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草场上站满了许多公子姑娘,那些矮小一点的马儿都被牵走了,顾清宜面色如常的牵了匹比男子的马儿还高出许多的健马出来时,看得她身侧那些世家姑娘一愣一愣的。
不等几位姑娘开口关心两句,这顾家姑娘转身握着马鞍,利落的翻身上马,她今日穿了广袖,即便现在要比赛了也没束袖,衣袂翻飞,不同于外貌的飒爽英姿看得几位姑娘又是一愣。
将军府的侍卫长负责摇旗,刚想开口,却见信王世子的近侍走了过来,贴在他耳边耳语几句。
始终留意裴屏玉的顾清宜自然注意到了,明明高不出她多少的小少年,却总让她有狠厉之感,也许.....也有心虚的缘故,毕竟她是当真偷听了。
只见裴屏玉突然展齿一笑,看向她的神色有些阴狠,又有不怀好意的......歉意?
顾清宜不解,心底却有些不好的预感。
不等她多想,那侍卫长已经抬起旗帜,让众人准备,顾清宜顾不得其他,只捏紧了缰绳,看向前方。
旗帜一落!数匹马匹如利剑一般冲了出去,看台上的人有些都紧张的站了起来,不消几息的时间,策马的前后已经分明,于是众人将目光放在最前面的人身上。
一看不得了,当真是吓了一跳,这顾家姑娘,骑术竟这么好啊......
男子也不仅只有信王世子,还有几家未成年的小公子也跟着一起呢,都被最前面的一匹棕马甩在了背后。
顾清宜还没换骑装,穿着姑娘家的衣裙,但正是如此,反而将那女子的柔弱和飒爽一并结合了,远看丝罗绢带飘舞,绡纱衣裙随风飞舞回旋,看得围观的人心下都一震,这顾家独女,今儿才算被人记在心上了。
不等片刻,马场上局势变了变,裴屏玉已经紧紧跟上,看得众人越发抓心。
但马场的气氛可不一样,两人将众人甩在身后,没人听得见他们的话,裴屏玉也肆无忌惮起来:“没想到,你这马术倒是不错。”
顾清宜迎风喊着回话:“世子记得自己的话就好!”
前面要路过高高的草垛,绕开了就要回程,裴屏玉森冷一笑:“那得你有命赢我再说!”
话音未落,他接着草垛的掩饰,对着顾清宜的马匹弹射一物件,电光火石之间,顾清宜的马儿吃痛嘶鸣!
马匹前蹄扬起之际,顾清宜耳边响起裴屏玉恶意满满的声音:“马蹄之下,别死的太难看!”
“哎!”
“怎么回事?快些让人去看看!”伴着台上姑娘夫人的惊呼,裴颜春起身斥道。
马儿本就高大,如今倒像是要将顾清宜摔下去才罢休一般。
顾清宜嘴唇发白,显然吓得不轻,脑海却越发冷静,想着父亲教授的驭马之术,要比马儿更狠!她高声呵斥一声,用力摆着缰绳。
又是瞬息之间,看台上的众人瞧见那顾家姑娘竟还不怕死一般狠厉地甩着缰绳驭马,且还真叫她管下来了,发狂的马儿比方才还迅速的往前跑,急速异常,看得众人也跟着惊怕。
顾清宜眸光发冷,看着前面那少年的身影,一甩马鞭,轻巧的越了过去,目不斜视的模样足够让人气急败坏。
“好!!”看台上的众人不自觉叫好,真是看得惊心动魄,这顾家姑娘实在了得,别人吓得花容失色,她却能狠下心来驭得住烈马!
身下的马儿速度逐渐慢了下来,顾清宜估计,它应该是没事了。
眨眼间,她驾马跨过终点。“吁——”安静下来的马匹安顺的逐渐停下。
顾清宜还未下马,始终站在一边等着的许知谨上前,神色激动,仰着脸看向马匹上的女子,眼底第一次出现了一些欣赏之意:“清宜!你没事罢,方才瞧得我心惊胆颤,这是怎么了?”
身后响起渐近的马蹄声,顾清宜吹了风,嗓子发干的回道:“没事。”
说完她转身回看跟上来的裴屏玉,微微一笑,是从未有过的冷寒微哑:“信王世子,多谢照顾,承让了。”
裴屏玉没事人一样无辜:“顾姑娘客气了。”
语中的深意,只有二人知晓。
第15章 误会
众人寒暄夸耀都散得差不多了,顾清宜才走近这马儿,先前马儿的不服训没了,瞧见她靠近她的脑袋,还温顺的眨了眨眼,晃了晃脑袋。
顾清宜摊开掌心任它蹭了蹭,神色却有些肃冷发白,不用顾清宜仔细观察,就轻易的看见马匹靠近右眼的地方有些狭小的针口,她看得心颤,用手在周遭按了按,左手抬手摸了摸马儿安抚:“别怕,我给你瞧瞧......”
蓦地,她迅速的拔出那长针!马匹再次扬天嘶鸣——
侍卫长听到动静,连忙看过来:“顾姑娘,怎么回事?”
“......没事。”她伸出绢帕擦了那伤口处转而冒出的血珠,冷静回话。
不等侍卫长再过来,身后响起了脚步声,顾清宜回头看,冷笑一声:“信王世子。”
将军府靠近马场的东侧有一处竹林,青石板路延伸至林中深处,不等裴屏玉带着她再往前走,顾清宜停住脚步:“够了,就在这里罢,信王世子还请物归原主。”
裴屏玉停住脚步,笑着反问:“怕我?”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顾清宜反唇讥笑:“难道我不该怕吗?”
她身后就是开阔的石板路,要是这裴屏玉当真有什么危险的举动,她能及时呼声叫人。
裴屏玉定定的看着她,从袖口掏出绢帕:“本世子自来是说话算话之人,这次,算你命大,我要是知道你将今日窃听之事泄露出去半个字,你一定不想死得太难看罢?”
看着面前放狠话的裴屏玉,顾清宜越发冷静:“究竟是什么让世子认为,这绢帕一定是我落下的?难道世子这么容易就被诓骗了,既然如此,那我对此当真是无话可说。”
“呵,本世子的近侍挨个探查,巳时的时候,只有你和王四姑娘消失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王四姑娘有人作证,而你,可没有哪个姑娘瞧见你,甚至许二都不曾与你在一处,你说说,本世子冤枉你了?”
顾清宜看着裴屏玉的眸光,他胸有成竹的模样,她咬咬唇,垂下的眼没留意裴屏玉变化的神色,冷声回道:“自然,今日申时的时候,我与裴家大表哥一起,正好在云然湖的凉亭遇到,聊了半时辰的时间,不信,世子就去寻裴家大表哥,也就是都护大人作证。”
她声音掷地有声,却说不上来哪里不对,面前的裴屏玉明显愣了愣,他嘻笑:“哦?哪还用寻,这不是来了吗?”
裴屏玉往她身后扬了扬下巴示意。
顾清宜眼底浮现惊慌,忙转身,就看见一脸神色冰冷和一脸耐人寻味的裴霁回和邹寓。
对上裴霁回那漆如点墨的眼眸,她一股凉气直从脚跟窜上后背。
裴屏玉打定主意以为她在说谎,看热闹一般的看向让他有些怕的裴霁回,“表哥,那时,你当真与顾姑娘在说话?”
裴霁回看了眼顾清宜就移开视线,看向裴屏玉时,是没有丝毫收敛的森寒:“你在审我?”
简单的几个字,却反问得人心一慌。
顾清宜咽了咽,身侧裴屏玉讨好的声音响在耳边,让她第一次如有实质的知道,面前这男子,当真有让人生怕的权势,也正是如此,她才说方才与裴霁回在一处,她料定了裴屏玉不敢莽撞去找裴霁回证实,不料却撞上了当事人。
“表哥莫要生气,是.......我与顾姑娘有些误会,方才她的话你也听到了,这才想向表哥求证......”
“是。”男子冷沉的声音打断道。
“啊?”这疑惑来自裴屏玉,也来自她身侧微微张大了嘴的邹寓。
“我说,是。”裴霁回再次强调,眸光也有些不耐。
裴屏玉敛下惊色,难道,他当真错怪了,他是听说这顾清宜与郡王府的人不算亲厚,这裴霁回是保皇一派,没道理作假才对。
裴屏玉侧身对顾清宜道:“......顾姑娘,是我之过,还请不要记挂在心。”
顾清宜看向他:“世子言重,我自不会。”最后几字暗暗加重,她看得出,裴屏玉眼底还有几丝疑虑,但基本上是信了裴霁回的话,“但小女子还请世子好好查清,究竟是什么人,不要到时候再次冤枉了人,或者放走了什么人,不是人人都是我这般运气好多过,且无权无势不敢追究。”
裴屏玉自知尴尬,没有回话,对着裴霁回拱了拱手便走了。
人一走,邹寓就闲不住了,摇着那没有换的破竹扇:“诶,要不......我也回避?”
“不用。”裴霁回冷声开口。
他往前走了几步,逼近顾清宜,那前不久才闻见的气味骤然靠了过来,不等她退步做出反应,裴霁回冷笑出声:“我倒是第一次知道,你是会顺着杆儿爬的。”
先前一时手软救了她,眨眼就摆了他一道,也是今日是裴屏玉那毛没长齐的孩子,加之他面上只拥护圣人,否则,当真是在这上面吃亏了。
顾清宜咬舌,让声音稳下来:“宁扶旗杆,不扶井绳,今日多谢大表哥愿意帮忙,日后若是我能帮忙的,定不会推辞。”
裴霁回看了她一眼,先前内敛低调过头,倒是第一次知道她这般伶牙俐齿,他没说什么,抬步往顾清宜身后的竹林走去。
邹寓本抱臂站在一侧,见状连忙跟上,路过顾清宜时,那桃花眼一眯,友善的笑笑。
两人走后顾清宜骤然卸了力气,茫然的眨眨眼,今日可真是......让人精疲力竭。
竹林石板路上,周遭十分静谧,就显得邹寓的声音分外明显:“裴霁之,你可不要忘了当初去云山说的话.......君子不夺人所好,你与你家住着的那表姑娘,自然不......”
裴霁回扫了一眼,邹寓结巴改口:“......自然不是不行,你瞧瞧你妹子的八字都已经合过了,庚帖也换了,但许家对这顾姑娘却什么动静都没有,说明什么?说明——”
“邹三儿,我与顾清宜没有丝毫的干系,日后在听到你说这些”
“诶,明白明白,我这不是听到你与人家姑娘说了半个时辰的闲话,一时震惊么?”见裴霁回唤他的小名,邹寓一时面僵,讪笑止住话头。
... ...
日暮沉沉,霞光遍布天际,映得水面地面都是黄灿灿的。
溪萸阁,半夏拉住要进屋的黄嬷嬷:“姑娘刚回来,说是疲乏了,要沐浴,嬷嬷与我一起去烧水罢。”
黄嬷嬷踮脚张望了屋中,什么也没瞧见,只好应声:“好。”
屋中,半冬坐在榻侧,为顾清宜捏腿缓解些酸疼,同时也跟着支起耳朵听半秋说话:“奴婢之后去寻许家的洒扫丫鬟,都说没见着,但是路上却遇到许四姑娘和许二公子身边的小厮,她们都说,是亲眼瞧见王四姑娘模样鬼祟,去假山那边转了一圈。”
“王四姑娘?王妙云?”顾清宜颦眉。
半秋点头:“正是她。”
顾清宜往后仰了仰,轻靠在软枕上,王家的子女,说是皇亲贵胄也不为过,十多年前,大宣内乱,圣人尚且年幼,太后也和春和长公主一般手握实权上朝议事,只不过一人放了权势嫁了将军,一人现今还能插手朝堂之事。
王家这一辈连上嫡庶,总共四人,大公子就是今日假山里放浪形骸的王纪,二姑娘是与她呛了好几次声的王妙语,但顾清宜却觉得她本质也许不坏,怎么也不会是丢她帕子之人。
剩下的庶出三姑娘王妙声,性子温和,至于四姑娘王妙云,她当真是自开宴久未见过。
“许知善呢?先前你去问许知善的动向,怎么就遇上她了。”还让她知晓了她们在打探之事。
“奴婢先前就问清了,许姑娘跟着嬷嬷回了园子,说是十余个丫鬟都可以作证的。”
“那......”
“姑娘!幸栖姑娘来了!”外面丫鬟的声音打断了顾清宜的话。
顾清宜神色一僵,这才回来没多久就要与她算账了?
“请进来。”
幸栖腰上挎剑,跨步进了屋中,顾清宜穿上鞋,绕出了屏风后,见幸栖神情放松,顾清宜神色稍定,下一瞬又提了起来。
只听幸栖道:“表姑娘,大人让我带着姑娘过去一趟。”
“......过、过去?”
幸栖回道:“渚白居。”
说话间,黄嬷嬷凑热闹一般,没眼见的将热水端了进来,去了隔间。
幸栖注意到她的动作,也适时的止住了话语,只道:“表姑娘要沐浴?我不急,就在外面的小亭等姑娘。”
说完,握着剑转身去了园子,暮光渐收,清瘦高挑的身影带着剑,即便是女子,也给人压迫般的严肃。
黄嬷嬷将水放去了隔间,凑上来跟着看向园子中的背影:“咦呦喂,姑娘瞧瞧,咱们好歹也是女眷,就这么带着兵器来了,当真是渚白居,府上说一不二的地方,真是吓人,跟押犯人一样......”
黄嬷絮絮念叨,让顾清宜跟着心里轻叹一声,可不是,得罪裴霁回,真快成犯人了。
黄嬷嬷嘴皮子不停,半冬暗自吐了一口气,将人使了下去,关上房门道:“姑娘,还是先沐浴罢,今日跑马,又是到处走的,洗去疲乏也好做打算。”
“呀!姑娘,这哪来的血?!”半春惊讶出声。
顾清宜顺着看过去,见她手上拿着的是那块绢帕,她擦拭马儿伤口留下的血渍,像是想起什么:“还有一块儿呢?”
半春正在整理换下来的衣物,闻言拿出了一块一模一样的绢帕,顾清宜脑子里又想起裴屏玉那阴鸷的眼神,嫌恶道:“将这两块儿都拿去烧了。”
“啊?姑娘这是何意?”半春没有跟着去宴席,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都烧了。还有,日后不许再绣这模样的帕子。”
“是。”半春应声,顾清宜叫住人:“对了,那砚台,你可送去映林轩了?”
映林轩是三公子裴霄言的住处。
“今儿午间就送过去了,姑娘放心,但......三公子瞧着没有多大的欣喜,只说改日登门拜访,奴婢去的时候,还遇到了五姑娘,应该是病了。”
今日既是春和长公主的寿宴,又是裴霄言的及冠生辰,但府上这般冷落,顾清宜猜想也不会多喜笑颜开,但该有的心意她也送了,旁的就与她无关了。
第16章 夜访
夜色沉凉,今夜的天空云稀月明。
进了渚白居最先瞧见的是左侧的绿萼梅林,含波湖中引入一条小溪,横贯绿萼梅林,路过跨溪的拱桥,就是渚白居的前厅。
前厅开阔宽敞,站在外面就瞧得见那被灯笼照得亮堂的垂花柱精美繁复,是顾清宜少见的精奢,即便面积也比她现在在的溪萸阁大上数倍,顾清宜收回了打量的眼神。
幸栖抬手道:“表姑娘,请跟我来,大人在书房等候着呢。”
“嗯,幸栖姑娘请带路。”
话音未落,迎面遇上一身青蓝色丫鬟衣裳的林水,看清顾清宜面色微变,上前问:“先前还说渚白居来客人,竟然是表姑娘。幸栖姑娘,可要我先去沏茶。”