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湘站在最后面,心里忍不住腹诽,骆佳微是故意凑上来还是真的巧合,恐怕只有当事人最清楚,这个女人的能力不可小觑,但处事作风确实让人不爽。
骆佳微对这种场合已经习惯了,看了一眼林净宁,先与张玉河打了招呼,目光又回到林净宁身上,道:“好几个月都没有见面了,你还好吗?”
这句“你还好吗?”大概是真的,宜城圈子里的人都知道林净宁离开致远的事情,骆佳微问了一句,哪怕是因为李恪严的关系,也无可厚非,但这样的场合,问的又有亲昵的嫌疑。
林净宁只是轻轻颔首,目光清淡。
张玉河多有智慧的一个人啊,又是五十年代写小说而著名的大作家,似乎一眼就了然于心,便客套地说了句:“骆教授想必还有工作,我们就不打扰了。”
话里话外没有邀请同去,大家都心知肚明。现在这个学校已经不是顾世真可以做主的地方,李恪严又远去国外,骆佳微形单影只,早已经没了当年盛气凌人的模样。
骆佳微尴尬地笑了笑,让开了路。
一行人很快走到车边,张玉河象征性的问了一句林净宁:“听说严老是你的恩师,看来平日里和骆教授来往也不少了吧,有机会可以一起出来坐坐。”
林净宁笑笑说:“不是很熟。”
张玉河瞬间会意。
那天的饭局挺热闹,张玉河还叫了几个负责建楼的设计师,其他几个院的院长一起过来,李湘作为接待人也坐在同一桌,好几个人都起哄要给林净宁敬酒,大都被他推了。
有人寒暄道:“林总酒量一向好,怎么今天不喝了?”
林净宁会笑着道:“真是对不住,下午要赶飞机。”
这一桌坐的都是知识分子,话里也是温和的,没多少言外之意,林净宁待得比较放松,不需要应付太多,只是简单吃几口,便靠在椅子上,笑着说两句话,言谈举止之间,沉稳持重。
李湘中途出去了一趟,给温渝发了个消息。
西雅图已经深夜,温渝刚洗过澡,在研究明天的拍品情况,看见李湘的微信过来,迟疑地点开,果然看到了林净宁的消息。
他们在饭局上。
温渝问:“今天怎么样?”
李湘回:“手拿把掐。”
温渝:“………………”
李湘:“林总很给面子。”
温渝站在那儿,过了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又发呆了,索性将手机关了机去睡觉,第二天要去拍卖行做事情,不能给李碧琦丢脸。这个天气,西雅图总是格外多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有故事,有人在看书,有人在约会,有人在爬山,有人在赶路。
家纳的分行距离市中心不远,温渝去的早。
这几个月里只要有拍卖会,她基本上都会过来帮忙,李碧琦总是比她还要操心,会提前告知她内部消息,即使她会从官网或者拍卖行的同事群里看到这些,但李碧琦还是会说。
温渝现在才算入门,去了大多是学习。
前台的祝小姐看见她过来,笑意盈盈:“今天穿的很漂亮哦,一会儿拍卖结束吃个饭去,商场有打折活动很划算的。”
温渝拉了一下裙摆,一脸无奈:“还要赶飞机。”
祝小姐遗憾道:“看来只能等你假期开学过来了,这几个月拍卖活动挺多,后面估计很忙,不过家纳在国内现在建了好几个分行,省的你来回跑。”
温渝笑笑:“我先进去了。”
会场里人不是很多,这次是个小拍卖,或许也有时间提前的关系,很多人赶不过来,便有委托人代为负责,电话连线的老板也不少。
温渝那一天基本是负责会场的安排,等所有人差不多都到齐了,她的工作也相对结束了,便站在会场最侧面的角落,观察拍卖师的风格和控场,有时候也会有一些临时接待情况要她过去,忙起来七八个小时都是站着的。再加上她英文流利,偶尔还会承接翻译工作。
祝小姐时而也被拉过去帮忙,两人面面相觑,互相鼓励,踩着高跟鞋满会场跑,与客户沟通,乱中有序,倒也一句埋怨都没有。
等到拍卖会结束,已经是傍晚。
祝小姐不顾形象,坐在台阶上:“总算一切顺利,那副乾隆年间的字画真是好看,叫什么名字来着,居然拍了这么高的价。”
温渝脚疼无比,脱了高跟鞋。
她一边揉着脚一边道:“好像是乾隆五十二年,不算出名的画作,我倒觉得那副纪晓岚的字拍的低了。”
祝小姐道:“那不是占大便宜了。”
温渝有些不好意思,换上了舒服的球鞋,拎着自己的旅行大包站了起来,:“我乱说的,走了啊,再不赶飞机就要迟到了。”
她说完已经开始小跑了。
只是西雅图的雨水太多了,这会儿已经下大了。温渝在外面的屋檐下站了会儿,拦不到车,正要去马路对面,头顶忽然多了一把黑色的雨伞。
温渝回过头,愣了。
许泊敏笑着站在她身后:“不记得我了?”
到底算是她的顶头上司,又是在家纳分行这样的场合,温渝还是很合时宜地称呼了一声:“许总。”
许泊敏不以为然,只是道:“纪昀的字确实拍低了。”
温渝霎时一惊,她和祝小姐说的时候随心所欲口无遮拦,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站了人,此刻有些尴尬,也没有说话。
许泊敏笑了:“这一行就是这样,什么事儿都会有。我一会儿要去英国,司机马上到,正好顺路,一起送你去机场吧。”
温渝想要挥手拒绝,车子已经来了。
那个距离他们三米开外的助理已经上前打开车门,许泊敏请她先上车,分寸拿捏的正好,她不好再说什么,说了声谢谢,弯腰坐了进去。
雨水落在挡风玻璃上,劈里啪啦地响。
远处停着一辆黑色的奥迪,林净宁坐在驾驶座上,他一路从宜城赶过来,此刻已经有些疲倦,却依然平静地看着前方,玻璃上的雨刷左右摇摆不停。不知道为什么,许泊敏望向温渝的眼神,从男人的立场来看,似乎不是那么简单。如果说孟春林小打小闹,他没有放在心里,那么眼前这个男人,林净宁开始觉得不安了。
第14章
温渝一路上都很安静, 许泊敏也没什么话。
车子刚到机场,她匆匆道谢之后,便拎着包准备下车, 许泊敏沉默地对她笑了笑,吩咐助理送她进去。
温渝有些难为情,想要推辞。
许泊敏看似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家纳的拍卖师不仅仅只是做好本行工作,还要擅长处理一些较为敏感的问题, 你今天太过客气了。”
这话像是提点,温渝往日的小女儿姿态很快退却, 大方直言道:“总是听我妈说许总治下有方德才兼备, 听您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还是要感谢您今天送我过来,真的不用麻烦了。”
许泊敏眼底有了笑意:“德才兼备这个词,我很老吗?”
温渝忙说没有没有。
家纳官网上说的是许泊敏四十岁,年纪倒是不虚, 这个男人虽然眼角纹路明显,但可以看出来经常有锻炼身体,脸部轮廓分明, 笑起来温文尔雅,做事沉稳雷霆手段,举手投足之间又温和缓慢,似是平添了些岁月的魅力。
许泊敏也不逗她了:“快去赶飞机吧。”
温渝又道了谢,拎着包下了车。
许泊敏看着她离去的身影, 轻笑低喃:“还是客气。”
相较于许泊敏的游刃有余, 温渝却是一直走到机场里面, 才算喘了口气,总觉得许泊敏这个人太有威严了。她的航班时间紧张, 并没有多少休息的时间,很快办理登记手续去了候机室,等到飞机滑行起来,西雅图天都黑了。
回到扬州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傍晚。
李碧琦最近在国内活动比较多,经常要出入各种酒会场合,总是免不了要她一起前去,温渝则是能推就推,几天的时间逛遍了扬州的博物馆,陪着爷爷听评弹打麻将,日子也算过的清净。
相亲的消息过来是在她回国第四天。
孟春林发了一个微信过来:“我妈明天来扬州有个酒会,估计你妈也会过来,明天咱俩肯定被安排,今晚见个面对对口号,我八点的飞机到。”
其实这也不能怪孟春林太焦虑。
林玉珍这个人行动派,看准了的事情很少有反悔的,往往说得出做得到,对孟春林看似放松,实则严格,有时候穿什么袜子都要掺和决定。孟春林从小到大已经被安排惯了,但到了婚姻这等大事面前还是拎得清的,所以当前几天问林净宁怎么办的时候,已经非常焦灼。
林净宁当时怎么说的?
后来江桥有听见过老板在打电话,电话那边的陈砚纶说了一个法子,祸水东引。温渝不是还有个姐姐叫温寻吗,也学得画画,大概与孟春林更有渊源,如果孟春林执意要与温寻婚配,林玉珍想来也是没有办法,暂时又不可能说是给孟春林找别家,传出去了不好看。听说这位温大小姐性格野惯了,听不听话就很难说。
但林净宁当即否定了。
陈砚纶开玩笑道:“其实这个办法你应该早就想到过了对吧,还是顾虑对方是温渝的姐姐,哎我说林净宁,你什么时候做事情这么瞻前顾后了?”
林净宁抽着烟,只是笑笑。
当孟春林再一次打电话过来问他想到要怎么办的时候,林净宁只是说了无足轻重的一句话:“实在不行就聊聊你的性取向。”
孟春林:“………………”
估计林玉珍会发疯的。
扬州泰州机场到市区的路并不算近,再加上这个时间正是堵车的疯狂时段,温渝接上孟春林的时候是九点多,孟春林精神饱满一坐上车就喊着要去吃火锅。
温渝开着车,走得很慢。
孟春林伸了一个懒腰道:“扬州的空气真是好啊,我这些天在外面漂泊都不知道有多辛苦,总算是到这一步了,脑袋掉了碗大个疤。”
温渝笑道:“至于这么苦大仇深吗?”
孟春林一副惊恐的表情:“你明天见了我妈就知道了,整个林家除了二哥,就没一个敢和她斗嘴的。”
温渝不动声色道:“是吗?”
“那可不,我肝儿都颤了。”孟春林道,“对了,你属啥的?”
温渝幸亏是早就见识过这人的自来熟样子,要不然还真有些不习惯:“想问年纪就直说,我26了,好像比你还小几个月,怎么觉得像是你姐。”
孟春林:“你还真不见外。”
温渝笑了。
孟春林看着她,忽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温渝穿着白色的衬衫,下摆收在牛仔裤里,她看着很瘦,带着绿色的耳坠,头发朝后随意扎了半截,还有半截杂乱的挽在头绳上,看起来温柔优雅,再加上脖子修长,皮肤干净,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
等到第一个红绿灯的时候,孟春林像是才反应过来,想起了一些什么事情,抬手在空中描了一下温渝的轮廓,缓缓开口道:“我真的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你,就这个侧脸。”
温渝偏过头:“西雅图不是见过了吗?”
孟春林摇头:“不是西雅图。”
温渝:“这么肯定,我可没见过你啊。”
孟春林笑道:“你不信算了。”
他们去了市区里一家比较红火的火锅餐厅,大热天的店里冷气十足,温渝和前台要了一个披肩,在一片烟火气里与孟春林说起明天相亲的事情。李碧琦还算是做了功课,担心她不舒服,特意带她去酒会与林玉珍见面,当是随便聊天顺便认识一下,并不是那种两家父母带着孩子端坐在桌子跟前的戏码,实在无趣。
孟春林最后的意见是:“你想个办法,让我妈觉得咱俩有戏,但也不着急,而且一时之间肯定也不会有再让我和别人相亲的想法,就止步于你的意思。”
温渝坦诚道:“想借我的名儿耗着吗?”
“说话别那么直接行吗,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孟春林偃旗息鼓一般道,“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要不然我的理想还怎么实现?”
温渝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孟春林老老实实道:“本来我想的是去西雅图先找你探探虚实,你不愿意我不愿意,我妈也没办法,但后来觉着你这人挺适合做朋友,而且我发现这样下去也不行,我妈只会在相亲的路上越走越远,到那个时候,我得多惨,还不如先拖着,咱俩…………”
温渝一脸单纯道:“逢场作戏。”
“太聪明了我说,这杯敬你。”孟春林端起酒杯就是仰头一灌,“不过我妈这个人很精明的,装的不像她看得出来你知道吧。”
有一天她也需要逢场作戏了。
温渝笑着低头,继续吃起来。
这顿火锅吃的时间不长,温渝先将孟春林送去了酒店,自己才慢慢开车回家。李碧琦的消息安静的躺在微信里,大概是说今天赶不回来了,明天直接酒会再见,让她穿上那件粉蓝印染的及膝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