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虽然都是守着体统规矩的,可毕竟是心中彼此有爱慕,就算不说话,可都是心照不宣的。二人站在那双目对视久了,渐渐就生了几分纠缠的情愫。
浮玉被他直视得有些不好意思,别开脸,揽着袖低语道,“母亲的事情,多谢你了。” 她说着,板过身子,迎面朝向前头。
蕴空依旧立在那不动,眼里映着她华美的侧颜几乎舍不得眨眼,“臣做的都是分内之事。”
浮玉听罢有些忍俊不禁,抿了下唇,然后赶紧肃正了脸,偏头问,“方才那盘棋,是不是你故意让着我!好没意思。”
蕴空愣了愣,明明他是想讨她欢心,谁想她居然又不知好歹了,于是直挺起腰身,一拂袖,淡淡扬起嘴角,道,“罢了。大概臣会错了意,也好,这几天恐怕要忙得很……”
浮玉原本的满脸期待顿时消散开,低声道不行!“输了就是输了,我岂会给你耍赖的机会!” 她说完,轻轻一踮脚,冲他俏皮一笑,道,“后日清晨,我在建福门外等你……记住了,是建福门。”
公主盎然明艳的姿容叫大师移不开眼,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很被她吸引,大师听了她为他们私会定下的时间,忽然心里紧张不已,仿佛是偷偷摸摸地要去做坏事似的……
可这个\'坏事\'又叫他难以拒绝,明知前路不易,还是会不由自主地继续走下去,恐怕,他真的要在她那里万劫不复了
蕴空应约地点点头,颤着声道,“臣明白了。”
浮玉等了一会儿,忽然笑嘻嘻地调皮叫了一声,“六郎——”,声音极轻,又快,只有他们两个人之间才能听见。
这样危险的称呼,此时在这样岌岌可危的境地里被她冒险地唤了出来,叫大师差点吓一跳。
蕴空被她这一声弄得有些无措而难为情,虽说对这样的称呼已经有些习惯,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冒险,还是第一次……
公主性情活泼又爱捉弄人,惯喜欢有事没事找点刺激。她孩子心性还没有散,他很理解,可是他不能这样和她没个边际地胡来,他要替她想得周全,替他们的未来想得周全。
蕴空摸了摸鼻子,脸色已经红了,装作公事公办地样子,温柔地责备了一句,“不要在这胡闹。”
浮玉起了点玩心,大着胆子从袖子里悄然朝他伸了手,暗声道,“临别前,你拉拉我的手好么?或者,我假装摔倒,你抱我一下。你不知道,我可想你了……”
蕴空怔惊地倒吸一口气扭头看她,却对上她似笑非笑地眼,也不知她是要来真的,还是只是在说玩笑话。
他的一双手缩在袖中,正犹豫着是不是真的要上前假装\'扶\'她一把。
浮玉见状忍不住哈哈大笑,宫人们的目光一下子朝这边看了过来,她立即假装大声道,“佛子言之有理,不日本宫就等着讨教双陆了。” 说完,朝蕴空弯眼笑了笑,心满意足地负手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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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的清晨,浮玉安顿好一切后,自己钻进牛车,自西边侧宫门建福门的甬道缓缓而出。
她轻衫薄裙,口点丹朱,眉心贴了浅浅的花钿,在脑后挽了个普通的盘髻,只别了几只玉簪。出行在外,不易盛装,以这般普普通通的装扮与他见面,倒是第一次,也不知他是不是会喜欢。
浮玉挑开帘子往外看,只见朝阳渐升,晨露微茫,霞光下,一扇扇宫门缓缓为她打开,她离那建福门徐徐的近了,心跳也越来越快,仿佛有一种按捺不住的冲动似的,一个劲儿的要从胸腔中冲出来。
她舍不得放下帘子,就这么半探着头去看,忽然又担心他会不会失约。
这般反覆纠结中,她目光望得极远,牛车走出建福门的时候,她目光一亮,终于看见了他。
蕴空青衫乌带,负手而立,早早地在约好的地方等着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支持。今天有点眼胀,所以文瘦。明天会多一些
第49章
初尝感情, 谁都有个开始。
起初, 隔着游廊的辗转,远远地看上一眼,便能自己笑上一整天。再后来, 好不容易挑明心意之后,心底便是知足的,开心得宛如胸中开了大片大片的花。
可男欢女爱这种事情, 一如蜜毒, 叫人很容易上瘾, 且欲罢不能。到最后只会发展成饮鸩止渴, 渐渐的连看一眼, 说几句话都不再满足了。
然后便要偷着见面, 最好是去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独处,到时候, 牵手拥抱,或者再亲密点,衣襟连着衣襟,依偎在一起, 再说上一整天的话, 才可一解相思之苦。
公主挑开了帘子,从车里探出头来招呼大师快上来。车夫朝大师一点头,却也不说话。蕴空看了一眼,感到有些奇怪,却还是扶车登上, 坐了进去。
刚一钻进车里坐稳,立即有一双柔软的胳膊缠了上来,直接往他脖子上一挂,人就靠在他肩膀上了,委委屈屈道,“我还担心你不会来呢。见到你在门外等着,我才松口气。真好!总算可以和你单独相处了……”
蕴空瞥了她一眼,垂眸道,“这可是车里……公主,竟欲放纵至此吗?”
车里?浮玉一听,不禁心里发笑,她不仅要在车里,还要在野外呢。好不容易才将他约了出来,见了面,难道他真以为只是并肩走走路、看看花就完事的吗?
南山下,有雀鸟飞过。大概是远离了内城,这里显得颇为凉爽清幽,时不时林涛阵阵,听了叫人有几分沉醉。
在往里走,牛车就行不得了,车夫敲了敲车门,示意公主到了。
车门一开,大师先扶车探出身,揽衫落地下来,四下一望,不禁感叹了一句“好境地。”
元珞对父亲很是忠诚,若是从别人那听说了她和佛子的风言风语,就此悄悄地禀告皇帝,倒也不是什么怪事。他作为父亲的心腹,是一定会将所看所听,全数告知的。
可是,他究竟是从何处听来的,源头又在哪里,便不得而知了。
就她和佛子在大慈恩寺一起同行这事情,算起那些目睹过他们的人,若较真的一一细想,也是有一些的。
比如,当日去拜佛的香客,寺院里的和尚,随侍的幼蓉,她的车夫,还有临走前遇到的宁九龄。
怀疑香客和和尚,这似乎不是个明智之举。天南地北的香客那么多,且大多是百姓,应该是不会认出来公主和佛子的样子的。
而寺院里的和尚,这些红尘之外的人,一向讲究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即便是看见了,也不该会如街头妇人一般喜欢嚼舌根。
那剩下的,只有幼蓉,车夫,和宁九龄了。
浮玉回了宣徽殿,屏退了左右,自己则进入书室。
浮玉随之其后,听见了他这一声忍不住扬了扬嘴角,她找的,可不就是好境地,怕是一会儿还有“好风情”呢。
也不知是不是大师太久没有出远门纵情山水了,来到此处后,他整个人都松懈下来几分,心情也轻松起来。
蕴空看了片刻风景,随后拂袖转身,向车内的浮玉伸出手掌,道,“来,臣扶公主下辇。”
浮玉笑着将手放在他手心里,被他紧紧一握,提裙踩着矮凳走下来,道,“我知你不喜欢热闹繁杂,所以特意想到南山。此处清幽无人,想来你会喜欢的。”
蕴空听后有几分感动,她总是这样,虽说有时候惯爱气人,可归根到底,总是很细心,又很会为旁人着想。
公主回头吩咐车夫在附近寻个茶馆等着,不必跟上去。那车夫很忠厚,明白地深深躬了个身,牵着牛车去一旁的柳树荫下休息去了。
南山石阶蜿蜒地隐于山林中,若要登高,必须寻石阶而上。
公主先走在前头,一路看花扑蝶,东顾西盼,又回头朝大师挥挥手,叫他快些跟上。而大师提衫一路跟在她后头,视线里始终跳跃着她的身影,他浅笑望着,只觉得她的到来给这寂静的山林添了一丝灵动。
一路走着,也不知怎么,和她这般游览于南山中的情形,总叫他生出几分告老还乡的想法。若是能和她像寻常人家一般,择一席方寸地,朝朝暮暮地相伴,也倒是不错。
他想罢,不禁自嘲笑了笑,曾经自己一直对这种家长里短的日子嗤之以鼻,更喜欢独善其身,如今反倒是对那种生活有着隐隐的期盼之意了。所以,他和她再这么在一起下去,他还会再改变多少呢?
浮玉好久没有这么自在地纵情于山水间了,宫内的奇山异石堆砌出来的风景虽然华贵,可总不如宫外的山林多了几分野趣和自由,叫她觉得一呼一吸之间,都充满着生命力。
她一会儿蹲在山间小溪旁玩水,一会儿指着一丛没见过的小白花给蕴空看,缠着问他花的名字,“你瞧,这个像漫天星子一样。”
蕴空走过去看了看,说那叫蛇床子,“相传秦朝的时候,有人得了怪病。农人听说这种小白花可以治病,千辛万苦采来,一试果然有效。因为蛇常常喜欢卧于此花之上,就像他的床榻一样,所以才叫蛇床子。”
浮玉听了他的话,惊吓地一下子跳起来,双手紧紧勾住了大师的脖子,战战兢兢在他胸前埋头道,“我最讨厌蛇了!你不要吓我!快帮我看看,那花丛里是不是有蛇?” 说着,闭眼伸手朝身后一指。
谁想,头上却传来几声轻笑,她慢慢抬起脸,却见蕴空正温然垂眸看她,浅浅勾着唇角,安抚道,“那只是古人的传说而已,早就不知真假了。你不必怕。” 说着,他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继续道,“说起来,此花还可入药。对医工来说,可是大有用处的。”
她才稳下了心神,可手臂依旧挂在他脖子上,此时听闻了他的话,不由得又起了好奇,认真地歪头问道,“入药?做什么的?”
蕴空沉吟了一会儿,道,“嗯,臣记得,可杀虫、可祛湿,还有……”他皱眉思索,忽然想到了什么,刹那间变了脸色,却不再说下去了。
浮玉不解,贴在他身前晃了晃他,问道,“怎么了?继续说啊!”
大师的手半环着她的腰,眼神却不由得飘远了,看起来支支吾吾的,却始终开不了口。
这蛇床子除了那些功效,其实是用来制成给男子壮/阳的药物的!他自己怎么把这个给忘了。眼下她倒是难得好学的很,一个劲儿地痴缠着问他个答案,如此敏感的事物,叫他怎么解释给她听?
大师给公主讲壮/阳药的来历,大概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他耳朵根微微发热,涣散的视线重新垂看下来,清了清嗓子,喃喃道,“这个……大概,臣忘了……”
说着,大师的目光却慢慢凝视起来,只见公主的脸庞在阳光的辗转之下,是如此的白净明媚,额间一点丹色的小花钿妩媚生姿。她此时气喘微微,大概是刚才跑跑跳跳弄的。
林间鸟雀飞鸣,山溪淙淙,两人就这么站着,对视着,仿佛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听得见。
蕴空长睫垂目,看着她微微仰看他的那双清澈纯致的眸,似乎满目还在渴求着他口中的那个答案,而之下,是微微启着的唇,仿佛在向他发出邀请似的。
他望得心头一窒,忍不住吸了口气,迟疑一下,缓缓抬手抚上她的鬓角的碎发,替她慢慢别入耳后。
浮玉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有些莫名其妙,眨了眨迷茫的眼,仰脸问道,“你说你忘了?这么说,你对这个蛇床子,也是不太清楚了?”
“嗯……其实也不算忘了……臣是看见过的……”
蕴空看着她那副模样,不禁有些怦然心动,到最后,渐渐的情迷意乱起来,嘴里喃喃着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意思的话。
他食指自她的鬓角慢慢滑了下来,停在她的唇角……他自己也未察觉到喉头已经慢慢咽了一下,心头打颤,低沉着嗓音道,“臣知道……但是不能说。因为,公主不可知道——”
“什么这么神神秘秘的,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 浮玉不喜欢他卖关子,语气里倒是带了点不满意。
她一向如此的简单而可爱,就算性情骄纵,也叫他心底爱慕喜欢着,甚至隐隐约约地甘心做个裙下之臣,不过这些都是他从前夜半迷惘时候的一种胡思乱想罢了。
他深深地仔细地看过她眉眼的每一处,面对面这么相顾着,一个俯视,一个仰视,徒生出一种撩人心弦的意味。
只要他轻轻一俯首,他就可以吻上她的唇了。
可人的,令他有些迷醉的唇,像春日的樱桃似的,叫人此时看了想迫不及待地轻轻品尝,哪怕这唇上涂了毒药,恐怕他也会义无反顾的饮鸩止渴。
唉————
他眼底一沉,忽然胳膊一用力,一把将她揽了过来,浮玉脚下踉跄了几步,一下子就跌入他的胸怀,然后大师低头,嘴唇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
“啊——”浮玉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微微挣扎了一下,忽然腰上一紧,又被他往怀里按了按,然后便觉得额头印上一阵滚烫的温柔。
这一个吻,算是他的第一次主动吧!
三十年了,从来没做过这种事,大师感受的到,此时他的脸颊发烫的厉害,大概已经红的看不得。
纠结了半天,终于还是决定放弃去吻她。倒不是不会,或者不敢,只是当一个人太过喜欢的时候,反而不忍心去对她轻易做什么,生怕自己的笨拙,破坏了她的完美。
所以,与其说对她是喜欢,不如说是倾慕,或者爱怜吧。
大概,她不会理解他的用心良苦,更不知道他是费了多大劲才压抑下来的这样的冲动……
第50章
一吻落在额头, 仿佛一粒石子掉在心的湖面上似的, 在浮玉心里慢慢泛开了一圈圈的涟漪。她的鼻尖刚好贴在他的交领处,依稀可以闻到圆领之下的阵阵熏香,她忍不住吸了两口, 然后发出一声叹息。
大师缓缓松手放开了她,脸上泛着浅淡的红。大概是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叫他自己也有些意外,窘迫了一阵, 低声喃喃道, “是臣冒犯了。”
大概他这人总是这样, 心里头的礼法规矩总要摆在第一位。越浮玉再如何不合乐调, 在他心里也是高不可言的贵主。按照规矩, 驸马还要奉旨见公主呢, 他这个大师在这荒郊野外的,与公主搂抱亲昵, 叫他已经觉得是在危险的边缘试探了,更别提再做些其他的事情了。
浮玉闻言笑了笑,抬手摸着额角,腕子上的小金铃丁零细碎的作响, 她温道, “没有什么冒犯不冒犯的。这里不是大明宫,你不是中书令,我也不是公主。咱们只是出来游山玩水的情人,既然是情人,亲密一些也是应当的。”
说着, 她开心地缠上他的手臂,伸手钻入他的掌心,非得要同他十指相扣,“今日好不容易你我一起出来,姑且特例一次,少些规矩吧,好不好?”
蕴空的胳膊被她轻轻晃了晃,仿佛被央求着似的,他心弦一动,紧张的心情也被她缓解几分,于是点点头说好。
都说五指连心,此时十指交缠在一起,仿佛藤蔓似的慢慢缠绕在心间,叫人满心满意都是眼前的人了。蕴空这时候才有些明白过来,为何有人总是为情所困,不得解脱,有了这些肢体的接触,谁还能再轻易脱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