在这儿看别人对我女朋友表白吧。”
这三个字好像有什么魔力,陈之夏心下一轻,可不等她走近。
江嘲过来,一条手臂自然地揽住了她的肩,带她往反方向的门外出去。
他清冷的嗓音不带半点儿情绪,径直从她额顶落了下来:
“别对谁都摇尾巴。”
第43章
似乎是专门来这么一趟给她送感冒药的。
江嘲把那一塑料袋儿东西丢给她后,又离开了。
管都没管她和程树洋——当然也是他所在的小组那台吭哧吭哧上了年纪、把程序都给弄崩溃的旧电脑,剩下他们一群人在这里大眼瞪小眼。
然而, 他的那句“女朋友”可是被大家都听到了。
现在不光是刘老师认为他俩有什么,这下其他同学几乎都以为他们在交往了。
多亏了冯雪妍,给张京宇、谢超他们一并拽了过来, 几人捣鼓来捣鼓去, 陈之夏再面对程树洋,就不至于双双跌入尴尬。
到最后也没弄出个结果,不得已, 还是借用了冯雪妍他们组的电脑。
晚些时候, 回到酒店,陈之夏洗过澡,早早休息了。
昨晚的事情到底惊扰了丁韵茹。
不过,刘老师那时还没完全认为她和江嘲在一块儿,致电过去并未多说,丁韵茹没觉得她是和男孩子一起出去的。
加之张京宇替她撒了一部分谎。此事终于平歇。
睡前,丁韵茹打来电话,却是对刘老师颇有微词:“哎哟哟,你们那个班主任,我在学校见过一面, 看着人五人六的,很稳重, 昨晚居然喝的醉醺醺的给我打电话, 一直追问你去哪儿了, 我都怀疑他是不是看错啦?
“我们家的小孩那么乖,又不是五六岁不懂事儿的年纪, 好端端的,和她妈妈出去过个生日怎么会走丢呢——还夜不归宿?”
陈之夏当然只能硬着头皮圆谎,听到丁韵茹称呼她为“我们家的小孩”,她心头不禁泛起了阵阵柔软的涟漪。
也许是她太容易满足,不得不承认,虽只仅仅几个月的相处,丁韵茹带给她的,远比妈妈这十七年带给她的感觉要亲切太多。
这让她觉得自己是被在乎的。
许是念头过于强烈,妈妈听姨妈说起她昨晚与那位叫“冯雪妍”的女同学在外面过生日,被大雪困住没回来。
当即就打给了她,嘘寒又问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